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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柱之谜-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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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艘警船在我们下面,这很好对付。它飞过时,我们会上升,绕着小行星转,使它处于我们和警船之间,警船就别想发现我们。对在我们右边的那艘警船,情形也是一样,只不过没有那么大的回旋余地。我们要一直躲在地平线之下对付警船。有几分钟的时间我们会处在地平线之上,落在第三艘警船的视线里。那是最糟糕的了

不过在那几分钟里,有一块两公里见方的子岩石会飘到我们和第三艘警船之间。在这艘飞船从子岩石后边飞出来时,希望我们已在希尔达的地平线之上了,这样,三艘警船全都发现不了我们。

大家都盯着屏幕,我偷眼观察戴维达夫,他镇定自若地紧盯着显示屏,脸上是一副无所谓的、听天由命的神情。

第三艘飞船远远地从希尔达的地平线上来了,正处于子岩石之后。戴维达夫俯身向前对着话筒说:“三号站,把我们朝你那个方向拉。”他把计划抛到了一边,对艾莱恩的抗议也置之不理。“我们在那一侧有更大的回旋空间。”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说。“西蒙,什么时候看到他们就告诉一声。”他对着话筒又说道。我想起了正俯卧在地面上的西蒙……“他说他看见了他们。”传来观测员的报告声。

“你们尽快拉向一号站。”戴维达夫说。

在屏幕上,第三艘飞船那小小的标志爬上了代表子岩石的那道线,然后就在那里呆着不动了一一那艘飞船的探测器是在我们的地平线之上还是之下,谁说得准呢?“快拉,”戴维达夫低声地自言自语,“快拉。”我寻思也许警报铃都已经拉响了呢。

不到两分钟后,代表第三艘飞船的圆点向岩石的地平线下滑,然后又退回到希尔达身后,现在希尔达已把我们挡在三艘警船的视线之外了。

不过,就在那两分钟内,我们真的很可能被发现。

西蒙还在传送着我们所处的位置,驾驶室里所有的人都没兴趣再听了。

“他们的速度可不慢呀。”斯旺大着胆子说。

……就这样,我们合法政府的三艘警船一无所获地走了。我和别人一样显得兴高采烈,洋洋自得。尽管它们在水平线上的那一瞬间真的很可能逮住我们;如此说来,我的主意算不得尽善尽美,不过还管用。

从发现警船起到现在已经过去五个小时……在这漫长的五个小时中,我只是在担心我的小命,担心它就此完蛋……这种愚蠢的念头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全部生命流逝。”

经历了这番提心吊胆,我真有点疲倦。

“我们还要在希尔达后面躲上一两天,”戴维达夫说,“然后再继续干活。”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冲我们咧嘴一笑:“该走啦。”

等到大家庆祝摆脱追踪之后我才平静下来,回到房间倒头便睡,这一觉睡得香极了。就在醒来之前我还做了个恍若亲历的梦:在梦中我还是个孩子,正在火星上玩捉迷藏,就像我们经常玩的那样。我们在北非海岸流沙上的考察站,那是一片辽阔的、布满巨石的荒原……那些石头从篮球那么大到一个小房间那么大不等,在荒原上排成规则的图案,这些图案常常让我们的长辈感到迷惑不解。

“这不可能是自然天成的,”我父亲坐在一块岩石上,凝望着近处的地平线说,“看上去像舞台布景。”

但对我们小孩子来说这却是再自然不过的了。黄昏时分,吃完了饭,我们总爱玩捉迷藏。在梦里,已近日落时分,是那种灰蒙蒙的日落,那时你可以直视着那个小小的红太阳,天空给镶上了一道道粉红色的边。每一块岩石都在赭褐色的平原上投下了长长的阴影。

我藏在一块齐腰的圆滚滚的岩石后边,蹲在那儿看着其他小孩冲回生活营地。生活营地离这儿有好远。我可以看见风裹着流沙,但我穿着太空服却感觉不到。

无线电里传来吃吃的笑声和急促的呼吸声,把它关掉后一切都复归于平静。我的话筒给关上了,是那个找我的人放弃了努力。巨岩太多,投影密布。

“噢噜噜,牛嘞,快走,快走,快走。”她用一种颤动的嗓音喊,“噢噜噜,牛嘞,快走,快走,快走。”

但我不敢回话。还有个东西在那儿,我认不出那是什么东西,一个像长长的阴影一样又高又黑的东西在动,就在落日旁边。那红艳艳的夕阳正洒在后边古老的火山墙壁上,我小心翼翼地藏好,只敢把眼睛露出岩石,看着那黑乎乎的影子到处转悠,在一块块岩石后面找寻。生活基地在哪里呢?无线电里发出嘶嘶的声音。没有人呼叫了。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正向我的藏身之处走来,一块岩石又一块岩石地搜寻着。火山墙的阴影在荒原上越拉越长,渐渐地掩盖了一切……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似醒非醒了一阵子,接下来就梦见我父亲牵着我的手。我们走在城市穹顶下,都没穿太空服。我还很小,大概7岁吧。我走进了棒球场。爸爸拿着手套和球,球是那种小孩子的球,击不远。

“我像你这么大时也打棒球,”爸爸对我说,“场地也和这个一般大。”

“这个球场这么小。”

“在火星上这是小了一点儿,不过在地球上,就是大人玩的球也击不远。”

“因为重力的缘故。”这就说明了原因。

“对,地球上的引力更大些。”他把我的手套递给我。我站在本垒板之后,他站在投球手的区内,我们一来一往地投了起来。“昨天那个投手真的打中了你。”

“是啊,正打在我的膝盖上。”

爸爸咧嘴笑了起来:“我看见你站了起来,坚持着打了下一盘。

我就喜欢你这样。”他拿起球投了过来:“刚刚给打中膝盖你怎么又想偷进到第三垒呢?”

“我不知道。”

“你出击得太远,”他接了个低球,“桑迪正好打了个短打,出来让你到第二垒。而你一旦到了第二垒,就处于得分的位置了。”

“我知道,”我说,“我一领先就去那儿了。”

“的确如此。”爸爸露齿一笑,用力投了个球给我,“那才是我的埃玛呢。你反应很灵敏。如果再加把劲儿的话,也许你能偷进到第三垒,……定能。我们好好练,你有希望成为一个真正的快投手……”

接下来,我奔跑在南流沙开阔的荒原上那烤焦了的氧化沙石亡。在梦中,那空旷的平原就像是天青石色的海底峡谷一样,到处是可呼吸的空气。我穿着运动短裤和衬衫,打着赤脚在奔跑。在火星温柔的拥抱中,我向前跳呀跳,手臂做着柔和的游泳姿势,就像我父亲教过我的那样。在火星的重力条件下,没有人能真正地跑起来,我却能在爸爸的帮助下跑了起来。我似乎参加了赛跑,正遥遥领先于其他的人。我的腿有力地踏在沙地上,激开了那发烫的沙子,我感觉到稀薄、寒冷的空气正呼啸而过。我听见父亲在说:“快跑,埃玛,快跑!”我跑过那红色的荒原,那么自由,那么有力,我越跑越快,感觉就像要越过横亘在我面前的地平线,而且要不停跑下去,一直跑遍整个星球。

娜塔莎和玛丽—安娜推门进来,两人在讨论着过多的生物量的问题,她们吵醒了我。我的心咚咚直跳,浑身湿漉漉的。在脑海中,我依然听见父亲在呼喊:“快跑!”

他们开始马不停蹄地修建星际飞船。娜塔莎和玛丽—安娜一直都呆在房间里细细地研究程序及其结果。

上次躲过了委员会警察真是好玩得很,看来他们不会再走这条路线了。她们紧赶慢赶,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室友们却愈加焦虑。

“……任何物质的封闭程度都取决于它在系统中的消耗速度,和它在不完全封闭状态下的流失速度。”娜塔莎老是念叨着,像祷告似的,还不时瞅我一眼,满脸的无可奈何。因为我不愿一天花上几个小时和她们一起。

灯光打在小小的桌子上,玛丽·安娜伏在计算机屏幕前复印数据……“物质封闭系数K取决于K等于I减e大于E……”

整个系统的封闭是所有循环利用物质封闭程度的复杂综合。

但是她们想尽了办法,怎么也达不到那么高的系数标准。我也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当然,完全的封闭不符合自然规律,哪里都不存在完全的封闭,除非把宇宙视作一个整体。即便在宇宙,每次大爆炸都无疑比上一次小一点。在星际飞船上,应当对泄漏的物质进行废物回收。她们对海藻和海藻反应器中积压的腐殖质束手无策。她们无法彻底回收尸体(动物或人的尸体都不能)。某些矿物……如果能被重新放回系统中,使之有利于把某些东西转化成为主流循环的东西就好了……因此,我们不停地工作,变异细菌、测试细菌,在生物化学过程中折腾来折腾去,想培养出一条首尾相接的蛇,它将在星河中活蹦乱跳。

有天晚上她们都出去了,我把完整的计划方案打印出来,填上我自己估算的数字,结果我找到了积压物打破系统平衡并足以摧毁系统的界点。我赢得了大约七十年的时间。

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她们总算如愿以偿了。但是宇宙如此之大,她们还得精益求精才行。

有一天,大概是警船飞过之后的一个星期,我正在琢磨着封闭这个问题,安德鲁·道金斯、艾尔·诺德霍夫和华伦斯基在大厅里把我拉住了。道金斯看上去又肥胖又虚弱,好像水土不服似的。

“我们听说你帮助叛乱分子逃脱了近在咫尺的委员会警察飞船队。”他指责道。

“谁告诉你的?”我说。

“船上都这么传。”他忿忿地说。

“都是谁在传?”我问道。

“那无关紧要。”华伦斯基说话简洁明了,但是口音很重,“问题在于,上个星期五我们三个人被关起来的时候,委员会警察是不是正好经过?”

“是的。”

“你是不是参与了躲开他们的谋划?”

我细想了一下,对呀,我是参与了。我想让人家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直视着华伦斯基的眼睛说:“你可以这么说,是的。”说完,一种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你竟然帮他们逃脱了追捕!”道金斯咆哮起来,“要不然我们现在已经自由了。”

“那可不一定。”我说,“只要这些人一反抗,警察就会把我们都炸成灰。没准儿我还救了你们一命呢。”

“问题是,”华伦斯基说,“你帮助了叛乱分子。”

“你一直都在帮助他们。”道金斯说,他差不多是非常明显地流露出了敌意,我真搞不懂为什么。“你在发报室的战斗中扮演了一个骗子的角色,是不是?想方设法赢得我们的信任。正是你把我们的计划泄漏给他们,现在你就在帮助他们。”

我忍住没有指出他的指责毫无道理。正如我所说,太空船上有的是偏执狂。“你怎么认为,艾尔?”我傲然问道。

“我认为你是个叛徒。”艾尔·诺德霍夫非常平静,我感觉得到。

“等我们回火星去的时候,”华伦斯基开腔道,“你的行为一定会众所周知。如果你还想回去的话,你也没资格指挥返程飞行。”

艾尔的话令我十分震惊,但我还是坚定地说:“我要回火星。”

“你吗?”道金斯冷笑道,“你能肯定到时候你还能从奥勒格·戴维达夫的床上脱身吗?”

“安德鲁!”我听出了艾尔的不满,这时我选择了去餐厅的另一条路,啪啦、啪啦、啪啦地疾步离去。

“他妈的女叛徒。”道金斯在我身后大骂。他那两个同伴在劝阻他,我赶紧拐了个弯,终于听不到叫骂声了。

我给这次会面搅得心神不安,意识到自己正面临着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我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压成何种样子),我在餐厅外面的休息室套间里徘徊着,周围的色调从秋天渐渐接近冬季:呆板的褐色,更多的银色和白色。在用挂毯装饰的走廊里,在满墙晦涩难懂的挂饰当中吊着一块通讯屏幕,上面写满了消息、节目和笑话。

我在屏幕前驻足,有一句话映人了我的眼帘:“只有在社会出现全面紧急情况的压力下,才会有效地随之产生适当的、可供选择的技术性策略。”

哎呀,我想,这是哪个散文家写的?往下一看……作者是一个叫巴克明斯特·富勒的人。

引文接着说:“在这里,我们目睹了思想高于物质,人类摆脱了一些地域界限所带来的特性的限制。”

说得一点也不错。

通讯屏幕上有一部分是空出来给星际飞船起名字的。任何人都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色彩和字体,把名字敲进屏幕的空格里,屏幕上都快挤满了。大多数名字起得很差劲,什么“第一”、“一”、“星际飞船”等等。其他的要好一些。其中当然少不了引经据典,如“方舟”、“圣马利亚”、“康—提基三世”和“因为它在”等等;有把两艘飞船的各半个名字合而为一的……如“莱达尔哥”、“海蒙托夫”—一我想这倒可能被选中。屏幕正中央的名字听说是戴维达夫起的:安妮卡鲁斯,我喜欢这个名字。还有“超钚”,听上去就像是太空里的吸血鬼。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名字是用西墨尔字母拼写的,我可译不出来,大概原先都是用俄语拼写,不过看上去都不错。

我一边看着这些名字,一边想着所有关于戴维达夫、斯旺、布雷顿、道金斯还有华伦斯基的事情。假如我返回火星的话,麻烦就大了……我不回去呢?我什么时候回去!我突然感到莫名的烦恼,一阵冲动,也在屏幕上添了个名字,用最大的字体、最显眼的黄颜色在戴维达夫起的名字下面写上“傻瓜船”,多么恰如其分。我们将用自己的所作所为来验证这个讽喻,而在这些最突出的人物当中我是最惹眼的。想到这里我哈哈大笑,尽管我知道这是无理取闹,町我感觉好多了,这才去吃饭。

然而第二天那种压抑感又卷土重来,我觉得自己像一大块被送往钱托内去的球粒陨石。我生命的进程被这次事件改变了,再也没办法使之复原。我选择了一条全新的道路,而这条道路看来越来越有可能导致最终的毁灭。这种压抑感真叫人无法忍受,于是我到离心器那儿跑步去。在有重力的环境下跑步就像是一只踩着轮子的仓鼠,一个没有选择的动物一样,我的感觉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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