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流暗涌by 晓春-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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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没有回国出席父亲的婚礼。二十四岁了，总有一些场面不再适合远在英伦的陈皓燃。　
那天华人报娱乐版面上也有关於陈锦雷婚礼的报道，据说是非常风光的，自然，他知道老爸一直是最要面子的商界鬼才，同时又是个老式家长，要荣誉，讲信用，对子女要求相当严格。　

陈家里突然插进个“外人”，老二陈皓毅稍有些茫然，大姐陈皓琳更是紧张得不得了。不过插一句，陈家在大家族中算是和睦的，他们三姐弟相处愉快，将来大抵也不会为争夺遗产大打出手。陈氏实业已有身价，家庭成员都讲究文明冷静，多多少少都懂得自持自重，陈锦雷也有个优点，就是对小辈一向比较公平，不会特别厚此薄彼。　

今年六月修完硕士课程，在几个星期前，大姐皓琳已经通过越洋电话对宝贝兄弟下了数道“催命符”　：“好回来了，再优哉优哉，你可以不必姓陈了。”　
“陈皓燃，你别仗著全家宠著你，就不识好歹乐不思归。陈氏产业你不要，自有人要！你以为在外边读读洋文，少爷地位就会自动五生五世延下去？！”　
“有没有找洋妞？有没有？不准！知道吗？不要忘记自己是炎黄子孙，别说我不提醒你，爸最讨厌英国妇女。还有，你的艺术家脾气好不好改改？”　
“那个漂亮後妈让她家人全进驻陈氏实业效命了，真正神速，你不要这麽不上心行不行？”　
“老弟，三年的课程凭你的本事，一年半修完绰绰有余，现在呆足三年还不滚回来，你二姐最近热恋，我一个人孤军奋战不晓得多辛苦。”　
“回国的时间有没有定下来？曼彻斯特多住一天会窝出黄金来？”　
这就是大姐陈皓琳的言辞作风，犹如风雨雷电，来势凶猛，过後无痕，十足刀子嘴豆腐心，因为太过豪爽，没几个男人吃得消她，二十七岁单身也是活该。陈皓燃与她一直比其他家里人亲厚，视她为家族女战神。　

终於他说：“下月中旬我回来。”电话那头欢呼一声，这时候的皓琳像足一个孩子。他轻轻一笑，搁下电话收拾起大屋来。　
这是一个仓库，它外观平常甚至有些残旧，但第一眼见它，他就喜欢。对喜欢的东西他一向很执著，非要得到不可。因为面积大，买下它不比买一座公寓便宜，全家都对陈皓燃的审美观敬谢不敏。　

他将仓库暗格全部打通，上千平米空间全无障碍一览无遗。曼彻斯特的天气很潮湿，只好请工人来处理，墙壁是亲自粉刷的，墙面板画歪斜悬挂著，地上摊著书和他搞业余爱好的画具。　

陈皓燃一直偏爱敞亮、宽阔、明朗的空间，所以不大适合商界的压抑氛围，虽然他被公认有这方面才华，作为家中独子，他讨厌束缚。在曼彻斯特就读酒店管理不见得舒服，但幸运的是，不用住大学校舍，在这仓库屋，他自由自在。　
正整理东西满身汗的时候，有人用力敲铁门，他穿著草绿工人裤出去开门，外面站著女朋友依莎尔，她很美丽，但终究要与她分手了。　　


2　

依莎尔专注地盯著他看，蓝眼睛盛满忧郁和慌张：“艾伦，校方说你要回国了，是不是真的？”　
他表情尽量冷淡，太虚伪的事情他做不来：“不错，授过学位了，刚要去跟你道别。”　
“你……我，我们之间怎麽办？”　
“我家人反对我们交往，你爸也不会同意你跟我回中国，我们分手吧。”　
“艾伦别，别这样，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艾伦，你带我一起走。”　
“别傻了，我不想害你，你知道，我不会同你结婚。”　
听完这句话，依莎尔激愤地扬起手想掴那张她最心爱的却也深深伤透她的英俊面孔，但最终手还是无力地垂下了，她知道打下去，她一定会真的失去爱人。　

陈皓燃是学院出名的东方白马王子，他的女友从未间断过，最後一任是依莎尔，大家自觉自愿，开心享受，艾伦陈是个公认的好情人。　

“艾伦，为我，为我留下来好吗？这一生我再不想跟别人穿越大峡谷、看金门桥、去黄金海岸，想想我们在一起的每个日子，求你为我留下，一季、一个月也行，给我机会挽留你。”　
“依莎贝，你就是这点天真，你是化复杂为简单的高手，所以我喜欢你。”临了，他还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刺伤对手，唉，东方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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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肯定是要走的，多讲无益，家里人都不欢迎洋人，即便是像依莎尔这样美丽的也不行。　
“给我一个理由！为什麽我留不住你？我以为我留得住你的！”她突然大喊大叫，表情忿忿，他沈默下来，终於，终於要闹得大家都不好看了，这样的依莎尔是他不愿意看见的。　
他突然转身蹲下，继续整理东西，像忘记了盛怒下的女人会有多麽不可理喻，更没有妄想与她讲道理。　
依莎尔猛地飞扑过来，狠狠地抱住他线条优美强健的背脊，两人重点一个不稳倒在地板上，她嘴里喃喃道：“艾伦，不要这样离开，求你……”再铁石心情也不禁动容，她反复追问：“艾伦，给我一个理由，给我理由。”　

正在她逼问的当儿，门豁地一把被推开，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大令，我给你带了几幅油画仿真品，你一定喜欢……”在看到地上压在一块儿的一对狼狈人後声音越来越轻，“你们……怎麽了？”　

陈皓燃挣开依莎尔站起身来，迳自向来人安德鲁走过去……最後一搏！　
他左手用力揽过安德鲁的脖子，右手暧昧地抚上他的脸，用近乎“深情”的眼神凝视他，并靠上去耳语：“吻我……”嘴唇立即贴上他的（陈皓燃那时想的是：只当被狗咬了一口。）从依莎尔的方向看过来绝对火爆精彩。为使场面更为逼真，他倾身换个角度再次“全情投入”，这时才缓过神来的安德鲁身体明显一僵，反手抱住了这个人人向往的东方美男，客串效果更惊人！皓燃一八三的身高还是敌不过安德鲁的大身板，这家夥居然还不怕死的将舌头伸进他的口腔，未经允许还来“法式”，皓燃意识到情势急转，无意中挑动了一头野兽的情欲，正打算不著痕迹地踹开他，一股外力直冲过来，原来是依莎尔用尽全力撞开他俩，她已从震惊中回过神，她大叫：“不——你这个混蛋！”　

陈皓燃以为目的已达正要罢手，却看她是对著可怜的安德鲁骂的：“你这混蛋，你这杂种，你低级下流，你用什麽方法影响了艾伦？你这同性恋，你这个疯子！为什麽要接近我的艾伦？！我要杀了你，我恨你我恨你！”　

皓燃真不晓得怎麽解决好，依莎尔完全相信他的性取向，他也只好硬著头皮出面“澄清事实”。　
“你冷静一下依莎尔，这与安德鲁无关，我不可能对一个人专一，与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大的压力，我不忠，依莎尔，这就是我离开你的理由。好好对自己，我们缘份尽了。对不起……”　
“你胡说，胡说！你一向只爱女人的，艾伦我最清楚你，你不可能对男人有兴趣的，你和我Zuo爱时……”　
他没想到情急之下女人也会失控到在外人面前泄露隐私，立即打断她：“依莎尔，我送你回去。”　
她泪如泉涌、楚楚可怜的样子都作为“艾伦陈是混蛋”的力证，她以往一直装得很潇洒，她知道他讨厌拖泥带水的女人，所以她表现得更大度、健康、自然，没想到到头来她这样放不下。　
“不必你再可怜我了，你情愿要一个变态的疯子也不要我，我作为女人真是失败到极点，我不会原谅自己，更不会原谅你！”说完踉跄地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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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一切恢复平静以後，皓燃叹了口气，继续埋头整理杂物，安德鲁一声悠扬的口哨响起：“我刚才像不像一名天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适时地拯救了一对关系破裂怨偶的灵魂，一拍两散，不用再相互折磨了，啊，我做了件伟大的事不是吗？”　
皓燃没好气：“没错，你就是个疯子。”　
“不过你说，依莎尔会不会真的杀了我？”　
“不会，你会活到八十岁或者一百岁。”　
“不不，我可不想活那麽久，一旦不能再追逐风流快活，命运的车轮就及时来结束我吧。”　
“放心，你会如愿。”我们就这样互相调侃。　

他突然表情严肃地问：“宝贝，你刚才的举动是不是认真的？人人知道我为了追求你，这一年来忍受了多少痛苦，却始终得不到你额外青睐，在你临行前夕，你竟当著别人的面承认你对我的爱，我真是死而无憾，这是不是你们中国说的那句精诚金石什麽的，看来上帝都开始怜悯我啦！”安德鲁讲话一向文艺腔兼恶心夸张，总把他逗乐。　

安德鲁是艺术系教授，第一眼看到陈皓燃之後就痴缠不休，并且有求必应。看他在绘画方面有天赋就主动相授，至於他特殊性取向的事实，皓燃也是知道的，否则他也不肯对他如此殷勤，平白无故要使唤这类能人，做梦！不过皓燃乐得利用他的“好心”，他需要一个打杂的夥计。　

“知道吗？这是你第一次吻我。”他表情陶醉，故作纯情地凝望皓燃，却遭到对方无情的白眼：“老安，但我没有允许你将舌头伸进来！还有，你有几天没刮胡子了？扎得我头皮发麻。”　
“宝贝，是你的味道太甜了，我一时没办法控制。”安德鲁最拿手的，就是有办法说出惊天动地的呕吐话後还装得若无其事。　
皓燃忍不住讽刺他：“话说回来，刚才不知是谁不过一个吻而已，已经背脊僵硬，欲火焚身。”　
安德鲁堪称比牛皮还厚的脸皮居然微微一红：“宝贝，是你主动挑战我的极限……”　
又在百忙之中回头更正他：“第一，再叫我宝贝，小心你的头颅；第二，你的极限实在不敢恭维，小心阳萎。”　
“好吧好吧，宝……艾伦，你居然最後一个让依莎尔知道你要回国的事，我以为她算是你女朋友。”　
“妈的，你想说什麽？”　
“你甩情人真是狠准快，以前也是……”　
我抱起个纸箱凑上前递给安德鲁：“我甩情人，阁下都在场吗？”　
“我是听说。”　
“听说？哼，看来你那班艺术系高材生们业余爱好还挺丰富的！”　
“你说话总喜欢这麽刻薄吗？”　
皓燃停下来，盯著他，像盯著外星球人：“你不是有病吧？第一天认识我？”　
他看亦正亦邪的东方帅哥露出真本性来就知道情况不对，立即转移话题：“这个……你对欧洲美术发展史有没有兴趣？”　
“什麽意思？”　
“你可以留下来再进修一年。”　
“为什麽？”眉头开始锁起来。　
“你不是想留下来吗？”　
“你听谁说我要留下来的？”　
“嗯，这只是我的直觉。”　
“哈，你知道天下最不可靠的是什麽？是安德鲁老兄的直觉！”　
“我对你是真心的……”皓燃瞪他，他连忙改口，“我是你最真心的朋友。”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还好意思扮纯洁。”　
“什麽司马昭，是谁？”　
“你不认识。去去，把这箱子搬到门口卡车上。”禁不住又添一句：“跟你这种白种低级生物探讨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真是暴殄天物。”　
他大嚷：“我反对种族歧视！”　
陈皓燃大笑。　

哇——接著又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狼嚎在大後方响起：“这是我送你的86年产阿尔法车模，这是我送你的全套皇家纪念版明信片，这是……天哪天哪，宝贝你太无情无义啦，你对待朋友绝对比对待情人还狠，我的心彻底碎了。”　
他低笑：“去你的安德鲁，到时候我收拾好，将这些垃圾宝物送去福利署给孩子们，岂不是更能将你的博爱发扬光大。”　
“我知道我知道，从没有什麽东西是能让你看重珍惜的，连同送东西的人，唉，可谁叫我爱你呢。”他装作捧心的姿势出去丢东西。　

皓燃蹲下身拾起依莎尔掉下的红手袋，却再也笑不出来：我不想离开这儿，真的那麽明显吗？连安德鲁这样的粗神经也感觉出来，难怪依莎贝不信，她大概以为这是我甩她的借口吧。可该来的还是要来的，我的淡定、冷漠、自私只是防守自己的方式，我的心已被某些不可告人的事故辗碎，那个捧著心的人应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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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得不自嘲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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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恰好看见安德鲁带来的油画膺品，虽说是复制，但可以看出价值不菲，他又变著法儿来讨好我了。一共三幅，均是邓肯．格朗特的手笔。　
安德鲁进来看见我在赏画，非常高兴：“喜欢吗？邓肯有著孩子般的天性，犯了所有的罪，但几乎没有受过惩罚，人人都爱他。艾伦，你或许不知道，人人都会爱上你？”　
“你当我几岁，别唬人了，快乐、放荡、鲜豔、男女情人无数，不，我绝对不是邓肯级的大人物，你不要试图误导我。”　
安德鲁抓了抓头发，像在笼子里似地来回转：“你要走了你要走了，我真不敢相信。”停下来箍住我肩膀，面部表情生动恳切，“做我三天的情人，求你！”　
他全不为所动：“脑子没烧坏就去继续干活，还有——”随手从地上拾起一张自己的素描习作，“这个给你留作纪念，老兄，我一向卖艺不卖身。”这种危险人物摆在身边一年多，也够命大的。　
“那最低限度让我为你画一张肖像。”　
“可以考虑。”　
“呃……我说的是裸体像。”　
“好——”他狂喜，待下一句，他又从天堂跌入地狱，“好会做白日梦！去死。”　
皓燃推他出门，只听见他哀叫：“上帝，我已泥足深陷，艾伦陈掳获了我的灵魂，他是天使还是魔鬼？”　
他笑骂：“鬼佬！”但这个鬼佬看得出他神情中的种种隐藏的无奈。　

倏然间又觉心里涌上几分落寞，生活真的又要开始回轨道了？可谁能知道，它早已脱轨。在高速路飙车、在森林露营写生、在海滩裸泳，这是他这三年的全部回忆，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