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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舞仪光-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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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正急切的上前追问:“你且快说,对沈骧做到哪一步了,破身了没有?”——“还没到那步,刚开始埋药针。倒地怎么回事?”
  “停下,全部停下!上面出大事了。青天白日焦雷击顶,朔宁侯若再找不着他的宝贝儿子,就要反了!你们几个若不曾露出真容,现下立即收拾物什撤离。切记,开口说过话的人,上去之后务必服药变声。都从侧门上去。”
  内侍队正一一布置着撤离,销毁证据,隐藏囚犯;就着不多的光亮大致看了一番,才抽身向撤离通道跑。不料,才行出不远,刚跑出去的下属们又折返回来······
  沈骧从昏迷中醒来,借着门缝透进一点微光,勉强看出自己所处的似是一个一丈见方的盒子。伸手摸索身上,围着一条粗布,下面仅剩一身亵衣裤。略动着身体蜷进粗布围内,感觉肩胛、腋下、脚趾等多处还有针刺的疼痛,令他不禁要把身体奋力蜷缩成一团。于是,本就细瘦的身形就此一缩成了一个蛋形。
  “骧儿乖,娘来哄我的儿入睡···”悠扬的声音就在头顶。
  “娘来给骧儿唱歌听,我儿好乖···”仿佛还能感觉到柔软的手指轻拂肌肤的触觉。
  “骧儿,随着娘一起唱···后皇嘉树,橘徕服兮···”
  沈骧做了一个好长并且异常纷乱的梦。梦到父亲不知何故,对着一群人大发雷霆,随后那群人被押走了···
  梦到父亲依旧向年幼时那样,亲手为他洗头发,沐浴穿衣···“好了,骧儿乖,爹爹在这儿。”每每听到这个声音,他就安静下来,忽略掉绵延不绝的针刺疼痛。
  梦到表兄谢琛坐在床边,抱着他哭了很久。琛哥得中今科榜眼,并得今上特别加恩,准其返回虞州守丁忧两年···后,超哥也来告诉他,他得中二甲第七名···
  有一个梦反复纠缠着,挣脱不掉。梦到多日不见踪迹的鹃儿,被几个面具人轮暴···后来他和鹃儿,以及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关在一起;几把刀寒光森森从空而降···鹃儿哭着求告骧:给他个痛快了结···终于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里,听到父亲的声音响起:“骧儿,哭出来;爹爹在这儿。”
  邓绶在养息臂伤其间,也时常被噩梦缠绕:梦见身体上突然燃起火焰,火苗突跳如同附骨蚀髓般,扑打不灭。最后火焰聚向面前,俨然幻化组成一支火凤凰,双翅怒打口吐人言:“邓琚遥你这食言贼子。敢伤害我儿,纳命来吧!”言罢腾身而起直扑过来···惊醒之后盗汗不止,再不敢合眼。如是者数日,邓绶终于扛不住,一日天色刚见亮,便遣人将药针解药送往虎贲卫官署。
  志锐五年秋末时分,市井小民都算得上安居;故极少有人知道,曾有一场宫变起于骤然,又默于须臾,快的直如白驹过隙,方有觉察已消逝无踪。事变最终以鹤卫三十六刑房掌刑,及当日当值司刑人,共计一百零八人全数身首异处,潦草结尾。其实许多人记得那一日的一番别样情景,朔宁侯虎贲殿帅沈赫策马直闯禁宫,一品诰命夫人安芫身着朝服,命仆人抬着寿材立于皇宫正门前,直呼松延宫名号,要沈氏恶妇讨要儿子···
  浑浑噩噩睡满足足二十七天,沈骧终于睁开眼睛,伸个懒筋坐起身。在侧服侍的侍女一见喜不能言,朝天做了个揖便跑出去报喜。
  闻讯骧跑过来的是慕超。匆忙之间鞋穿反了,进门时险险绊了一跤,于是两只鞋都甩去,赤足跑到近前。
  慕超小心的摸着床沿坐下来。张开两臂又踌躇不敢向前,惊喜之下几乎哭出来:“骧儿,我是超哥哥,想起来么?”见骧点头,又继续问“还记得哥哥,甚好。让哥哥拥抱一下,记得么,哥哥常抱你看花看鱼,还背着你在水边攀荷花···”骧依然点点头。但好在随之有了动作,投入长兄的怀抱中。慕超终是忍不住泪水夺眶。
  骧蒙头昏睡的时候,沈赫曾对慕超交代过:骧中了药针的毒——“兰若”。稍微庆幸的是,救得及时中毒并不深。从其反应上看,思维中还存有关于家人的记忆。若是百日之内不得缓醒,或许其智能将永远滞留在童稚阶段。
  “请爹爹放宽心。若骧儿果真落得如此结果,超便照顾她一生一世。”此后,沈赫因公务不在时,慕超便接手所有照管事宜。
  侍女呈上一盅补汤,慕超接过手正要用汤匙舀着喂给骧,已被对面伸手将汤盅轻缓的接了过去。慕超见了自是欢喜,也不与做作坚持,盘腿坐在床边,看着骧的动作。
  眼看着骧打开汤盅盖,只看了一眼,便眉头一皱,一副大倒胃口的表情,转手就丢在床边几案上。慕超一愣倾身上前询问缘由,回答:“闻着腥气,不吃。”话刚说完就伏在床沿上,干呕起来。
  慕超忙招呼侍女把东西端走,又让人换了和脾开胃的清淡细粥小菜。好说歹说的哄着弟弟勉强用了多半盏粥,才算是完成了一次成功进餐。便是如此,慕超心中亦是暗喜:弟弟挑食的习惯还在,说明他是当真醒了。
  随着长兄在园中走动时,得知一些事。大娘安氏因气急攻心,病势加重,带着谢琛一起到虞州去养病了。父亲已代为请旨,为骧申请外放江浙,目前尚在侯旨。另外,世面上都传闻,是虎贲殿帅带兵抄了鹤翔卫三十六刑房;其实是刑房开启之后,骧在解禁时突发癫狂,当场就放倒了十数人···
  今科文举可说是满目俊才。睿嘉帝亲政之初首件大事,算得上是圆满。来自泉州的才子林筝高中状元,直接赐放于中书省行走之职,加封文元殿学士。慕超排名也在三甲之内;随在侯放之时,也有几处公门来向他探问意向,职位属于文案抄检类。慕超以照顾弟弟养病之由暂时推却了。
  骧听至此处不由得一笑:“能如朔宁侯府兄弟这般,不屑于仕途经济功名富贵的,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多少人削尖脑袋往京官群中挤,以期有机会得沾恩泽雨露。偏是你我几人,如避蜂虿也似。可不知要令多少人挫碎口中牙。”慕超闻言掩口大笑。
  “只挺着伶俐不饶人的口气,就知道你当真是大梦初醒了。”随着话音,沈赫自抱厦处转身出来。上下打量了骧的神情状态后招手笑道:“过来,让爹爹看看,可否趁着这些蒙头大睡的时日里,抽条长高了。”
  午膳用罢,沈赫将兄弟二人留在跟前。并无隐瞒的将当前情形对之摆开。
  骧的外放批复今早送到;却并非是奏请时所提的地段……江浙道,反而是吊脚方位……甘凉道安远卫鹤门分堂辑事司,授衔从七品游击卫。慕超被左相保荐为翰林院编修,已得批准,官方文书即日也将下发。
  之所以安置批复下达如此迅速,缘于年底,睿嘉帝大婚典礼。册后之前先迎娶贵妃,四宫以下的十数妃嫔,宫眷的授名,其中还包括四位承御侍卿也将随之入宫。
  “爹爹毋需作难,孩儿服从指派,前往安远赴任便是。”骧抚摸着母亲的琵琶“松延宫此番如此急功近利不惜走险,不外乎是为了避免最不利于其把控权力的人,接近到皇上身边。想来也是,廿余载苦心经营,才坐上垂帘宝座,仅仅两年就要拱手让出,于此等利令智昏之人岂肯甘心。”
  骧拾起一方软巾,将琴身擦拭一回,拧动弦扭,将琴弦逐一放松。“只是有一桩,她是完全想错。她当是御輿皇图有多么至高无上,我却嫌那血腥铜臭污了手足。”
  沈赫慕超见其清清冷冷不欲多言评述,知道他心里自有计较,便也随他的议定。转而商量着遣人先往安远,安排那里的生活起居诸般事物。
  即将启程前,骧不经意的问父亲:“当日我于鹤卫中毒神智混乱中,出手伤了十余个人,那些尸身还能找到么?”
  沈赫错愕了一下,沉吟道:“城外义庄化人场,会有陈放无人认取的尸体。一段时日之后才会清理烧化。目下已是寒冷时节,经过处置的尸骸可以留到明年开春。不存放的尸骸,也会在骨灰里留在标注,记录送尸烧化的日子,以备日后家人来查找领回。你要找什么人的尸身?”
  “鹃儿。他临死前托负过,让我有朝一日把他的骨骸埋到一个自由自在的地方去。”骧觉得眼睛不舒服,抬手蹭了一下,却没有泪。
  夜风甚凉,如锥如冰直透骨髓。骧紧紧搂着怀中的青瓷坛。坛中的骨灰还是温的;是他一块块捡起来的。直至收齐所有骨灰,他从怀中摸出一只赤金簪插在骨灰里,小心的将坛子盖严加封。
  恍然间还能听到当日的笑语,“年年过年年年过”——“岁岁临关岁岁关”···曾经并肩坐在太湖石洞中、大殿台阶上,一起分食桂花糕、杏仁碎的伙伴,爱看书,爱说笑,率真烂漫,喜怒分明;直到断气之前,才说出真实姓名。因为生而受辱的日子活够了,哪怕变成一坛骨灰,至少魂魄是自由的。
  骐王策马赶来送行的阵仗,把慕超吓了一跳,风风火火前呼后拥。赶至近前,不及驻马就直接从鞍上飞身跃下。多的话亦不赘述,一柄削铁如泥的短剑,一张眉目极平常的面具。
  看了骧的行装后,睿骐亲自上手将面具蒙在骧脸上。“军旅之中是个泥沙俱下恩仇快意的环境。边戍驻扎日久,更是真刀真枪开道说理的所在。我当年往那厢走动过一遭,深有感触。叶茂是上得场面也下得黑手的狠角儿,且此人有龙阳之好。你此番到他的地界需切切在意。”
  见骧欲抬手抚弄不适,睿骐将他的手捉住“这面具初戴上确实不自在。好歹忍着到了安远将军衙门管界再摘下来。安奉沿线风尘之地甚多,你容貌太过好看,以真面目出行,难免会着了那些龌龊的道,没得自己恶心还白扯上麻烦。”
  就在沈骧挽住缰绳回头,与长亭前的睿骐、慕超挥别之际,尚京皇宫后宫区域,正喜气洋洋忙着迎新人。
  从西门依次行进着两乘十六人抬大轿,四承八人抬暖轿。缓缓而有秩序的向内宫蜿蜒而动。那是先期入宫,并将于即日行礼承御的贵妃,贤妃,及四位承御侍卿。转过下月黄道吉日,正宫皇后册立行礼大典将正式举行。
  拜国舅爷一句‘笑言’之功,罗氏宗正的侄女罗蔷封后朝阳;邓氏彤芳位居贵妃,沈氏旁系中某一正室嫡女列位贤妃。四位侍卿两文两武,出身不高却也家世清白。
  尽管一路多有磕绊,睿嘉帝一朝似乎已经勉强步入正轨。
  此时,睿嘉帝立于高高的城楼上,居高临下凭栏望向内廷。可见有两个宫院门前,太监领着内侍宫女们,忙着向本院主位磕头见礼,接迎主子入殿,很是喜兴···
  睿嘉帝毫无喜感。先皇说与他和骐王的嘱托,兄弟二人都记得也都没有抓住。亦不知是福是祸。“朔宁父子留得一人,日后都可倚为扛鼎家国纸臂助。”言犹在耳···
  缓缓张开手,手中是一个银丝攒编的银珠发饰,已有多处断损了。有些事物破损可修复,但有些事物,是无论如何也修复不成完整,比如:人心、情意···还有当年为满朝上下交口称道为‘人臣标品’的朔宁忠信。
  雪凤西去,嘲风不望。睿嘉帝盯着御书房中百宝四扇屏,陷入茫然······
                      
作者有话要说:  妙颂甩着小手绢儿含泪声明:本文中除选录诗词之外的所有诗词、古文,皆为本人手笔所出,不存在任何抄袭。

六、端倪暗结清悺宴,运交华盖抛谢屐

江山美人拨轻重,笑檀郎妄被轻薄弄。

玉堂金马富贵咏,道成败王侯赴荒冢。

瓦盅浊酒茅柴蓬,唱楚汉朝夕姓不同,

百媚千红皆是空,叹箫使怎谱醉东风。——《闲茶令》

暖阳正好的日子,疏散筋骨过过汗,是安远将军叶茂的习惯。此刻,他老神在在的端坐在虎皮椅上,观摩着场下一场名为‘报备’的考录。

侧位上陪观的是安远鹤卫分堂阁主张甲。此时此刻,显然不似叶茂坐得那么稳当。之说目下,原本他辖下的人员报备,叶茂偏要横插一手亲自检看。若仅是检看倒也罢了。叶茂显然是有目的而来。非要这个新到职的人露面,还要当着面抻练抻练。

奈何置身于他人屋檐下,想不低头也是不能够。张甲权当是陪坐看一回杂耍。

【张甲,字宗佑。鹤翔卫安远分堂掌印】

来回三两回合,高下已现。只见场下那黑袍人,身形一抖并兼着纵身一跃,被缚于身后的双手已从其脚下绕至体前。接着便向围击人中一名持刀者迎面出击。在将触而未及之际,突然探双臂迎着刀刃一划,绑缚的绳子迎刃而断。脱束之后黑袍人影子一样飞窜于四名围击者之间,夺刃、卸肢、破围,制敌,一贯而成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即便是平时操练,叶茂也是不在乎手下人流血的。总比战场上丢命强得多。此时见成败已分,便向身边一个干瘦的参军抬了下巴。干瘦参军会意大步来至台前喝道:“将军有令,命报备人上台答话。”

黑袍人手上一转,将刀戳在地上施礼应命。

叶茂从随从捧中接过一只加盖金碗,碗中是刚去来余温尚存的鲜鹿血。他用袖挡着半张脸,将鹿血一饮而尽,拈了手帕擦着嘴,一双鹰目始终在打量着对面的黑袍人。

个子不算高身形细长,一顶素纱幞盔小帽下,是一张极平常的面孔;使得那双亮眼显得有些不相称。本来面色蜡黄,被黑帽黑衣一衬越发晦暗。总之,这是扔进人堆便可沉入其中难觅其踪的相貌,而恰恰也是身为暗卫的合适面相。

叶茂反复看了几番摇头,阴阳怪气的发问:“汝何人?胆敢私携官凭冒充官职。从事将来,本座可以网开一面,收你在军中效力。”——“在下沈骧。”清冷但悦耳的声音与这幅容貌明显不搭。

叶茂的手指在座椅扶手上敲着,似添了几分笑意的语气:“趁本座心情尚佳,好与提醒足下。可知冒充官身该当何罪?或立斩于堂下,或者将汝直接丢进杂役营去充苦役。”

对面的人目光一闪,眼睛睁大了一些,随之挽手抱拳:“敢问上官,何以认定在下不是沈骧?”

叶茂被问的嘿嘿一笑:“本座与朔宁侯同朝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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