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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天街-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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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帮他掏完耳朵,我们又躺在躺椅上被各种按脚,难得有一天是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的,只能半躺着发呆。

林泽电话响,他男朋友睡醒了,过来找我们吃晚饭,我又打电话叫猪熊过来,黄昏时夕阳西下,还是很热,我们在江边的店里吃黔江鸡杂,他男朋友把车停在北城天街后面,一路和猪熊聊天,一路带我们上去吃甜品。

于是我们就这样度过了美好快乐的一天……小学生日记。

晚上回家后,我开始整理第三段故事,看来看去,总觉得还是缺了点什么,打算和他男朋友聊聊再作收尾工作,林泽直到现在还没有看完这些故事,只是约略地看了一部分,充满了溢美之词地让我继续写下去,千万不要太监掉。

我抓住了这个软肋,威胁他我现在收不了尾,让他把男朋友交出来,否则就只能太监掉了。

但奈何天不如人愿,我在连续七天的四十二度高温里,迎来了我这个夏天最后一次,也是最崩溃的一次出差,这一次整整在外面跑了将近二十天,再回来时看到家里被猪熊搞得兵荒马乱,登时无语凝咽。

有天中午在家整理稿子时,林泽的男朋友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吃饭了没有,来不来北城天街聊天。我便速度从一堆零碎事里抽身出来,去星巴克

找他。

他一边在发微信,说:“吃饭了——吃饭了——记得吃午饭。”一边朝我打招呼。

我吃过午饭,拉开椅子坐下,问:“林泽出差了吗?”

阿拉斯加懒洋洋地趴在他脚边,尾巴像扫帚一样摇来摇去。

他点头道:“去缙云山采访,晚上会回来。”

我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他打了个呵欠,说:“教小孩子英语,你怎么这么忙?你家那个成天回家没饭吃,经常看到他一个人在外面吃饭,好可怜。”

我说:“最近几个月要到处跑,入冬就好了。”

我给他四只信用卡积分换的,抱着乐器的布偶小老虎,我集了两套,放电池进去,按一下其中一个的脚,四个老虎就会一起摇头晃脑,弹吉他的弹吉他,打鼓的打鼓,四重演奏,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说:“谢谢。”

“咳。”我准备好纸笔,说:“开始吧,你有什么故事可以告诉我的?”

他:“……”

我坏笑着看他,他饶有趣味地说:“我去过的地方,认识的那些人,每一个都可以写一本书,你要听谁的?”

“嗯。”我说:“要听你的,你怎么回来的?”

他想了想,说:“反正都过去了,告诉你也没什么。”

他以极其平淡的语气,朝我述说了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那天他回去以后就被家里关了起来,要求和自己的妻子离婚,结果又挨揍了,父亲把他关在房间里,他想和妻子好好谈谈,过了半个月,他坦诚了自己的所有事,要求离婚。

她只是抱着他哭,让他不要怕,一切都会好的。

他第二次逃家,从三楼爬下去,不慎摔伤了脚,幸亏并无大碍,搭了个顺风车去乌鲁木齐,半路上汽车抛锚了,家里的人又找到了他,他在沙漠里给林泽打了个电话,跟着他们再次回家。

第二次回家后,父亲让他的妻子看着他,司徒烨躺在床上,吃不下,也睡不着,一点点瘦下去,快死了。

我不知道他云淡风轻地说一句“快死了”是什么意思,以我的有限的见识也无法去想象一个人笼统地说自己曾经“快死了”的心情与当时的场景,他躺在床上,身体极度虚弱,在临死前,他要求和妻子离婚,以免她为自己守寡。并请求她的宽恕,说自己是个罪人,只有等来生再赎罪了。

或许当时大家都觉得他救不回来,也幸亏他的父亲没有送他去医院里打葡萄糖续命,而是双方家庭各出一位长者,

听了司徒烨的恳求,让他与他的妻子解除婚约。

他要求我不要说太多这方面的事,只是大致地解释了,离婚是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的,而他的情况,符合了这个理由。他没有朝其他人说自己是同性恋的事,他的妻子也没有提,就这么顺利离了婚。

后来他独自躺着,他的父亲也不再管他,直到他的一个大学同学听说他生病了,开车过来看他,他便撑着起来,要坐他的车出去,说想到外面去看看风景。

接着,他的同学把他载到乌鲁木齐,他开始吃一点东西,长期的饥饿令他缺乏维生素与营养,脚伤也没有办法好,在朋友家里住了一个月,得朋友老婆的照顾,恢复了一点点体力,便借了一千块钱,又借了个他淘汰掉的iphone3GS用,坐上火车,回重庆。

他在北城天街等了很久,没有看到林泽,既想见他一面,又有点怕,当初说得那么决绝,结果还是回来了,显得自己没了林泽不行,何况林泽也不一定喜欢他,如果当初只是嘴上说说,现在又不太情愿和他在一起,勉强也没什么意思。

我:“这就叫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这怎么能叫死要面子?我又不知道他什么情况,跑到他家里去,万一床上有个人,我怎么办?”

我迅速地按了其中一只小老虎,四只老虎瞬间咚咚锵咚咚锵地开始奏乐,他又是一脸无奈的表情。

奏乐一次后,我笑着说:“继续继续……”

我能理解司徒烨的担忧,因为以我对林泽的认识,也觉得他确实有可能在重拾心情后,翻过这一页。

他说:“就这样,都过去了,告诉他也没什么,这句话别写进书里去。”

回来以后,他在磁器口找了份工作,原因是每天可以听听陶笛吹出的乐曲,周末就去北城天街看林泽,终于有一天看到他了。

第二天,林泽的jack’d又上线了。

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重新注册了个号,和林泽重新认识了,在那一刻,他觉得他们重新开始了,或许他能够用这个弘的号,再次慢慢走进对方的生活,来一次他们还来不及谈,就被提前中断的恋爱。

先前的恋爱已经变得一团糟,就像个捏到一半被捏坏了的破陶器,没法再去修补。

如果可能,他希望他们俩都彻底忘了对方,记忆清空,一切从头再来。

当天他说了很多,却大部分都不能写下来,我听着听着想,亏大了,早知道应该拿他当主角,走他的视角路线,塑造一个像赵遥远那样敏感文艺的流浪青年……

可惜三十万字已经几乎全写完了,重新返工大修我要蛋疼死,只好作罢。

他是个不会或者说不太喜欢直白地表达自己内心的人,大部分都是琐事,我们一直聊,直到北城天街再次亮起灿烂的灯火。

猪熊下班来了,我让他买个团购,待会等林泽回来了一起吃,猪熊听到我们在聊他听过的东西,便把新买的耳机塞在耳朵里,和四只敲锣打鼓的老虎一起晃来晃去,听不知道什么奇怪的节目。

“那天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哭了。”他说。

“他也哭了。”我说。

他指指衬衣胸口的口袋,说:“我把手机放在这个位置……一边哭一边感觉他在想我,他反复打电话,我站在江边哭,觉得重庆真好,这是我的第二故乡,景色很美,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是一种……”

我:“一个你所爱的城市,在这里有你所爱的人,它是你的归宿。”

他说:“对,就是这个意思。”

我:“壮哉我大山城!”

他第一次碰上我这种会突然精分的人,当场被我吓了一跳。

“你经常这样吗?”他的表情完全就是一个生动的(=_=)。

我诚恳地说:“继续说,刚才那种抽风行为请无视。”

他想了想,说:“我知道,他很着急我,但我没有接……想知道他有多在乎我……”

我决定回头把这个添进去,又说:“但是后来你关机了,你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的痛苦上了。”

他说:“是因为我没注意,后来是没电。”

我:“……”

他:“……”

我:“那你怎么也没充电?”

他:“那天晚上停电,没办法充,我第二天一起来就去他家了,就是咱们现在住的地方,找不到人,充电器忘了带身上,我在北城天街等了很久,他没有来,傍晚的时候回家,家里又没有电,我整个人都混乱了,又一晚上没睡觉,很累很累……你什么表情,这个成天假装成人畜无害其实内心黄暴的家伙,不要用那种表情看着我,老子不跟你两个说了!”

我心想人畜无害什么的这句还是不要写进去好了,惊叹道:“你的重庆话还蛮标准嘛。”

他无聊地嚼着软糖,说:“他教我的,我只会这句。”

我瞬间就明白过来,笑得半死,一定是每次林泽和他吵架的时候,都会愤怒地吼道:“老子不跟你两个说了!”(我不和你说了)的投降语。

我:“我再问一个问题,话说,阿泽是1吗?



他差点就被我问问题的方式骗过去了,点头的瞬间同时开口道:“拒绝回答。”

我说:“他应该偶尔也教一下你怎么当1吧。放心,这个不会写进书里去的。”

“在说什么?”林泽过来坐下,背着个单肩运动包,他男友马上有点不自然,说:“就是恋爱经历啊什么的。”

林泽笑着看我,又伸手去扯猪熊的耳机,我们起身去吃饭,猪熊看了半天团购券,最后买了个一百零九元的九格子火锅八人套餐,我们都险些被吃得撑死。

再后来的一个月多里,故事线都结束了,夏天也终于过去,秋天来到。

几场大雨让整个重庆一夜间冷了下来。从本段开始的稿子一直拖着,懒懒的提不起精神去结束,仿佛只要不结束,这个故事就没有讲完。

而有时候,听故事的人不仅会恋恋不舍,就连说书人要离开这个故事,也会有些惶恐。直到有一天林泽打电话来问,我才把前面的部分开始发连载,这是第一次写这种类型的书,周国平提到托尔斯泰的话“如今的世界书太多了,不管写出什么书来都改变不了世界”,又提到写作本来就不想影响世界,而是为了安顿自己。

当然,还有结尾一个最重要的环节,故事还没有说完,我要让它留到连载结束的那一天,才提笔把它补上。

下午回家后,我把林泽叫了过来,把所有的稿子给他看,告诉他今明两天,连载就要结束了。

——2012年10月22日,重庆,北城天街。

、尾声

林泽来了我家;我给他ipad上翻好页的txt;让他坐到阳台上去看;外面下着小雨,我又给他咖啡和一盒纸巾。

林泽说:“不用;我看书看电影从来不哭。”

我诚恳地说:“还是放着吧;预防不时之需嘛。”

林泽没跟我啰嗦,开始从头看写他自己的文,一看就问:“怎么改名字了?原来那个书名不好么?《骑三轮车卖菜的小记者》,很好听撒。”

我说:“这个名字太长了;在首页上显示不出来;会被砍掉一半,变成骑三轮车卖菜的小……后面就没了,好囧,免费帮龙湖打个广告好了,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地名就觉得挺应景的。”

里面的故事被我改动了不少,人物设定重新翻盘;距离我最先认识林泽时想的一个构思已经相去甚远,故事走向也作了一个新的加工,我知道或许有人会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点叉走人,但林泽肯定不会,因为这写的是他自己的故事。

我们从九点开始喝咖啡,我干自己的活儿,林泽在阳台上看书,直到十二点多,连猪熊都睡了,林泽一直在看。

我特地给他放了一首许飞的“左半边翅膀”,帮助他酝酿一下气氛。

那天我们都通宵了,他从九点多看到深夜,时不时会笑出声来,到了某一段上他停了,放下ipad,对着夜色发了一会的呆,应该是想起了谢晨风。

我拿着相机去拍他哭的样子,马上被他无情制止了。

“你太狠了。”林泽的声音发着抖,躺在阳台的沙发上,抬头看着夜晚,喉头不住吞咽,又出了口气,捏捏自己的鼻子,眉头深锁,继续朝下看,翻了几页后又说:“不行,看不下去了,我去洗个脸。”

他在洗手间里洗脸,伏在镜子前哭。

许久后,他双眼红肿地出来,我说:“你看书挺慢的。”

林泽点了点头,说:“我不敢看快了,你写得很好。”

早上六点多时,他又红了一次眼睛,进客厅走了几圈,做在我对面,满脸眼泪地看着我,我问他哭什么,他说:“你……怎么知道在我打电话给那家伙的时候,他也哭了?”

我说:“他自己说的,你朝后面看吧,后面都有交代。”

林泽继续朝下看,看着看着又笑了起来。

“又哭又笑的,被你玩死。”林泽看完全文,天已大亮,猪熊去上班了他都没注意,一个人躺在阳台上,失魂落魄的,像个丧尸。

我问:“写得怎么样,客官!还满意你见到的吗?”

林泽笑了笑。

(以下省略三千字林泽发自肺腑的溢美之词)

……

我听得不禁红了眼眶……

林泽:“你把郑杰和谢磊都写得太好了……”

我:“打住!这种时候我们马上要大功告成,就不要翻案了

,此事纯属多余,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林泽又躺了一会,起来给他男朋友打电话,问他起床了没有,说:“不用买早餐,就是想你了。”

那边估计在叫他回家,林泽说马上就回去。

“拷一份给我吧。”林泽过来坐下,说:“这本书真的有稿费么?我好像没怎么听你说。”

“有。”我说。

林泽又说:“辛苦你了,因为之前的一个承诺,花了你这么多时间,我开始时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你还真写完了。”

“兴趣嘛。”我笑着说:“那个谁说的……每天早上叫我们起床的不是闹钟而是梦想,不写这个也要写其他的,没什么影响。”

林泽又问:“现在有多少稿费了?”

我们之前讨论过两次关于稿费的用途,当然这些话我都没写进去,因为我们在谢晨风的故事开始时,就打算找点事情做打发时间,顺便支援一下志愿者文刀。

当时的对话是这样的,有一天我开玩笑的跟林泽说:“等这本书第一次结清连载稿费的时候,我请你去玩吧,我们一人一半稿费,应该够食宿等零花钱。”

林泽说:“要么这样,我请你去玩,我的那一半稿费,你帮我捐给文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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