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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钟鼓初长夜-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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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住着多少人哪?”

老头皱眉,放下饭桶,扳着指头算了算:“十一人。”

“这十一人的饮食起居就老伯伯你一个人照顾?”

“我就负责送饭。”

赵靖皱眉,想到一些难堪的问题,因为迟迟在场,又不便问出口。“最近还有人来过么?”他一面淡淡的问,一面从怀里掏出银子递过去。老头眉开眼笑的接过:“可不是?我认得的,郡守府里的曹参军来过。”

“他找的人是谁?”

老头努了努嘴:“喏,左边第三间那个。从前也是郡守府里的参军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撞了鬼成了疯子。”

迟迟不耐烦与他罗嗦,三步并两步的跨到回廊上,只见每扇门都关的死死的,只露出上下各一个小洞,一股恶臭从洞里传出来。

她听见低声喘息,嘶哑而紧张,好像是某种动物濒临死亡前的呼吸,稍稍往里一看,突然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啊的叫出声来,已经有人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别乱看。”

迟迟稍稍与他拉开距离:“没事。没事。”

赵靖见她乌黑的睫毛不住扇动,显然还是吓到了,想伸手去握她的手,停在半空,终于收回来。

“左数第三间,就是这间了。”赵靖站定,回头唤那老头:“开门,我有话要问他。”

老头犹豫不决,嘴里嘟囔着:“里面关的都是疯子,没有郡守大人的命令我不敢开。”

赵靖也不说话,只是平静的注视着他。老头的眼神瑟缩了一下,手里银子也才刚捂热,只得从腰上解下钥匙,指着赵靖的剑:“老爷,他要是发了疯您可别手软。”

赵靖接过钥匙,将迟迟挡在后面,开了门。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黑暗狭小的屋子里有个人影蜷缩在角落。迟迟背过身去,捂住嘴巴。

赵靖注视着屋内的情形,果然,情况比牢狱还要糟糕,地上残留着排泄物,和打翻的饭菜混合在一起。

“积善堂。”他冷冷的吐出这三个字,嘲讽的挑起嘴角,“真是大善啊。”说着,跨进屋去,阳光本来被他高大的身体挡住,此刻哗的照了进去。

那人乍然见到光亮,尖叫一声,捂住了头不住颤抖。

老头已经跟了过来:“哎唷,说了不该开门啦。”

“曹参军来了也没开门么?”

“本来是要开的,但是曹大人在门口站了一会,突然说身体不舒服,没有进去。”

赵靖低头看着那个瑟瑟发抖的男子,转头吩咐那老头:“给我拿根树枝来。”老头依言出去,片刻之后递给赵靖一根手臂长的树枝。

赵靖接过,只听刷刷两声,老头还没看清楚之前那人的左臂衣裳已经被卸了下来,赵靖用树枝一挑,看了看他的左臂内侧,暗自点头。

“拿这些银子再给他买件衣服。”赵靖又扔给老头一锭银子,“我要是发现你没有照做。。。。。”他微微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那老头已经如捣蒜般点下头去:“小的不敢。”说着往院子里走去,奇Qīsūu。сom书小心的把银子放到怀里,一面不住眼的偷看两人。

迟迟背转身子听着,此时问道:“这人怎么样啦?”

“我看他是被吓的失心疯了。他左臂里面也有同样的伤口。”

“什么?”迟迟猛地转身,也顾不得恶臭,望里面看去。

那人低低的哀嚎着抬起头来,看见迟迟,发狂一般跳起来,整个人不住颤抖,目光却又是惊惶又是凶狠:“不对,不对,你明明已经死了。我们放了一把火,你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迟迟脑中一片空白,一把推开赵靖,看着那人:“谁?你们烧死了谁?她跟我长的很象么?”

那人听见迟迟的声音,突然镇静下来,诡异的一笑:“我不信你这次还不死。”说着手腕一动。

送饭的老头站在院子里,竖着耳朵睁大眼睛,只见屋内闪过一道火光,下意识的抱住头蹲了下去,一声巨响之后,突然没有了声息。

过了许久,他抖抖索索的抬起头来,见那间屋子的门已经成了碎片,屋里似乎躺着一个血淋淋的人。院子前面的地上有老大一个窟窿,离那窟窿不远处,一个男子伏在地上,他身下还躺了个人。那人咳嗽一声,动了一动,却是跟那男子一起来的少女。

迟迟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觉得有人压在自己身上,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那人诡异的笑容,那突如其来的火光,还有,还有什么?还有那宽阔的胸膛,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两人一起飞了出来。

“赵靖。”她喃喃的呼唤,眼泪流了下来。她小心翼翼的用手反搂住压住自己的那个人,一点点把身子挪出来,将他抱在怀里。

“赵靖,赵靖。”她不住的叫着他的名字,右手摸到湿漉漉的一片,她轻轻的抽出来,看到鲜红一片,几乎晕过去。

“清心珠。”有人低声提醒她。她泪眼朦胧的低下头,见赵靖睁开了眼睛,突然间忘记了一切恶心欲呕的感觉,伸手到怀里,却是掏出金创药。

她将赵靖翻了个身,仔细检查他背上的伤口。“不碍事,应该只是皮外伤。”赵靖握住她的另一只手。

“你流了好多血。”

“不要紧。这霹雳雷火弹虽然厉害,但是已经给人减去了分量,而且我真气护体,伤势应该不重。”

“这是霹雳雷火弹?”

迟迟一面问着,一面抽回手来,仔细的揭开他背后的衣裳,碎石沙砾下一片血肉模糊,所幸确实伤的不深,便将金创药小心的涂抹上去。

“是我的疏忽。青翼里的人随身总是携带这种火弹,机关隐秘,威力奇大。”赵靖咳嗽一声,闭上眼睛轻微喘息。

“你说的青翼是不是什么旧太子的组织?”迟迟一愣。

“没错。虽然这个组织已经解散很久了,这人还是随身带着,以防不测。”

“那你怎么知道火药给人减过分量呢?”

“要是平常的火弹,你我早就没命了。依我看,这火弹本是为曹斐准备的。那个引他来的人将火药分量减去,自然是不想他立刻就死。哪知曹斐根本不敢进去看,所以变成你我遭殃。”他还想继续说话,突然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捂在他嘴上:“好啦,药已经涂好了。你受了伤,还想这么多,说这么多。”

迟迟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我们回去吧。那人已经死了。”瞥眼见到那送饭的老头,冷笑一声,冷虹剑出手,削下他一大片头发:“你要是敢告诉别人我们来过,我就不只削你头发那么简单了。”

                  涉江寒(十四)

(十四)

何冲这两日正忙得焦头烂额。突然有人来报说积善堂出了事,他不耐烦的挥挥手:“去拨五十两银子,你看着办吧。”看了看时辰,也该到郡守府去看看了,出门坐了轿子前往郡守府。

马原这几日精神倒比前些日子好些,脸上也有了血色,红若在门前支了个软榻,扶他躺下晒太阳。何冲笑道:“大人胸口没有那么闷了,出来走动走动也是好的。”马原眯着眼睛,神情中有种生病前都少见的兴奋:“可不是么。只是苦了红若,你瞧瞧她,最近又瘦了。”何冲不敢多看红若,却也瞧见她精致秀丽的下巴愈发的尖了。

“不过听说靖将军也有些不适,最近可真是多事。红若,你代我去探望,可不能缺了礼数。”马原笑着说。

何冲心里极其不是滋味。马原的意思瞎子都看得出来,而赵靖和红若站在一起,也确实如神仙眷侣。这天底下,难道只有赵靖才配得上红若么?何冲忿忿的想。

红若已经盈盈起身:“我已经命厨房熬了燕窝粥,这就送过去。下午伯父的药煎好了我再过来。”何冲连忙起身:“我也告辞了。”

他跟着红若出来,见红若微蹙着眉,一双眸子愈发的朦胧流波,心头一动:“姑娘,你可千万别把自己累出病来。”红若抬起头,嫣然一笑:“有劳大人费心了。伯父身体好些了,我心里也舒服多了。”她发间的香味令何冲醺然欲醉,不由脱口道:“不如我陪姑娘一起去看看靖将军。”红若一愣,嘴微微一抿,象个张惶的孩子,那些大家闺秀的风范一时间全忘了,何冲登时醒悟:“我这是怎么了,说出这种无礼的话来。”立刻改口,“我还有许多杂事要处理,就不打搅姑娘了。”说罢匆匆离去。

见他走得远了,红若身边的小秀瘪了瘪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红若脸色一沉:“小秀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不得对何大人无礼。”小秀知道红若的脾气,吐了吐舌头,乖乖的跟在红若身后。

红若进去的时候赵靖正敞着衣襟半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红若一眼望见他麦色的皮肤,连忙半侧过身去。赵靖懒洋洋的睁开眼睛,刚好看到红若烧得通红的耳朵,微微一笑,将衣襟拉好坐起来:“原来是红若姑娘到了。”他刚睡醒没多久,声音里还有种低沉沙哑,与平日冷静果断的他全然不同。

红若将食盒摆开:“我叫他们煮了燕窝粥,将军趁热喝了罢。”一面用碗将粥盛出来,轻轻推到赵靖面前的桌上。

午后阳光自她背后照进来,她略低着头侧坐着,宛若一支刚刚开放的莲。赵靖亦有片刻恍惚,突然道:“姑娘一直熏的什么香?”红若抬起眼眸看着他:“其实,我没有熏过。这香气,是天生的。”说到后面,因为羞涩,声音低不可闻。

赵靖伸手过去,捧起碗来,用勺子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屋内屋外一片寂静,只听见细微的碗勺相碰之声。红若终于抬起头来:“伯父的病今天颇有起色,真不知如何感谢将军和米先生。”赵靖一笑:“举手之劳罢了。”

红若正色道:“或许对将军确实是区区小事,但是红若和伯父都不敢忘记将军的恩德。今天月圆,伯父精神又好,红若设宴感谢将军和先生,请将军和先生务必赏光。”赵靖挑眉:“哦,听说姑娘做的菜极为美味,不知道赵靖有没有口福呢?”红若低头捻着腰带:“这个,自然。”雪白的指尖竟好似也染上了红晕。

红若没有停留多久便起身告辞,赵靖望着她走远,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听见树叶沙沙轻响,他突然笑了起来:“躲在那里很好玩么?”迟迟不知从哪里蹦出来,带着几分捉狭,看着赵靖:“你真是了不得。居然这样的情景下也发觉我来了。”

“哦,什么样的情景啊?”赵靖含笑恳切的问。

迟迟眨了眨眼,却不说话。

“依你看,红若姑娘会不会武功?”赵靖靠回榻上,悠然问。

迟迟一愣:“这个,我倒看不出。”说着伸出自己的手来仔细端详,指着自己掌上的茧道,“你瞧,无论我怎么小心,手上还是有痕迹。刚才我瞧见红若姑娘的手,那才是纤纤素手呢。”

赵靖凝视着,眼神柔和。

迟迟眼珠一转:“难道,你怀疑红若姑娘?”

赵靖淡淡的道:“在我看来,谁都有嫌疑。”

迟迟呆了一呆:“原来你对她竟是这样的。”

赵靖反问:“不是这样,还能怎样?”

迟迟觉得头有点晕,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干净,咳嗽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来了?难道我武功又退步了?”

赵靖瞧着她慌慌张张的转换话题,也不点破,只是顺着她的意思道:“我猜你会来。你这个性子,这么久不来探望恩人,好像不太说得过去。”

迟迟涨红了脸:“我这性子怎么啦?无非是比较爱管闲事罢了。”说着,自己也掌不住笑了。

阳光暖洋洋的洒进来,空气中有股早春的芬芳。

“喂,你背上的伤好些没有?”

“没见我只敢侧着身子躺么?”他微笑。

迟迟摇头:“不象。你精神这么好,一点都看不出受了伤,还害的我在客栈胡思乱想担心。”

赵靖听见后面那句,怦然心动,反而更加自持,不动声色。

迟迟在桌面随手画着圆圈,心乱如麻。那一夜没来由的气恼与不快,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至今还没有想清楚。桌面黑沉油亮,光可鉴人,迟迟低下头,看见自己不甚清晰的面容,隐约中,好像坠入一个无边的迷梦里。桂花香如潮水一般涌来,一个秀逸俊朗的白袍男子缓缓转身。似乎有什么不妥,她努力的瞪大眼睛,看见轻轻拂动的袍角上卷起大片大片的火红,她张嘴想叫出声,却好像全身冻僵了一般不能动弹。

“迟迟,迟迟,你怎么了?”赵靖灼烫的体温自手掌传来,她霍然抬头,勉强笑笑:“没什么,我要回去了。我爹在客栈等我呢。”

赵靖也不勉强,只是若有所思的凝视着迟迟手指划过的地方,好像从那里就可以把少女无意间透露的心事一一看清。

―――――――

夜如何其?夜未央。

晚风细细天如水。琉璃灯笼隔三步一盏,一碧池水波光晃动。

红若今晚第一次着了淡红的长裙,那样逶迤明丽的铺展开来,更显得容颜灼灼,那是逼到人心底去,直要烙上才肯罢休的惊心动魄。

素手举起玛瑙杯,暗香在袖间浮动:“将军,米先生,红若敬两位一杯。”或者是因为酒意,眉间有种少见的决然与大胆,倔强的望住赵靖,眼睛明亮得不可逼视。

马原声如洪钟,精神奕奕的坐在席间,偶尔说两个笑话,捧场的却往往只有米政一个人。赵靖含笑倾听,一双沉黑的眸子里水波不兴,目光既不闪避也不迎合,偶尔与红若对视,神色温和平静。

红若垂下头去,笑容温柔得几近凄凉。

过不了多久,马原推说头痛,先走一步,米政也起身去给他诊脉。红若与赵靖坐在桌边,酒菜渐渐凉了。红若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将军前前后后经过柔木,也有好几次了吧。”她微微笑着,伸手挑亮桌边的琉璃灯,一双手温润到几乎透明。

“应该是三次。”

“第一次遇见将军的时候,红若才不过十五岁,一晃眼,三年就过去啦。流光容易催人老,是真的呢。”她嫣然道。

“老?”赵靖失笑。

“怎么不是?一个三年,再一个三年,更多一个三年,很快的。只不过日后,招待将军的,很可能不是红若啦。”她仰起头,却不看他,只看着流云之后的若隐若现的一轮银盘。

“你醉了。”赵靖低沉的说。

“我醉了么?我不觉得啊。”她站起身来,轻盈的转了个圈子,裙幅如细浪般铺散,拂过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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