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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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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注意力转过去,厅阶处有乌发修身冷少年,羽衫笼烟,广袖风鼓,银箫紫穗,额间一点朱红的观音痣衬得一张玉颜,有如倾城绝色。

有人惊呼,有人抽吸,有人暗叹。

“阿南。”来人冷冷清清的一声温柔叫唤,扰乱一池水。惶惶的人眼珠四转,谁是阿南,阿南又是谁?

倏忽间,顾家公子旋身入厅,如风如雾,如电如光,再回首,他手上已多了宁贵妃面上蒙纱。

好快!

“护驾,护驾!”皇帝身边的宦官高叫,这个江湖人,功夫太高,无人看清他的动作。锦衣卫临此强敌,惊惧得抓不稳手里的刀剑。

“不是。”顾家齐随意抛了冰纱,清清淡淡道。

宁晓雪早已泪流满面,在初初见到这位清贵少年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就再容不下其他,纵然面颊上两道新鲜的血痕毁了她的容颜。痴痴地望着阑台上,月下清影,她泪眼婆娑,呢喃:顾公子。

顾家齐偏过身,冰寒的眸光一一扫过数丈外的官兵,问道:“池越溪,在哪?”

没人回答他,威名赫赫的秦家堡铁血十八剑出鞘,就位摆阵,全身心戒慎以对。铁血剑既能当得天山派屠灭秦家堡满门,阻挡一个天山派弟子闹事还是有所余力的。

双方僵持,秦东莱吩咐秦嶂,去叫人。顾家琪依命来到聚会厅。

一见顾家齐那张向佛的脸,那副超然的身姿,顾家琪不由牙抽痛:个冤孽的,怎么就没完没了。可不能让他们打起来,脑中飞快转念应对之策,眼里已流出激动感慨的泪水。

“阿南。”这回,顾家齐的声音里多了点暖意。

顾家琪软软绵绵了回了声道:“哥哥。”

一如从前,那个青石榴的午后。

顾家齐没管杂事,他眼底只有受了天大委屈的妹妹,他伸出手,牵上阿南的小手掌,微笑道:“我们走,阿南。”

“哥哥,我们去哪儿?”顾家琪仰面眨眼问道,不顾礼仪地用袖抹干眼泪,漾起天真无邪的纯然笑容,好似生怕被兄长看出自己被人为难一样懂事。

“回天山,在那儿,没人可以欺负阿南。”顾家齐以似水般的柔情,温柔笑许妹妹。

“不要,阿南不要。”顾家琪甩开兄长的手,一溜烟跑到秦东莱后头,揪着他的腰际袍带道,“阿南要住秦家堡。”

顾家齐冷喝道:“你敢不听话!”

他怒,冷气乍放,冻得余下人倒退三大步,这气势忒强了!

这就是高手。

顾家琪缩在那儿,顾家齐见到吓到妹妹,连忙缓和语气,道:“阿南听话,秦家堡不能护你周全。”见她乃不为动,他又晓之以理,“不明不白地住在别人屋里,阿南,你的闺阁规矩都学到哪儿了?”

“阿南嫁他就可以了。”顾家琪紧紧地靠着秦东莱的腰腿部,理直气壮地回道。

“胡说!他老得可以做你爹了。”

“我不管,我喜欢,我就嫁。”

顾家齐勃然大怒,左手迅捷有如鬼魅闪影,抓住小妹。顾家琪死活不愿与兄长 走,她又哭又叫,两只手在空中虚抓:“东莱,东莱——”

这般亲密叫法更为激怒其兄,也叫旁人好笑,小姑娘欢喜秦大堡主,那啥啥懂不懂什么意思?

秦东莱轻咳一声,道:“这位少年,你虽为她之亲兄长,也不能如此强迫自己妹妹。”

顾家齐努力压制妹妹,又恐伤着她,正焦头烂额,忽听得仇敌如此说,冷喝道:“我自管教我自家妹子,与你个老不修的何干!”

秦东莱隐怒不发,微摆头,秦嶂出手,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又把小夫人抢了回来。

顾家琪脸笑得乐开花,她跑到秦东莱身边,拽着他的衣角噌噌有悄悄话要说,秦东莱微弯身,顾家琪勾住他脖子,在他唇上用力亲了下,然后,转头看向兄长,昂首挺胸得意洋洋状:“哥哥,现在妹妹不嫁也得嫁了。”

顾家齐气恨得睚眦迸裂,他不忍责怪妹妹,那就是秦家人的错,果然该杀!

他一个眼神,身后白衣女子立即手抓花篮,飞抛鲜花碎片。

妙音响起,暗香浮动,无数人闻香吐血。

梨花宫凶名满天下,绝非浪得虚名。其毒一出,黑白道药师再不敢说毒。

为达目的,顾家齐不惜与天下人为敌。

“哥、哥!”顾家琪很伤心、很恼怒,“你为什么要逼阿南?”

“你答应了。”顾家齐冷酷地提醒她,三年之约。

顾家琪娇喝道:“阿南现在是朝庭通缉犯,到天山还是通缉犯。”她指着梨花宫的花哨派头,直指核心道,“哥哥用这些,表面维系世家公子派头,实际行偷鸡摸狗之事,难道哥哥要妹妹也一辈子如此吗?!”

从小娇养的娇娇女,出离愤怒,她气嚷嚷道:“阿南曾为名门千金,穿鞋金戴玉,食山珍海味,出入奴仆簇拥,一呼百应;如今却险为阶下囚,处处看人脸色潦倒度日。阿南费尽苦心,方有今日。哥哥却百般阻挠,可阿南陪你躲躲藏藏苟且偷安让这张脸永远见不得人,你还说是阿南哥哥,你是阿南仇——”

“住口,不许胡说!”顾家齐大喝,神情变幻莫测,眼神幽深,深深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辩明这番话真假的痕迹。他走过去,无人敢拦,他伸手抚摸小妹的额顶,低语道,“是哥哥没有顾及阿南的想法。阿南想要什么,哥哥都会给阿南。”

就和来时的神秘,顾家公子离去时,也虚幻得无人可测其路方向。

湛蓝清冷的夜路一尽头,白影渺渺。

顾家琪看着兄长的背景,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开心,她可以留下来了,嫁给那个能够保护她的人。

娇儿一心倾慕,眼中再无其他。

众墙角壁花会意地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秦东莱也笑,镇定自若地轻拍小姑娘的肩,让她松开自己。

顾家琪听话又乖顺,亦步亦趋跟着后头。秦东莱则到皇帝前请罪,让陛下贵妃受惊。皇帝道无妨,他瞟了新人一眼,打趣道:“这会儿不哭了?”

小姑娘眼睫上还挂着泪花花的,顾家琪羞惭,小手揪着身边人的衣角,怯生生地瞄了一眼皇帝,小步子挪后再挪后。

秦东莱吩咐秦嶂为众人解毒,再请皇帝贵妃品新酒,重新开宴,抹去适才江湖蛮人误闯的不安影响。

顾家琪为女眷,不该在场,找了更衣的借口就退场。

宁贵妃重以绢纱蒙面,又提钱庄的事。

众人可瞧出来了,这位皇帝宠妃就是和秦家的敛财狐狸不对盘。

本来,依着众人所见,凭借秦家堡影响,秦东莱私下里和皇帝商量一番,还是能稍微缓和那分剥去秦璧职权的口谕。

秦东莱借故已经提过此事,宁贵妃却在这当口出声,这不是非要让皇帝咬定金口玉言不能改口么。如此赶尽杀绝,不是深仇大恨就是别有所图。

魏景帝再现他宠信爱妃的昏庸一面,问贵妃属意何人。

宁贵妃说,她也没人选,但不能是秦家堡的人。听说,那个秦飞卿与秦家各管事关系甚好,就算不在其位,秦璧也还是可以凭借自己的人脉影响,骗人钱财干坏事的。

编排这样莫须有的罪名,还振振有辞,这什么人呐。众老板可怜可惜无意冒犯了宁贵妃的小家伙,那样的千万身家豪赌气魄,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皇帝不忍见贵妃失望,问臣子皇子,谁能为贵妃解忧?

某大臣提请东宫太子,另大臣提请二皇子。

二皇子派的支持者,轻轻巧巧地嘲讽:“前儿个,东宫和宁妃还斗得你死我活,今儿个,就有人请东宫为宁妃的私房钱,多多谋算。多好笑的局面。”

太子冷冷淡淡地回敬:“乐安大钱庄所为宗旨,意在信字,试问何人能胜过皇帝陛下,更令天下商户信服?本宫不才,暂替父皇打理户部一个小机构,有何不妥?”

东宫太子的直言不讳,让众人心有戚戚,不错,整个大魏都是皇帝家的,由皇帝的儿子,也是未来的皇帝主持投资信托大局,谁也能盖过去这名头。

如是,皇太子复出,稳扎稳打,一举抢赢了差事。

东宫还有话,他新人接手,有些业务不熟悉,是不是能让钱庄原主管事的给户部官员讲解一二,还请皇帝宽勉。

这是变相给秦飞卿的禁商令开脱,却也是有名有目,东宫这理还是站得住脚的。

二皇子派可不会让太子舒坦,立马指派虞家干事来解释,据乐安大钱庄对外推广业务介绍词所说,每个岗位有固定的工作内容,每个环节步骤都交由户部审核通过,只要按照规章流程走,就算是新人也能很快上手。

并且,对外合同契约只认大钱庄的印鉴,不存在管事离任,合约就失效的情况。

这样的制度,无非是杜绝贪墨情况发和,一环错,环环错,除非集体舞弊方能瞒天过海;同时,也为防止有人挖脚,导致业务链断环,被人带走客户等等。

乐安大钱庄当时这么规定,用意良好,此时却是断绝了秦飞卿再掌权柄的一线机会。

所以,人说了,秦璧那只小狐狸脑子是顶呱呱地聪明,就是,时运稍微那么不济了点儿。

进七回 平生塞南塞北事 卸磨杀驴(全)

话说乐安大钱庄易主,顾家琪做交接工作时,严令各地管事召开新闻发布会解释各方疑问,又发送答客户书,大张旗鼓地宣布秦家堡退出乐安钱庄业务,改由皇商虞家代为主持大局。

她这么做是在响应皇旨,谁也是没法说她此举别有用心。

二皇子那头很高兴,秦家人手退得越快,太子那边麻烦越多。

东宫这头确实碰到很多问题,最多的是投资信任方面。乐安钱庄原来的大中小型商户都比较信任秦璧所率领的原班人马;他们怕东宫太子这边不懂业务,来个投资失败,那就血本无归,大家商量着集体撤资。

钱要是全撤走,那乐安大钱庄也就失去了本来的意义。

东宫属官也不傻,让秦家的业务精英,晚几天撤离,等他们找到接班人再说,但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恰当的人接手,乐安钱庄的业务太广,日易交易额太大,没有皇商虞家这样的身家是镇不住的。

就是新兴北方商豪宅程家,给大众感觉,底蕴还差了那么点,比不上老牌的世家豪门。

因经,那班东宫属官就想了个移花接木的办法。

他们把乐安钱庄具体的投资业务推给虞家人操作办理,总负责人却是高挂皇太子的名头,并广发文书,告知各州府,乐安大钱庄易主,告书在衙门外的公告八面墙上贴得满满皆是。

至于有多少人看到,以后营运实际效果如何,那是皇帝家该头痛的事儿了。

瞧着这些人主动地、热切地往坑里跳,顾家琪心情甚好,就是接到顾家齐这添堵的家伙行踪成秘的消息,她也没坏心情。

冬虫夏草道,关爷那儿传来话,梨花宫那个神经抽的杀人组织,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动向不明,请主子小心。

“报给秦家,”顾家琪很不负责任地甩手,江湖事,江湖人解决,“让他们烦去。”

两人互看一眼,又道梨花宫这时候放弃原有地盘,定然会令黑道大乱,会影响民生安定,特别是主子放在两江流域的投资生意都会大受影响。

顾家琪却笑摇头,这时候,越乱越好,她举双手双脚欢迎。

冬虫夏草又举实例再劝,那个皇帝虞家接手乐安钱庄不过一旬,就传出皇帝要虞家抽调钱庄利钱,支助南北两边战线的不利消息。

这不符合顾家琪所制定的钱庄操作规则,也有损存户利益。

“主子,皇帝这么做是在动皇庄的根基,不得不防。”冬虫夏草道。

顾家琪说她有数,不用管。

她心时在微笑,不要以为皇帝就可以任意地“违法乱纪”,他抽调储户的钱越多,要承受的后果就越重。

冬虫夏草见如此,闭言不再进言。

春花秋月在外道:“主子,堡里来人。”

秦初、梁之靖带着秦家堡诸位长老联合颁发的撤职文书,来接手秦璧的职务。

顾家琪很痛快地交出所持有的印信账簿之类凭据。她笑得出来,秦广陵却快气炸肺,一掌拍落交接凭信,并把免职令撕碎扔到脚下狂踩。

秦初波澜不惊,道:“大小姐,这是内外堡长老一致决定。”

也就是你撕了也没用。

“你这该死的走狗!”秦广陵怒气冲天,指着秦初,梁之靖的鼻尖破口大骂,“你以为我不知道二叔公、大姑娘打的什么主意!哼,有我在一天,你们别想欺负阿璧。”

秦璧因处置火器坊老功臣杨铁树一事,早与秦二叔这派的人结下梁子;又因乐安朱王公府地皮抄作一事,他和秦大姑母那边结的是不死不休的仇,据说,秦大姑母不止一次扬言,要生吃秦璧的肉,喝他的血解恨。

因此,这份免职令如此快速下达乐安,绝少不了秦二叔,秦大姑母这些实权人物的推波助澜。

要知道,秦璧代秦堡主南下查账,所得罪的人可以说从秦家堡门口一路排到南固海陵。

“阿璧,你别担心,我这就和爹说去,我们秦家绝不能这样对你!”秦广陵义愤填膺,感同身受。她认为,秦璧给秦家堡所立的功劳绝不亚于杨铁树之流的老一辈,就算免职是皇帝的命令,那也要给出足够的保障,比如保镖,比如安家费。

顾家琪刚想说你就不要火上浇油了,转眼,秦广陵这个急性子,已经冲出去驾车,快马加鞭赶往西岭找靠山去了。

“璧总管好手段,竟连大小姐也给拿下了。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梁之靖发出滑稽的笑声,有秦二叔、大姑母这些人在,秦璧要真能和秦广陵成事,那都见鬼了。

梁之靖这话,是实实在在地讥讽秦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秦初不着痕迹介入两人之间,道:“长老们还在等着璧管事回堡复命。”

梁之靖阴阳怪气地哼一声,捡起那些印信账簿,催着人赶紧出发,要交接的事还多着呢。

顾家琪手头除了秦家产业总账外,还有两江流域的绿林势力以及大魏比例贯南北线的驿站经营权。正是有这些陆路势力为后盾,她的在乐安大钱庄试营业时,玩的对赌协议游戏才能够成功。

她也倾注了相当多的精力,绞尽脑汁把行帮势力合法化,整顿官道与民道协作,才有今天的局面。

这些心血她不可能交给不信任的人,但皇令规定,接手的人必须与她无关。

不得不说,魏景帝与宁贵妃二人做事很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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