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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钟鼓初长夜-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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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黎明已经到来。凤江被乳白色的晨雾笼罩,前方也看得影影绰绰。渐渐的,就见铁甲战马如鬼魅一般踏雾而来,当中旌旗猎猎作响。悠军布阵列开,当中一中年男子神色倨傲,正是悠王赵述,旁边一年轻武将,眉目英挺,不怒自威,自是赵靖。赵述遥见华煅在战车上意态从容,不由冷笑道:“黄口小儿,不知死活。”

赵靖却见华煅三军有序,弓箭强弩密密麻麻指向己方,后面是长矛兵,一排排望过去如劲苇浩荡,再后面及两翼皆是重甲兵,战斧大刀缨枪寒光闪闪,其后骑兵虽不多,但是一看就知骁勇异常,不由暗自点头,将众将唤上前来,如此这般吩咐。

秦亥早已按捺不住,殷切的看了悠王一眼。悠王沉声一喝:“击鼓。”轰隆隆的战鼓声震天而起。麾旗一指,秦亥一马当先,带着五千军马冲杀而去。

眼见秦亥军如潮水一般迅速涌来,华煅面色不改,眼看得近了,才喝道:“放箭!”号角顿起,旌旗立展,箭弩遮天蔽日的射将出去,当先几骑被乱箭射中,翻扑在地。秦亥暴喝,高举着盾牌挡住箭弩,如闪电一般往前疾冲。却听震耳欲聋之声四起,脚下大地震动,却是对方投石车投出巨石,砸翻了不知多少铁骑。而箭雨已不如方才那般密集,却是弓箭手退下,长矛手举矛迎向战马。秦亥眼看战马就要被挑翻,手中锁链刀骤然飞出,当先几名长矛手还没有看清,就被削去了脑袋。秦亥故意勒马,马蹄踏在几人尸体之上。他哈哈大笑,冲入阵中,反手抽出背上大刀,虎虎生风劈将下去,一时间如入无人之境。

华煅远远瞧着,点头道:“悠军果然勇猛。”在秦亥掩护之下,悠军战车已经推上前来,石块火弹不断落到阵中。陈封手下操纵战车之人也甚是了得,瞄准了火弹一发,悠军两具战车被炸得粉碎。正自高兴,迎面石块飞来,躲避不及,也被砸成重伤。

悠军骑兵也没讨好而去。重甲兵不易被砍翻,或单人而战,或两两配合,长枪刺战马,战斧大刀劈胸。骑兵虽然有居高临下快如林火之优势,一时也奈何不得。华煅嘴角微挑,却见又一阵喊杀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却是赵靖中军也杀了过来,左军亦闻风而动。

正在此时,突然云开雾散,凤江来处群山夹道,当中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映得一江金亮,如凤凰展翅一般耀眼夺目。江面上箭密如螟,艨艟战船,冲波激浪。飞棹冲突,满江火滚,喊声震天。不多时悠州水师尽处下风。

而陆地之上,悠军左冲右突,虽然冲不散重甲兵阵,也撕开一条血路。渐渐的,华煅等竟有些看不清前方战事,因为火光冲天,尘土飞扬,只听见厮杀声震天,投石火弹之声越来越密,紧得叫人透不过气来。带刀楚容到底了得,看出尘土的微妙移动,动容道:“悠军太利,我方截杀不住。”

华煅眸色一暗,跳下战车,劈手接过帅旗。楚容知他心意,手上一托,帅旗落在战车上,华煅复又跳上,单手握稳帅旗,对带刀道:“杀入阵中。”薛真大惊道:“不可。”华煅大怒,剑鞘猛击在横辕上:“驾车!”带刀不敢迟疑,啪的一鞭抽下,四匹骏马撒腿奔腾。薛真无奈,拍马跟上。

陈封正在与秦亥苦斗,手臂渐渐酸软,心中叫苦不迭,却见秦亥微微变色。他一个侧身,飞速瞥眼往后看去,却见一面青色大旗划破烽烟迷障,如黑夜里一道闪电倏忽逼近。带刀杀气腾腾的驾着马车,旁边楚容掌刀过处血肉横飞,监军薛候打马在侧,手中一双弯刀舞得出神入化,而当中少年面色镇定,手握大旗,眼神锐利。

陈封本来吃惊:将军不会武功,如何冲入阵中?然而这个念头才一闪,就被另一个念头所取代:大将军视死如归,我又岂能落后?刹那间彪悍血气涌起,拼尽全身力气,长枪以万钧之势刺出,秦亥举刀来挡,竟生生被震开,插入胸口。秦亥满脸震惊,死不瞑目。

赵靖在远处坐阵,见对方帅旗入阵,惊讶得身体前倾。己方本来已在缓缓朝前推进,这帅旗不过进出片刻,胡姜军就已士气大盛,反逼了回来。他想起当日华煅在雪山上胆色,却不意外。而悠王神情已变,眼中闪过一阵阴骘之色。

破阵催(四)

(四)疑军

此刻华煅已和薛真退出阵去。薛真擦了把冷汗,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幸好没有遇到平安福泽四将,否则就算我和楚容带刀也不能保你全身而退。”华煅脸上浮现极淡的笑容:“小薛你日日躲在家里练武,倒不是白费功夫。”薛真早已习惯他答非所问顾左右而言他的性子,所以没再多话。

日头渐渐高了,雾气烟尘也散开许多,可以瞧清战场上人影。乱军厮杀不休,寸土必争。华煅朝前倾身,紧紧的握住横辕。只看了一会就动容道:“那两人是谁?”

薛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阵中两员大将,一个脸色黝黑,生得极为雄壮,使一把大刀,手起刀落,如砍瓜切菜一般。另一个正与陈封酣斗,年纪甚轻,瞧不清样子,只见一把长枪如银蛇夭矫,红色的枪缨翻飞如浪,十分耀眼,陈封相形见绌。

薛真道:“赵靖帐下猛将如云,除了王承平,李承安,高承福,宋承泽之外,还有罗起冷延司马率等人。那个使刀的应该就是罗起,而那个使枪的,我从前见过一次,正是冷延。”

华煅一凛,生恐折了陈封,便命带刀去救。带刀拍马而上,一面抽出流火刀,火光灼灼,一路血战,方冲到冷延身边。刀身金光流转,与冷延枪上银色寒光相映,逼人心魄。陈封见带刀到来,精神大振,长剑劈下,当当当几下,被冷延枪杆挡住,几乎溅出火星,而冷延跨下战马也被大力冲击得不断后退。

华煅见三人丁字厮杀,而冷延并无急迫仓惶之态,不由叹道:“陈封刘止已极勇猛,恐怕也只可与冷延罗起平手。不过沐州刺史孙统箭法盖世无双,将来或可与平安福泽四将之一一战。”薛真笑道:“要不是刚才苦战秦亥,陈封也不致败得这样快。”想到此处拊掌大笑,颇为称心快意,“悠王等会知道折了秦亥,不知会做何想。”华煅微笑不语。

带刀武功极高,流火刀境界已臻一流,然而终究短了一些,不适合作战。冷延觑准了这一点,长枪如密雨一般刺向他胸口面门,丝毫没有喘息。带刀不得已,往后一仰,一手顺势握住枪杆,另一手流火刀去削枪尖。冷延长啸一声,手腕一沉,缨枪弹起,几乎将带刀震下马去。陈封一惊,长剑急攻,三尺青锋斩到冷延脑侧,冷延头一偏,战盔被剑风打落,偏偏坐下战马挪动了一下步子,脸上自眼角到下巴被拉出一条巨大的伤口。

华煅等远远瞧见他血流披面,模样甚是可怖,却兀自哈哈大笑,伤口被拉得更加厉害,一张脸几乎豁裂,鲜血飞溅。手上却丝毫没停,枪杠一兜,打在陈封后背,陈封一口鲜血哇的喷出。带刀流火刀当头劈下,眼瞧着冷延无法举枪来挡,就要被带刀斩杀于阵中,却有一柄长剑从天而降,替他截住流火刀去势。然而流火刀何等锋利,那柄长剑象豆腐一样被悄无声息的拦腰切断。那人不敢迟疑,立刻撒手,抓着冷延背心急退。此人本意只是要救下冷延去后方疗伤,又失了长剑,所以不敢恋战,打马而回。

华煅见他进退如风,毫无一丝拖泥带水,也忍不住赞道:“此人虽未出手,犹胜出手。”薛真道:“这是宋承泽,应是引领左军。”华煅点头:“高承福和李承安我们都见过。我看过得世之珠,他们俩一个分兵在后,一个还在洪西。那么引领右军的,自然是王承平了。”薛真道:“赵靖也真沉得住气,至今未发右军。”华煅没有回答,只是转头去注视江上战况。

江面上战局基本胜负已定。悠军水军仓惶登陆,而胡姜几艘投船却向浅滩略靠,一字排开船头指岸。投石机就轰隆隆的投出石块火药,箭弩也嗖嗖射将出来。虽不至于逼到战场中心,也令悠军右翼狼狈不堪,不得不往左方阵中退去。悠军以骑兵为主,地势逼仄反而不利。不过悠军训练有肃,并未慌乱。

承泽扔下冷延又打马回转,几个奔突,悠军重新结阵,以楔形锐利插入。正在此时,赵靖又发右军,喊声冲天,战鼓如雷。陈封军虽有水师之助,也只能勉强与之战成平手。

承平本人却未领军入阵。赵靖只看了他一眼,两人便心意相通。不需赵靖下令,在右军进攻之际,他自点了数十精兵,跃上两条战船,划向胡姜水师。

为打击悠军,胡姜投船靠岸颇近,又离悠军阵营不远,所以承平逼近不算困难。对方船上诸人已有所警觉,纷纷射箭。承平高举盾牌,伏在舟中。划船的兵士也甚是英勇,一人举盾,一人划桨。眼见得接近了对方水师,承平长剑在空中划过炫目的光弧,射来的箭被一气削断,人扑到船上,被团团围住。

他身后两条战船上情形一模一样:举盾的几个兵士全身已被飞箭射得如刺猬一般,犹自怒目而睁,高举盾牌,而划桨之人安然无恙,均是痛喝一声,拔剑攀上对方船舷。

承平威猛,剑光过处无人幸免。附近的几艘胡姜投船不敢造次,生怕放乱箭伤了自己人。正犹豫中,承平脚尖在船舷上一点,扑到另一艘船上去。却不刻意杀人,专劈投石机的机关。劈完就走,再扑下一艘船。原来江两岸石块众多,有船往来输送石块,投石机方可源源不绝发挥威力。倒是箭弩,再无后备补充。所以承平这番杀将上来,只志在投石机。

胡姜投船被承平一行杀了个措手不及。而其余战船又已纷纷回寨增援陆上之师,救之已晚。所幸沅州水师都督雷钦座船还在江中坐阵,见状立刻回划。雷钦拈弓搭箭,趁承平在两船间腾跃之时,一箭射去,承平直直跌入水中,水面泛起一片殷红。雷钦为人果决冷酷,站在船头喝道:“还不划开,投石。”剩下几艘投船得令划开,再不顾还有自己人在船上,轰隆隆的投出石块,一时间江上哀嚎不断。

赵靖见承平落水,面色不变,似有预感一般,目不转睛的盯着江面。果见碧波之中有人如飞箭一般破水而出,只一个瞬间就落在一艘还未被毁去的投船上。承平反手拔下肩上之箭,威风凛凛的往那里一站。这艘船上胡姜兵士已被杀光,还剩几名承平手下,见状大喜,取过船上的大弓递给承平,承平将那支还沾着自己鲜血的箭搭上,一张弓被拉得如满月一般,箭嗖的射出。此刻一块巨石飞来,承平将弓一扔,同船上众人一起跃入水中,身后战船被砸的粉碎。而他方才射出的箭恰好射落雷钦座船将旗。

承平等人游回岸边,立在剩余的两条战船边。胡姜水师被刚才一役震的胆寒,也不敢太过靠近岸边。江上来石威胁一减,悠军士气大振,如潮水般卷向胡姜军。

此时已接近午时三刻。胡姜军拼一时血气苦撑。带刀已回到华煅身边,华煅沉思片刻,道:“杀入阵中。”薛真变色:“此举怎可一而再?”华煅一笑:“若罗起或宋承泽前来,你们不要管我,先杀了他。”薛真知他要以身为饵,自然不允。却听他沉声道:“左右是个死,还不给我上。”

赵靖遥遥见到对方帅旗再次入阵,心念一沉。果见承泽罗起两人不约而同的拍马冲向华煅战车,他起身低喝:“楚容带刀岂是等闲之辈?”话音未落,人已翻身上马。

罗起最先抢到华煅战车前,华煅战车已被悠军团团围住。楚容带刀苦无分身之术,只得薛真一人截住罗起。罗起暗藏袖箭,右手一挥,小箭迅疾射出,擦着薛真耳畔而过。趁薛真闪身,罗起手中大刀已劈在华煅前胸,华煅一口鲜血喷出,罗起也是大为惊骇,这一刀竟然没有砍伤华煅,而刀锋却已卷了口。

他劈手从地上军士手里夺了一把长剑,插向华煅胸口。薛真来挡,剑尖一偏,却落到华煅肩头,去势被阻。而带刀也得以转身,流火刀眼见就要劈到罗起背上,却被远处飞来的重物砸得几乎脱手,带刀匆忙间发现是一个剑鞘。却是赵靖远远将之用掌力击出以救罗起,拿捏之准,世所无双。这剑鞘来势太快,挡开流火刀之后还未停住,正好撞在罗起剑柄上,与罗起手上之力相和,长剑穿过驮星甲插入华煅身体寸余。薛真目呲欲裂,右手一扬,罗起头颅飞到空中。悠军震怖,纷纷后退。华煅勉力站起,扶住战车喝道:“挑起来。”楚容抓了一把长枪,将罗起头颅高高挑起,示威于悠军。华煅血染征衣,犹自大笑,朗声道:“进也是死,退也是死,何不为国捐躯?”

此时正是午时三刻。极远处地平线上扬起大片沙尘,有千军万马杀将而来。薛真厉声叫道:“沐州援军已到。”陈封喜出望外,振臂高呼,反杀回去。

悠军作战多日,此刻终于力竭,气势顿弱。赵靖遥遥对承泽比了个手势,自行飞驰而回,对悠王道:“王爷,撤军吧。”悠王坐在椅上,默然不语。赵靖按剑单膝跪下:“一时胜败,王爷何必挂在心上。”悠王终于点头,跃上马去。赵靖回望,见罗起的尸身终究无法取回,心中大恸,又怕悠王有失,只得狠心离去。

陈封见悠军撤退,便欲追上,追了数里,猛然想起华煅叮嘱,匆忙而回。薛真道:“你看悠军兵败撤退,也是从容有度,毫不见乱。此战得胜,实乃天佑,不可再追。”陈封不解:“沐州军已到,何足惧哉?”华煅但笑不语。薛真道:“不过你若是不追这数里,戏也没做足,赵靖定会疑心。”陈封愕然,这才想起抬头一望,哪有什么援军?却见华煅身子晃了一晃,薛真一凛,连忙上前,为他解下甲胄,见战袍已经红了一半,登时慌了,用布条将他伤口狠狠勒紧,一把推开带刀,自行跳上战车,带着他疾驰回到鲤鱼道城中。

两日之后钟回刘止朱文符明先后回营。陈封亲自去接,免不得唠叨了很久当日如何凶险,华煅又是如何英勇。更说起华煅如何以他带来的千骑拖着树枝奔驰,带起滚滚尘土,骗了自己的军队,也骗了悠军。

众将叹服,立在前厅,必恭必敬,再不敢有所差池。不多时华煅和薛真一同出来,众将见他脸色极为苍白,胸口肩头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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