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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喜事-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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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常在背后望着我,眼里偶尔会闪过几分柔情蜜意,但很快就记起了别的什么,神色黯然。
我从没向她走近过,不是我羞于和她面对,她一个女子都不怕,我还怕什么。也不是我不想问清她那晚好像明明原谅我了,怎么又突然怨恨我的原因。更不是我不心疼她,不想给她安慰。我只怕还没来得及向她靠近,自己的心就先已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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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里的同事好像都不知道那晚我曾和忆兰发生了怎么样的事情。子郁知道,但他悄悄打量我和忆兰的眼神告诉我,他也只是知道开始,不知道结局,他竟弄不懂,他都那样努力了,为什么我和忆兰的感情还不见好转。
只有胡总,昨晚在柔娜房间里我都没注意到,但今天我已看出,他的眼睛和几天前有太多不同,他一定知道。那个躲在我背后的神秘司机,一定在忆兰的父母闯进按摩女的房间时,就已告诉了他。
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昨晚胡总会破例的走进2046,他可能真的就是为了等我回来。他叫我放心休息,他叫我多和柔娜说话,以及他离开时的噜嘴和诡笑,都是为了把我和柔撮合在一起。
怪不得那晚,柔娜会那么幸福和娇羞。原来那时她已经知道我和忆兰之间不再是希望渺茫,而是决不可能。她又回到了对我说不清是爱是疼的当初。
但胡总真这么简单吗?
他一方面自作主张,把我和柔娜往一块拉。一方面又无缘无故的排斥刘一浪。无论刘一浪的工作做得多出色,他都会鸡蛋里挑骨头,给刘一浪小鞋穿。
我真佩服高傲自负的刘一浪,他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那种人物。无论胡总对他有多苛刻,他都能面无异色,忍气吞声。
他不再和柔娜说一句话,甚至不再给柔娜任何一种眼神。他把那些从前属于他的机会,通通让给了胡总。他从好不容易才挤进去的柔娜的生活里,抽身退了出来。
但我相信,这只是表面,就像胡总撮合我和柔娜只是表面一样。刘一浪一定有他的目的。他不是厌恶了柔娜,他是看到了隐藏在柔娜周围的危险。他退出来,只是便于旁观者更清。只是为了麻痹胡总,让胡总信任他,对他掉以轻心。然后,他好恃机将胡总一举击溃,把柔娜从胡总布满迷雾的陷阱里解救出来。
我常看到刘一浪在一个人的时候,眼神阴鸷。那眼神让我感到一股寒意,透彻骨髓。
这让我又疑心,刘一浪要对付的不是胡总,而是我。不然我怎么会看到他的眼神就心惊胆颤?
这也许就是胡总真正的目的,他把我和柔娜撮合在一起,就是为了激怒刘一浪,利用刘一浪的手对付我。这一招,在兵法上,叫借刀杀人。
我不是也有过利用刘一浪对付胡总的想法吗?
这更让我觉得胡总高深莫测起来。
刘一浪的处境和自身改变,影响的不只是我,还有子郁。我说不出理由,但我的的确确感觉到了。
子郁进休息室吸烟的时间更多了,点烟,吸烟,吐烟圈,看烟圈一个个破灭,他的每一个细节,都和从前一样优雅,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同了。
我甚至怀疑那晚他和按摩女在酒里下药,也不是他们自己的意思,更不是真为了我和忆兰合好。要是真这样,现在我和忆兰没有合好如初,他并没达到为我们解除误会的目的,他不说继续努力,至少也该向我问起缘由或抱歉一声。
我隐隐觉得,他们做那一切,与刘一浪有关。我还记得很久以前,子郁带着我第一次去按摩房,他后脚刚刚出来,警察前脚就跨了进去。在警车上,我看到了刘一浪。无论如何都不会有这么巧。
如花已从外地出差回来,她一定饱受相思之苦,更加珍惜不再和子郁远隔天涯的日子。但她不再向子郁靠近,也许她怕越靠近,她和子郁内心的距离就越远。
又也许她已经认命,她和子郁之间,隔着一条她永远也趟不过的河。而她心仪的子郁,是盛开在彼岸的花,她可以远观,却不能抵达。
……
对很多人来说,这都是段压抑的日子。
天气越来越冷,重庆竟也下起雪来,纷纷扬扬的,像无数的鹅毛在空中飘。
这是一个南方罕见的寒冷的冬天,许多异乡漂泊的游子,都被封山的大雪,阻在了回家的归途上。
我不知道,忆兰的父亲和妈妈,是不是还在我们身边的某处暗暗监视我们,或者干脆就住进了忆兰在重庆的家,对她严加管教。她再不曾恢复从前的样子,她依旧怨恨,多愁善感得让我更加不敢靠近。
我多么希望她能一如从前,哪怕是冷漠,至少那气质能催人上进。至少我不会也受到她那些郁郁的影响。
是的,我也时常阴郁着脸,无论柔娜如何关心我,我那些阴郁,也像城外远山上的冰雪,得不到融化。
当然,也不全是因了忆兰。
还因为我弄不懂,柔娜无论是对我还是刘一浪,都曾经那么避嫌,在公司里给我们一副冷而远的表情,为什么对胡总却从来没有过。
终于到了星期天。
休息的日子,雪霁的天气,我却哪里也没去。我望着窗外的远山,心情没有一点好转,反是对故乡的思念,一阵更比一阵浓。
直到刘若萍打来电话,邀我去那片远山。她说,心情不好,更应该出去走走。
山上有不少的游人,都是些青春男女,脸冻得通红,却洋溢着幸福的笑。
真的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那些被阻在归途上的人们,肯定无法像眼前这些红男绿女这么快乐。而眼前这些红男绿女,更无法理解他们被寒山阻隔的悲哀。
刘若萍竟意外的要带我去更远的地方。她,一个爱热闹的女孩,忽然想去寻找一份幽静。
我们离开欢乐的人群,向山更深处走。
空的山,很寂聊,风吹过,有积雪从松枝上簌簌的飘下。
我心中忽然就有了踏雪寻梅的诗意。
脚踩着吱吱的积雪,明知没有希望,眼睛却偏往更远处寻找。找着找着,就似乎真的有希望了。
但不再是找梅花,是在满眼的晶莹剔透里,寻找更清澈高远的意境。
但刘若萍很快就耐不住寂寞,怕被忽略似的,对着空山喊出了欢快的歌声,以此喧告自己的到来。
有几只冻鸟受惊而起,扑楞楞的扇了几下翅膀,在空中盘旋一阵,又拣新的寒枝栖下。
我那久压在心灵深处的未泯的童心,终于被刘若萍的青春活力唤了出来。
我不禁想起了童年时,和池艳在雪天堆雪人打雪仗的情景,嘴角轻轻的浮出一丝微笑。
我弯腰,抓起一把雪,冲向前面蹦蹦跳跳的刘若萍。
刘若萍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反应,我已把那把雪,从背后猛地丢进了她的衣领里。
她冷得大叫一声,猛地缩了缩脖子,还打了个寒颤。
但她心里却比阳春三阳还要温暖。
她高叫道:“好啊,大哥哥,没想到你这么坏,还偷袭我。看我怎么对付你。”
边说话边弯腰在地上抓起一把雪,在手里捏成雪团。
我早已转身跑了,她在后面边笑边追。
好多年不曾这样跑过了,一种久违的心情回了来。风在耳边呼呼的吹,我竟有要飞起来的感觉。
我甚至疑心自己是古龙武侠小说里的高手,能踏雪无痕了。我忍不住回头去看,刘若萍是不是被我落在了千里之外?
但刘若萍离我竟并不远,她跑得如此轻快,要不是我比她先跑几步,早被她追上了!
我一下子就没了那种飘飘然的感觉。
老实说,我喜欢给别人那种骤然遇寒的剌激,但却拒绝谁把这种剌激强加于我。
我不敢有丝毫迟疑,猛地转身继续前奔。我不能让刘若萍,把她手里的雪团,也丢进我的衣领。
我却重重的撞上了一个人,那个人险些跌倒。
我停住,满心歉意,想过去扶住他。
没想到他竟是刘一浪!
刘一浪艰难的站稳了摇晃的身子,气得肺都要炸了,恶狠狠的瞪着我。他已沉默得太久,那些深积在内心的愤怒,终于要在沉默中爆发了!
更不妙的是,这时刘若萍从后面追了上来。我挡在她和刘一浪中间,她没看到刘一浪,欢笑着把手里的雪团向我砸来。
但却偏了,没有砸在我身上。
雪团仿佛一颗晶莹剔透的流弹,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正中刘一浪怒容满面的脸。
只听“叭”的一声,雪团在刘一浪的脸上炸开,犹如奇葩初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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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也许是雪团的碎屑模糊了刘一浪的视线,也许是刘若萍早已不存在于刘一浪的世界里,再加之刘若萍不再是从前模样,刘一浪没认出她来。
刘一浪只恨恨的瞟了她一眼,便恶狼似的向我扑了上来,狠狠的给我一个拳头。
他仇恨的是我,他把眼前这个他不认识的女孩的过错,也算在了我的身上。
连同他对我的新仇旧恨。
我没来得及躲闪,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我的脸上。我没感觉到痛,也许是已经痛得麻木。
只觉得有千钧力量,脚下一滑,我便重重的跌倒在了冰雪之上。
没给我半点反抗的机会,甚至连喘息的机会也没给我,我还没得及爬起来,刘一浪就又冲了过来,对我疯狂的挥起拳头。
我知道,无论我怎样努力,也躲不过了,我闭上了眼睛。
那晚在芳卉园小区外,我也这样揍过他,他当时也不曾反抗。但他不是像我一样无力反抗,他是要在柔娜面前故作好人,要我欠他的,然后,当某一天柔娜不在的时候,向我加倍索回。
现在,柔娜就不在旁边,现在是加倍向我索回的时候了。
反正该来的迟早要来,反正欠人家的总得还清。那晚我也确实误会了他,他根本没有伤害雪儿。
我等着他那重重的一击。
也许他这重重的一击,就把我心底无形的堤岸击溃,我那些积压太久的苦水就通通汹涌而出。我就会再也抑制不住,借刘若萍的肩头,放声痛哭一场,哭出我心底所有的悲哀。
然而,他的拳头却并没砸在我的脸上。
只有静,仿佛时间凝固,仿佛万物消失。
我缓缓的睁开眼睛。
我看到刘若萍不知什么时候挡在了我和刘一浪中间。我看到刘一浪的拳头停在了刘若萍的额头前。
刘若萍满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淡。愤怒后的冷淡,刘一浪的拳头停住之前,她一定愤怒过。
刘一浪的拳头却在颤抖,身子也在颤抖。
好半天,刘一浪才开口说话:“你,你是……”
现在,颤抖的不只是他的身子,他的手,还有他的声音了。
刘若萍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表情。
刘一浪的声音依旧在颤抖:“我觉得你,你像一个人……”
“谁?”
刘若萍的回答,简短得只有一个字,却如正吹过耳边的风,冰冷剌骨。
但声音却沙哑难听,完全像来自另一个人口里。
“……”
刘一浪哽咽住了,刘若萍的名字,如一根鱼剌,卡在喉咙,咽不下,吐不出。
他的拳头,已从刘若萍的额前缩回,紧紧按在胸口。仿佛正有无数的痛苦,就要从胸口涌出。他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仿佛又被谁重重的撞了一下,有些站立不稳,面色苍白。
刘若萍冷冷的笑了笑,然后道:“我帮你说吧,那个人叫刘若萍。寻欢已对我说起过多次了,说她除了面容和声音与我不同外,无论是性格,还是神态举止,都和我十二分的仿佛。只是她已经死了。”
她的声音比先前还要沙哑,也许是为了把欺骗进行到底;也许是她的内心,也有什么东西在涌,并不如她冰冷的声音,冰冷的脸那么平静。
刘一浪的身子不再颤抖,仿佛已被刘若萍冰冷无情的话冻僵,手依旧在胸口,脸依旧苍白。只有嘴唇有些轻微的颤动,说明他不是谁堆的一个形象逼真的雪人。
他吐出的只有几个字:“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反反复复,不带任何感情。然而,在我听来,却痛彻心扉。
刘若萍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我知道她的心里一定比先前还涌得厉害。不然,她不会更加剌激刘一浪,不会更加冷冰冰的问:“她是寻欢的故人,她是你的谁呢?”
刘一浪仿佛根本就没听到,依旧一动不动,依旧反反复复的道:“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那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感情,却让我差点忘了和他的所有恩怨,差点就忍不住告诉他,眼前这个女孩其实就是刘若萍。
刘若萍过来扶起我,搀着我一步步离去,头也不回。
我其实自己能走,偏偏由她搀着,恹恹的像个病人。我的内心正脆弱得厉害。
在远处,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了看刘一浪。
刘一浪孤独的站在冰雪里,依旧僵了似的,任凭寒冷的风,乱掀他敞开的西服。
在他的脚下,一滴滴血,像小小的梅花,沿着我和刘若萍深深浅浅的脚印,向我们延伸。
凯凯的白雪。
鲜红的梅花。
我忽然就感到有一只手掌,正隐隐作痛。低头一看,那痛处竟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正由伤口冒出,一滴滴下落。
落在地上,化作梅。
一定是刚才我重重的跌倒时,被冰雪下的什么尖利之物,划破了手掌。
奇怪,我现在才知道痛。
刘若萍停了下来,她也这时才发现。她先前果然心事重重。
她解下脖子上洁白的围巾,为我包扎。
她还回头去看了看刘一浪,眼里有晶莹剔透的泪。说不清是恨还是痛,说不清是为我还是为他。
我的眼睛被刘若萍的视线牵引。
刘一浪还站在原地。一阵更猛烈的风,吹起地上的积雪,模糊了我们的视线,也模糊了刘一浪的脸。
然而,我却分明感到刘一浪抬了抬头,不再面无表情。
冰天雪地里,他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孤独,痛苦而仇恨。仇恨自己,更多的却是仇恨别人。
这种仇恨我太熟悉了。那晚,医生放弃对刘若萍的抢救时,他离开医院前眼里就是这种仇恨。
就是在这种仇恨的驱使下,那晚他醉酒,他去子郁家胡闹。子郁说,是他骗刘一浪喝下安眠药,雪儿才幸免于难。
现在,我感到了危险。
不仅是我危险。
如果刘一浪真相信了刘若萍不过是个陌生人,刘若萍也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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