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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右安门外-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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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让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拽着他在外头冻得冰凉的手,我迈开步子就跑,没给他一点喘息的时间,我拉着他从四巷一直跑到六巷,又跑到西边的老玉米市,穿过一片片菜地,最终停在护城河沿儿。

  黑色的水闸就在眼前,河水从上面跃过,轰隆隆地响,我听见周小川在我身后喘得很急,那种喘息的声音和水声一样灌进我的耳朵,我知道她很累,但他一直跟着我跑过来了,他没有甩开我的手,没有要求停下来,他就一直跟在我后头,努力追上我的脚步。

  站在河沿儿上,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借着惯性,我整个人往下滑了两米多。

  “建军!!”

  身后传来紧张的叫声,我没有回头,我闭上眼睛等着,然后,十几秒钟之后,一个身影有点狼狈的也滑了下来,停在我旁边。

  “你掉下去怎么办?!这多悬啊!!”还没调整好姿势,他就冲我吼。

  “那你还跟我下来?”我侧脸看他,嘴角挑起一个笑。

  “废话!我、我这不是……那什么嘛。”

  “什么呀?”

  “……什么都没有。”赌气一样的口气,周小川别开脸。

  我没说话,就是看着他的侧脸,然后,半天之后,我叹气。

  “川川,我不考警院了。”

  “什么?!”不可思议的大眼睛盯着我。

  “我不考了。”我重复,“我要考全国一类重点本。”

  “清华……北大?”

  “嗯。”

  “那……”

  迟疑了好一阵子,他又把没说出口的话咽回去了,周小川抬手拽着我胳膊,眼睛在我脸上盯了半天,好像在找他想要的答案,我不知道他找着了没有,我就知道他攥着我胳膊的手慢慢加重了力道,慢慢把我往他那儿拽,最后把我们俩的距离缩小到零。他一手按着我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放在我背后,像抱小孩儿似的那么抱着,还很轻很轻的拍着我,然后他说:

  “再难过的事儿,一咬牙,一跺脚,也就扛过去了。”

  我什么都没说。

  我当时只剩下哭的能耐。

  三十几年,三十几年来,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周小川面前哭,我哭到天昏地暗,哭了个畅快淋漓……

  那时我的手在颤抖,那时我的泪在流,可我不是一无所有,我还有个周小川。

  “再难过的事儿,一咬牙,一跺脚,也就扛过去了。”

  他这话,我信,我真信。

  

  八八年是个好年头,因为这个数字吉利,于是,那一年结婚的,店铺开张的,都格外多,虽然后来有不少一定离了婚,倒了闭,但当时的热情却格外高涨,我还记得建安里在那一年迎亲的鞭炮比哪一年都要多,都要响亮。

  人们对于数字的迷信能达到如此程度,不可谓不惊人,而和闲人们看热闹的心态正相反的,我爸妈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我身上。随着夏天一点点临近,高考的日子也就在眼前,我心里也越来越浮躁,越来越没底。不是因为对人生重大关卡的忧虑与不安,二是我苦于无法作出某个比高考去向还让我郁闷的决定,我感觉自己头一回陷入难以决定去留的困境。

  但周小川好像根本看不出我的烦恼。

  “怎么样啊?报志愿了没有?”他挺兴高采烈的问我。

  “报了。”我有点惊异的看着他。

  “报哪儿了?”

  “……你猜呢?”我合上书本儿,吁了口气。

  “第一志愿肯定是北大啊。”他没有别的意思,我却觉得那话怎么听怎么不得劲儿。

  “不是,没有清华北大。”我摇头,然后站起来,“我没报北京的。”

  “啊?”

  他的惊讶在我预料之内,周小川完全愣了,我说不上来他的眼神里究竟有几种或是几层意味,而在我试图挖掘出点什么来之前,我们俩的对话就让我妈给打断了。

  “川儿,建军越来越浑了,你也不劝劝他。”

  “阿姨,他哪儿听我的。”应和了一句,川川又看向我,“哎,你真没报北京的?”

  “这我蒙你干吗。”我哼了一声,然后从椅子背儿上抓起跨栏儿背心儿穿上,“走,跟我出去遛达一圈儿。”

  “老二!你又上哪儿去啊?!”我爸从里屋喊。

  “买东西。”很含糊的扔下一个回答,我拉着周小川出了门。

  “嚼子!嚼子!”跟在我后头,他紧着叫我,“你到底报哪儿了?啊?”

  我没理他,就自顾自往前走,我走得挺快,出了院子,又出了巷子口。川川快赶了几步,总算追上我,他一把拉住我的袖子,语气已经明显有点急了。

  “裴建军!你有病啊你?!”

  “我怎么有病了?”干笑了两声,我试图转移话题,“对了,我上小卖部买两瓶小香槟,跟我去一趟。”

  “你少来劲啊。”他盯着我。

  “我来劲?我看是你来劲,我报哪儿你这么上心干吗?”我嘻皮笑脸,但话里带着多少伤人的成分我知道,因为周小川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他用一种我原先从来没见过的眼神看着我,看到我全身发毛,然后他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行,我有病,我上赶着你,明儿以后你他妈爱干吗干吗,爱上哪儿上哪儿,我还真就懒得管你了!!”

  我傻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儿蒙,也有点儿郁闷,我自己骂自己,我有病,心里不痛快冲周小川撒哪门子邪火?把人惹毛了不是?

  苦笑了两声,抓了抓头发,我迈开步子朝前走,过了马路,进了小卖部。

  “麻烦您,两瓶小香槟。”

  “哎。”看店的胖阿姨从电视前头站起来,转身去给我拿饮料,嘴里还絮絮的问,“建军,你快高中毕业了吧?”

  “啊。”我点头。

  “想上哪个大学啊?”

  “我打算去外地。”掏出钱放在柜台上,我答道,“去南方。”

  “哟,南方多热呀。” 收了钱,阿姨一边给我找零儿一边说。

  “哪儿的夏天都热,您看我这么黑,上南方让水汽儿泡两年,说不定能白点儿。”我有点没精打采的开玩笑,然后结果零钱,提起小香槟,在阿姨爽朗的笑声中转身走出店门。

  外头,天已经黑下来了,还起了风,我叹了口气,打算赶紧回家,却在朝四巷口那儿看的时候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刚抬起来的脚又放了回去,手一松,差点让两瓶饮料掉在地上。

  周小川站在马路对面,看着我,然后,在我没能决定改做什么表现的时候就冲着边喊了一嗓子。

  “裴建军!你给我站那儿!”

  他声音挺亮,也足够大,于是,真的就像被震住了一般,我提着玻璃瓶子站在原处一动也没动。接着,马路对面的人就冲我过来了。不知为什么,他过马路的样子令我在一霎那间有种莫名的感觉,那个单薄瘦小,盯着一脑袋发干发柴的头发,穿着他爸的大背心儿,小格子短裤,趿拉着不合脚的拖鞋的周小川,竟然在那时,就那么在我记忆中定格了,那场景成了一张永久的照片,封存在我脑子里,封存在我心里。

  他带着拖鞋拍击地面的啪嗒啪嗒声跑了过来,一直跑到我面前。

  “……你跑那么快干吗?我又没打算溜。”看着他那样子,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戳在了我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地方,有点疼,但嘴上仍旧试图掩饰,“还穿拖鞋跑,万一甩掉了我还得给你捡去,你以为你是灰姑娘啊,穿的是水晶拖鞋?”

  “少打岔。”他双手叉腰,有点高高在上的态度,“你现在就跟我说,你第一志愿报的是哪儿?”

  “啊?”我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饮料,“别跟这儿说啊,上我们家去吧,正好我买小香槟了。”

  “你甭跟我来这套里格儿楞,现在就说,要不我给你连人带瓶子都踹河里去。”有点激动了,我能听出来,他声音发颤,虽然话说得挺狠,却能感觉到没有底气。

  “别别,我说我说。”立刻采取低姿态,我投降,因为我能感觉到,如果我再跟他闹,这小子肯定就该哭了,于是,我把他拽到了护城河边儿。

  “你刚才不是说不管我了嘛,怎么又回来了。”我小声嘀咕着坐在一块儿大石头上。

  “我有病呗。”周小川坐在我旁边,口气中有明显的自嘲。

  “没有没有。”否定他的话,我把错揽到自己身上,“是我吃饱了撑的,我没事儿找碴儿,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

  “没生气怎么跑了?”

  “我这不又回来了嘛。”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有点儿不情愿的开口,“我……估计会去上海。”

  我话音落下之后好半天,他那儿一点动静也没有,只能听见有点重的呼吸声不大规律的在耳边萦绕,大约有一分钟,他才叹了口气。

  “上海啊……”

  “复旦。”

  “……”

  “我就只报了这么一个志愿。”

  “是吗……”

  沉重郁闷的气氛让我有点受不了了,周小川的态度说不上来究竟是意外还是在意料之中,他又半天没说话,然后很平静的开口。

  “上海……多热啊。”

  “是热,都长江以南了,哪儿能不热。”

  “你受得了吗?”

  “不知道。”我笑,“不过我要是考不上就不用去了。”

  “你别逗我乐了。”他也笑,“要不是心里有底,你也不会报复旦,我知道你上外地就是因为上不了警院对吧?你这是跟家里斗气儿呢。”

  我沉默了。原来,周小川他什么都明白,我瞒不了他,不管大事儿小事儿,我干什么他都知道为什么,他太了解我了。

  “那……”

  “那你就好好复习吧,好好复习好好考,肯定能上榜。”他语调比刚才还要平静,“去外头看看也挺好,就是我听说上海现在交通挺麻烦的,人多车少,你出门什么的,多注意着点儿。”

  “行,挤不上车我就走着。”

  “可走着多热呀,南方还潮,闷热闷热的,你多准备点儿藿香正气水什么的,别中了暑。”

  “哎,我买一盒带着。”

  “一盒可不够,还是多准备点儿吧,还有,上海话你听不懂,找宿舍里的人多学着点,也别一张嘴就是京片子,儿话音太多了怕招人烦。”

  “没儿话音不成大舌头了吗。”

  “别打岔,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上海饭菜估计偏清淡,你要是口重就自己带点儿咸菜过去。”

  “在火车上就捂馊了,我下车再买。”

  “也行。对了,还有,你到了那儿可别见天儿光膀子,这习惯南方人估计受不了,你热了就忍着点,实在不行……”

  “我就跳黄浦江里泡着去。”

  “你就没正经吧你,我是说你要实在热,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脱了凉快凉快,别在大马路上……”

  “川川,川川,你等会儿。”我抬手止住了他下面要说的话,却不知道该对他说点儿什么好,好一会儿,我才开口,“我怎么着都能过,就是你……”

  “我怎么了?”

  “你……那个……你得多注意着你自己,再过不到俩月你也该上班儿了吧?到时候可千万留神,单位可比学校复杂多了。”

  “行,我知道了。”他点头,然后看着我,我不知道是我看错了还是怎么着,这小子目光闪烁中有种别样的感觉,他看我的眼神有点让我心里打鼓,有点让我血液沸腾。

  “那个……那什么……”我有点语塞,眼睛也没法从他脸上离开了似的,直到他收回视线,转过脸去,我才觉着松了口气。后脊梁渗出汗来,又被夜风吹得一阵发凉,我从脚边抄起一瓶小香槟,那后槽牙硌开了盖子,然后递给他,“喝一口。”

  “就一口?”他瞪我。

  “不是不是,一瓶都是你的,要不够那我这瓶也是你的。”我把另一瓶提起来朝他晃了晃。

  “成,都是我的。”他笑,然后举起瓶子猛喝了几大口。

  黑暗中,我看不见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只能听见清凉液体灌进喉咙的声音,把手里那平也打开,我没有喝,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看着护城河水泛着月光。

  “川川,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吗?”我问。

  “哪年?”

  “就七六年,唐山大地震,余震到了北京,咱在外头搭抗震棚的时候。”

  “哪儿能不记得,我还跟你偷过别人家的木头呢。”说到这儿,他笑出声来。

  “你还好意思说,我爸知道以后光骂我了,说是我教唆你,你小子还跟一边儿假掉眼泪。”

  “谁假掉眼泪了?我那是真哭,我替你委屈呢!”

  “哟,还真没看出来。”

  “废话,那时候刚多大,你懂个屁啊。”

  我笑,我点头,但是没说什么,对啊,那时候的确什么都不懂,于是快乐也好,悲伤也好,都显得格外单纯,而实际上,那个年纪快乐总是多于悲伤的,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尽情享受不用承担任何责任的自由与轻松就足够了。

  “那时候多幸福。”我感叹。

  “现在也挺幸福的。”他反驳我,然后强调,“真的,好多时候我都觉得现在也特好。”

  “是吗……”我吁了口气,“可能吧。”

  “嗯。”他应了一声。

  “哎,我一走一学期,你想我了怎么办?”话有点突然,但我当时就是想问。

  “我想你?我哪儿有工夫想你啊,你先琢磨琢磨要是你想我了,你该怎么办吧。”他口气挺狂,话说得也挺大声,可惜不够流畅,我听出来了,颤音比刚才还明显。

  “我要想你了就给你打电话。”

  “长途?你疯了?”

  “那我跑回来呆两天再回去。”

  “有那么一回你就得让人家开除。”

  “不至于,大学不严。”

  “行了你饶了我吧,写信就行了。”

  “我字儿太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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