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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布雷德伯里中短篇科幻小说集-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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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她这么做过。她目光落到他以外,看过他的肩,看着他的下巴或是他的手,但从没有看着他的眼睛。如果她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她的眼睛里好象有层膜,就象要睡着的动物。她在适当的时候微笑着说“是”,但总是慢了半拍。

“对她来说我好象没有在那里。”爸爸说。

但在其他的日子里,对她来说他存在着,对他来说她也存在着,他们会手牵手散步,或是一块儿骑马,妈妈的头发象年轻姑娘那样飘散着,而且她会关了厨房里所有的机械设备,为他烤她无与伦比的蛋糕和馅饼和小甜饼,深深地看着他的脸,笑着她真实的微笑。但是每当他对她来说存在的日子结束的时候,她总会哭。而爸爸会无助地站着,死盯着房间好象要找出答案,但他从来没有找到过。

爸爸穿着他的制服,慢慢的转着,让我们看。

“再转一圈。”妈妈说。

第二天一早,爸爸冲进屋,手里攥着一把票。去加利福尼亚的粉色火箭票,去墨西哥的蓝票。

“快!”他说,“我们要买些一次性的衣服,弄脏了就烧掉。看,我们坐中午的火箭去落杉矶,两点的直升机去圣芭芭拉,九点的飞机去恩森纳达,在那里过夜!”

然后我们去了加利福尼亚,沿着太平洋海岸线上上下下玩了一天半,最后在马里布的海滩待了下来,做着维也纳式晚餐。爸爸总是倾听着或唱着或看着他周围的一切,把握着一切东西,似乎世界是个高速旋转的离心机而他随时会被甩了出去远离我们。

在马里布的最后那个下午妈妈在旅馆的房间里,我和爸爸在烈日下的沙滩上并排躺了好久。

“啊,”他说,“这就是了。”他的眼睛温柔的阖着,仰卧着,饮着太阳。

“你真的错过了。”他当然是指“在火箭上”。但他从来不说“火箭”,从来不提火箭或是所有你在火箭上不可能有的东西。在火箭上你不可能有咸咸的海风或是蓝天或是金色的太阳或是妈妈做的饭。在火箭上你不可能和你十四岁的儿子聊天。

“让我们听听要说些什么。”他最后说。

而我知道现在我们将谈话了,就象一直以来的那样,满满地说上三小时。整个下午我们会在懒懒的阳光下咕哝过来咕哝过去我的成绩,我能跳多高,我能游多远。

每当我说的时候爸爸总是点头微笑还在我胸口赞许地轻轻拍几下。我们谈着。我们不谈火箭和太空,但我们会谈论起墨西哥,我们曾经开了一辆古董车去过哪些地方,还在绿色温暖的墨西哥雨林里抓蝴蝶,看到几百只蝴蝶绊在我们的辐射器上,在那里垂死挣扎,扑打着它们亮蓝猩红的翅膀,扭曲,美丽,而伤感。我们说着这些,而不是我想说的那些事情。他听我说着。这就是他在做的事,好象要把他能听到的一切用来填满他自己。他总是全心全意地听着风声,退潮的声音,还有我的说话声,注意力那么集中,好象都滤去了物理的存在而只注意着那些声音。他闭上眼睛听着。我会看到他在手动割草而不是遥控机器割的时候听着割草机的声音,我能看见当割下的草从割草机后如泉飞溅向他时他闻着青草的芳香。

“道格,”大约下午五点,我们收拾起我们的毛巾沿着海滩回去的时候他说,“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不要成为一个火箭飞行员。”

我停了下来。

“我是说真的。”他说,“因为你在外的时候你想回来,而回来后你又想出航。别开始。别陷进去。”

“可是——”“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每次我在外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我能再回到地球我就待那儿,再也不走了。可我总是再次出航,大概永远都要出航。”

“我考虑成为火箭飞行员有很长时间了。”他没听见。

“我真的试着留在这里。上周六我回家的时候我那么该死地努力着要留下来。”

我记起了他在花园里汗流浃背的干着活,还有那么多的旅行、做着什么事、听着什么声音。我知道了,他做这一切,都是在试图说服自己大海以及镇子还有大地还有他的家庭是对他来说唯一真实的东西好的东西。但我知道今晚他会在哪里:在我家门廊里,望着那些天鹅绒上镶着的珠宝。

“答应我你不会象我这样。”他说。

我犹豫了一会儿。“好吧。”我说。

他握了握我的手。“好孩子。”他说。

那天的晚餐很丰盛。下午的时候妈妈出入厨房,拿着好些桂皮还有发好的面团,锅盆叮咚做响;而现在,一只大火鸡在桌中央冒着香气,浇了甜酱,红莓酱,还有豌豆和南瓜馅饼。

“在八月中旬吗?”爸爸很吃惊地说。

“你在感恩节的时候不会在家了。”“哦,我不会在了。”他闻着。他揭开每个大碗的盖子,让香气飘过他被太阳漂黑的脸。对每样菜他都说了声“啊”,他看了看屋子,又看了看手。

他盯着墙上的画,盯着椅子,桌子,我,还有妈妈。他清了清喉咙。我能看到他下了决心。

“莉莉?”

“什么事?”妈妈从桌上直望了过去。桌子被她设成了银质陷阱,这是充满奇迹的不劳而获,而她的丈夫就象过去的野兽被柏油陷阱粘住一样,最终会被抓住并留了下来。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莉莉,”爸爸说。

接着往下说啊,我疯狂地想。快说:说你这次要留下来,为了更好的生活,而且永不再离开;说啊!

正在这时一架路过的直升机掠过房间,窗框摇着,发出清脆的声音。爸爸扫了一眼窗户。

晚间蓝色的星星在那里,红色的火星正冉冉在东方上升。

爸爸看了妈妈足有一分钟。然后他盲目地把手伸向我:“我能要些豌豆吗?”

“请原谅,”妈妈说,“我去拿点面包。”她冲进厨房。

“但桌上就有面包啊。”我说。

爸爸开始吃饭的时候没有看我。

那晚我不能入眠。半夜一点我下了楼,月光照在所有的房顶上,有如白霜,草地上的露珠象雪原一样闪着亮光。我穿着睡衣站在门口,感受着夜晚温暖的风,而后我知道爸爸正坐在门口的机械秋千上轻轻晃动着。我能看到他的身影向后仰去,正在看天空里轮回着的星星。他的眼睛象灰色的水晶,每只眼里有个月亮。

我走了出去,坐在他旁边。

我们在秋千里晃动了一会儿。

最后我说:“在太空里有多少死去的方式?”

“上百万。”

“说说看。”

“一个陨石击中你。空气从你的火箭里漏了出去。或者彗星带着你和它们一起走。脑震荡。窒息。爆炸。离心力。加速太快。

太慢。热,冷,太阳,月亮,恒星,行星,小行星,类行星,辐射……”

“他们会埋葬你吗?”

“他们永远不会找到你。”

“你将会去哪儿?”

“十亿英里以外。飞行的坟墓,他们这样叫它们。你变成个陨石或者类行星,永远在宇宙中航行。”我什么也没说。

“就一件事。”过了会儿他说,“在太空里很快的。死亡。一下子就完了。你不会弥留。多数时候你都不会知道。你死了,就那样。”

我们又回到了床上。

清晨到了。

爸爸站在门口,听着金色笼子里的黄色金丝雀呢啾着。

“好吧,我决定了,”他说,“下次回来我就不走了。”

“爸爸!”我说。

“你妈妈起来的时候告诉她这个。”他说。

“你真的决定了?”

他严肃的点点头。“三个月后再见吧。”

他沿街走了下去,夹着他装制服的秘密小箱子,吹着口哨,看着高大的绿树,从桑树旁走过时还采了桑椹,在走进初露的晨曦时他把它扔向了前方……

父亲走了几小时后,那个上午我问了妈妈几件事。

“爸爸说你有时候对他就象你没看见或者听见他。”然后她安静地向我解释了一切。

“当十年前他进了太空的时候,我对自己说,他已经死了。或者和死差不多。那么就认为他已经死了吧。每年他回来四五趟,回来的根本不是他,只是一段美好的记忆或是一段梦。如果一段记忆或是一个美梦中断了,远没有那么疼。所以大多数时候我当他已经死了——”

“而另外的时间——”“另外的时间里我没法控制自己。我烤了馅饼招待他就象他还活着,而那总是很疼。不,最好还是认为他已经死了十年了而我永远不能再见他了。那不会那么疼的。”

“他不是说了下次回来就安顿下来吗?”

她慢慢的摇摇头:“不,他已经死了。我很有把握。”

“那他会复活的。”我说。

“十年前,”妈妈说,“我在想,他如果死在金星上怎么办?那我们永远不会再看金星了。他死在火星上怎么办?那我们永远不会再看火星,还有天上一切红的,也不用想着要进屋锁上门。他死在木星或土星或天王星上呢?当这些行星高悬在天空的时候我们不会看任何星星的。”

“我想也不会。”我说。

第二天消息传来了。

信使把通知给了我,我站在门口读着。日头西沉。妈妈站在我身后的纱门里,看着我把通知折起来,放进口袋。

“妈妈。”我说。

“不要告诉我任何我早就知道的事情。”她说。

她没哭。

恩,杀了他的,不是火星,也不是金星,也不是木星或土星。

我们不会每次在看到木星或土星或火星高照着夜晚的天空的时候想到他。

这次不一样。

他的飞船掉进了太阳。

而太阳是庞大的残酷的无情的,而且它一直在天上,你不可能避开它。

所以我父亲死后很长时间,我母亲白天只睡觉,哪儿也不去。

我们在午夜吃早饭,在半夜三点吃午饭,在冰冷昏暗的早上六点吃晚饭。我们去看通宵演出,在日出时上床。

还有,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们只在下雨而没有太阳的时候出门走走。

火气球

译者:武振民

《火气球》是他杰出的短篇之一,描写地球上的神父到火星传教的故事。通过神父们的心理活动和对话,通过火星人的举止和对宗教的看法,小说讽刺了宗教的虚伪,赞颂了火星人的“美德”,暗示了宗教并不能拯救人们的罪恶。这种以宗教为题材的讽喻科幻小说,在60年代以前,曾经影响到许多作家。

夏夜,一团火在草坪的上方突然出现。人们看到叔叔阿姨的面孔在火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焰火向下散落,照着门廊里表兄弟们亮晶的褐色眼睛;完全烧焦的焰火残体,噼噼啪啪地落在远处干枯的草地上。最受尊敬的神父约瑟夫·丹尼尔·伯尔格林睁开了眼睛。多美的梦!仿佛多年以前,在祖父古老的俄亥俄州家里,他在和表兄弟们纵情地玩耍!他躺着,其他神父躺在小隔间里,倾听教堂沉重的钟声。在“十字架号”火箭发射的前夜,他们也躺着回忆七月四日吗?是的。这好像是独立日那天的黎明,人们屏住呼吸,等待第一个冲出去,涌向清新的人行道,欢呼非凡的奇迹。

就在这微风吹拂的黎明,主教神父们乘焰火飞向火星之前,把香火撒在天鹅绒般的空间教堂。

“我们真的该走吗?”伯尔格林神父低声说,“难道我们不应该在地球上赎清自己的罪孽?我们不是在逃避这儿的生活吗?”

他站起来,笨重地走着;肥胖的身体上长着莓状痣、乳白斑、一块块坚实的肌肉。

“要不就是懒惰?”他感到疑惑。“我惧怕这次旅行吗?”

他走进盥洗室淋浴。

“我要把你带到火星上去,身体。”他对自己说。“把旧的罪孽留在这儿。到火星上去发见新的罪孽?”这近乎是个令人高兴的想法。这样的罪孽从来没有人想过。哦,他自己写了一本《关于其他世界罪孽的问题》的小册子。这本小册子没有引起他同教会人们的重视,认为它不够严肃。

就在昨天晚上抽着最后一支雪茄的时候,他和斯通神父曾谈过此事。

“在火星上,罪孽也许像是美德。在那里,我们一定要警惕那些过后可能被发现是罪孽的善良行为!”伯尔格林神父微笑着说道。“多令人激动!几百年来,一个传教士的前程伴随了多少险景!”

“我会辨认出罪孽,”斯通神父直截了当地说,“即使在火星上面。”

“哦,我们神父自夸我们是石蕊试纸,只要一出现罪孽颜色就发生变化。但是,如果火星人的化学是我们根本不能得到颜色的那种化学,结果会如何呢!假如在火星上存在新的意识,你必须承认有可能认不清罪孽。”伯尔格林神父反驳道。

“要是没有预谋,就没有罪孽,也就没有惩罚——上帝使我们确信这点。”斯通神父回答道。

“在地球上是这样。但是,也许火星人的罪孽以心灵感应的方式来唤起无罪恶的潜在意识,使人们有意识的思想随意行动,看起来没有预谋!那又怎么样呢?”

“新形式的罪孽在那儿会怎么样呢?”

伯尔格林神父使劲向前屈了一下身体。“亚当独自不会犯罪。添了夏娃奇書qisuu網就增加了诱惑。再添上一个人,他就使通奸成为可能。由于增加了性或人,也就增加了罪孽。假如男人没有胳膊,他们就不可能用手杀人,也就没有那种特定的杀人罪。增加了胳膊,就增加了新的行凶的可能性。变形虫之所以不能犯罪是由于它们通过裂变而再生。它们不渴想妻子,也不会互相凶杀。假如给变形虫添上性,添上胳膊和腿,它们就会犯凶杀和通奸罪。添上一只胳膊或一条腿或一个人,或去掉其中一个,它就增加或减少可能的罪孽。在火星上,如果我们想像不出有五种新的意识、五个新的器官、五个无形的躯体,结果会怎么样呢?会有五个新的罪孽存在吗?”

斯通神父气吁吁地说:“我看你很喜欢这种事情!”

“我对这种事很敏感,神父;只是敏感而已。”

“你又在耍戏法,不是吗?——镜子、火炬、盘子。”

“是的。这是因为教堂有时看起来好像那些已经摆好的杂技场,揭开台幕,男人,白色的,氧化锌的,滑石粉的塑像聚集在一起呈现出抽象的美人。绝妙极了。但我希望在这些塑像中间始终有我奔跑的地方。你呢,斯通神父?”

斯通神父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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