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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血-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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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他神秘的眼神所吸引,不觉靠得更近一些,好听清楚他说的话。 

  赵春山眯起眼睛,一边回忆,一边继续说下去。 

  那个医疗大队半天后到了三石村,并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欢迎,相反的,所有的村民都对他们的到来显示 出排斥状态。这些医疗人员常年在乡下工作,倒也知道有些农村的确有这种古怪情况。多半是因为农村经济 条件限制,使得人们不愿意花钱上医院看病。他们并没放在心上,依照消防员们提供的名单和地址,一一上 门寻找伤员。 

  但是他们没有见到一个伤员。 

  名单上的人,一个个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冷漠而排斥地看着他们。 

  整个村子里,没有一个伤员。 

  “名单上的人都很健康,每家每户敞开门让他们进去,没找到一个伤员,”赵春山说,“他们只闻到一 种古怪的香气,特别浓的香气。” 

  这是他第二次提到这种香气了。 

  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那种香气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他摇摇头,“谁也说不上来,只是闻了让人心里很难过,仿佛很想哭,”他望着我,又加 了一句,“有的医生莫名其妙地就哭了,问她为什么哭,却又说不上来。” 

  “后来呢?”我急于知道下文,“三娃不是说三石村的人都已经死了吗?” 

  “是啊,”赵春山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三娃是这么说的,那么多消防员也都听见和看见了受伤的人, 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 

  医疗大队无功而返,带回来的消息让每个人都觉得奇怪。消防员后来又去三石村调查事故原因,没有发 现任何异常,仿佛一切都如三石村村民们所说的那样,真的只是意外,真的没有任何三石村村民受伤,至少 表面上看来是如此。但是流言也就渐渐多起来了,附近村庄的人对三石村的事件都感到奇怪,有些人出于好 奇,便有事没事地跑到这村里来,想打探出一些什么事。三石村和附近的村子都是通婚的,这些人以走亲戚 的名义而来,自然是充足的理由。三石村的人到外头办事上学,旁人也努力想打探出一点消息来,但是他们 的嘴很紧,什么也不肯说。不仅不肯说,三石村的人,渐渐地举止怪异起来,似乎不大欢迎旁人到他们村里 来。 

  “嗯,这倒是。”我对他们不欢迎旁人这点,倒是印象深刻。 

  “不光是不欢迎旁人,”赵春山道,“他们自己也变得很怪。” 

  火灾过后没多久,三石村里3个女孩突然失踪了,警察找遍了整个县城,也没找到人。村里的其他人也 渐渐地变得古怪起来。他们村不算富裕,一向都比较节省,然而自从火灾以后,仿佛突然都有了很多钱,各 种平常农村人不舍得轻易购买的高档电器、衣服和其他商品,通过村里几台拖拉机,络绎不绝地运进村中。 赵春山曾亲眼见过,有个40多岁、面皮粗糙、一向勤俭持家的女人,居然买了近千元的化妆品。不仅如此, 村里的人还隔三岔五便到县城里最大的游乐城游玩,一趟下来,几百元便流了出去。这种不顾将来的消费方 式让邻近村里的人连连啧舌。有的好心人便劝他们不要如此,多为将来考虑,然而他们一律都是苦笑着说将 来的事谁也说不定,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 

  “你看这村里房子都很新是不?”赵春山笑笑道,“两个月前他们还舍不得 把钱花在房子上,孩子要读书,要娶媳妇,老人要看病,用钱的地方多,进钱的地方少,谁敢乱花那几个钱 ?现在可好,好像不晓得从哪里抢劫了银行还是宝库,花钱大方得吓人,家家户户都抢着装修房子——这也 罢了,怪的还不止这一点。”他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水,继续道,“你晓得,我们农村人,过日子是扎实着 过的,三石村的人,本来也是很扎实的,一些汉子农闲时到县城里打工,再苦再累也是不推辞的。但是那几 个女孩失踪以后,他们就不安分了,班也不好好上,成天醉醺醺的,说些胡话,一会说要埋在山里,一会说 要火化,说得大家很不自在。不光是他们,他们村的学生娃,也不肯好好听课,没事就瞎捣蛋,老师骂也不 怕,找家长,家长也说没关系,由得他们去,快活一天是一天。” 

  “本来我们也没特别在意,但是他们更古怪的举动又出来了。不晓得哪根筋不对,忽然砍了一座山的树 ,树是农家宝啊,那都是些上好的木材,寻常舍不得动一动,叫他们一下子砍光了,放在后山上不晓得做些 什么东西,有人偷偷去看,发现满满一山都是棺材!”他说到这里,浑身一抖,“三石村三百多人,那里就 有三百多口棺材,你说,他们做这么多棺材做什么?” 

  我听得也是身上发冷,不知道该如何猜测,只得催促他继续说。 

  “那些棺材做好以后,就再没看见了,不晓得运到哪里去了。三石村又有两个人失踪,谁也不晓得他们 去了哪里。村里的人,一个个醉生梦死,过马路时,也不看车,就这么笔直地走过去,好像不怕死,倒经常 吓得司机出一身冷汗。司机骂他们,他们也不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看着,冷冷地笑,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 们渐渐地害怕了,想到三娃他们说过,三石村的人全部都死了,再想到那些棺材,你说,我们还能想到什么 ?”他眼睛翻起来四处转,望了望屋子内部,“这三石村,只怕已经没有活人了。”说完这句,他仿佛泄露 了天机,自己的脸上先露出了极度恐惧的表情,“这话我们也只是私下议论,可不敢随便说出来啊。但是后 来又发生了一件事,真不是人能做出来的。” 

  “什么事?”我见他只顾着用被子将自己围住,连忙推推他,催他继续往下说。 

  “你晓得,农村里哪家不养狗哇?狗看家护院,馋了就打了吃肉,实在是好牲畜。可是你到这里来,听 到过一声狗叫没有?”他问我。 

  他这么一问,我细细想来,的确,一路走来,到现在为止,整个村庄沉寂如死,没有寻常乡村的犬吠之 声。 

  这又和三石村的怪异有什么关系? 

  “哼哼,”他斜斜地瞟我一眼,“你以为三石村没有狗?三石村也有狗,而且是家家都有,有的人家不 止养一条,可是现在全没了。” 

  “怎么了呢?”我深感奇怪。 

  “死了。”他说,望着墙壁上一处暗黄的霉迹,目光变得有些呆滞,“一村子的狗,一下子,全死光了 。” 

  三石村十分闭塞,虽然比梁纳言小时候要开通了许多,但身处群山中的村庄,与外界的沟通途径依旧十 分有限。从三石村通往公路只有一条路,就是我来时走的那条山间夹道。在村子与村子之间,还有许多小路 ,互相交通往来。火灾发生后的某天,附近村里的人,突然听到三石村里传来狗叫声。在农村,狗叫不是稀 奇的事,但是这里村与村之间都被山屏蔽开来,是天然的隔音墙,鸡犬之声不相闻,突然听到从三石村方向 传来的狗叫声,邻村的人感到非常奇怪。那狗叫声越来越大,不是一只狗,倒仿佛是一大群狗一起狂叫,叫 声凄厉恐惧,越来越近。村里的人渐渐聚拢来,朝叫声发出的方向走去,想看个究竟。 

  狗的叫声,来自这个村子与三石村相通的那条小路,仿佛就在跟前,却始终没有看见一条狗从那里出来 。 

  人们走近那条小路,渐渐从狗叫的叫声间隙里,听到人的呵斥声、叫骂声,还有棍棒敲击在肉体上的声 音。他们沿着小路,拐了一个弯,看见一幕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景象。 

  小路的拐弯处是一处浅浅的洼地,长着一些灌木与野草,寻常除了动物,人从来不曾涉足。在那片洼地 里,人们看见无数的狗在哀号翻滚,密密麻麻,如同粪缸里的蛆,互相践踏奔跑,发出令人心悸的惨叫声。 洼地的周围,围着一圈三石村的壮汉,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胳膊粗的木棍,朝狗们身上没头没脑地乱打,血热 腾腾地溅出来,溅得那些汉子一头一脸,面容可怖。 

  “我当时正好在那个村子收猪,也跟着看到了,”赵春山说起来,眼睛湿润了,神情十分激动,“农村 人吃狗,这没错,但是不能这么杀啊,作孽啊,”他擦了擦眼睛,“那些狗被打得号啕大哭,真的是哭啊, 记者,你听过狗哭吗?它们哭得惨啊,眼睛里流出的眼泪和血水混合到一起,我们都看不下去了。有些狗还 一个劲地对着它的主人爬过去,结果当头就是一闷棍,倒在地下直抽筋,抽了好久还没死啊。不光是三石村 的汉子,连女人和小孩也出来了,女人和小孩没有打狗,但是他们拿着一大桶的饭朝洼地里泼,那是拌了肉 汤的饭,有些狗就去吃了,吃了没两口,就吐起了白沫子,在地上打滚,他们这些人,在饭里下了毒啊。” 他说到这里,沉默了许久。我听得心头一颤一颤的,狗,为什么要这么杀狗?我对狗一向有同情心,听到这 样的事情,也觉得异常愤怒,催促他说后来的事情。 

  邻村的人实在看不过去了,便上前劝阻,说不要作孽。但是三石村的人仿佛铁了心,叫他们不要多管闲 事。他们没有办法,只得默默看着那些狗在洼地里滚动,大片大片的草和灌木被染得通红,狗们被打得尖声 惨叫,一些小狗看见这种情形,吓得全身发抖,大小便都失禁了。 

  没有一只狗离开洼地,所有企图离开的狗都被三石村的人打死了,随着狗一只只倒下,他们渐渐缩小包 围圈,将那些忠诚的生灵围起来,在它们绝望的眼神里,挥棒杀戮。 

  最后一只狗也倒下了,它不是被打死的。它是一只小狗,当同伴们纷纷倒下时,它一直夹着尾巴将头藏 在母狗的肚子下。但是母狗也死了,它突然发现四周都是可怕的人类,突然停止了颤抖,身子猛然一挺,长 叫一声,僵直地倒下了。 

  三石村的最后一只狗,是被活活吓死的。 

  狗的尸体烧了三天才烧完,那些灰烟飘到邻近的村子,仿佛是死狗不能瞑目的冤魂。 

  “人做不出这种事,”赵春山颤抖着道,“从那以后,我们都怕这个村里的 人,悄悄地说他们说不定早就死了——这话当然政府是不信的,可是记者,世界上有没有鬼,真的难说呢— —不是万不得已,我们是不会到这里来的,妈的,我就偏这么倒霉,今天只路过一下,就遭一闷棍,真邪门 。”他摸摸自己额头上的伤,骂了几句,又继续说,“不光是外面的人不进来,三石村的人自己也不大出村 了,连在外上学做工的,也都回了村子,退学的退学,辞职的辞职,一村子的人,成天窝在山里,不晓得他 们在做什么。偶尔不得已要出去,他们也是很古怪。你知道,天气变冷,也就是这半个月的事,半个月前, 还是小热天,穿两件衣服,动一动就嫌热,但是这个村里的人,”他摇摇头,撇撇嘴,“他们但凡出村,必 定是穿得像个包子,大太阳天,穿着厚棉衣,捂得热汗直流,硬是不肯脱衣服。有一次一个大姑娘到我们村 里来看她生病的亲戚,穿得那个厚啊,脸上还涂了粉,汗一出,粉被洗得扑扑往下掉,乍一看,跟脸开裂了 似的。我们看不过,便劝她脱衣,她死活不肯。她外婆是我们村的,拉着她非动手扒她的衣服,结果她吓得 尖叫,甩手就跑,一篮子鸡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你说这怪不怪?更玄的是,就是那一阵,三石村每隔几天 就有人失踪,任警察翻遍了县城也找不到失踪的人,那些人的家里人哭得呼天抢地,只晓得说他们找不回来 了,警察要他们说一下情况,他们却又不肯,只说人是肯定没了。开始大家还没觉得什么,失踪的人多了, 也就奇怪了。有些人到三石村去,经常会听见杀猪的声音,”他望着我,指了指窗外,“就是刚才那种声音 。可是这里的猪都是定点宰杀的,村民们自己杀猪,除非是有什么喜事,否则是不会杀的,何况这村里的猪 ,”他顿了顿,凑近了我,神色越发诡异,“这村里的猪,早就一头也没了。” 

  “哦?”我奇怪地看着他。他愕然望着我:“我没说吗?哦,忘记说了,就在打狗的那天,他们将全村 的猪也杀了,我们经过村里,听见全村的猪都在嚎叫,满村子一股热烘烘的杀猪的骚味——他们真的不是人 ,是人不会这样杀猪杀狗,而且杀了又不吃,全都堆在一起烧了。” 

  “所以,三石村没有一头猪了,”他说,“你说,没有猪,那又是什么在叫唤呢?” 

  我没有说话。我仿佛又听见了那声凄厉的长嚎,绝望、尖锐、直插天穹,却又在叫到一半时戛然而止, 仿佛一只怪鸟飞到半空,突然一个趔趄栽了下来。 

  金叔说那是猪叫,如果赵春山说的是真的,金叔就是在撒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那不是猪叫,又是什么呢? 

  赵春山仍旧在继续着他的故事,他被自己说的内容弄得十分紧张,身子全部用被子包了起来:“我们害 怕三石村,都不往村里来,平常实在没办法要路过,也是走得飞快。没想到这样还是会出事。县里有个在南 方打工的后生,喜欢村里的一个姑娘,本来说好两人今年结婚,没想到出了这些事后,那姑娘家里就退了亲 ——说来真是奇怪,村里的小青年和毛丫头,本来订了亲的,都退了亲;对方人家不喜欢这个村子,退亲正 合意,倒也没多说什么——偏偏这后生跟那姑娘感情不晓得怎么恁的深,听了这事,也不管家人劝阻,连夜 就跑到村里来,要问个明白。”他叹了口气,“这娃是该死啊,三石村都那样了,偏不听劝,唉。” 

  那个年轻人到村里来找他的心上人,谁也不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事。凌晨的时候,他一路号叫着冲出 了村子,在路上没头没脑地狂奔,口里大叫着一些话,疯言疯语,听不清楚。歧县原本就不大,县城里的人 有一大半是互相认识的,见了他,一些熟人便连忙将他拉住,他个子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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