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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全(txt)作者:酒徒-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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诧地看了看吴思焓。说这话的原主沉吟多年,说出了问题所在,却说不出解决问
题的方法,说不出要什么样的新规矩才能让这个国家走出宿命轮回。大伙对他早
已失望,今天想不到在吴思焓口里又听到此言,莫非这个快意恩仇的江湖豪客有
什么救世良方么。

    朱江岩也很诧异,显然他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并且他对此言也很认同。
换了一个求教的姿态,盯着吴思焓的眼睛,姑苏朱二问道:“此言朱某早有耳闻,
只是那人也说过他不知道如何解此迷局,甚至还说过他所知道的解决方法未必适
合本朝”。

    吴思焓又笑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前些日子在海上失手,他已经明白自己
越来越老,纵横江湖的日子到了头。现在需要做的,是不让眼前这些少年同样选
择纵横江湖这条痛快,但毫无意义的路。他已经探索出一个隐约的答案,他要将
这个答案交给常承祖,交给詹无咎,交给这些行事更果断,更无牵挂的少年。

    “如果事事都指望此人,那此人与明君何异?吴某不愿受皇帝驱使,却甘愿
为此人卖命。不为其他,就是因为此人十余年来一直未停止寻找答案。也许他的
方法不对,但他的确一直坚持在找。所以吴某才和他一块去找,而不是抱怨他或
看他笑话。”

    这人倒是父亲的知己。武铮感动地看着眼前这个奉旨打劫的传奇怪物。院子
中所有人都知道,在武安国声威最隆时刻,他可以轻易推朱棣上台取代朱标,也
可以轻易做到权倾朝野,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可以利用皇帝的支持将他
所坚持的那些东西强制推行下去。但他却没有这样做而选择了退避。

    这也是包括詹氏兄弟,已故的张五、杨大,还有很多新政故人对武安国不满
的主要原因。人们都看到了武安国所带来的好处,希望武安国能痛快地解决所有
问题。这么多年,众人习惯称武安国为武侯而不是武公,心里对他的期待也如当
年的诸葛武侯一样,可于不可能之际,凭一己之力开创出一个可能。却很少有人
想过,当武安国权倾朝野之时,他是不是对局势判断的依然像旁观者一样清楚,
会不会也是被人糊弄的一个冤大头。他那些政治理念,在数千年的习惯势力面前,
是不是轻易的走了型,成为另一个汉后儒家。

    “其实武侯一直没有放弃,只是大家自己放弃了寻找,事事都指望别人,所
以才觉得武侯放弃了”,停了一会儿,吴思焓继续说道:“吴某不敢偷懒,替武
侯分辩几句,也顺带将自己的想法和大伙说说。其实目前大明朝早已不是原来的
大明,这些年南儒坚持秩序,北儒捍卫平等,道家宣扬无为,佛家宣扬救赎,根
子上都是看出了原来实行那些东西已经不适合当今。吴某以为,其实这一切并无
根本冲突。实现平等的第一步就是先变变秩序,把高高在上的东西先拉下来,让
只有皇宫四角那么宽的眼界的人就管皇宫四角那么大的事。而无为的第一步,就
是规范官府的权力,让老百姓自己管自己的事”!

    规范官府的权力,让老百姓自己管自己的事。詹臻不住点头,如果那样,他
的产业就不必每年花费那么多钱上下打点,在江南的运营成本也不至于不断增加
了。可是即使在北六省,依然有朱棣这样的人一言九鼎,这个刚毅果断的王爷,
他能答应这些要求吗?

    运送河道垃圾的船缓缓驶出了玄武湖,顺着水道进入大江。一艘没有标记的
快船停泊在江心,显然是黑衣和灰衣老者其中之一事先安排好船只在此等候,送
大伙北归的。

    “江上风大,老夫无力远送,此船补给充足,可直接出海,请各位好汉上船”。
黑衣老者一抱拳,冲船上的所有人说道。

    “请问恩公高姓大名,能否一见”,张正心劫后余生,十分感激。拉下蒙面
黑巾,丢入江水中。长揖拜谢,请对方留下名字。

    “老夫乃受人所托,不敢居功。若是张将军真心感激老夫所为,请回去在燕
王面前美言几句,希望南北双方有事坐下来好好谈谈,不要妄动刀兵”。黑人老
人侧身避开张正心的长揖,淡淡地回复。他在对方摘下蒙面黑巾后能叫出其名字,
显然是个故人。

    灰衣老者也向尽力旁边避了避,低声回道:“老夫亦受人所托,方才相助。
请张师长以天下苍生为念,尽力避免干戈吧。毕竟刀兵一起,死的全是自家百姓”。

    张正心默然,夜里用火铳瞄准方明谦额头的难受感觉此时还铭刻在心。再次
向两位老者施礼后,无奈地说道:“谨受教,正心亦非杀人求功之徒。只是眼下
形势,未必由人”。

    两位老者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知道张正心说得是实话。目前这个时局,南北
方冲突只会越发激烈,北方那些商人和工厂主现在最恨的就是南方的官员对他们
的货物层层剥皮,甚至强买强卖。总有一天他们会忍受不了,怂恿燕王扫荡天下。
况且即使北方不反,南方总有一天会下令削番,最终还是一场刀兵。

    “也罢,届时还望张师长能劝燕王约束手下,尽少央及无辜百姓吧”。

    “望张师长能奉劝震北军将士,少杀无辜。请恕老夫不能远送”。

    两个老者的回答异曲同工。

    黑衣服老者楞了楞,看了看灰衣老者,奇怪地问:“怎么,你不和他们一起
北归么”?

    灰衣人长叹一声,意兴阑珊,“这些笨蛋没救伯文渊出来,老夫自然要留在
京里陪着那个书呆。救不得他,也要送他一程。如此走了,岂不让文渊笑我胆小”?

    原来是这个人,张正心走到灰衣服老者面前,第三次躬身施礼:“昨夜是伯
老师不肯走,非晚辈救援不力。盼老师早日北返,江南风雨多,并非可久居之所”。

    “你们北方人就是笨,伯呆子想学苏子,你们这些武夫自然不晓得他的心思。
嫂溺,叔援之以手。忠烈侯没教过你们变通么。他不肯出来,你们就不会打晕他,
拖了出来。世间没有这个呆子做对手,老夫何等寂寞”。灰衣人闪避不开,只好
受了张正心这个礼。从对自己称呼的改变中,老者知道张正心已经猜出了自己的
身份。

    “此时你说这些,还有何用”,黑衣老人有些不耐烦,出言打断了灰衣老者
的罗嗦。今夜所为之事对他而言皆属于不得以,所以在救了人之后心情并不顺畅。

    送了众人上船,看了看东边那沉沉欲晓的天,再看看张正心那了然余胸的眼
神,灰衣老者强行替自己分辩道:“老夫要送他一程,却不愿让人剥夺了他说话
的权力。”

    “伯辰老师也说过,人思考与说话的权力与生俱来,任何人无法剥夺”。张
正心在甲板上挥手与两位老者告别。

    “小子,别忘了答应我们的事”,黑衣老者大声叮嘱。

    “放心,军师面前,我一定转达您的话”。张正心扬了扬手中的玻璃佩,高
声回了一句。

    “师长,那两个人是谁啊”!

    “是啊,特别是那个灰衣人,说话怎么那么酸”。

    脱离险境,没受伤的斥候将张正心围住,七嘴八舌地问。

    “那个灰衣服的,和伯辰老师打了二十年嘴仗,难道你们还猜不到他是谁吗”?
张正心站在船头,看着天边的朝霞,边活动四肢边回答。

    “原来是他啊,怪不得话语里对伯老师那样不服气”。斥候们心中浮现了一
个声峨冠博带的老学究,大笔如刀,每每都割在北方新政的痛处。知道此人这么
久,只有昨夜他在垃圾船上的模样,才唯一真实可爱了一回。

    “那个黑衣老者呢,好像很厉害的人啊,居然知道咱们在他家墙外躲着。并
且说出的话来让人不容置疑”。

    “对啊,这两人都说受人所托,是谁这么大的面子能请他们出马。那个黑衣
人肯定是个大官儿吧”!

    “自己猜吧,其实我已经把黑衣人的身份点破了。至于是谁托了他们,你们
慢慢想,我先去睡一觉”,张正心微笑着在弟兄们面前卖了个关子。

    东方,朝霞似火,黎明的脚步悄然来临。

    第三卷国难第二章儒(七)上

    第二章儒(七)上清明时节雨纷纷,细雨中,姑苏朱二撑着一把油纸伞,独
自徘徊于寂寞空旷的京城东郊。东郊向来是文人揽胜之地,著名的南唐二帝就葬
在这里。每年春天,无数迁客骚人往来于此,吟诗做画。

    大儒伯文渊也葬于此,其墓与南唐二帝陵隔谷相望。张正心劫狱的当晚,皇
宫失火,朝房及午门上的钟楼皆毁,安泰皇帝亲自指挥宫廷侍卫救火,感了风寒,
自此卧床不起。官兵救火不力,唯恐皇帝震怒,事后在民宅、客店中逮了乱党无
数。有司将此事奏于安泰帝,饶是安泰帝仁厚,勒令刑部详查,仍有五十余人无
辜被杀。加上当夜被官兵们格杀于家中的乱党嫌疑,京城中因此火而死者二百余
口。百姓们不敢怨恨官府,将火气全集中在狱中不肯逃离的伯文渊身上。日日有
京官奏请皇帝杀伯辰以谢天下,安泰帝惜文渊之才,本不欲杀之,病中拟旨,命
大学士黄子澄去狱中见伯辰,许其著书悔过。伯辰不肯从帝命,于是刑部依律判
其妖言惑众,煽动谋反之罪。拟刑剐于市,帝念伯辰乃北平儒林领袖,改赐毒酒
于之。

    “文渊兄,为这些俗人,你值得吗”,姑苏朱二收起伞,从马车上取出一壶
酒,斟了两杯,一杯放于伯辰墓前,一杯留给自己。

    伯辰被朝廷用鸠酒毒杀后,其族人不肯为其收尸,江南儒林耻于有此亵渎圣
人之言的败类,特请了官府批准,以精钢为棺盛其身,以黑石垒其穴,籍以此永
镇其魂魄。

    冰凉的雨点打在乌黑的石墓上,将墓穴洗得一尘不染。在周围一片油油的春
绿中,愈发显得孑然萧索。几瓣早发的野花被这倒春寒揉碎,晃悠悠自半山上飘
来,柔柔地粘在墓碑上,犹豫着不肯离去。

    朱二趔趄着前行了几步,将墓碑上的花瓣摘下,摆放在坟墓周围。一股轻雾
飘入朱二眼角,这时他才发现墓碑后边有一个香炉,余烬已被雨水打湿,那淡淡
的白雾就是自这里发出,烟一般,萦绕不散。

    原来已经有人来过,朱二笑了笑,有花,有酒,有香烛,斜雨微风相送,也
附和伯辰淡泊的品性。此情此景,真如学堂里那些举子所传,天怜伯辰之才了。

    据京城学子传言,与腐儒们事于愿违,伯辰所葬之地居然为一块难得的风水
宝地。在其下葬的第七天,有酒徒夜行,闻山上琴瑟相和,诗歌问答,吓了半死。
及天明,纠集数名大胆者一伙前去探望,只见桃花瓣瓣,如雪般在文渊墓前撒了
一地,美酒,素烛,檀香皆未冷。本应是哪个豪侠在此弹剑做歌,长哭了一场;
哪知乡人无知,皆言鬼神访之。以讹传讹之下,竟传闻南唐二帝敬文渊之才,与
其在某夜中论文品诗。自此,不时有学子前来,焚稿拜墓,期文渊在天之灵助自
己金榜题名。

    “酒浓处,梦深时,谁听得你吴钩唱断……”,姑苏朱二低低叹了一声,与
怀中掏出两页祭文,用身体隔开风雨,点燃,在伯辰墓前焚了。纸灰被风一吹,
蝴蝶般旋入空中,很快被雨点打湿,直直地于风中坠落。

    街市依然太平,当夜被官兵格杀和受了冤枉的百姓,还得忍气吞声继续过日
子。毕竟是天子脚下生活的人,爱国,见识比其他城市的人高半头,受了罪也不
会搬家。毁于火中的宫殿、官宅,皆由国库出钱修复。朝房和午门修得最快,数
日光景已经可见其新构架,可预见其修好后自然比失火前还巍峨许多。没有了伯
文渊的京城,除了报纸上缺了些论证其罪行的热闹外,什么都没少。

    谁都没觉得少什么,除了和伯辰打了近二十年嘴架的大儒白正,在伯辰被毒
死的当日发了狂,与街头袭击朝庭官员马车,将大学士黄子澄拉出马车来痛殴。
其后,又写了状子,状告文武百官皆犯谋逆之罪,理由居然是土匪皆出身于大明
百姓,皆是官员的子民,百官为土匪提供了兵源,自然比伯文渊为他们提供了几
本书罪行大。有司念在白正于朝廷中门生无数的面子,不欲与其纠缠,白正却天
天疯了般到大理寺击鼓喊冤枉,被人赶走又来,赶走又来,无止无休。

    有人劝他说:“伯文渊乃您的宿敌,他死,不正合了您的心意吗”。

    被白正以拐杖击面,打得抱头鼠窜。

    待其气平,有好事者问其故,白德馨正色回曰:“无他,我不赞同文渊之见,
却愿誓死捍卫其说话之权力”。

    最后闹得实在不像话,有司只好派人将其抓了,遣送出京城,方了结一场闹
剧。

    “只恐是热血已尽,湿薪未暖”,风卷起一股冷雨,将朱二手中未燃的残稿
打湿,冰凉枯瘦的手中,留下墨痕阑干的半角。朱二轻叹一声,将手中的残纸揉
成一团,高高地抛向半空。

    历史总是用血推动前行,而书生的血是不在其中的。有长歌当哭的精神,还
不如卖来新醅慢品。当年寸舌说降数万海盗如何,机锋催破倭寇营寨怎样,自己
亲自参与缔造了这个举事无双的大帝国,自己亲眼看着这个举事无双的帝国肆无
忌惮。自己亲手举起了一个英明神武得皇帝,自己亲眼见证着他无所顾忌的发挥
“英明”。

    也许吴思焓那夜说得对,“这种制度,谁上去都是一个德行,皇帝是个冤大
头而已。解决办法只有一个,先把制度改了。限制朝廷的权力,还政于民”。可
有人会主动放弃手里的权力么?

    “朱大人,朱大人”一阵大喊夹杂着嘈杂马蹄声打断了海关总长朱江岩的思
绪,转过身,他看见几匹快马飞一般向自己奔来。

    带头的是自己的贴身侍卫,跑得太急,全身衣服不知被雨水还是汗水湿透,
紧紧地裹在身体上。

    “什么事”?朱江岩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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