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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金钱镖-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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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茂在房顶望见,略避一避,急忙绕到房后。这正房之后,又是一层院落,黑沉沉的并无灯光。乔茂暗想:“自己连看了几处,都有灯火,为何此处单单没有?”倾耳听了听,并没有响动;便从房顶溜到墙头,由墙头蹿上正房后山坡,仍施展倒卷帘的功夫,要探窗下望。

只听屋中有人说道:“你听,屈死鬼恋恋不舍的,还没有走呢!依我说,把他料理了。”这说话的声音很耳熟,却并不是那年老的盗魁。乔茂觉得不好,急待退走;猛听屋中断喝一声道:“呔,滚下来吧!”“咯噔”一声响,一道寒光破窗打出来。乔茂身子倒悬着,极力往旁边一闪,暗器刮脖颈穿过去。

乔茂吓了一身冷汗,手攀房檐,脚一挺劲,身子往前一悠,刚要飞身跃起,不意房顶上有一人冷笑道:“下去吧!”乔茂挂在房上的一只脚,竟被人踩住,只一蹴,把他整个身子踢下房来。九股烟乔茂脚上头下,倒栽下地,仗他飞跃功夫很不坏,悬空一翻,脚先沾地,只一挺已跳起来,抹头便跑。只听房上人喊道:“小子,看够了么?你也该歇歇了!”

乔茂顾不得答言,立刻抢奔角门。角门人影一闪,一个使双怀杖的,一个抡锯齿刀的,亮兵刃迎面截住。这两人全是劫镖时在场的强徒。乔茂挥刀夺路,那使双怀杖的大喝一声,已一杖打到。乔茂用刀一磕,打算伏身窜过去。岂知双怀杖力量很猛,“铮”的一声响,火星乱射;乔茂震得手腕发麻。那使锯齿刀的已从侧面,横刀斜攻过来。乔茂急撤步翻身,看见西北角有一排矮房,急运足气力,一蹿上去;登房越脊,一抹的逃走。

这时候,已从四面窜出好几个夜行人物,各仗兵刃,分路追来。乔茂刚由矮屋,翻到一座偏殿顶上。由这偏殿逃出庙外,必须先跃下平地;可是地面上已有两个人堵住门,又有两个人站在墙头,四个人站在当地,另有一个人也跃上偏殿,直奔乔茂。乔茂道:“我命休矣!”急回头一看,偏殿东边好像没有人。乔茂慌不择路,竟从两三丈高的偏殿上,一跃下地。他才一跳下,殿上、墙上的人立刻也跃过来,从四面一挤,单留下北面一道角门。乔茂如笼中的老鼠一样,绕着圈子逃走,并不敢还手,也不敢走角门,怕有埋伏。群贼一阵乱赶,被乔茂抓一隙路,急忙飞身蹿上角门的墙,顺着墙往外飞逃。群贼一声不响,只顾堵截。

忽听房上有一人吆喝道:“当家的有话,这个鼠辈不值兴师动众,只叫老六、老七追擒他;别的人赶快回来,办正事要紧。”群贼闻言,全都止步;另有两个少年贼人,从后面追赶过来。只这一耽误,乔茂不禁大喜;立刻纵跃如飞,展眼间夺路而逃,翻出后墙,一溜烟的往北跑去。回头一看,果然只有两个贼,一先一后追了出来。九股烟咬紧牙根,拚命狂奔,不一刻早已逃出二里多地。再回头一看,已将贼人落后很远,看不见影子了。

乔茂大喜道:“我姓乔的真有几分福命!这贼人一窝蜂围上来,焉有我的命在?想是贼人昏了心,教两个笨贼追我,如何能截得住我!我如今已逃出虎口,又已探得机密,我就此返回去送信。再不然,在近处找个藏身地点,我在暗处缀着他们,看看他们的老窝究竟离此多远?”心里想着,便四面寻看。这一阵舍命狂奔,有路便走,又不知此刻存身何处了?只见黑沉沉,天尚未亮。

乔茂蹲在路旁麦田边,略略喘息了一阵,精神稍缓。望见路前似有一带丛林,便站起来,直奔丛林。一面走,一面东张西望,一面心里盘算:“看这时还许不到五更,近处想必有人家。我如今只穿着一身短打,又带血迹,白天走路,真走不开!莫如抄到近处村庄,偷一两件长衣服,再偷一些散碎银子,我就在附近隐避地方一忍。白天再改头换面,往附近踩探,这倒是很妙的法子。只是我来时那个小村已不在面前,想必还在后边,有那庙挡着,我实在不敢寻回去,莫如另寻吧!”

且想且走,已到林边。夜行人的习惯,惯好钻树林。乔茂便想到林中,先躺一躺养神。看了看,寻着小道,直走进去。忽然,林内闪出一条人影;乔茂吓得一哆嗦,刚要抹头逃跑。

只听那人也“哎呀”的一声道:“我是走道的,身上没带着钱!”乔茂立刻站住。只见那人藏在树后,不敢出来。乔茂灵机一动,暗道:“我何不剥他的衣服?这小子也必不是好人。”乔茂回手抽出刀来,向前威喝道:“什么人,滚出来!”那人只叫:“饶命!”不敢出来。

九股烟乔茂雄心一抖,迈步抢过去。他这才一过去,那人竟藏在树后,也不跑,只是打圈绕。林密天黑,看不清面貌,只看出那人似穿着一身青。乔茂暗道:“这不像乡下人。”等到相离切近,忽见那人挥刀窜出,一阵狂笑,刀如长蛇直攻过来。乔茂大吃一惊,到此力尽筋疲,抹头待跑;被那人赶来,钢刀一晃,“登”的一脚,把乔茂踢倒在地;解腰带便捆,往肋下一挟便走。

乔茂忙道:“朋友,我也是道上同源,何处不交朋友,你放了我,我必有一番人心。”那人“嗤”的笑了,说道:“朋友,你贵姓?”乔茂忙答道:“我姓乔。”那人道:“你是哪条道上的?”乔茂冲口说道:“我是海州来的,咱们是同行。”那人道:“只你一个人么?”乔茂眼珠一转道:“不,我还有五个同伴哩,我们一共是六个人。”那人道:“那五位现在哪里,都姓什么?”乔茂信口诌道:“有姓胡的,姓沈的,姓张的,姓赵的,姓孙的,他们都在后头呢!”那人道:“你们当家的姓什么?你们在哪里安窑设柜?”乔茂信口编造着答复了。那人听完一笑,把乔茂丢在地上。

乔茂心想:“他这就放我吧?”不料那人掏出一块手巾、一个麻核桃;把乔茂一掐脖颈,将麻核桃塞入口内,将手巾系在脸上,蒙住了双眼;重新挟起,如飞的跑去。不一时,到一地点,登高窜低,连转了几个弯,把乔茂“扑噔”一声,扔在地上。只听一人问道:“捉住了么?”那林中人答道:“手到擒拿,那还费得了事么?”

又有一人问道:“他可有同伴?”林中人答道:“没有看见,他自己却说有五个同伴,恐怕未必。我原说不必费事,当场抓住他完了。老二一定要看看这小子有没有同党,果然依了我的话,教我白跑了一里多地。”

又一人说道:“也许有同党被吓跑了,你快去回当家的去吧!当家的教咱们趁早吃点东西,还有好些事要办呢。”林中人应声出去了。又过来一个人,另拿绳子,把乔茂手脚重新加绑上一道。

乔茂被摔在地上,口不能言,目不能睹,也不知置身何处。过了好一会,才觉得眼前一亮,有两个人挑着灯笼进来。内中一人,把乔茂脸上蒙着的手巾扯下来,用灯一照,立刻踢了一脚,道:“喝,原来是这么一块料!”

乔茂睁眼一看,在他周围,横躺竖卧着四五十个人,全都是被掳的骡夫;捆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乔茂才知自己又被捉回庙来;一场挣命,原来是白费事。面前站定两个人,正俯身察看自己;内中的一个,就是劫镖时在场的贼人,那个使青钢剑的。乔茂一阵难过,心想:“完了,十成占八成活不了喽!”只见那使剑的少年强贼,用脚蹴着乔茂道:“喂,朋友,别装死!我问问你,你们缀下来的,一共有几个人?”连问数声,乔茂不答。那少年勃然大怒,照着乔茂狠狠踢了几脚,乔茂扭了扭,只是不答。

旁边那个打灯笼的贼人说道:“咳咳,你先别踢他,他得说得出话来呀!”过来把乔茂口中之物掏出。那少年笑道:“原来他正吃核桃呢!”遂说道:“朋友,对不住,不知者不怪罪,怨我无礼!朋友,你们倒是缀下来几位呀?”

乔茂干呕了一阵,心说:“这臭贼太已狠毒。事已到此,有死没活,我焉能输了嘴!”喘息一阵道:“朋友,我们可是栽了,我们可是栽在光棍手里了。有话好问好答,你们可别作践我。你问我们缀下来几个人么?不多,连我只六个。”少年强贼道:“那五个人呢?”乔茂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我们六个人原分两拨,三个人一拨。我已遭擒,我们的伙计大概还在附近藏着呢。”

原来乔茂这一番答话,自有他的用意。那少年听了,半信半疑的说道:“朋友,你可实话实说,有你的好处。你不要信口乱说,那是害你自己。我们断后的人,眼睁睁把你们那边的两个人挡回去了,怎么又缀过来这许多人呢?”

这少年反复的盘问乔茂,乔茂咬定前言,不再更改。后来这贼人又威吓乔茂道:“你有话可趁早实说,回头我们当家的还要问你,你可等着受了刑,再说实话,那就晚了。你怕热通条不怕?”乔茂打了一个冷战,几乎急得要哭。可是既已贪功遭擒,落在贼人手中,死固不怕,毒刑更是难煞。乔茂只得说道:“朋友,咱们都是道上同源,我还能有话不说,自找苦吃么?我说的全是真情实话,你们只管扫听,只管查看;就怕他们五个人都吓跑了。”

那少年又打听十二金钱俞剑平和安平镖局的情形,乔茂都据实说了。那少年便不再问,挑着灯笼,匆匆的走了。

这少年刚才走开,乔茂的磨难已至。从外面闯进几个壮汉,未进屋便叫道:“捉住的奸细在哪里啦?”且说且奔到乔茂面前,用脚踢着说:“原来是这小子,你们一共来了几个?你们那胡孟刚老家伙上哪里去了?你好大的胆子,你真敢缀下来!”

几个壮汉七言八语的乱问,有的拿刀背单敲打乔茂的迎面骨;痛得乔茂欲避无从,不住说:“朋友留面子,朋友留面子!”(叶批:写得传神之极!亦有所本。宫注:叶批之“亦有所本”,是指白羽在《话柄》中有一段文字:乔茂告饶“被评为‘逼真’……这却有来历。我的一个旧同事,新从外县逃回;他不走运,半路遇上伙匪,与别的旅客一串一串的被绑上,脸面朝地,剥去了衣裳。内中旅客有挨打,打得直嚷:‘朋友留面子,朋友留面子!’我当时听了一动,就把它写入小说,结果成为乔九烟被擒的那一幕剧情。”)

又有一壮汉,挑着灯,低头看了看乔茂的脸,信手打了一个嘴巴,道:“哈,原来是这小子!就是他把谢老四和王老茂给砍伤了的,人家本来是客情。我也给他一刀!”从裹腿上拔出匕首来,照乔茂便刺。旁边一人拦道:“别杀他,当家的还要问他话呢。”多亏这一拦,这匕首挪了挪,把乔茂肋部划了一道,鲜血流出来。那人还是不依不饶的说:“就不宰他,我也得刺他几下。”

正在乱得不可开交,陡听后面一个深沉的声音道:“哼,骆三,你好放肆,谁教你动手来!”只听“啪”的一下,走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把那刺乔茂的人,照脸打了一掌,喝道:“滚开吧!”

这时乔茂前胸,已被划破纵横好几道口子。那五旬男子斥道:“你们这些人就看着骆三胡闹么?咱们当家的跟俞剑平有梁子,跟他手下的人没有过节呀?你们竟敢私自动刑,太已没王法了!还不快拿刀伤药,给他敷上。”乔茂呻吟道:“这位舵主,我也是江湖道上的一条汉子,我可不怕死,我得死在明处。我姓乔,我是振通镖局的伙计。我和俞剑平素不相识,我只是跟着我们总镖头铁牌手胡孟刚,来保这笔盐镖。姓俞的是姓俞的事,与我无干。”

乔茂解说着,那五旬男子冷笑了一声道:“也信你不得!你们干镖行的没有好玩艺,回头自然教你舒服。”

乔茂听了末句话,不禁又是一惊。那男子吩咐手下人,给乔茂敷上药;又嘱咐不准凌辱他,便自走了。乔茂仰在地上,新旧创伤阵阵发疼;两手两脚全缚得很紧,暗地用缩骨法试褪了褪,竟褪不开。耳边听得外面人马践腾,言语嘈杂,仿佛很忙乱。忽又听见脚步声音走进屋来,吆喝道:“把镖行那个奸细带上来,老当家的要审问他哩!”立刻有两个人过来,把乔茂脚下的绳索解开,抄双臂架起,脚不沾地似的,将他带到一个所在;似是一座偏殿,殿中神像已无,神座犹存。靠殿门插着纸灯,供桌上铺着稻草和马褥子,下面放着一条长凳子。

只见那年老的盗魁,侧身坐在马褥子上,一只脚踩着长凳,一只脚盘着,口衔烟袋,缓缓喷吐。两边站着坐着六七个贼人,气势虎虎,都拿着兵刃。把乔茂带到神座前,人们就势一按,喝道:“跪下,跪下!”

乔茂面色一变。欲待不跪,又怕受毒刑;欲要跪下,又恐贼人鄙视他,反倒招来凌辱。只得半蹲半坐的对盗魁说:“老舵主,我也是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你一定要我跪,我已束手遭擒,还能抗拒么?都是道上人,何不稍留面子呢?”

年老盗魁先看了看乔茂,暗暗点头:“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人,想不到还有这份胆量,敢来跟踪访下来!不过既是俞剑平手下的走狗,我岂肯饶了他?”大声说道:“你是姓乔么?”乔茂道:“我姓乔。”盗魁道:“你在安平镖局几年了?俞剑平可是你的师父?”乔茂道:“我可是在镖局做事,我却没在江宁安平镖局混过。我是在咱们海州振通镖局胡孟刚胡老镖头手下做事,当一名伙计。老舵主自然有踩盘子的,我姓乔的说一句是一句,从来不撒谎;我和俞剑平是素不相识。”

旁边一人冷笑道:“久仰久仰,你可叫九股烟么?”乔茂吃了一惊,脸上一红道:“那是我的匪号。”那人道:“原来是乔镖头,不是镖行小伙计呀!”乔茂闭口不能答。

那盗魁却并不理会,又问道:“你叫九股烟,你自然是黑道出身的了。”乔茂道:“我吃镖行的饭,也不过几年。”盗魁道:“你说你在振通镖局做事,大概不假。我听说你们安平、振通两家,本是双保盐镖,为何不见俞某人露面呢?既然这票镖很担沉重,俞某人焉有不亲自出马之理?这却是何故?你要从实说,不得隐瞒。”

乔茂已听出盗魁的心意,忙答道:“俞剑平俞老镖头,一向有重镖,也常亲自出马;可也有时只靠他那杆金钱镖旗,由他弟子押着出去。这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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