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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I、II、III)-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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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快:“原来咱们不动手,老天爷也不肯放过她呢!”

这一晚,如懿正前往长春宫探视悲痛欲绝的帝后,却在长春宫外的长街一侧,以惊鸿一瞥的短促,看到了素服银饰的玫嫔,正望着被凄怆的白色包裹的长春宫,悠然噙着一丝诡艳的笑容。不知怎的,如懿便想到了那一日,玫嫔生下那个怪异的孩子那一日。这样艳美的笑容,确是久未在她面上出现过了。

这样寻思间,经不住身边三宝的连连催促:“娘娘,宝华殿的超度事宜还等着您来主持呢。”她摇了摇头,便也走了。

乾隆十三年二月初四,皇帝奉皇太后,欲携后妃,东巡齐地鲁地。秦皇汉武皆有东巡之举,尤以登泰山封禅为盛.皇帝登基十三年,自以为江山安定,民众富庶,放眼四海之内,唯一不足唯有嫡子之事,然而困在宫中,亦不过举目伤心罢了,于是便动了效仿皇祖东巡之意。

自从永琮夭折,皇后大半心气都被挫磨殆尽。在新年后的一个月里,她躺在床上形如幽魂,除了眼泪和绝望,她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任何明亮的东西。

而太医带来的消息更让她失去可以支撑的意志。

齐鲁在为皇后搭脉后摇头道:“皇后娘娘,当年您一心催孕,太过心急,是在高龄体弱催得皇子,所以皇子早产,天生孱弱。而您也大伤元气,微臣与太医院同僚诊治过,娘娘想再有子息,只怕是不能了。”

听到这番话的时候,皇后的眼里只有一片干涸。淡淡的苦笑在她虚弱而下垂的嘴角边显得格外凄怆,她只是瞪着眼睛看着素色瓜瓞绵绵的帐顶,缓声道:“有劳太医。”

过多的悲伤与绝望终于如蚀木的白蚁渐渐毁坏她的身体。皇后一下子苍老如四十许人,一眼望去与年华犹在的太后并无分别。素心替她一点一点梳着蜿蜒在枕上的青丝,那夜夜丛生的白发如秋草衰蓬一般触目惊心。素心一边替她梳理一边想尽量用黑发遮住白发,然而怎么遮也遮不住。素心一急,忍不住默默流下泪来。皇后侧身躺在床上,看了眼素心手中的头发,居然一点焦灼与哀惋也无,只是淡淡道:“有什么可哭的?我本来就老了。”

这是皇后自册封后第一次自称“我”,素心自皇后名位定正之后,知晓皇后极爱惜矜持身份的“本宫”二字,此刻居然以“我”相称,口气中亦不觉如何惊恸。素心才惊觉,她侍奉多年的女子,心气已经灰败到如何地步。

皇后侧了侧身子,微微又窸窣之声,她的声音听上去疲惫到了极点:“一个无法再生育,传不下子嗣的皇后,老了,死了,又有什么要紧?何况是几缕青丝而已。”

素心含泪相望,双手亦有些颤抖:“皇后娘娘不要焦心,您积福积德,上天垂怜,一定还会有皇子的!”

皇后倚在枕上,神色平静得如一个即将离世之人。她沉默了许久,忽然轻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宁静得如同深渊的殿阁里听来有太多的凄绝与幽惶:

“不能够了,我的身子已经不能够了。素心,我的永琏和永琮都保不住,难道都是报应?”

素心跪在皇后床前,拼命摇头道:“皇后娘娘,不是的,不是的。您只是防着该防的人,又没害死了他们,有什么报应不报应的话?”

殿外有微弱的哭声响起,皇后凝神听了片刻:“是谁在哭?怎么早早就替我哭上了。”

素心忙道:“皇后娘娘,是三公主在外头。她一直想进来看您,但以为您睡着,都不敢进来。公主都等了很久了。”

皇后轻叹一口气:“那就让她进来吧。”

和敬公主的步入并没有让皇后有太多的反应,她依旧安静地伏在重重堆锦绣被之中,如同一脉被抽尽了水分的枯叶,抑或,是一尾离水太久的涸泽之鱼。

和敬在进殿后明显收敛了她的哭声和眼泪,极力展露出几分笑意,向着背对她的皇后深深一福到底:“皇额娘万安。”

皇后闭目片刻,口吻淡漠:“你是皇上唯一的嫡出公主,站在长春宫前哭,太失仪了。”

和敬鼻子一酸:“皇额娘,儿臣是担心您。”

皇后的神色冷冰冰的没有温度,以训诫的口吻道:“你是大清的嫡亲公主,任何时刻,都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再说,你弟弟都死了,哭还有什么用?”

和敬的眼泪哗然如决堤:“皇额娘,永琮和二哥虽然都离皇额娘而去了,可皇额娘还有女儿啊。女儿也会是您的依靠,会给您争气。”

皇后闻言倏然睁开了双眼,吃力地支起身子坐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和敬。和敬从未见皇后用这样的眼光看过自己,不觉悚然,被皇后的目光逼视,渐渐垂下了额头。

皇后冷冷嗤笑:“女儿?女儿有什么用?有了儿子,女儿是锦上添花的点缀;没有儿子,女儿连雪中送炭的那点炭火都比不上。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皇后虽对女儿的疼惜远不如皇子,但也从未讲过这般刺心之语。和敬心气甚高,何曾听过这样的话,一下就被逼落了眼泪:“皇额娘,您就这样看不起女儿么?”

皇后怆然摇头,伸出手慢慢抚摸着女儿的脸,只是那手势并无多少温情的意味,而是带了一丝丝探索之意:“不是皇额娘看不起女儿,而是看不起自己。像我这样连儿子都保不住的额娘,难怪你皇阿玛伤心归伤心,这些日子也渐渐不来了。”

和敬本是自伤,听得皇后这样的话,不觉激愤地抬起眼睛,握紧了拳头道:“永琮死了还不到一个月,皇阿玛这些日子都流连在纯贵妃与嘉妃宫里。

说到底她们不过是个妾侍,凭什么不让皇阿玛来多安慰陪伴您?”

皇后抚了抚自己憔悴得脱了形的面庞,那种干涩而松弛的触感,连自己触手也是心惊。她苦笑道:“你皇阿玛自己不来,旁人也无法。额娘人老珠黄,连个儿子也没有。你皇阿玛当然喜欢有了儿子又长得青春娇俏的女人。你皇阿玛有别的皇子陪伴,很快就会忘了额娘和永琮的。”

和敬忍不住落泪:“皇额娘怎么心气颓丧到这种地步?您是皇后,皇阿玛唯一的正室啊!如果您自己都灰心丧气,您要教女儿怎么办?皇阿玛有嘉妃,有纯贵妃,有娴贵妃,有别的阿哥,可女儿只有您!”她凄然别过脸,“皇额娘病成这个样子,还不知道吧,皇阿玛已经打算东巡,要带着娴贵妃和纯贵妃为首的六宫嫔妃去齐鲁之地,他们会去祭泰山,祭孔庙。这是皇阿玛登基十三年来第一次东巡。您是天下之母,您怎么可以不去?〃皇后有一瞬间的茫然,继而是深彻的震惊与疑惑,她看着素心道:“什么东巡,本宫怎么不知道?”

素心有些怯怯的:“其实皇上一直是希望皇后娘娘能去东巡的,只是担心娘娘您悲伤过度,病体未愈,经不得车马劳顿,所以一直没有对您说……”

皇后的眼底有两行清泪涌出:“本宫还没有跟着永琮去了,她们就都当本宫死了么?”

和敬看着皇后的悲怒,不自觉地含了一缕笑:“当然不能!皇额娘能这么问,儿臣真心为皇额娘高兴!”她紧紧握住皇后的双手,跪在皇后身前,“皇额娘,不要紧,哪怕二哥和永琮都不在了,您是皇后,还是不可动摇的皇后。

儿臣虽然没用,但好歹是皇阿玛与您唯一的女儿,儿臣一定会紧紧扶着皇额娘您,咱们母女,一定会走得很好很好。您放心!”

皇后所有的意志在这一瞬被和敬眼底的坚毅与不肯服输激得竖硬如铁,她不自禁地伸手抿好蓬乱的鬓发,沉声道:“素心,去传齐太医来,本宫要请他好好看一看了。”

第十七章远嫁

十日之后,皇帝起驾东巡,皇后严妆丽服,从容相随。那样的好气色,连皇帝亦感叹:“本来朕东巡就是想带皇后一同前往散心,可以一起纾解丧子之痛。原以为皇后病卧不起,却不想这么快就见好了。”

皇后含笑雍容:“皇上登基后第一次东巡,臣妾怎可不相伴左右?只是臣妾病体初愈,还得齐太医在侧,随时诊候。”

如懿与绿筠伴随在侧,亦含笑道:“皇后凤体安康,臣妾等也就放心了。”

和敬公主伴随在皇后身侧,倨傲道:“皇额娘母仪天下,自然神佛护佑,你们不过是皇阿玛的妾侍而己,一定要悉心伺候,恪守本分。”

这样的话,听在耳中亦是刺在心上,温和如绿筠,亦不觉变了脸色。如懿笑着在背后按住她的手,含笑如初:“公主孝心,说得极是。”

如此,二月二十四,帝后至山东曲阜谒孔庙。二月二十九,登东岳泰山。

三月初四,游济南览趵突泉。这般游山玩水,舟车劳顿,皇后却时时陪伴在皇帝身侧,须臾不离片刻。沿途臣民官员们偶然窥见,亦不觉感叹帝后鹩鲽情深,形影相随。

然而,唯有素心与和敬公主知道,皇后每天是如何服下剂量极重的提神益气之药,又以大补人参提气,才支撑着她日渐枯竭的身体陪着皇帝言笑晏晏,游历山水。

而年正十七的和敬公主,她的婚事,便是在东巡至济南行宫时议起的。

事情的起初,蒙古博尔济吉特部求娶的只是嫡出公主,而非意指和敬。皇帝的意思,亦只是以太后的亲生女儿,先帝的幼女柔淑长公主下嫁。

但这一提议,几乎是受到了满朝文武的反对,尤其是朝中侍奉过先帝的老臣,反对之声尤为剧烈,皆称“太后长女端淑公主已经嫁准噶尔,幼女再远嫁,于情于理于孝道,都是不合。”

皇帝回到如懿宫中,神色阴阴欲雨。如懿知道皇帝心中不悦,便打发了宫人们都下去,在旁折了雪白香花供在清水中,方问道:“皇上为何不高兴?”

皇帝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放:“朕一直尊养太后,孝敬有加。却不想姑息了太后这般权势,在后宫她事事干预也罢,便是前朝也不肯放开手。”

如懿暗暗一惊,脸上却依旧凝着练达笑色:“后宫不许干政,太后怎会不懂。再说太后的儿子只有皇上一个,但凡太后有权势,那也是皇上以仁孝治天下,尊敬太后的缘故。”

皇帝的脸色稍稍和缓,摩挲着手边莹润如玉的茶盏:“可朝臣们都极力反对朕将太后幼女柔淑长公主远嫁博尔济吉特部。满蒙联姻乃是旧俗,博尔济吉特氏又是我大清历代后妃辈出之地,先祖皇太极与顺治爷的皇后都是出自那里,难道柔淑嫁过去还是委屈了她不成?要朕看,那可是一个极好的归宿。”

如懿沉吟片刻,看着风轮吹过香花缓缓地带来拂面的清馨,柔缓道:“朝臣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臣妾看来,这对柔淑长公主不是委屈,而是极大的抬举了。”

如懿轻笑,一双美目沉着得辨不出颜色:“太后的长女端淑公主便是远嫁最骁勇善战的准噶尔部,若是柔淑再嫁最富庶尊贵的博尔济吉特部,那么不是蒙古宗亲中最大的两个部落,便可从此紧密联结再无二致了。而皇上治理蒙古之道,一向可提倡花开两朵,平分春色的呀。”

皇帝不觉凛然:“那么,你的意思是……”

如懿乌黑的眸子里有幽幽的柔光闪烁:“既然博尔济吉特部一直是至亲,那么与至亲联结,密不可分,便由自己的女儿嫁去,才是最好最稳当的。”

皇帝郁然道:“纯贵妃的和嘉公主璟妍还小,朕何尝不知道璟瑟是最合适的,可永琮死了才没多久,璟瑟是皇后唯一的孩子,朕怎么再忍心教皇后承受生离之苦。”

如懿的眼波里涟漪潋滟,仿佛是夜色的深沉:“和敬公主是皇后唯一的孩子,又是皇上的长女。但国有重用,公主首先是帝王家臣,然后才是父母之女。皇后一向说嫔妃先是皇上臣子,然后才是侍奉皇上的枕边人。皇后以此教导后宫嫔妃,自然也如此教导公主。”

皇帝颇有几分伤感不舍:“朕有六个儿子,公主却只有璟瑟和璟妍两个。

璟瑟自幼承欢膝下,朕自然是有些舍不得。最好她嫁得近些,每日都在眼前。

这件事,许朕再想想。”

皇帝这一别,两日都没有到嫔妃宫中来,也不往太后宫中请安,太后自得了要下嫁公主的消息,更兼知是柔淑下嫁的可能最大,急得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但太后在先帝身边多年,却是极沉得住气的,虽然心急如焚,但对着底下的宫人却是如常和缓坦然,只是暗中叮嘱福珈道:“去告诉舒嫔和玫嫔,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该要她们去好好劝皇帝的时候了。那些朝中的老臣虽然看在先帝的颜面上肯为哀家进言,力劝皇帝不要再嫁幼妹,但他们的话哪里比得上枕头风的厉害。”

福珈答应了一声,又道:“可,娴贵妃那边下午来过人,说是请太后一定要知会朝臣们,以力陈柔淑长公主下嫁的益处为由,极力劝谏。”

太后眉眼间隐隐有青色的憔悴之意,支着下颌道:“她居然这样说?也不知是真心假意,别害了哀家唯一的女儿才好。”

福珈低低道:“太后……”

太后蹙眉良久,一支青玉凤钗垂下的玉流苏停在她耳畔纹丝不动。良久,太后的身体微微一震,恍然含笑道:“这个如懿……哀家是小瞧她了。福珈,按娴贵妃所言,去叮嘱玫嫔与舒嫔,还有朝中几位老臣。快去!快去!”

玫嫔和舒嫔是太后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如何不落力劝谏。果然,两日后皇帝下了口谕,要如懿与绿筠前往先行劝说,要和敬公主接受下嫁博尔济吉特部之议。

彼时绿筠尚未过来,蕊姬伴着如懿闲坐,听闻此事,便冷笑道:“和敬公主是皇后所生,皇后一定常常在公主跟前怨及娘娘和咱们这些人,所以公主才会常常口出狂言,少不得还在皇上面前有不少不中听的话。我倒在想,皇后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不在跟前了,她是怎样的心情!”

如懿轻笑道:“皇后要心疼也是有的,这些日子她日日陪着皇上,夫妻见面的情分,或许本宫与纯贵妃才劝好公主愿意下嫁,她三言两语便能挑回去了。”

蕊姬神秘地摇摇头:“娴贵妃还不知道么,皇后怕是顾不过来了呢。这些日子您看着她气色极好,内里却虚到了极处,每日里悄悄拿药吊着,所以都不敢留皇上在自己宫里呢。”

如懿眉心一动,只是含笑:“还是妹妹聪慧仔细。”说罢,便有小太监通传,说绿筠已然到了门口,邀了她同往公主住处去,蕊姬便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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