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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待梧桐栖-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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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一片酣战之中。

房外围着十余名影刺族人,即便日影武艺高超,亦不能以一当十,渐渐有些困乏,她在一旁亦是忧心忡忡,不知影刺族缘何知晓雪桦园处地,这外面应是施以幻术了……

她顿时恍然,幻术本便是影刺族秘术,识破便是迟早之事了,恐怕是听闻自己已到暗月,方集结族人来袭,一方面是惩治叛徒,一方面是捉住她这个杀害长老的仇敌。

雪桦园里夜间风雪瀌瀌,恐怕影刺族人也知,便是利用了这一点,其族人皆着白衣,又是白发白肤,寒夜深沉,其人形影飘忽,难辨其踪迹。而影刺族仗着一身奇艺,与暗月高手打得难分难舍,险象跌生。

她看得不禁暗自捏了把汗,自己当初能与渊完璧逃出影刺族,不可不谓之幸甚,如今若是再来一次,恐怕她连尝试的勇气也无。

影刺族愈战愈酣,暗月是遭人夜袭,本便处于劣势,又不熟悉影刺族武艺,更是雪上加霜,一时间竟稍显劣势。

眼见着局势略倾影刺一方,教主勃然大怒,右手一掌击向瓴释,瓴释自是腾空避开,却不想教主只是佯攻,收着的左手突出一掌,和着寒夜冷风,瓴释倍感胆寒,运尽全力踏上雪桦树弹开,还是不免肩上中掌,连退数步。

教主伺机上前,不与他任何喘息之机,便抢步上前捉住他的颈,稍加运力,他便吐出了一口浓血。

若干族人见族长在敌方手中,皆前来相救,教主大吼道:“若是敢再上前一步,他就没命了。”手一紧,瓴释又咳出几口鲜血。

长老不在,族长为大,如今族长在敌之手,族人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教主正得意之际,却听瓴释勉力大笑道:“你以为自己得手了吗?方才我族族人已潜入尔等地下山庄,掳走了那叛徒,你即便是杀了我亦无用。”又趁教主下手前,竭力大呼道:“族人们,即便这个魔头杀了我也莫恋战,速速离去,有了那叛徒,天下便是我们的了,速速……”教主大怒,竟当真折断了瓴释的颈,瓴释头一歪,便断了气。

族人自是怒不可遏,然族长之言不可违,正是因为不以感情用时,这个人丁稀少的部族方能苟延至今。强忍心中怒火,族人如潮水般退去,而暗月教众自是不依不饶,追上前去。

她看得出局势于暗月并不算有利,追上前去也只是徒增伤亡,便壮着胆大呼:“莫追了,我已知地宫在何处,那个人不要也罢。”

她这一语惊人,不仅暗月之人诧得回头,连影刺族族人亦不觉放慢了脚步。偌大的雪桦园中天寒地坼,纳人百余,此时却是愔然无语,只听得雪花忽落,如耳语呢喃。

第九十五章 拨云见青天(三)

影刺族族人虽有一时犹豫,然毕竟不知沉霖话中几分真假,留下再捉走她,恐怕胜算不多,终是借此机会悉数逃开了暗月,暗月人虽回过神来,有意追上前去,教主却是时吼道:“回来,不必再追了。”就此,教众们眼睁睁看着那一个个白色的身影混入夜风之中,再不见踪迹。

待局面稍复平静后,教主方阴沉着脸向沉霖步去,说道:“公主,我希望你方才那番话不是诓我的。”留着影刺,便是多了一方敌人,而影刺又恰是惟一一个知道雪桦园所在之敌,若非已知地宫所处,影刺便是暗月的心头大患了。

沉霖惊魂稍定,正色道:“那是自然,你若不信,我们自可明日便去。”

教主疑惑道:“哪儿?”

她立于门侧,挽了一袖凉风,夜间风雪覆上她的发际,点点银光似是稀星寥落,更添了几分动人姿色,她只是浅笑道:“隐村。”

教主不禁拧眉,说道:“你当初对先帝所言确为真话?”

她眨了眨眼,似流萤扑朔,渔火万点,轻声道:“信则为真,不信为假,孰真孰假,全凭尔意。”

即便她如是说来,教主犹是半信半疑,但见天色已晚,不便兴师动众,便道:“已是这个时辰了,今夜便先行休息,明日再做商榷罢,”又望了一眼毁坏的房间,说道:“日影会带你去新的房间,你且安心睡下,不必忧心贼人来犯,我自有计较。”

经了半夜折腾,又是奇敌夜袭,众人已颇为疲惫,教主逐一吩咐后,便各自散去了。她经由日影带领,换了间完好之室,日影上了灯,便坐下,单手托腮,另一只手轻点太阳穴,倦意不言而喻。

她也随日影坐下,说道:“真是多事之秋呵,未曾想影刺这等小部族亦能入得暗月,还能打得不分伯仲。今夜若有人趁乱而入,坐收渔翁之利,可不好办了。”

日影闭着眼,颇为疲倦道:“是呵,愈是大敌退去,愈要警惕,真是搅得人不能入眠。”

她环顾四周,随意道:“我倒是奇怪,影刺族怎能入得地下山庄,还出入自如,轻易将那人掳走。”

日影打了个呵欠,说道:“或许趁教众从地下山庄出来时伺机混入,有教徒去囚室查看情况,他们便跟踪上前,而后掳走那人罢。”

她低眼随意道:“或许罢……”似是想起什么,又说道:“对了,今夜你为何与我说起这些。”按交情而言,日影甚至比不上甘兰,却对她说了这么多真心话。

被她如此一问,日影倒激起了些精神,搔首讪讪然道:“我也没什么朋友,这些话一直压在心底,未曾与人谈起,只是想,或许你,或许……说说也无妨罢。”

她立时了然日影话中之意,不禁无奈笑道:“你与乌夜倒有几分相似,无人与说,便对我这个将死之人谈起。”

她如是坦然一说,日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赧然道:“是我唐突了。”

她却是摇首笑道:“你不必多顾虑,我并不介意,亦不觉我会死。你以为我会相信那等荒唐传说吗?恐怕待见到地宫,方知其谬,方知他们白费了多少心机。”

油灯处蓦然一爆,惊起寒夜沉寂,血场厮杀多年,日影已习惯了警惕,与她说着如此大逆不道之语,日影感到颇为不安,立时起身道:“你早些休息罢,我亦会在此看守,不必多虑。”

对于日影的顾虑,她亦可理解,便点了点头,转身睡下了。日影吹熄了灯,出了门,立于回廊上,但见园内风雪瀌瀌,叹息一声后,日影转身离去了。

永夜愔然,再无人来犯。

翌日清晨,沉霖早早便起了床,一想起那个荒唐的传说将要破灭,她便抑制不住心中欣喜,竟哼起了童谣。

“什么事这么开心呀?”她一抬头,但见日影斜欹门框,含笑望着自己道。

她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去用早膳罢。”

日影却道:“何必亲自去?让下人送来便好。”

她则对曰:“有些事欲与教主商榷,在这儿不便,还是让他准备准备的好。”

日影不解,她究竟为何如是自信,难道她面对生死,真能无所顾忌吗?日影不知,这是超越信仰存在的理念,时空年代的阻隔决定了她不会相信这个传说。即便怀有如此疑问,日影还是带着她去见教主了。

教主显然也与她一般欣然,殷切道:“公主,不知昨晚睡得可好?”笑起来的模样似是一只老狐狸,皮笑而肉不笑。

她舀了一勺粥,低眉轻笑道:“教主,不觉问这些问题无趣吗?我若欲助你找到地宫,即便你不问这些,我也不会计较。我若不愿,即便你问得再多,我也绝不多说一字。”

教主不禁蹙眉道:“可我觉得你帮我并无道理,要我如何相信你是真心相助?”

她抬起了头,发上之簪随之铃铃作响,似凤欢鸣。她笑靥如歌,一字一顿道:“就凭你只能信我。”想了想,又道:“尚记否?我曾说过,你既是依凭于我,我说的话,你只能无条件相信,若有假,你亦只能哑巴吃黄连。”

如同日影一般,教主不知她何来的自信,只是也如她所言,不得不信。是以,教主避开了这个话题,谈起了别的:“姑且不谈这个,你说有事找我商榷,究竟所为何事?”

她放下了手中羹匙,正色道:“是希望你能准备几桶浓浓的皂荚水。”

“皂荚水?”教主不解道,日影一旁立着,亦是满面惑色。

她便答道:“昔时我曾到过那梧桐树下,在井旁被一头狼所袭击,后被我爹所救,他说这头狼的血是如水一般无色,我便想,井中定有毒气。试想,此狼若非中毒,怎会如此轻易便被我爹打死?我爹在武艺方面可是与常人无异的。”

教主沉吟片刻,方道:“即便是有毒,也不能以皂荚水解之罢?”

她沉声道:“总之听我的便是了。”她亦不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她是个穿越者,因此而知罢?

根据影刺族洞穴的壁画,一侧为梧桐树与井,一侧为化工厂,若是猜得不错,那毒气是氯气,地宫便是化工厂了。恐怕氯气自井里泄露出来,那头狼常在井旁徘徊,便吸入了氯气,致使血色全无。而在这个时空里,她唯一能想到的碱性物质,便惟皂荚耳。

见教主还是不甚放心模样,她便道:“你若是不放心,自可去时再做打算,我只是建议你及早准备皂荚水罢了。”

料来她一人亦不能如何,即便是当真有剧毒,凭暗月之人的功力,还怕出不来吗?是以,教主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姑且信你一回,皂荚水我自会命人准备,你觉得何时出发为上?”

她望了望窗外天色,恰是辰时时分,掐指一算此去用时,她说道:“若无其他事宜,备好皂荚水后,当即便可出发。反正那片树林你们也能轻易过得,约黄昏后可到达隐村,而后只能露宿一晚,待凌晨时分去九冥溪尽处,之后事到时再说。”

听她如是说来,教主不禁笑道:“看来当初还真不当烧了山林,应留下些屋子,现在倒好,要露宿一夜了。”

她并不搭话,只是兀自站起来,说道:“那么便如此说定了,我回屋歇息一会儿,准备好了再来叫我罢。”言罢,便转身离去,甚至不愿多说一句废话,在教主这样的人面前,能少说一句,她便不多说一个字。

教主望了望她的桌面,不知何时已啖下一碗鱼片粥,只余空碗照面。再看她离去的背影,教主不禁拧眉,这种感觉不同于上次。虽说她当是不甘于当祭品的,然亦看不出她究竟想耍什么诡计,教主初感无奈,只能跟着她的意思走。

回到房中,她端坐于梳妆台前,细细端详着菱花镜中的自己。半晌,方深呼吸一口气,微微笑起,似是花落水中漾起的清縠,她伸出纤指在镜中勾画那笑容,低声自语道:“若是回不来,只能仰仗你留下我的模样了。”虽是自语,又似是对铜镜说起。

而后,她散下满头青丝,只见绿云扰扰,墨柳纷纭,她执起木梳,一丝一缕,缓拨轻梳,仿佛笄开之年时母亲为自己绾发一般,缕缕柔情。无何,她又一一绾起,梳的是那个十五岁生辰时母亲为她梳的发髻,凤凰逐月,腾云直上,动作极为娴熟,亦不复初时年少手生。梳罢后,再斜簪入渊赠与的那支花钿,她侧首试看,铃语卢令,声声殷勤。

待髻环绾罢,她又起身理了理衣裳,青衫翠袖,花染丹砂。乍看下显得精神了许多,颠簸数日,又在此寒彻之地,她已多日不见血色,如今全赖妆容掩苍颜。

她又掏出怀中短剑,细拭锋芒,流光不减,幽香尚存,她满意地上了剑鞘,整装待发。

正此际,日影叩门而入,以告万事俱备,已可出发。她点头示意,随日影而去。穿回廊而过,几步曲折间,不见一个生人,惟有冻云连天,雪覆寒沙,霜风如刀,斩落飞叶万千,飒飒作响。她随手折了一枝雪桦收于怀中,便向园外去了。

刚出了院门,便觉温度骤升,四月仲春,飔风城这种沙漠之城已是艳阳当空、暑气蒸蒸了。先前的凄清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难耐的燥热,教主披着厚重的墨色障风,早已迫不及待了。

门外已有马车迎送,教主立于其侧,笑如鬼魅,让人不寒而栗,即便是时日渐升,犹觉冷汗夹背。见到沉霖准备停当,教主便笑道:“公主也是干净利索,比起我手下那些拖沓之人,可是神速许多。”

沉霖只是默然上了车,不多言语,教主亦不计较,紧随其后。还有几名教徒运了几桶浓郁的皂荚水,驾车随后。车轮转,路景移,她坐于车中,观往集市车马喧,来羌羯人却极是淡漠,仿佛生来便不知如何言笑。

不一会儿便出了城,马车渐行渐远,再回首,飔风城便恍若万里黄沙中的一叶孤舟,随风沙沉浮。马车行驶于沙地中,自是不比平地上,而日迸炎辉,热得让人难受,沙漠行车,总是这般枯燥无趣。她取出那枝雪桦握在手中,感受那源源不断的清凉,想起了渊同样冰凉的手心。

她闭目浅笑,想想那一袭白裳,笑容便会不自觉浮现。将近半年了,渊再也未出现,曾经极是坚定他尚存人世,如今想来,那指尖的一抹温暖,会否只是自己的错觉?若他还在,为何始终不出现?只要换一张面孔,便无人会认出他了,可他始终未出现。

握着雪桦,她又想起了老爹,当时去石牙城,自己也如现在这般,握着雪桦枝,与老爹同驾一骑。不知爹娘而今如何了,自石牙城别后便再无会面,也不知是否安好,着实令人挂心,她不禁蹙眉。

念着爹娘,便自然而然想到了旧时隐村时光,那些静好岁月已永久逝去,物犹非然,人何以堪?她不禁想起高中时代曾学过李商隐的一首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或许便是对那段时光最好的诠释罢。

最后,她想起了林宸封,那个在她穿越后的人生里举足轻重的人物。总角之宴,言笑晏晏,如同一枕黄粱,教人醉生梦死。而梦醒时分,两人已是陌路客。当年桃花树下戏言,如今还有几分真假?而桃花今又发,娇妍依旧,却再不见当时少年郎。

她暗想,若此去还能归来,但愿……

“公主,隐村到了。”她蓦然惊醒,是教主唤醒了自己,方觉竟无意中睡着了,自嘲一笑,稍醒神后,但见日薄西山,倦鸟归巢,暮霭生深树,斜阳下空山。举目但见废墟荒冢,了无人烟。分明已睡了半日,过沙漠,穿树林,自己竟毫无知觉。

她下了车,对教主道:“今夜便在此露宿,明日凌晨再做打算。”

教主不解道:“为何偏要凌晨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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