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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I、II、III)-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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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懿含笑道:“皇上既放心,怡贵人住在延禧宫,便是放心臣妾了的。”

皇帝悠然长嗅:“朕当然放心。就像每每闻着你殿中才有的沉水香,朕便觉得心思宁静分明。”

如懿微微一笑:“那也是皇上恩准,只许臣妾所用罢了。”

饭毕,皇帝便起身往养心殿去。如懿想着太子一事,又念着怡贵人的身体,实在是百感交集。正想着,却见海兰急匆匆过来道:“姐姐,我刚从怡贵人那里过来,像是不大好呢,你快过去看看。”

如懿赶忙起身,一迭声吩咐了去请太医,立刻跟了海兰往东暖阁去。因着怡贵人有身子一直畏寒,虽然入了三月里,她殿中仍供着炭盆暖炉。如懿携了海兰一进去,便觉得那暖意兜头兜脸扑来,不觉生了蒙蒙一层汗意。

怡贵人裹着一条暗紫织花云锦被,整个人乏力地歪在床上,似乎呼吸有些艰难,一张脸也憋成了暗紫色,与那锦被一般无二。殿内焚着檀香,连炭盆里也扔着一把佛手,被暖气一烘,种种香气织在一起,香是香,却让人闻着有些浑浊气闷。

如懿忙吩咐道:“里头的香气太重了,快开了窗给贵人透透气。”

怡贵人紧紧拥着被子,往床里缩道:“娴妃娘娘,别开窗,有人要害我!”

如懿忙笑道:“好妹妹,这是在延禧宫,没人敢害你!”她伸手摸了摸怡贵人的脸,她身上脸上都热热的,出了好大一身汗,她忙取过绢子替怡贵人轻轻擦拭了,温声道:“你别怕,告诉本宫,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怡贵人畏惧地缩在床角,惊惶地指着地上道:“好多蛇,好多好多蛇要咬我!”

海兰忙摘下银帐钩上悬着的一个香包,笑道:“你别怕,延禧宫里挂了好多驱蛇的香包,蛇一闻到气味就跑了,你安心住着就是。”

海兰看了看怡贵人,有些担心道:“怡贵人似乎有些发热呢,你们去取些热水来给贵人服下。”她看着怡贵人嘴角的溃疡,似乎又比昨天大了一些,便道:“太医开的清热去火的药都给贵人喝了么?怎么贵人嘴上的口子长得更厉害了。”

伺候怡贵人的环心道:“回海贵人的话,小主昨夜的晚膳贪吃了些鱼虾,那东西是发的,估计因为如此,嘴上的东西才长得大了些。奴婢也劝过,但小主说多食鱼虾可以让腹中的孩子聪明,所以宁可发些溃疡。”

海兰无奈道:“那便罢了。你们还是听我的嘱咐,平日给怡贵人服用的茶水都换成胎菊茶才好。”

正说话间,许太医便到了,如懿忙让了许太医为怡贵人看脉。许太医一径只是摇头:“小主连日来梦魇颇深,是不是?”

怡贵人乏力地点头:“自从上次惊蛰日遇蛇之后,午夜梦回,常自不安。”

许太医会意:“一旦醒来便浑身发热,虚弱无力,心悸难安,更兼因噩梦而浑身颤抖,腹中隐然作痛,可有这样的症状么?”

怡贵人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太医说的全中了。虽然每日夜来清晨都如此不安,但白日里倒还好些。敢问太医,我为何会如此?”

许太医捋着胡须慢条斯理道:“小主初次有孕,又在怀胎三月之时受惊,导致心悸烦乱,白日有人陪着开解还好,夜来入梦难免会想起。因着多日如此,睡梦不安,小主才会内火上升,嘴角溃烂。微臣可以开些安神的汤药和外敷治疗溃疡的药物,小主只要按时服用应可无虞。”

海兰尚有些不放心:“可是怡贵人有腹痛之状?”

许太医摆手道:“初初有孕之时,的确会有隐隐腹痛,那是腹中孩子在慢慢长大,牵扯到母体的缘故,不打紧的。”

如懿忙问道:“怡贵人身上总一阵阵发热,不要紧么?”

许太医含笑道:“孕中体热,乃是常事。小主不信可以随时在怡贵人身上搭一把,任何时候都一定比各位身上都烫。所以有些女子刚有孕身之时,常以为自己风寒发热,误服汤药,以致没了孩子。其实只要看过大夫,都会无事的。”

如懿不免失笑,亦带了一分感慨:“是啊,要本宫和海兰这样两个未有生育之身来照顾怡贵人,难免有不周到之处,还得多谢许太医提点。”

怡贵人忙道:“有娴妃娘娘在,嫔妾心里已经安稳许多了。若还是留在景阳宫,那才真是后怕呢。”

海兰拍拍她的手道:“前几日我经过景阳宫,看里头已经在重新粉饰了。大约是怕有蛇虫待过,你住着害怕。等一切都装饰好了,你也平安生下了孩子,便可以安心住回景阳宫中做你的主位了。”

怡贵人微微一怔,抚着小腹含笑道:“我哪里敢奢望真能做一宫主位呢。从前在潜邸时我不过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小小侍女,能有幸侍奉皇上已经是老天爷格外厚待了。现在我只盼着能好好安稳入睡,来日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就好了。”

许太医在旁开好了方子,道:“启禀怡贵人,因贵人有孕在身,微臣不敢开太烈的药,以免损伤胎儿。所以安神汤药也好,外敷治嘴角溃烂的药也好,药性都极为温和,以保贵人和胎儿安好为上,见效会比较慢一些,但请贵人切勿焦急。”

怡贵人的笑意温婉得若三春枝头一朵粉灿灿的樱花:“太医能以我和腹中胎儿为重,我又怎会怪责太医呢。”

如此,如懿和海兰便陪着怡贵人闲聊直至午膳时分。怡贵人甚是热情,索性便拉了如懿和海兰一同用膳。二人推却不得,便也一同坐下了。

因着怡贵人有孕,所有的菜品都是御膳房送了新鲜食料来,然后在延禧宫小厨房由怡贵人自己的厨娘烹制,不可谓不小心。这一日送来的午膳有瓜烧里脊、琵琶大虾、绣球干贝、炒珍珠鸭、奶汁鱼片、桂花鱼条、八宝鸡丁、香油膳糊、红烧鱼骨、鲜蘑菜心、玉笋蕨菜、砂锅煨鹿筋、罗汉酿虾丁、金腿烧鱼圆山鸡汤。

如懿看着琳琅满目一桌菜色,不觉笑道:“难怪妹妹你口角的溃疡好得这样慢,每顿吃那么多鱼虾,饱了口腹之欲,便伤了自己的嘴了。”

怡贵人不好意思道:“娴妃娘娘有所不知,嫔妾原也不喜欢鱼虾腥气,但皇后娘娘有孕的时候一直大量进食,顿顿不离,所以二阿哥如此聪明伶俐。而纯嫔娘娘怀孕的时候总嫌味腥吃得少些,以致三阿哥……”

怡贵人没再说下去,但论起来,这也实在是纯嫔的一桩心病。三阿哥娇生惯养,学走路比旁的孩子慢,学话也是,虽然长得圆头圆脑,十分可爱,但的确是不如大阿哥和二阿哥聪明了。为着这个缘故,皇帝连纯嫔也冷落了不少,一直少去她的钟粹宫,连累了婉答应也更不受宠。而据说本与怡贵人同住景阳宫的秀答应,因为移居到了钟粹宫,也几乎见不到皇帝了。

若是生下这样的孩子,不仅不能母凭子贵,只怕也是一生的拖累吧。

这样想着,彼此也沉闷了不少。倒是怡贵人胃口甚好,一连吃了许多,倒也开怀。

一连安静了几日,皇帝因为挂心永琏的病情,也常逗留在长春宫中,对延禧宫难免有所忽略。如懿既已知皇帝的心事,只管安心照顾好怡贵人,也不再做他想。

这一晚永璜下了学,便留在如懿房中一同用了晚膳。如懿本就雅好笔墨,见永璜的字大有进益,心下也甚欣慰,便亲自看着他习字诵读。

永璜将今日所学都背与如懿听了,忽然生了几分颓丧之意:“母亲,儿子每天都在尚书房用心习读,只盼皇阿玛来查问的时候能讨皇阿玛欢喜。可是,可是,皇阿玛已经多日不来问儿子的功课了。”

如懿笑着抚了抚他的额头道:“那么你就不好好学了么?”

永璜摇头道:“那也不是。不管皇阿玛问不问,儿子都会好好读书的。”

如懿慈爱笑道:“那就是了。不管别人问与不问,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便是了。因为你是为自己活着,为自己争气的,不只是为了旁人。”

永璜似乎有些明白,用力地点点头:“儿子知道了。”

如懿微微一笑,牵过他的手道:“不过,自己用心之余,还能讨别人喜欢,自然是更好的。母亲记得前些日子皇阿玛问你在读《史记》了没有?你说已经读了是么?”

永璜道:“是啊,都已学了大半了。”

“那便好。母亲教你一首你皇阿玛的御诗。你好好记下熟读成诵,等到哪一日见到了你皇阿玛背给他听,他一定很欢喜。”

永璜立刻笑道:“那母亲快些教儿子吧。”

如懿握住他的手取过笔,把着他的手一起写下:“鹿走荒郊壮士追,蛙声紫色总男儿。拔山扛鼎兴何暴,齿剑辞骓志不移。天下不闻歌楚些,帐中唯见叹虞兮。故乡三户终何在?千载乌江不洗悲。”

永璜好奇道:“母亲,这是写谁的诗?”

如懿不觉带了一抹甜蜜笑色:“是你皇阿玛读《项羽纪》后写下的诗,你皇阿玛感叹项羽英雄末路,自刎乌江,所以写下这首诗。你读了《史记》再能熟读你皇阿玛的御诗,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永璜郑重地点点头,自己又临了一遍,末了,道:“母亲,儿子跟随你多日,如今才知道原来母亲会写字。儿子的额娘,便是字也不识的。”

如懿轻轻嘘了一声,取过一块湖蓝暗色如意云纹的宁绸料子缝制起来:“有什么本事,别一下子都拿出来。旁人不知道的,或许到了哪一天就是你的傍身之技了。若什么都拿出来让人知道了去,岂不也就让人看穿了。”

永璜的眼珠子机灵一转:“儿子明白了。”他看着如懿手中的料子,问道:“天都黑了,母亲还缝衣裳做什么,仔细看伤了眼睛。”

如懿笑道:“好孩子,你且去背你的诗吧。天气暖起来了,母亲想替你缝制一件薄些的衣裳,那些奴才们手脚太粗,针脚都留在衣裳的背面,怕磨得你不舒服。母亲自己来做,会格外留意,把针脚都塞到夹层里去,让你穿着舒服。”

永璜满脸感激,眼中含了薄薄的泪光:“母亲待儿子这样好……”

如懿的笑容温和而慈爱:“母亲就是该待儿子好的,不是么?乖,快去读你的书吧。”

永璜坐在一旁默默诵读,如懿取过针线慢慢缝制起来,烛光摇曳,纱窗上映着桃花窈窕的枝叶,隐隐闻得见那灼灼其华、其叶蓁蓁的芬芳。

母子二人正温馨相对,忽然间外头喧哗声大作,怡贵人身边的环心面无血色地冲进来,哭着道:“娴妃娘娘,不好了,不好了!我们贵人见大红了!”

如懿陡然一凛,一颗心直直地坠落下去,像是坠进了无底的黑渊里。她听得自己的声音都变了:“怎么会这样?”

环心浑身都在发抖,像筛糠似的,得靠着墙根才能站稳:“奴婢也不知道。用了晚膳之后小主便开始腹痛,因为小主怀孕才四个月,每常也有腹痛之像,还以为不要紧。谁知今晚腹痛来得太急,才发作起来就立刻见了大红。”

“那么太医呢?去请了么?”

环心带着哭音道:“已经去请了,娘娘快去看看吧。”

如懿本能地撂下手中的东西,向外奔了几步,回头才想起永璜还在,忙道:“永璜,不管出了什么事,听见什么动静,你都不许往怡贵人那儿去,明白了么?”

她奔进怡贵人房中时,房内已尽是血腥气。怡贵人整个人蜷缩在床内,已然晕了过去。如懿才要抱过她的身体唤她,一出手褥子上温热一片,她心底瞬即凉透了,仿佛被硬生生塞进了一大块寒冰,冷得她也忍不住发起抖来。她犹疑了片刻,才敢将自己的手从褥子上抬起。

她的整个手掌,都沾满了热而腥的鲜血。

第八章前事

许太医来时,已然是无力回天了。他和赵太医忙碌得满头大汗淋漓,伸手去掐怡贵人的人中,拿艾叶拼命去熏,又灌入大量的汤药,到最后,只得摊手道:“娴妃娘娘,胎儿已经死在腹中,微臣也没有办法了。”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和海兰依偎在一起,眼睁睁看着怡贵人身下的血越来越多,身体越来越虚弱,连昏迷中辗转的呻吟声也再发不出来。

她茫然地看着,痛楚和惊恸已经将心底最初的惊恐和畏惧湮然吞没。她只能发出无助的喃喃:“怎么会?怎么会?”

虽然她和怡贵人的交情不深,可是这些日子,她几乎每天都陪着怡贵人,看着她的腹部一点点隆起,看着她初为人母的喜悦,连她也情不自禁地期盼,有朝一日,她会亲眼看着这个孩子出世。虽然,她从未有过自己的孩子,可是她可以亲眼看着一个生命的诞生,那种喜悦与企盼,是发自内心深处的。

可是连她自己都不能想到,已然这般小心,怎么还会这样,这样骤然目睹孩子的消逝。听着太医冰冷的话语,那个孩子,已胎死腹中。

太医小心翼翼地过来:“娴妃娘娘,已经没有办法了。微臣要用药打下怡贵人腹中的死胎,免得死胎在母体中留得太久,影响怡贵人的身体。”

她不知道用了多久的力气才逼出这一句话来:“为什么会死?孩子为什么会死?”

太医们吓得面面相觑:“这个……微臣也不知道,只能等胎儿拿出来才能计较。”

良久,如懿才能挪动自己已然僵硬的身体,她吃力地和海兰互相搀扶着起身,转到门边的时候,她抬头看到了脸色苍白如纸的皇帝。

真的是苍白如纸,他的整张脸,白而透,是那种透着无奈与绝望的锈青色,好像他整个人都那样钝了下去,失去了往日里英挺的活气,只余了单薄的剪影,就那样薄薄地立着。皇帝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她看得清他眼底的悲伤与惶惑。可是她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静静地与他双手交握,希望以彼此手心仅存的温暖来给予对方一点坚定和支撑下去的勇气。

海兰静默地退下,由着他们悲伤而安静地相对。如懿清晰地看见,他眼底的疼痛清晰凛冽地蔓延开来。皇帝的声音带了丝崩溃般的颤抖:“如懿,你告诉朕,为什么朕的又一个孩子死了?如懿,为什么朕登基后,朕的孩子一个都活不下来?是不是天命在惩罚朕?惩罚朕得到了九五至尊的荣耀,却失去了父子天伦之乐?”

他的话像针刺一样钻进她的耳膜里,即便他贵为天下至尊,却也有这样生离死别不能言说的苦楚。如懿清晰地感到命运的无常如同一柄冰凉而不见锋刃的利刀,你根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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