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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待梧桐栖-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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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他却只用了一个“他”字代指,仿佛三人间多么熟悉,而她偏偏连这袁将军叫什么都不知道。

他似乎笑了一下,大步踏了进来。她慌了神,连忙起身,问道:“你想怎样?”

他眯着眼看她,低吟了一句:“当初就不该太纵容你的……”

她尚来不及反驳,便听到门外小雨的声音:“大汗!”这一声高呼何其急切。

那抹绯色的身影带月而入,她从他酒红的瞳仁中看到了出离的愤怒,空气中飘荡着浓烈的血腥气息,而他一袭染血的火色大氅更是怒扬。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意,问道:“袁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这次连袁将军也有些怖惧了,她不知他忧心什么,明明该担忧的人是自己,他却似要极力隐瞒已发现她不是秋荻一事。

沉默是最佳的供认不讳。西格赤色的瞳仁几乎要冒出烈火,他紧握着拳,关节啪地响了一声,倏地打在了她的心弦上,她不禁颤了一下,下意识道:“西格……”

或许是室内昏暗,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又或许是这一声呼唤太像秋荻,以至于他蓦然泄了怒气,挑起了桌上的烛火,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了?”烛光里他的眉目拘束,布着血丝的双瞳更像染了烽火。

袁将军不答话,她则忙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道:“我也不知袁将军怎么了,一进来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想必是自我从夏凉回来后,他便成日里提防我,怕我已降了夏凉。可小雨时刻在我身旁看着,我做了什么,袁将军可是最清楚了。”

西格的目光又转到了袁将军的身上。少顷,袁将军才说道:“许是臣下一介武夫,说话有些冲,让秋荻小姐误会了。今日情况凶险,大汗又忙于军务。臣下便前来看看小雨,顺便问候秋荻小姐。又念及秋荻小姐安危,想让她搬去同小雨一起住,亦靠近臣下的居所,有什么闪失也好照应。秋荻小姐误以为臣下要监视她,方起了口角。”

“可是如此?”西格问道,紧蹙的眉稍松了些。

她若不应,怕是袁将军会抖出她吹笛一事,虽则这一应下她的行动更是受限,然眼下形势危急,只能姑且应下。是以她点了点头,看着西格的眼神又掺了几分惊惶。

西格看了两人半晌,方舒了一口气,说道:“既是一场误会,便罢了。秋荻你身无武技,去同袁雨住一好,省得她两头跑,夜半也照应不来。”言罢,抚了抚她的鬓角,轻声道:“早些休息罢。”仿佛倾吐了无限倦意,他悠悠离去。

屋里又恢复了沉寂,她不禁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化险为夷了。

袁将军瞥了她一眼,沉声道:“你可真大胆呵,沉霖?”

他这一句话,又将她放下的心再度提起,她惶恐地看着他,却只看见了一双幽如深潭的墨眸,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步一杀机…

袁将军淡然望了她少顷,方徐徐解下面具,月斜夜深,照在他深邃的眉目里,还依稀当年清影素缟,冷淡容颜。

沉霖不禁惊呼:“袁子翌?”千万般料想,也难猜到是他。

面对她的惊讶,他连眉也不曾动一下,只淡然道应了一句:“是我。”便仿佛久未逢面的故人,相见不多言,但三两句寒暄带过数度风雨。

“你……怎么会认出我?”她下意识一问。

他嘴角微动,似是有些不屑,说道:“小雨从未同秋荻说过话。”

听了他的话,她很快镇定了下来,多少料不到之人于料不到之时机出现,他不是第一个,也不算最惊讶的那一个,只是在羌羯营中碰面,她还是抑不住吃了一惊。

细细打量他一番,她方觉岁月蹉跎,早年在隐村互为邻里,他便是一副不近人情模样。身量容止虽不输于林宸封,却因着这薄情脾性冷了有意的姑娘,方被林宸封夺去了“大众情人”的封号。别过五年再见,他眉目里掺了几分浮沉沧桑,清癯不改,又添一笔棱锋,许是几番烽火洗练出了沉凝。月洒金波,他长伫不言,便若一杆风竹沐浴。

她倏地笑了,脆生生迸出两声银铃,连她自己也觉得突兀,旋即止住了声。饶是他沉静寡语得过分,也不禁问一句:“你笑什么?”

她嘴角还带几分笑意,轻声说道:“只是想起了当年十五岁生辰,你也曾来做客。本是喜庆热闹之事,你却冷着张脸,见到了我才眼里露几星赏悦,旋即又黯了下去。我娘还玩笑了一句,道是你故作高玄,其实也不过尔尔。”只是这小半会儿功夫,她便把对袁子翌为数不多的印象倒腾了一遍,这是唯一可以攀得上交情的了。

他似是有些不悦,轻哼了一声,又背过身去,烛火将他的背影熏得昏黄。碰了冷场,她堪堪敛住了笑意,正了正色,微微垂首,似是随意说道:“我曾听闻你父亲执掌了暗月教,却不想你竟在羌羯军中当了这么个高官。”稍一顿,又道:“既是早知我非秋荻,何不揭穿?”

他方缓缓回过身,只露了半边侧脸,镀上了一层浅金,将锋利的轮廓打散了。她一晃神,仿佛看见了身托金光的仙人,再不是那个冷得让人胆寒的袁子翌。他却是蓦然轻嗤一声,打破了她的随想,又言道:“以你现在的身份,有资格问我吗?”

“我以为你包庇我,总是有些目的的。说出来,若不与我的利益冲突,帮你一把也无妨。”她放缓了语调,不敢再戏言。

他便又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说道:“那些信的人,哪个有好结果了?武帝九五之尊,不过惨淡终场。墓眠一教之长,如今又安在?”

她忙辩解道:“你若肯保我回夏凉,我必不……”

话尚未说完,他便生生打断了:“不必了,你恪守本分我已是万幸。我不管你今夜是何以通风报信的,但今后,若再犯,我不会再包庇你。”言罢,系上面具,阔步向门外,黑氅迎风高扬,转瞬便融入了黑夜中。

她望着那傲然离去的背景,不禁叹息,不知自己又卷入了什么利益纷争里,但愿不会出岔子。她转身吹熄了灯,凄惶月色入户,照人无眠。

翌日,朔风乍起,吹得沙飞石走,一开门便扑了人满面尘灰。扬袖拂尘,沉霖又见袁雨立在了门外,面色冷于夜,开口便是字字寒意:“若是没什么事,便随我去那边罢。房间已收拾停当,你住屋里,我住相接的小间里,有事唤一声即可。”

她自是没什么好说的,便随袁雨去了。一路上两人沉默得很,她不必掩饰自己不是秋荻,而袁雨也不必假装同她亲近,一旦坦诚布公,她便发觉袁雨其实同袁子翌一般,冷入傲骨,颇有几分肖像君溟墨。

想起君溟墨,她不禁心底一紧,长呼了一口气,却只默念了一句,可还安好?

一字大雁斜掠而来,割断南天北漠。雁去还自归来,只是两人已断音书往来,薄情难续,归去,莫如不归。

只是一怔间,她便随袁雨来到了新的居所。一路静默,不闻军士休整抑或言谈,她心弦一动:莫不是昨夜才战罢,今日又起干戈?旋即便又放下了,乘胜追击,自然之理也。林宸封岂会放过大好时机?许是大捷且至了,她又宽心了不少,袁子翌同暗月教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让他们自个儿折腾去,她可不想再多纠缠了。

“你是不是觉得主子会一定输?”袁雨突然开口,她倒是稍稍吃了一惊。

她不答,反问:“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你问这话了无意义。”

袁雨却笑了,三分傲气,三分冷淡,三分不屑,还有一分看不分明:“先前确实是大意了,没料到你还有这般本事。昨夜我军折损兵士一万三千人,一千艘小型战船尽毁,三百艨艟损半,楼船亦失十余艘。不过纵然我军损失颇为惨重,今日一战,必不输你夏凉。”

她更觉好笑,说道:“你同我说这些作甚?既是各为其主,多说无益。”

袁雨却沉下了脸,说道:“你不懂,我只是不想你看低主子。”

“你见不得人看低他?”她问道,倒觉得袁雨有几分可爱了。

袁雨抿唇不语,转身出去了,临跨出门前,她听见袁雨似乎低念了一句什么,未放在心上。只许久后回想起来,才发觉袁雨念的是“相思了无益,半生付清狂”。她倒是真的不懂了。

她百无聊赖,用过了早膳后便躺在床上干望着天花板。不知怎地,她想起了袁子翌。细数对他为数不多的记忆,蓦然想起江千雪曾说过,有传闻道,暗月教西使袁襄即袁子翌之父,将自己刚出生的儿子同羌羯宫中某位宫人的掉包了。若此事当真,袁子翌岂不是羌羯皇室之后?

一想至此,她马上睁开了眼,虽无十分把握,然若将此以袁子翌交涉,可有几分胜算?

怀揣着些微兴奋思绪,她待到了日落时分。

袁雨刚出去不久,似是探听今日战况,回来时那双倨傲的眼比她更兴奋,撇了撇嘴角说道:“早说让你莫看低我家主子,还未一日呢,便验证了这话。”

她的心倏地一紧,问道:“怎么?”

袁雨更是得意,话里又添了几分傲气:“你可知我家主子从小读的是什么书?”

“似乎颇有些兵书。”她淡淡说道,对袁雨的口气有些不悦。

袁雨本无问意,被她这一塞,高浮的调子霎时落了几阶,只是事无巨细地叙了战况:“明月河在安江城段水缓,你们夏凉便想借西北风倾轧而下。主子知道夏宸帝那点心思,便让主力分别向两边支流汇聚,只留一部虚晃。夏宸帝怕是求胜心切了罢,也不当回事,便命前锋冲而下,以为可直取安江城了。”

说到这儿,袁雨脸上又浮现了几分自豪神色,洋洋得意道:“谁知此时我军两部主力从他后方杀出,西北风翻为我军所用,将他那前锋是杀得片甲不留。我军士气大振,一雪昨夜耻辱。”

袁雨说的那些她一句也听不懂,更无心听下去,只是清晰地感到夏凉损失不小,沉声问道:“你可知夏凉此战折损多少?”

“许是八千,又许是一万,总之不比我羌羯少的好上多少。”袁雨说道,又嘟囔了一句:“若不是你通风报信,凭着主子的才干,昨夜岂会痛失一万精兵?”

便是她再淡定,也抵不得别人这般说林宸封,她当即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会来这儿本便是夏凉战略的一部分,有道是兵不厌诈,你若看不下,大可向你们大汗通报去。”旋即又轻嗤了一声道:“谅你也不敢去,怕是袁子翌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罢?”

袁雨也来气了,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最惹不得,那点冷傲不过是沾了袁子翌的脾性,有人说她家主子半句不好,她便同那人争下去:“你倒是看看我敢不敢!”一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刚开了门,便撞上了西格。这回莫不说是沉霖,便是袁雨也骇得不能动弹了。

“大……大汗!”袁雨连忙跪下,西格的脸色不喜不怒,径自绕开了袁雨向沉霖走去。

她已站起了身,想要解释两句,却害怕得无力辩解。她刚张开嘴,尚未吐出一字,西格便掐上了她的颈,她感到西格已尽量压低怒意,不让自己一冲动便掐死了她。

“今天打了胜仗,我本是想来看你的。”西格的脸渐浮起了一层黑云,沉默了少顷,他又吐了一字:“说。”他不再多说一句,酒红色的瞳更是深得骇人。

她不知从何说起,若是西格已然听去她和袁雨的对话,任何辩解都只是在增加他的愤怒。

然而便是她不发一语,西格也已怒不可遏,生生从紧咬的齿牙间挤出几字:“你不是秋荻!”

她无法否认,他便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她一气喘不上来,直干咽了两声,难受得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大汗手下留人!”匆匆闯入一抹黑影,毫无意外,自是袁子翌。

西格见着他,也不松手,淡然道:“袁将军来得正好,我也想听听你的说法,什么叫留着她还有用?”

袁子翌那双素来冷傲的黑瞳平白冒出了许多担忧,只是她此刻难受得要昏厥,根本看不见他。

袁子翌虽是着急,却也从容,行了必要之礼后诚恳道:“臣下自会有说法,只是请大汗莫一时冲动了结了她,秋荻小姐还在他们手上,杀了她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他这一说,西格才算是冷静下来,倏地一松手,她便摊在了床边,大口大口地呼吸可贵的空气。

“秋荻怎样了?”西格问道,俯视着狼狈的她,眼里只有起起伏伏的怒意。

稍顺了顺气,她只能实话实说:“我们没把她怎样,她过得可不比我在这儿过的差。但她只待了三日便不见了,我推测她是夏凉云暮城云家失散多年的小姐云烟,是云家人救她出去的,至于为何不留片语,我便不知了。”

“你有几成把握她安好?”西格问道。

她回道:“九成。我来前便让夏凉军的齐浦青将军去找人了,只是天地偌大,恐还需费些时日。”剩下那一成,便是她猜不透云家为何在这紧要关头上,不留只言片语便将人劫走了,是云愔借机给林宸封添乱吗?她不敢往下想,如此既是玷辱了云愔的人格,又将她置于更尴尬的境地,毕竟两人若有怨怼,那也是因她而起。

秋荻既无恙,西格便宽心了许多,面色尚未缓和多少,瞳仁里又起了星火,捉着她的衣襟将她提了起来,问道:“那么昨日一役我军战败,是你通风报信之故了?”

“不是!”反正除了她也没人知道,她便尽管否认了。

“如若不是,夏凉怎会如得军情般先于我军进攻?”西格自是不信。

“那是……”她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那只能是袁子翌这个战策提议者的错,可他会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而保全她吗?

“是什么?”西格更加大了力道,掐得她眼里直冒星花,连眼泪也被逼出了几滴,脑袋里因缺氧而昏了一片,她张了张嘴,只下意识唤了一声:“西格。”连她自己也不知,这一声究竟有多温柔。

那一霎,西格有些动摇了,手上力道减了几分,毕竟是太像了。像得即便她默认了自己不是秋荻,他也怀疑这是否不过玩笑一场。只是一霎,他又恢复了理智,再怎么像也不能成为饶恕她这个细作的理由。

袁子翌站了片刻,却觉已过许久,终于他再行一礼,说道:“大汗,昨夜之战确为臣下大意,险些毁了我羌羯根基,臣下愿受军法处置。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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