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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姿物语-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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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其实这间庙也不算太坏啦!它后院面积颇大,除了清浅池塘,还种植了七株梧桐树,每株都有三人合抱,枝干繁密,绿荫遮天,阳光从绿叶的缝隙间,洒落庭院,午后凉风徐徐吹来,是个难得的午睡环境。

小草找了根大树,倚树闭目,聆听松风过耳,池塘鲤鱼儿跃水,心舒神畅,逐渐睡去。

有人说,老天爷不喜欢懒惰的人,这话真是一点不错,小草眼睛没闭两分钟,一阵孩童嬉戏声,把她自梦的边缘扯回来。

“老天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小草心底哀嚎不已,睁开眼睛,搜寻声音的来源。

“你输了,你输了。”

“阿明太没用了,换我来,看我青头将军的厉害。”

“好棒,好棒。”

在庭院的另一角,三五幼童围成一圈,游玩嬉闹,小草好奇心起,缓步趋近,看看他们在玩些什么。

圈子中心,是两只蚱蜢,一青一红,看起来都是雄纠纠,气昂昂,十分威武。

“这倒是奇事一件,只听说有人斗蟋蟀,还没听说有人斗蚱蜢的。”

小草觉得有趣,忍不住出声询问,“小朋友,你们在斗蚱蜢吗?”

突然见到陌生人出现,孩童们并不惊慌,个个都是笑嘻嘻的毫不怕生。

一名梳着两条冲天辫的女孩,笑着说:“我们是在比跳高。”

“跳高?”小草奇道。

小朋友们挖了两个等深的洞,把蚱蜢放在洞里,比试谁的蚱蜢跳的高,若是同样深的洞,一只跳的出来,一只却跳不出来,自然是跳不出来的输了。

只见青、红两只蚱蜢,为了自己的活动自由,在洞底摸索一阵,确定无路可出之后,开始奋力往上跳,但是因为洞挖的颇深,要跳出来并不容易。

看着蚱蜢们努力的样子,小草心中没由来地一动,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忘形之下,张口替蚱蜢们加油。

“加油,加油……”

“姊姊,不是这样。”

辫子女孩侧着头,俏皮笑道:“要这样喊才对。”

“跳啊,跳啊,跳出来吧!”

“跳啊,跳啊,跳出来吧!”

一旁的孩童,以独特的方式,扯开喉咙,卖力叫喊,为自己支持的蚱蜢加油,小草感染了这股气氛,很自然地加入其中,随他们呐喊。

“跳啊,跳啊,跳出来吧!”

一轮激斗过后,青色蚱蜢不负所托,率先跳出土穴,登时欢呼与叹息共作,嘻笑同责骂并发,小草并没有支持哪一方,但看到孩子们玩得高兴,无形中也兴奋起来。

“又在玩跳蚱蜢的游戏啦!”

“婆婆,是婆婆来了。”

“糖果婆婆。”

说话的,是一位衣着华美的老婆婆,锦缎的高级衣饰,价值不菲,该是富贵人家,身后还跟着两名家丁,看来身分不低。

颤着双手,老婆婆从衣袋里,掏出满把的糖果,一一分赠与小朋友们,仔细叮嘱着,“

吃了以后,要漱口,不然阎罗王会抓你们去拔舌头的。”

“婆婆又来了,是说谎话才会拔舌头。”

孩子们摇头大笑,似乎觉得婆婆比自己还笨。

“呵呵……是吗?大概是婆婆弄错了吧!不过,吃完糖,还是要漱口喔!”

老婆婆不以为忤,开心地笑着。

“小朋友,吃了糖要说什么?”

小草提醒孩童们,并让他们一一道谢,不知为什么,她很喜欢这位夫人,她的身上有种高贵的气质,肯定是出身好人家,却是难得这等平易近人,眼尾的皱纹,是俗称的笑纹,想来,这位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常为身旁的人带来欢笑吧!

把糖给分光,老婆婆擦亮眼镜,仔细打量小草一番,温言道:“小姑娘尊姓大名啊?”

“我叫小草。”小草本能地回答,随即愕然,“婆婆……您看的出我是女子”

婆婆呵呵笑起来,道:“你花朵般的肌肤,又生的这等俊俏,除非是瞽子加呆子,谁会把你当男孩看啊!”

“就是有人瞽子加呆子,还不只一个。”

小草暗暗诅咒某人,另外也对自己女性魅力尚在,松了一口气。

“小草姑娘来这儿,是来游山玩水的了。”

“婆婆,您叫我小草就可以了。”小草笑道:“小草是陪朋友来的。”

“既然是来玩的,那这间小庙,你不可不看。”

说着,婆婆兴冲冲地,挽着小草的手,朝庙里走去。

小草喜欢与老人家相处,在相处的过程中,可以获得许多难得的知识,是以欣然接受,跟着走去。

“老夫人,请小心。”

两名随从不放心,要伸手过来搀扶,却被老婆婆挥手拒绝。

“真是的,老是以为我不中用了。”

老婆婆喃喃道,小草一笑,将原本被挽着的手,顺势搀扶老婆婆,步进庙内,再对两名随从感激的眼光,颔首致意。

“小姑娘的心地不错啊。”

“婆婆说笑了,不知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呵呵呵……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嗯!三百五十岁的生日,是在十七年前,那么现在是……”

小草闻言一惊,风之大陆上,人类的平均寿命是两、三百岁,这老夫人近四百岁,那真是高龄了,看她谈吐清晰,步履犹健,大概是平常保养的不错吧!

思量间,已走进庙里,庙的后堂,没有供奉神明,土墙上画着美丽的壁画,还有纱缦保护,看起来一尘不染,该是有人常常打扫吧!

小草望了老婆婆一眼,她拉起了廉缦,一双手彷佛在探视多年老友,充满感情,珍而重之地轻抚壁画。

壁画里,土地乾涸,火红的太阳肆虐,正是大旱时节,一条小河流经中央,两批人马,各据一方,手持兵器,怒眉腾腾。

一个白衣少女,努力地排解纷争,在两方人马间劝说,最后,是众人一齐祈雨,而天空也降下大雨。

当小草看到壁画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殛,不敢置信地呆住,然后,哑着声音,热泪盈眶。

画里的白衣女子,眉目如画,祥和柔雅,那面孔、那神韵,依稀是那么地熟悉,小草心底呻吟出声:“妈妈……”

不会错的,在那个女子的左袖,绣着朵菊花形的纹章,那是母亲年少时爱用的印记,她曾在母亲未继位前的几篇诗稿里看过,那几篇诗稿,还被偶然发现的小草,当作宝贝,藏在宫里。

“画很美对不对?”

老婆婆笑了几声,开始叙述一个遥远的传奇。

在三百年前,那时的杭州城,尚是荒郊田野,一次大旱,把所有的田地都乾涸了,唯一可维生的水源,就是来自左面深山的一条小溪。

人们依照姓氏、种族,分成两派,纷纷声称自己才是水源的主人,在几次会谈破裂后,双方展开大规模械斗,死伤众多,事后,更开始互设栅栏,偷偷到对方处放毒,使得原本严酷的天灾,再加人祸,民不聊生。

一位名叫阿绫的少女,就在此时来到了杭州,她以义诊获得了普遍的好感,后来,更进一步地为两个势力作调和,历经无数困难,在她的努力之下,终于让大家握手言和,共同渡过天灾,而老天也适时地下了雨,杭州就此恢复和乐。

“想当年,阿绫与我情同姊妹,我还在她的诊所里帮忙过哩!”老婆婆遥想当年,不胜欷吁。

“您…与传说的那名女子相识。”

小草小心地问着,她知道,自己终于接触到,母亲不为人知的过去了。

“岂只认识,当初阿绫逃家偷溜…”

“什么?”

小草傻了眼,不是说“微服出巡”吗?

怎会是逃家偷溜,那个视女王责任为天职,宁可舍弃亲情,终其一生未有违背的母亲,居然会…偷溜,这怎么可能?

小草心底,浮现无数疑团,照这么看来,母亲当年,是否也像自己一样,为了某种理由,不告而别,偷溜出宫。

“阿绫在杭州的第一个朋友,就是我,我们一起开诊,一起收留孤儿,照顾他们,阿绫的心太好,是烂好人一个,经常连野猫野狗也捡回来养。”

婆婆笑着说,“可是阿绫也有很风趣的一面,孩子们跳蚱蜢的游戏,就是她发明的,嘿!想当初,那群蚱蜢本来是要下锅的,却给她变成了这等把戏。”

“她胆子很大,记得当年上游设水闸,下游快乾死了,她自己做了炸药,三更半夜,一个弱女子,偷偷去把水闸炸得翻了天,回来以后,还行若无事地做早餐,不是我一直逼问,她还不肯说咧。”

“这…这是怎么回事?”

前半段是对的,可是后半段,怎么会这样,婆婆所说的,真的是母亲吗?

自己的母亲,居然有这样的一面,小草脑里一片混乱。

“她是个很聪明、也很坚强的女孩子,而且不是一般肤浅的小聪明,是真正聪明。我们努力化消人们间的误会,可是困难重重,我曾经想要放弃,但阿绫一直想要坚持到最后,她想让镇上的人知道,仇恨、对峙,并不能解决问题,最后会一起走上毁灭的道路。”

婆婆缓慢地说着,她不断回忆当年与挚友相处的时光,“最后,她成功了,人们被她感化,握手言和,大家合力祈雨,老天爷也终于下了雨。”

婆婆指着茶几上的物件,那是几只用草编织的灯,草质粗劣,极易伤手,但灯却编的巧致精美,足见编灯人下了不少苦心。

“阿绫让大家编草灯,奉献祭天求雨,她自己建了个高台,穿着白衣衫,美得像个仙女一样,在台上祷祝三天三夜。老天,便下了雨。”

小草知道,这是所谓的筑积之法,把众人的意念,藉着某种仪式增幅,传达给上天,藉以祈求风调雨顺,母亲以此法祈雨,可谓别出心裁。

“以后,杭州城没再闹过旱灾,可是这套东西,就此传了下来,人们用草编成某种东西送人,藉以传达心意,成了习俗。”

婆婆说完,看着壁画,呆呆出神,这些年来,她每天总要来这一趟,怀念那段难忘的岁月。

“那…后来呢?那个女人最后怎么了呢?”

明知道结果,小草还是忍不住问了。

“走了,可惜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当一切事情有了结果,阿绫对我说,她要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就离开了,人们为了纪念她,就在庙里画了壁画。”

婆婆的眼中有泪,或许,是对好友离别的感伤吧!

“我还记得她离开时候,对我说的话。”

因为心神激荡,婆婆的声音有些低沉。

那一天,她起了个大早,在晨光中,阿绫向她道别。

“我要走了,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和你相处的这段时间,我一生都不会忘记。”阿绫缓缓笑着,笑容里,有某种犀利的决心,“我,有几件非完成不可的工作。为了不让错的事情,继续错下去;为了让我以后的继任人,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幸福,我必须回去。”

“……”

“这些事,可能我无法完成,不,在我这一代,是不可能做到的,可是,我仍然会终其一生,为这个理想铺路。”

阿绫的音容,在未散的晨雾中,渐渐隐没。

“或许有一天,我的女儿,会追寻我的脚步,来到这里,届时,请你务必让她知道,她该知道的东西。”

“这就是她的交代。”

婆婆转过头来,温和地问道,“你是阿绫的女儿吧!”

小草听这一连串的故事,心情起伏,激荡的说不出话,颤声道:“我……我……”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

“我不问你的身分,也不管你现在是什么人?”

婆婆笑着,眼神中蕴藏着洞悉世情的笑意,“我只知道,你是我好朋友阿绫的女儿。”

“是的,婆婆。”

“果然就是你了,我已经等了七百年了,撑着不死,就是为了想见你一面。”婆婆的声音里,是卸下负担的疲倦,“如今,我总算是如愿了。”

“可是,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婆婆口中的妈妈,完全是我所不知道的啊!”

因为心情激动,小草有些失控,“陪孩子们玩蚱蜢,偷偷跑去炸水闸,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妈妈。”

在小草的眼里,母亲与自己之间,有一层无形,却无法逾越的鸿沟,虽然自己不是不被关心,但是宫廷的生活,总让人觉得冰冷。

在国民与亲情之间,母亲显然选择了前者,整日忙于公务,为民众舍身,难得见几次面,母亲也只是冷冷的叮嘱,要她好好注意身为继位人的义务,充实自己,不要只想着肤浅的个人情爱,而要为国民舍身,成为为国为民的大爱,以备日后成为个出色的女王。

这是雷因斯·蒂伦历代王室,女王必遵的信条,母亲,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可是,随着年龄增长,小草的内心,对于这种教条,越来越抱持着怀疑的态度。

博爱,是人类的精神里,极为伟大的一环,只是,这种东西,能够以教条的方式,流传下来吗?

一个连自身亲情都能舍弃的人,真的还有“心”,去博爱其他的人吗?

不知有多少次,小草故意犯错,想看看是否能将母亲寒霜面具打破,但每次都大失所望,她只是淡淡的,冷冷的,点头表示了解,好像这些事连听的价值都没有,小草甚至怀疑,对于母亲而言,自己唯一的意义,仅是继位的人选,她们之间,不需要亲情的存在。

“笨蛋,只要你肯稍微对我笑一下,一下也好,我就满足了啊!”

这是小草的期盼,每一次的生日,每一次的得奖,从宫内省官员手中取过奖章的时候,小草真正期望的,是母亲的拥抱。

不需要什么形式上的奖励,只要像普通百姓家一样,妈妈对放学回来的孩子,亲匿地摸摸头,温暖地将她抱在怀里,如此而已。

然而,这个心愿,从未达成,以致于每当学院放学,看着旁人,亲子相依的温情,小草脸若冰霜,从此行为越来越叛逆,总爱与宫廷唱反调。

事实上,倘若不是因为这样,小草的人生,可能会走向另一条道路,她会与同年纪的朋友一般,在贵族私院中,学习知识,努力当个淑女,日后成为个端庄的女王。

今天,从婆婆说的话里,小草听到了不一样的母亲,那个名叫阿绫的女子,不仅是慈爱、祥和,她为了守护的东西,充满勇气,不惜挺身对抗,这正是小草所期望的母亲。

为什么两种样子,前后会差那么多呢?

为什么母亲回到宫廷后,会变成这种样子?

母亲临走时所觉悟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几个疑团,令小草沉思难解。

“婆婆。”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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