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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断章之 破城-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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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韵缭绕朦胧月,瀚海阑干梨花舞。

西夏礼法本疏,又是举国欢庆之时,舞酣歌急处已渐有人忘情。

但听喧哗声中,皇帝微微抬手,不轻不重的击了一声掌。也不甚清越,但堂中一时就静下来。

舞姬退至两侧,几个内官抱着红绫包裹的婴孩慢慢从通道走出来,后面还跟着十几名法冠森严的和尚,当头几个长眉垂肩,一望便知是得道高僧。

这是要当众为皇子祈福了,众人俱收了声色,垂手站起来。

一行人刚走到御前,突然变故忽起。

左侧舞姬群里抢出一个人来,猝然拔下发间银簪,拼尽了全身力气向怀抱皇子的内官扑去。

一旁的侍卫统领大喝一声:〃护驾!〃自己已一个箭步抢上来挡在皇子面前,却是叶訛麻。神风堂的侍卫们反应何等迅捷,纷纷蹂身扑上,御座周边却突然腾出几条人影,挡在皇帝面前。

那女子猝起突然却不似有武功,还未近得内官的身,就已被一柄墨如黑夜的弯刀穿透了心脏,殷红的血在宫墙上溅出老远。

变故瞬间发生瞬间收梢,百官僧侣俱是吓得呆在原地,半晌,只见皇帝面色阴沉地拨开暗卫走出来,直直盯着地上的尸首,似是在疑惑自己的内宫里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来。

内官统领已吓得跪在地上不断磕头,〃这是前朝的废妃李娘娘,一向有些疯疯颠颠,不知今日怎么会混到舞班里面来。。。。。。〃

皇帝挥了挥手,似乎在暗抑着怒气,立刻有人上来将女子的尸首拖下,众人心里暗道不祥,但面上俱是松了一口气,连那几个暗卫的身形都是一缓,身影又缓缓遁入帷后。

所有人心思松动的一刻,剑光如惊涛闪电,突然自僧侣中破出。

皇帝只觉得眼前一花,那无声无息却又带着霹雳般光芒的长虹已向自己当胸贯来。

剑气如霜。

竟是谁也来不及防护。

蓦然半空却有一声大喝,震得人心神俱裂,灰色身影如大鹏般扑下,威猛老者须眉俱张,一手便抓住剑锋,右手回指一弹,指风如刀锋尖锐,倏然而出,那刺客惨呼一声,一口血箭直喷出来,长剑啷地掉落地上,要害已然被击中。

这一下变生突然,众人俱瞧得眼花缭乱不及反应,西夏国的擎天名将似也未想到刺客竟如此不堪一击,三指已经搭上刺客手腕,一把掀去遮住他半张脸的法冠。

紧闭的脸,陌生的脸。梁欢镇定的脸色突然变了一变。

直到此时叶訛麻才惊呼一声,脸色苍白的奔上阶来,老人一手携人,一手还挟着剑锋,侧首向他怒喝道,〃饭桶。。。。。。〃

语音未绝,刺客忽然睁开眼睛,梁欢一惊,动作却仍是迅如闪电,手掌一翻一折,〃扑〃的一声,刺客腕骨竟已被他生生折断。却听宽大的僧袍里嚓的一声轻响,一柄蓝幽幽的匕首擦着他身侧激射而出,快捷无比,想是机关。

只听皇帝闷哼一声向后便倒。

众人惊呼声中,梁欢的心间突然掠过一种巨大的疑惑和迷惘,意识似乎在瞬间变得混沌,猝不及防的巨大欢喜却又慢慢地攀升上来。

成功了?他们竟是真的来刺杀皇帝的?

身经百战的老者有些惊疑的,颤粟的回过头,皇帝的身影已倒在御案之后,一旁花容失色掩袖惊呼的,正是目光复杂的莫愁。

猝然间的大喜渐渐变得真实,掌中劲气吞吐,刺客狂叫一声,顷刻气绝,他人却已飞身扑后,嘴里怆呼道,〃皇上。。。。。。〃

侍卫蜂拥而上,舞姬惊呼避走,阶前顿时乱成一团。

皇帝紧闭着眼倒在女子温软的怀里,胸前插着的匕首闪闪生光。不知是不是过于意外还是过于激动,梁欢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都快要蹦出来。

〃皇上。。。。。。〃他跪在地上,颤声伸手

苍白面容上一双漆黑眸子却倏地睁开,烁烁闪耀,

那只力拔千军的手突然僵住,

一双流丽万方的眼眸仿佛穿越了沉沉的夜色,绵长低沉的叹息在万水千山间跋涉而来。叹息声里,女子怀中的琵琶突起弹起三弦,疾朝他颈中刺来。

梁欢两指骈疾,夹住弦丝。一生中他似从未像此刻般惘然,但直觉间高大的身体已提气后退,口中低喝一声,〃贱人。〃

〃晚了!〃冷冷的声音,好像自天外飞来。

梁欢只觉得真气一散,肋骨间微微便是一麻,似乎有柄极薄的锋刃,贴着血肉直直切进肺叶。

谁能站在他身后让他毫无戒备?谁能在宫闱中公然身带利刀?

瞬间他暗叹一声,心底清透了一切。

自己毕竟是老了,什么时候,那层悄悄笼上来的珠网,一层一层,无声无息,已将他紧紧绞在中间。

突然想起与他生死存亡了半辈子的风雪七尺刀,不知为何,竟有一种寂寞刀锋冷的感觉。

他本应与那柄名刀一起,死在疆场之上,而不是此时波云诡谲的朝堂。

没有枭雄之心,难揽天下之权。

后院那只叵测的青鸟,是否得到它所要,已振翅远扬?

龙争虎斗,胜者谁人?

皇帝的眼睛冰而冷,他怀着心底那个莫测的秘密,只想昂首大笑,却在笑声出口的瞬间,绵延了六十二年的生命力已被切断。

十年前大败宋军后的凯旋,四周刀枪铮光,斧铖扬威,旌旗如林,说不清的滔天富贵,道不完的英雄威武,一瞬间,都成了过眼云烟。

殿堂之中尚余数十人,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知是太惊心动魄还是太峰回路转,面色各异的侍卫和漱漱发抖的官员只呆呆望着阶上,竟忘了向自己的帝王叩头问安。

叶訛麻手中的墨刀一寸寸抽出来,同样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慢慢滴落阶前。

年轻的皇帝站起来,解开衣襟,轻轻将匕首从层层金丝织就的软甲上拔出来。

台前阶下,血腥之气渐渐浓烈起来,他的脸色却苍白得异常从容。

半响,皇帝冷定的声音传来,不高,却在一室盘璇,嗡嗡作响。

〃淳侯梁欢,年六十有二,忠勇护驾,壮死殿前,念其伟烈纯忠,着身后晋安国公,以国礼安葬。〃

叶訛麻率先跪下去,声音呜咽,〃谢皇上。〃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纷纷甫于阶下,一时纷纷乱乱,胡言乱语者有之,歌功颂德者有之,默默垂泪者有之。

皇帝的眼光却没有放在他们身上。他盯着从帷幕阴影里渐渐退去的女子,平静凉薄的眼睛里,慢慢的,掠过了一丝幽明难定的光芒。

8。知音与醇酒相伴,寒刃共明月交辉

夜色是这样的冷,寒云满空,不见一丝星光。

墙角的一树腊梅,受了隔壁暖气所催,一树繁花俱显出了憔悴之色。

一人负了双手站在树下,不知是在凝望天际还是怜惜落花,浅青色的布袍随着寒风微微流动。他已经站了很久,另外一个衣白如简的身影,静静立在离他几步外的墙角下,也不说话,亦不动,只闭着眼,仿佛在享受夜风吹拂过每一丝毛孔的悸动。

又过了很久,夜色里有几丝隐约的弦乐传来,悬丝一样,顷刻又散在风里。

云篦击节碎,舞罢彩云归。

白衣人突然睁开眼睛,眼前仍是青衫飘摇,冷骨淡然,他却仿佛能从他的胸膛里,听到一声类似于碎裂的叹息。

他想说什么,话到了喉头,却又转了转,最后说出来是不相关的话,〃原来能看到自己的脸是这么痛快的事情。〃

〃十一听到可是会伤心的。〃男子淡淡转过身,鬓如刀削,双目瞻瞻。

他的风姿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万顷风涛中,兀见寂寞。

戚少商看着他,心底突然生出无限感慨来。曾经,他是那么恨着眼前这张脸,午夜梦回,这清洌眉眼和那些血火哭喊一起辗在他骨头的最深处,烧得他彻夜难眠。

三年,半年,又一月。。。。。。

岁月是最锋利的剪刀,自动将记忆绞得枝离叶散,但朝朝暮暮朝朝,这张脸,竟是这样模糊又清晰的存在,像与生俱来的胎记,由死到生,由生到死,一直存在。

浓云层层密布的夜空,别有凉意,他一时竟黯黯无言。

长长来路,命有玄机。

寂静中响起沙沙的脚步,却在离他们七步远的地方停下,有人轻声道,〃公子,老九和十一已经入宫,十三已将陈大人运出城外,一切准备就绪。〃

夜风里,顾惜朝的青衫翻飞如梦,〃等我讯号,立即起火,另外派人看着萧如远。〃

戚少商忍了片刻,终于还是有些忍不住,〃代替我行刺的是谁?他们怎么出来?〃

飞七的身子迅速抖了一下,顾惜朝冰冷的睨了他一眼,他立刻警醒,躬身一溜烟的消失,快得像掠过水面的月光。

戚少商瞠目以对。

顾惜朝却装作没有看到,只看了眼高墙,轻描淡写,〃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戚少商眨眨眼睛,突然晒道,〃还是我走前面吧,顾公子穿得这么周正,穿墙时莫要弄脏了衣裳?〃

对方斜飞的眉立刻挑得水远天长,突然走过来,作势欲拍他的肩。

与顾惜朝相识这么久从未见他有这般亲密举动,猝然间戚少商半身都僵掉,手底顿时扣住了七种掌法八道指力九样擒拿。

却见那人神色似笑非笑,指间不知何时折了一枝馨香的老梅,施施然替他插在衣襟上,顺手还拍了拍他肩头不复存在的尘灰,微笑道,〃大当家,现在是晚上,我们又是两个人,轻功也还不错,为什么非要去钻洞呢?〃

青色的影子如一只冲天的鹤,姿式高傲美妙,将凌顶时真气方竭,另一道人影已掠起在他足底轻轻一托,新力顿生。他袖里随即飞出一条索钩,一卷一带,顷刻两道人影已足不点檐的越过高墙。

下方剑气一闪,几声轻微的裂帛声后,四周重又归入宁静。

黑夜里渐渐起了风,没有吹散流云,反而将树梢吹得一阵阵哗啦作响。

所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大抵就是指这样的天气吧。

小楼前的珠帘在夜色流转出温润光芒,四周静悄悄的,隐约可见花木扶疏,烟水迷蒙。

这样的天色下,倒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两人对望一眼,戚少商点点头,顾惜朝手中的索钩就破空飞去,横过三丈的池塘,轻巧地落在屋脊上。

两人一前一后,飞鸟般窜入阁中。

楼内书籍凌乱,飞七曾报告说日间辽国安南将军满面怒容从洞中穿进穿出好几次,显是毫无所获。顾惜朝略扫一眼,不为所动,只朝戚少商挑了挑下巴。

戚少商叹了一口气,认命的随他在四壁靠墙的书架上仔细搜索起来。

只听更声滴漏,两人却也不急不缓,戚少商搜完一面的书架,拍拍手站起来,却见顾惜朝已搜到另一面墙,仔细地、安静地,毫无遗漏地,十指如疾掠过墙面。

他眼神闪了闪,靠在书架上,似是百无聊耐的开口,〃那个莫愁并不是梁欢的人吧?〃

顾惜朝并不停手,只淡道,〃曾经是,后来又不是。〃他斜睨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早在她灌你酒帮你去见梁欢的时候,我就有点猜到你们是一路的。〃 戚少商转了转眼睛,拉长声音继续发问,〃所以郓王勾结的一直是西夏皇帝而不是梁欢?〃

顾惜朝想了想,叹了口气,〃废话。〃

倒是真的,这问题真真无趣得紧。戚少商一笑,所有之前想得通想不通的事都蓦地明朗起来。

他也跟着叹了口气,〃那梁欢今晚是输定了,只不知要他命的人是谁。〃

这下背对他的人似连理也不想理他,他也不在乎,自己沉思片刻,目光一闪,讶然道,〃难道是他?〃

话音未落,顾惜朝已轻声道,〃这里了。〃

戚少商精神一震,疾掠过去,只见墙面上两块薄砖被抽出来,一个浅浅的佩形印记浮在里层。

顾惜朝取出一块异形玉佩,戚少商只扫一眼,便知形状大小正好嵌入印中。他有些紧张起来,正巧顾惜朝也抬眼向他看来,两人目光一碰,顾惜朝微微一笑再不犹豫,轻轻将玉佩按入墙中。

一阵机括声传来,戚少商陡然神经紧绷,莫家机关的厉害他自然比谁都清楚,真有这般容易?心思转念间,却听顾惜朝在他耳边轻道,〃若有万一。。。。。。大当家,留得青山在。。。。。。〃

他话未完而音已消,戚少商心中却已怦然一动。

哗啦一声,一根巨大梁柱上突然打开了一扇门,顾惜朝目光一闪,拉着戚少商就疾捷无比的踏了进去。

顿时似有一股巨力往下一扯,地面已向下直坠而去。

柱内空间极小,两人紧贴而站。戚少商只觉得自己手腕上似乎有一管衣袖在轻轻浮动,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柔和的丝黯淡的褶皱着,贴着他的手背,顺滑得似乎什么也粘不上。

一时间他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剧烈无比。

顾惜朝却在心中默念,直到十时,脚下才陡然抖了一下,似乎已到底。

不知什么机关这般厉害,转息之间,只怕已深入地下十几尺。

这密室竟是在地底。

耳听机簧咔的停住,眼前刷地一亮,光明如昼,刺得人睁不开眼。戚少商心头大凛,耳听得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口令!〃

戚少商不及细想,但已知是生死存亡,向着声音方向倾尽全力就是一剑。

眼前却腾地飞出一道银光,凄厉流转,随之而起的啸声如子规啼夜,山鬼长吟。

啸声一入耳,戚少商手背已暴起一层寒粟。

他的剑光竟比那银光慢了一步。

只听一声闷哼,有人倒在地上。空气却有什么突然嘶的一声。

戚少商心念疾转,剑势突地转横,在他真力的全力催逼下,竟破空暴出一道剑气

灼亮的剑气,迫切而优美。刷的一声轻响,有什么已被切断。

此时眼前视线才渐渐的圆润下来,一个内官服饰的中年人倒在墙角,光华湛亮的小斧,正斜斜插在他颈下。

他的指间套了一个奇怪的戒指,中间牵引着一条细细的火绳直通到壁后,想是戒指里有瞬间燃火的机关,那条火线已经燃了几寸,只是被那一道剑气削成两段,剩下一线零星火头还在地上跳跃。

戚少商疾走几步,将那星火苗踏在足底死死碾熄了,这才回过头,向身后人看去。

两人目光一碰,又急急转开,均浮出几分生死一息休戚相关之感。

顾惜朝镇定了一下呼吸,才踏前几步,自那尸体上拔出小斧。只见那倒毙的中年人脸色苍白,约是许久不见阳光之故,本该是双眼的地方却只有一条缝,露在外面的太阳|穴倒高高鼓起,显是神风堂自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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