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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夜侍寝-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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玠梧的目光一瞬间黯淡下去,然而与往日不同地是,这一次,我从里面读到了阴沉与狠绝。

暴风雨之前的阴云笼罩。

“不要。”先于思考,我移到他身边,牵着他袖角摇头。

玠梧眸中阴霾翻滚,苍白的手背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你走吧!”我使劲扯了扯他袖角,焦急道,“再给她点儿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

他竭尽全力压抑着森郁戾气,缓缓阖目,深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去。

房间里,青鸳侧身对着墙壁,纤弱的身影在阳光也洒不进来的昏暗闭室里那样凄凉无依。

我坐到床头,她没有动静。我知道她还醒着,清了清嗓子,缓缓唱起一首雍雅庄和的曲子。这是她和夭舍以前时常对和的曲子,南桑国祭祀时的颂赞,大意是“天命青鸟,降而生桑”,歌颂南桑国祖先功德之外,向神鸟毕方酬谢过往丰年并祈祷来年多收多福。

我反复唱着这首曲子,直到她幽幽开口打断。

“夭舍神尊……会保佑我们的。”

我胸口一闷,背着青鸳,抑制不住嘴角尖锐的冷讽。

青鸳,你可知,你心心念念的神,曾用你的性命来换天下苍生——

晚上兀屠突然到访,依旧言简意赅,冷酷无比:“走。”

他拽着我风驰电掣,落于炤宋边境的村庄,尚未按落云头,已耳闻阵阵声嘶力竭的哀唤。

夜色漆黑,底下火炬光芒闪烁,兵荒马乱,惨声一片。我尚不及细看发生何事,已被兀屠推了个趔趄,摔落地上,正正恰恰落到一群人身边。

一群穿着盔甲士兵打扮的男人统统脱了裤子,围着当央两个赤/裸的女子,极尽发指之事。

我趴在地上,从一群腿中间看过去,两名女子头挨头反叠着,一个看上去有些年龄,另一个不过青鸳那般年纪,面上皆是污泥,小的那个哭得声嘶力竭,在男人的冲/撞中如狂涛骇浪里无助的一叶木舟,直冲着身旁妇人喊娘亲,而妇人双眼翻白,有出气无入气,即将毙命。

纵使我这个见识过无数禽/兽/乱/交场景的小神仙,亦忍不住阵阵犯呕。

突然之间,我的腿腕被一个男人捏住,盔甲下看不清面容,只听他扭头笑喝:“这里还有个水嫩水嫩的娃儿!”

“啊啊啊啊啊——————————!!!!!!”

我再克制不住,拼尽全力一声尖叫中,无数血罡剑气若漫天细雨迸射而出,片片利刃穿过凡人**。

天空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似乎要冲洗掉人间所有罪恶与血腥。

然而,血与水,却渐渐汇聚成河,把我层层包围,湮灭。

妖冶的红,如彼岸花般艳丽夺目,载着灵魂,送往天堂,抑或地狱。

弥漫于鼻息中的血气,汹涌澎湃灌入我每寸肌肤,抚平心脏的翻涌与撕裂,抚平四肢的痉挛与僵麻,我迷迷糊糊,如痴似狂。

沉重脚步声伴随铠甲铮铮传来,漆黑坚硬带着锋利边刃的腿甲出现在我雾茫茫的视野中。

兀屠带着讥讽的冷笑仿佛自天边传来:

“不都是杀戮么……愚蠢而自以为是的神。”——

我在东院躲了一整天,抱腿缩坐在参天大树上,让繁盛的树叶遮掩住自己,不想被任何人发现,也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青鸳。

连我自己都能闻到身上的血腥气,遑论她。

最先找到我……或者说最先来找我的是玠梧。

“槿儿。”他仰着头,阳光洒在他漆黑细发上,晕染一片光辉。

原本呆愣的我听到那声呼唤,眼前骤然弥漫水雾,我嗡声嗡气,带着哭腔泣道:

“我真的不喜欢杀人。”

玠梧看着我,在阳光下,一身黑衣的魔尊却如青天白云般不染尘埃。

“孤不勉强你。”他语调平和,如话家常,“可你体内的剑气,孤终有一天会拿回来。”

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许久,被我生生咽了回去。

他翩然纵飞,黑袍飘舞,落在我身侧,支腿坐下:“天下欲置孤于死地者,不计其数,剑气孤志在必得。然,若有一日,孤收回剑气,并不想见你元神散尽,打回原形。”

他顿了顿,继道:“孤要活下去,就必须以鲜血交换……你要活下去,亦是如此。”

我把头埋在腿间,不肯看他。

他却低笑起来,问:“孤是不是很自私?”

我无法评价,闷声不响。

“孤有一同胞兄弟。”他突然道,“远古时代,祖神开天辟地,左眼化金龙,右眼化赤龙。”

赤龙?天底下唯一一头通体赤红的神龙,是……

“呵,虽为同胞,他与孤截然相反。他天性持重,主阴阳轮回之序,公正无私,他视天下为重,可在孤眼中,不尽如是。”

我侧首专注地聆听。

“天地无情,以万物为刍狗。”

“什么意思?”我哑着嗓子啼问。

我曾从夭舍口中认识我的主人,似乎他肩负着挽救天下的重任,是所有人的希望和信仰;我也曾从鬼车口中认识我的主人,他冷眼旁观,铸就大错。

那玠梧口中的他,又是什么样子?

玠梧低笑,风轻云淡:“天下为重,不就万物为轻了么?”

我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玠梧没有深入地给我解释,话锋一转,渊波郁沉:“孤只要她一个,什么都不能阻碍孤。”

这句话我听明白(看经典小说来——》://。shunong。/书农书库)了。

玠梧要跟青鸳在一起,其他什么都顾不得。

“槿儿,你想怎样活着?”他突然问。

我迷惑地望着他。

“要你牺牲自己,换天下人性命,你愿意吗?”

我思索了很久,低喃:“为什么……一定要牺牲我?”

玠梧侧首与我四目相对,星目清俊,艳华惭芳:“既然如此爱惜性命,为何拼尽全力,替她抵御魔气,又为何只身犯险,追到孤身边?”

因为……青鸳……是我的朋友。

玠梧睨着我很轻很轻地勾勒一丝浅笑,自树上掠下:“别藏太久,她到处找你呢。”

我看着玠梧略显单薄瘦弱的背影,暗暗捏紧拳头。

玠梧,如果有一心重视的人,就能变得像你这样强大,这样无所畏惧么?

41美人雨燕

在这个小院里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数月,气候渐冷,北方的冬天,大雪纷飞。

元玺七年初,征伐南桑国的御驾亲征军凯旋而归。清晨,玠梧进军营露了个脸,便带着我们浩浩荡荡摆驾入宫。

是日朝殿之上,玠梧颁布第一道圣旨,杨梅改名为樱桃;而此举在后世被清流学者万般唾骂不齿,杨梅重新正名,那又是后话了。

第二道圣旨,年后发兵北伐宋国,御驾亲征;

第三道圣旨,赐封我为长胜公主,随驾出征。

那天傍晚,我悬空浮在御书房金光灿灿的龙椅上空,绕着玠梧飘了一圈又一圈,展着圣旨念给他听,末了合卷问道:“公主是什么呀?就像青鸳那样,是皇帝的女儿吗?”

玠梧头也不抬:“孤的皇妹。”

“皇妹?”我眼珠子向上重复一遍,待回味过来其中的含义,兴奋落回龙椅,扯着他衣袖,硬迫他转头看我,认真愉快道:“那以后我可以叫你兄长了?”

玠梧一笑,百花惭芳。

“那,我也有亲人了?”我凑得更近,语气也愈发热烈。

玠梧微微点头。

我欢快地拍着手掌,绕着玠梧上下飞舞,乐不可支:“哈哈,我也有兄长了~小石头也有兄长了,哈哈~~~兄长,兄长~~”——

玠梧并没有给青鸳任何正式的封号,让她住在我的公主殿里。

入宫当夜,我留在玠梧书房,她去了她大姐的寝宫。隔日,随御驾亲征军一同前来的南桑国使者膝行上殿,正式进献降书。青鸳的大姐,美人雨燕出席晚宴。

席间玠梧离开过一次,回来后龙颜大悦,时不时竟然带着微笑,就姿势有些奇怪,具体又说不上来。

和跟不认识的人周旋应酬相比,我更喜欢卧在玠梧的御书房里看书。玠梧返席不多久,我随便支了个借口退场,钻进御书房不知不觉看到深夜子时,我拿着看到一半的书卷,回公主殿打算继续挑灯夜读,没想到公主殿奴仆都围在宫外,就青鸳独自抱腿坐我床头。

“大半夜的,怎么过来……”我放下书随口问上句,话音没落,已被她撞得趔趄好几步。

她眼泪像开闸洪水倾泻而出,一直不停哭,不停哭,比上次莫名其妙掉眼泪还汹涌激动。

我问她,她什么也不说,头一个劲儿往我怀里钻。

我觉得不对劲,硬扯开她瞥眼一睨,见她双唇鲜艳欲滴,唇线外红肿一片,薄薄的下唇擦伤,结出一块糜烂诱人的痂疤。

我总算知道玠梧姿势哪里奇怪了——他在龙椅上横来侧去,却始终用手掩着嘴和下巴。

我无可奈何叹气,安慰的话尚未出口,一人未经通报,出现在我寝宫门口。

他的气息我过于熟悉,方圆十里就能察觉出来。我回头看他,他朝我颔首,径走到身边,不由分说把青鸳打横抱起。

事情来得突然,青鸳失声惊呼,待定睛一看,发觉来者何人,面色陡如死灰,泪水却硬生生遏住了。

她抽吸着,强自压抑情绪,身子抖作一团,十指把玠梧胸口衣服掐得皱巴皱巴。我瞅她那模样,随时能把玠梧掀翻落荒而逃,可她偏偏摁下所有恐惧害怕,瑟瑟任他抱着。

我几乎百分百笃定,青鸳必有所打算。

玠梧寒星般黑眸扫过我一眼,淡道:“你早些休息罢。”

说完,抱着青鸳径直出门。我心底有些发毛,在原地呆了片刻,远远跟上他们。

玠梧穿过廊庑,一脚踹开青鸳寝房门扉。

我和青鸳的寝房只要一入夜便掌灯。玠梧甫合上门,就着跳跃的烛火,我就看见隐约黑影,他把她抱举过头,延着脖项一路吻了上去。

心中沉甸甸地,我不担心玠梧,只忧虑青鸳——

今夜势必是个无眠之夜。我在窗前坐了一宿,提心吊胆盯着青鸳寝宫方向,仿佛她随时会从里面狼狈逃出。

我和青鸳的寝宫隔着一片院子,兀屠抱胸立在当央,血目紧闭,不动如山。

我跟在玠梧身边这么久,从没见兀屠睡过觉。平日里总觉得他行踪飘渺不定,然只要稍微留神,就能发现他几乎片刻不离守在玠梧身边,像尊永远不需要休息的石雕。

如今我对此魔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瞅着他那双眼睛就头皮发麻,看到他那柄剑就脊柱透凉。

好不容易与此魔相看两厌互不理睬度日如年熬到天亮,总算侯到玠梧推门而出。

他一袭紫黑色金纹龙袍,头戴白玉珠冠,肌若玉瓷,唇彩流脂,雍容雅步,绝胜其姿。

估计是自力更生穿戴整齐,到出门掩扉,才站在殿门外令左右宫女上前为他重新洁面牵整,又低声叮嘱几句,龙骧虎步离去。

玠梧离开,兀屠亦消失不见,我鞋都顾不得穿好,无视宫女阻拦,一气冲进青鸳寝宫。

她双手撑坐于床沿,披头散发,素颜惨淡,双目无焦,赤足落地,三魂都似去了六魄。

一旁的几榻上挂着团皱着的衣服,最上面勾勒玉兰花纹的月牙白肚兜明晃扎眼。属于帝王的紫黑色丝绸亵/衣勉强遮盖住她上身与腿部,暴/露在外的精致玉项上布满深深浅浅淤痕,触目惊心。

我险些不敢靠近她。

使劲儿擦擦眼睛揉揉鼻子,确认房间中没有雌雄交/配后的刺鼻气味,这才缓缓靠近她,凝目细察。

蛾眉贴肤,面色惨白但轮廓粉润,气秀如兰,清而不妖,分明依旧处/子之相。

她疲惫不堪地软靠着床柱,轻悠悠斜来一眼,十分憔悴道:“他如今待你如兄妹?”

“嗯。”我坐到她身边,轻轻顺抚她背部。

“那就好。”她低喃一句,滑回床榻,“槿儿,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站起身来,帮她牵好被单,又看了她会儿,退出寝宫。

自那以后,玠梧夜夜宿于青鸳寝宫,而青鸳,只是一味隐忍,逆来顺受——

我的预感果然没错,很快就出了大事。

南桑国使者离开炤国京都后不久,青鸳的大姐,美人雨燕毒发身亡,玠梧立即责令刑部与内务府严查此案。

玠梧为安抚青鸳,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后宫一时腥风血雨。原本郁郁寡欢的青鸳几近崩溃,玠梧将她暂时迁入炤阳帝宫,日夜守侯,寸步不离,莫说朝纲荒废,即便鬼车亦求见不得。

我心底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第三日子夜时分,青鸳蓬头乱发,衣衫血迹斑斑,手里握着把匕首,鲜血淋漓,一步一步走进公主殿,惊吓一殿宫女太监。

我立即下令谁敢多舌,格杀勿论,挥退所有人,走到她身边,沉色道:“你干什么了?”

她面容苍白无丝毫人色,直到我晃了她好几下,才缓缓抬起没有焦距的眼睛,呆滞道:

“他……不是人。”

她是陈述一个事实。

玠梧,不是人。

半人半魔之躯,非人亦非魔。

我面色凝重,重复:“你干了什么?”

她恍恍惚惚,僵硬地回答:“我趁他睡觉,拿匕首插进他的心脏。”

我无言。

我知道她怨他,恨他,可我从没想过,青鸳会真地下得了手。

她瞳孔睁得极大,在脸颊血污的衬托下有些狰狞,仿佛自言自语,又有些疯疯癫癫:

“他问我,‘解气吗?’,伤口自己愈合……我又捅……他面无表情,一直看着我……一直看着我……一直看着我……”

她不停重复这句话,走火入魔,然后抱着头蹲地上呻吟叫嚷,不管我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

“槿儿,我报不了仇,我杀不死他,我一辈子报不了仇,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削铁如泥的匕首被她拽得紧紧地,伴随她嚎哭的颤动胡乱挥舞,我怕她误伤自己,当心翼翼去夺,夺不下来。

我只好把趴在地上的她抱进怀里,不住拍着她的背,她伏在我膝上痛哭流涕,原本美丽的面容污秽不堪,眼泪鼻涕乱涂一气,这种崩溃的哭法毫无美感可言。

我耐着性子哄,她断断续续道:

“……我杀不了他……我好想拿这把匕首捅进自己的心脏……”她咕哝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他……他杀我大哥,把大哥的头……用,匣子装着,送,送到父王母后面前……母后急火攻心,大病不起,他,他又把我二哥的头……我,父王的头颅……我都看过,都看过啊!”

我紧紧抱着她,那样的场景我想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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