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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策-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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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又事二主?”给堵了回来。



只有傅璟,在公子骧问及的时候冷静地否认了自己在丹心表上的签名。原来丹心表上他签的是自己的表字“一忠”,签名的时候留了一手,在“一”字下小小留了两点,变成草字“不忠”。他应对公子骧说:“臣此举非为明哲保身,实在是一心拱卫王室,以此向天子表示忠诚!”



帝都诸公纷纷感叹太尉傅璟的老辣睿智、未雨绸缪,从此傅璟更加德高望重。



“这嬴怀璧,怕是有不臣之心啊!”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臣深深叹息。



一时寂然无语。晋室式微,当年权臣庞呈掌控三十万金吾卫兵权、广招门客,在帝都长安横行无忌,仪仗僭越天子,野心勃勃,世人皆知。为了扫除障碍、孤立王室,庞呈三十万铁骑挥师南下,一举剪除王室的有力臂膀云梦,三千里云梦泽与翠微山成为一片焦土荒烟。列国诸侯袖手旁观,幸得后来国力强盛的楚侯出兵勤王、常驻帝都,而庞呈在云梦一战中实力大伤,终于渐渐式微下来。



“小小一个蛮荒之地的小子,又能成什么气候!”一个臣子尖声道:“不过是弹丸小邦、粗蛮之兵,又不通教化不知兵法,诸公太缩手缩脚,才会被他吓成这幅模样!”



傅太尉高高坐在主座上,微闭了双眼一言不发,任底下的公卿激烈争论,似乎都要睡着了。



“太尉,您看法如何?嬴怀璧这小子,能成什么气候?”



下面的人都看向主座。



傅璟慢慢睁开眼:“什么?”



下面的宾客耐心重复一边:“太尉,你看河西灭梁,值不值得我们下注?”



“急什么。”傅璟眯了眼,示意身后的侍女温柔地为他揉捏肩背,慢慢道:“河西、梁国距离帝都数千里,公子怀璧灭梁,对我们不过是深水余波,北陆诸侯们对他倒更感兴趣。”



“太尉啊,”武将打扮的臣子道:“及早防微杜渐、未雨绸缪,也未尝不可。”



太尉懒懒道:“你们也太性急了。梁国已灭,北陆中山侯与陈侯必然忐忑不安,霸主燕侯又怎么会无动于衷?让他们打吧,打不到长安,我们就坐山观虎斗。何况这次又没有‘丹心表’,诸公还怕什么。”



“那太尉的意思是?”



有人小心问道,却久久得不到回答。



众人沉默,各有所虑;而傅太尉,居然已经微微打鼾了。



半晌,不知是谁疑虑地问了一句:“不知这次,帝都会派哪位将军做特使,去出使公子怀璧?”



一时众人又议论纷纷:“啊,听说河西人食生肉、饮酪浆,茹毛饮血、民风野悍……谁愿意去出使那个蛮夷之地,还要见那个不通教化的野蛮小子!就看刀架到谁的脖子上被逼着去了……”



窗外,帝都长安上空风起云涌,浓重的黑云,舒卷着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



越过北燕、中山、陈,横跨茫茫北陆,东临崤山、西至潼津,就是函谷关。函谷天险像一把巨锁,把帝都长安牢牢锁在环抱之中,锁住了帝国北部半壁江山。



这个乱世,不知有谁,可以攻破这片天险,取得这片河山?



御卫将军府的高高楼阁之上,一个身影仰望天际,低声道:“嬴怀璧,会是你么?”



一把青铜重剑,卷着火焰般的杀气,直劈过去!



“锵!”



剑与剑在空中相遇,夜色中火花四溅。一眨眼之间,那把青铜重剑一声尖锐的哀鸣唰地被弹开,它的主人疾步后退一剑插在地上,身形半跪,才稳住脚步。



那是一个火焰般明丽的女子,一身火红软甲,长发被高高束在头顶。长剑在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女子驻剑半跪,瞪着眼前高大的男子,又败在他剑下。



男子一身戎甲,更显身形高大。他手执一把青铜古剑,乌沉的剑身镌刻古兽暗纹,若有若无地暗光流溢,中央的一道剑槽因为饮血太多而呈暗红,隐隐散发着阴戾之气,是上古名剑“湛卢”。男子皱眉:“站起来!继续!”



女子咬牙站了起来,长剑一声长吟,横斩过去。她的身影像夜色中的火焰,火红的软甲在一片剑光之中像蔷薇在大雨中怒放,那是杀气腾腾夺命的妖娆美丽。两个身影在半空交错,金铁交鸣之声震响夜空。女子的长剑终于抵挡不住对手沉重的压力,两剑相触的瞬间,女子的长剑几乎脱手飞出去,男子的长剑已经抵上她修长的脖颈。



“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表演的。”男子俯视着她,冷冷道:“你是将军,不是舞姬!白氏的后人,就这么没用?”



如果这是在战场,那一眨眼间她的头颅早就是对手刀下的勋章。



你是将军,不是舞姬!白氏的后人,就这么没用?!



屈辱涌上胸臆,白璧晖咬住了牙,眼睛里的火焰要把天际的寒星比下去。她蓦地抬起头来:“再来!”



涅槃之剑的威势像烈火,却几乎挡不住对手如长河倾泻的咆哮,男子手中的长剑迎着她的剑一剑劈过,那一剑仿佛没有劈在她的剑上而是直接把她的身体劈成了两半,虎口震裂,鲜血涌出。女子的手臂仿佛都麻木的没有了知觉,却迎锋而上,那不顾一切的必杀之势让男子为之震动,手中的剑缓了一缓,女子的剑已经向眼前逼来;两剑相击,一声巨响,两人目光交错的一瞬间,身形交错又乍然分开。



女子接连后退划出丈余,终于稳住身体。她的身体还在麻木,整条右臂像火烧一样疼痛,喘息着瞪着眼前的男子。



“不错。”公子怀璧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你记住,在战场上,剑术只是赌命的筹码,而不是保证。赌赢了,你就可以活下来。不过——”



他微笑着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要学会用这里,而不是蛮力。将军的搏杀之术未必是最好,却可以掌握无数搏杀之术最好的人,让他们为他取下对手的脑袋。”



“你就是如此利用部属的么?”女子忽然打断他的话,冷笑道:“据说公子找到了梁国公主,还把她金屋藏娇。难道传言是真的,公子兴师动众灭梁国,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一派胡言。”公子淡淡道:“一个将军,如果像你这样容易听信谗言、祸乱军心,迟早也是败军之将!”



女子的明眸怒瞪着他,却无法反驳。



公子还剑入鞘,击了击掌,两名武士推着一辆小车走了过来,上面堆满了竹简和书册,像一座小山。他们端端正正立在白璧晖面前。



“这是历代梁侯收集的各诸侯国的历史、地理资料,我会把它们带回琅嬛阁让江女史逐一校对,对我们的资料作出补充。而这些,”公子随手翻了翻一本卷册,封皮上写着“晋志注”,下注小字“北燕”:“这些是北燕的一部分地理志,你七日内把它们读完。”



白璧晖瞪着那堆东西:“我想领兵纵横沙场,不想在书阁里念这些东西。”



公子冷哼:“你这种资历,上战场带着我的人送死么?”



女子眼睛里的火焰开始燃烧:“你给过我多少在战场磨练的机会?只让我在书阁里没完没了读这些东西,我永远不会有成为名将的一天!我要重振白氏名将世家,不是做那些纸上谈兵的读书人!”她蓦地扬起明艳的脸庞,目光炯炯,“如果你是忌惮我有朝一日会超过你、取代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取代我?很好,我等着。”公子大笑:“纸上谈兵是兵家大忌,胸无丘壑同样是。白将军,行兵打仗、依势而布形,面对敌将,须知己知彼为胜。如果连对方底细都不懂得,如何征战沙场,如何取代我统领数十万虎贲将士?”



白璧晖冲动道:“读地理志不能杀了你!”



“你的眼光就如此短浅么,白将军?”公子怀璧啪地将卷册扔在她面前,眼睛冷厉起来:“这个世界上,搏杀之术比我高明的人很多,想杀我的人更多,你不过是其中最平凡的一个!作为白氏唯一的后人,你不思灭羌胡、振白氏,沉湎报仇不可自拔!等到你足够取代我的那天,杀了我可以;如今你什么都不是、什么能力都没有,要想杀了我,你有资格么?”



“记住这句话,白将军!”他严厉地盯着她,慢慢道:“征伐者,武夫以刀,将军以智,君侯以策!”



白璧晖的脸一下子惨白下来,久久无语。她咬牙站起来,不再看公子怀璧一眼转身而去,公子叹口气,示意两名推着小车的武士疾步跟上。



暗处来了一会儿的人慢慢走出来,轻叹:“公子,你对她太严厉了。”



那不过是个肩负国恨家仇、双十年华的少女。在寻常少女娇羞妆点、提着裙裾,在深夜悄悄奔去秋千架下、扑在情郎怀里的时候,她在西域流浪,用本应拈着一朵蔷薇花的素手握起了青铜长剑,把少女的柔媚变成了血光飞溅的锋芒。



公子凝视着那个火红的身影消失的方向,慢慢道:“她是白氏唯一的血脉,必须要有承担这一切的能力。如果连这一点挫折都经受不起,如何担当重任,重振名将世家的荣耀?”



公子的眼神有丝悠远,缓缓道:“当年,她的父亲,虎贲卫都统领白烈,就是这样一招一式、一字一句教给我的。如今,我不过是替我的老师把这些还给他的女儿。”



这绝不是一个弑师者的语气。但这个故事的内情,却不是一个谋臣能问。



王览静默,并不打断公子的沉思。



一阵幽幽的琴声传了过来,像一阵细雪飘落在战火上,清清泠泠,洗尽戾气。



公子微微恍惚一下,眼睛里有丝迷离的怅惘,身上的戾气和锋芒居然一点一点沉淀下来。雪早已停了,他沉默地抬起头,望向树木掩映下,在夜色里静静矗立的重重宫阁。梁国宫室已经被改作“西庭都护府”,只是尚未做修整。鸾姬公主,就被安置在她昔日的寝宫里。



月下人似月,雪中人如雪。泠泠五指抚,清音寂长夜。



谋士暗叹,他追随公子怀璧八年,忙于与河西王府夺权、与羌胡作战,铁马金戈、纵横大漠,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人能让公子怀璧露出这样的神色,更不曾有过前几日的失态。



“清音阿鸾,真是名不虚传。”王览叹道,看一眼公子:“梁侯已死,这个公主,公子打算怎么处置她?”



公子转身向宫室方向走去,顺手将佩剑扔给迎上来的武士,神色已经波澜不惊,淡淡说:“留着她。”



王览皱了皱眉,犹豫一下,终于欲言又止。



“这女人这几天给我寻死觅活,搅得不得安宁。”公子疲惫地揉了揉额角:“烦心的事太多了,连个女人也要给我添麻烦。”



王览关切地问:“公子,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传医官看一下?”



“不必。”公子叹口气:“梁园客一日不除,我一日不得安睡,医官有什么用。”



收伏一个国家,最直接的方法当然就是打败它的军队。而当你入主它的王座之时,会突然发现,这只是最初最基本的一环。



一名武士匆忙赶过来,对公子和太傅一揖:“梁国公卿都已经到了,在朔雪堂外等候。”



“很好。”公子怀璧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疲惫的神色慢慢褪下,看向王览:“子瞻,走吧,去看一场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这个官场现形的一个小侧面刻画得成功不……



第十一章 梁园客 (中)



诸侯宫城,按制方圆不得过九里,楼阁不得过九丈,过之则为僭越。尽管天子式微,各诸侯之间互相擎制,倒也不曾有人敢冒大不韪。于是,诸侯们便在这小小的宫室上花尽心思,力求精致而奢华,处处别有玄机。



这是一间华丽的暖阁,熏香柔馥,地上铺着厚厚雪白的羊绒细毯。侍女们静静往来,依次送上美酒珍馐,居然不发出一丝声音;菜色上完,便小心翼翼退开三丈。



公子怀璧一向城府深沉,又多有树敌,所有人入内之时,统统卸下了佩剑和一切兵器,连虎贲卫诸位将军也无一例外;而且室内温暖,连狐裘外衣和鹤氅都不用穿,客人们就跪坐在厚厚的细毯上。室外就是虎贲铁骑和重重暗卫,几乎是铜墙铁壁。



窗外便是梁国宫室里花木扶疏的园囿。隆冬时节,本应光秃秃的花木却枝叶繁茂,千树万树红艳似火,迎着风雪,格外艳烈;细看来,却是用精美的西越国特产锦帛缠上金丝扎成花朵形状,中央攒上明珠,绑满千树万树。



客人们赏完花,侍女将锦帘放了下来,隔绝了寒气。



“这梁侯真是大手笔,人虽然愚蠢,品味倒还不错。”屈膝跪坐在左侧首席的白衣谋士对主座上的公子遥遥举杯,公子一笑还礼。谋士道:“不过,这样的大手笔要用去多少绢帛?一匹上等锦缎,按照梁国惯例,可抵挡平民一户一年的徭役,不知对不对?”



“对对,太傅所言极是,梁侯骄奢淫逸,使梁国民不聊生!”



“幸得公子与诸公力挽狂澜,才免除梁国百姓苦难啊!”



顿时对侧客席的应和之声响成一片,生怕传达的心意高高在上的公子怀璧接收不到。



此时是晋愍帝元熙十一年十一月,公子怀璧灭梁国,并入河西王府势力版图,废除大梁城国都称号,设“西庭都护府”、取梁国宫室旧址,任命原梁国天策军都统领、老将褚伯原为都督。在已经递往帝都的书表里已经报上新任官员,只待帝都使者到来收回梁侯印信的时候对新任官员逐一察看,报于帝都诸公核查之后赐以印绶,就可以了。



当然这都是形式,帝都特使一般是直接带着印绶直接过来。



这是公子怀璧在西庭都护府定名后,第一次宴请梁国公卿的晚宴。梁国公卿齐聚一堂,他们都被在都督府中授予相当的官职。



“公子,今日都督府初成,在下为公子准备了些微礼品,不成敬意。”一位梁国宗室王侯抢先站出来,胖胖的脸笑成一朵花,呈上一尊礼盒。旁边侍立的武士为公子取出,原来是一尊白瓷花瓶,做成双鱼形状,最稀奇的是雪白的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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