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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杀-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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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本无鬼,我看妈说得对,是二哥睡梦未醒自己搞错了。”

(三)

虽然老太太吩咐夜里的事情不准在外面乱说,但是有些佣人还是按捺不住,在外面说出了这件事。好事者听了,在茶馆酒家内加油添醋地再做宣传。不出半天,周宅夜里闹鬼的传闻就满城皆知了。街头坊间,夜间之事被描述成一个无头厉鬼在周宅内提头索命的恐怖情形,还伴随有还我命来,还我命来的凄厉喊声。莫非,这周宅中隐藏有人命旧案?

传言在海陵城内肆虐之时,西北方向的战事吃紧异常。

第一章(3)

新四军与日本人在罗甸乡打得激烈。据说新四军有一个团被坂田联队围住了,皇协军从城里又抽了两个团前去助战。可是,还未到目的地,突然被新四军围了个水泄不通,眨眼间损失了三千人枪。而那边坂田联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折损了数百人攻下罗甸后,才发现被围的只有一个连的守军,且有少量突围。这个所谓的胜仗得不偿失至极。更有消息传来,新四军苏北主力部队趁着海陵空虚,已经越过兴化水网地带,意欲攻打海陵。城里顿时人心惶惶。不少刚刚躲进城来避难的有钱人生怕又身陷战火,都纷纷忙着准备再次逃难。

周家三少爷繁茂在结束了自己的授课后,去校门外30米处的德新元药店,替哥哥繁盛抓了几贴安神定心的中药。自从那夜发生闹鬼的事情后,繁盛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索性卧床不起了。这情形,令周家老太太焦虑万分,忙不迭地延医请药。本地有名的郎中方天士应邀登门,搭搭病人的脉象,说是受惊吓所致,便开出一个方子来,照着抓来了药煎着吃,却不见效果。周家无奈,只得按照那方子再添上几剂,以期能有收效。

这会儿,坐在柜台后面的药店老板李逸仙微微一笑,问:“周先生,令兄的病尚未有起色?”

繁茂无奈地苦笑,说:“连着服药三天,未见效果,夜里只是心悸神乱。白天倒是睡得死沉,鼾声大作。”

李逸仙笑道:“那便不妨事,由着他去吧。我猜这病虚虚实实,不好判断。”

繁茂颇觉意外,哦了一声望住他。李逸仙悠悠长叹一声,说:“外面的传言,却不可当真。周家闹鬼,新四军攻城,我看都纯属子虚乌有,子虚乌有。”

繁茂若有所悟,接过伙计递来的药包,略作一揖出门而去。他在路上走了不到街口,忽然见前面人群纷纷两厢避让。大队的皇协军正如潮水般自东门涌进城来。原来,新四军逼近海陵的消息一传出,正在罗甸乡寻觅新四军主力不得的日本人,判定新四军是避实击虚,要攻取富庶的海陵补充给养和物资。于是,急忙转向,从三个方向扑向海陵,意欲将新四军围住。这些部队,正是从前线急返协助守城的。

繁茂站在路边,驻足凝视着这支风尘仆仆、衣衫褴褛的军队,嘴边掠过一丝笑意。他心想,这消息若是老太太知道了,怕是会安稳许多,不再为二哥的贸然回归热感到焦虑。海陵这块地方,处于国、共、日三方交错的前沿地带,比不得和东台,要么是日占区,要么是国统区,形势大定后,老百姓好歹可以维持生计。

果不出其所料,当周老太太听说了城内军备大增时,这才稍稍松口气,说:“咱们周家也难呐,老大再三不听劝阻,非得偷偷跑到南京去做汪政府的官。害得周家背后被人戳脊梁骂作汉奸。形势一旦有变,这笔账算下来,周家可就毁了。所以,我才巴望着老二在外面,不去重庆,起码也得在上海租界里,替周家留条出路。可是,他硬是不明白娘的苦心,冒冒失失跑回来,又惹出闹鬼的事情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生生为难了我这老太婆了!”

周老太太说这番话时,只有繁茂一人在场。他见母亲吐露心声,心中不由也为之感到了酸楚。他想到去世不过三四年的父亲,只有他能够压得住大哥的妄为。周家大少爷繁昌,自幼便有一身纨绔子弟的恶习,吃喝嫖赌、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入了政界后,更增添了政客们扯谎吹牛的伎俩,如虎添翼,更胜旧时一筹。乃父周方仙生前曾对这个长子的禀性和所为忧心忡忡,叹息说周家门庭之累,系及此子。这话言犹在耳,周繁昌便脱离了重庆政府,成为汪系公馆派中干将之一,和汪精卫内侄陈春圃关系极佳,鞍前马后不辞其劳地效命。如今,他的脑壳上居然也顶上了江苏省税务公署的乌纱帽,名义上总管省内的钱粮税收,是公馆派经济命脉的支持者。

繁昌在南京、苏州等地往来甚勤,但是却鲜有时间过江来老家一探。前些时日,曾写信回来,说是汪主席要巡视江北诸县,为前线战事鼓气,行程正在筹划,不日即可确定。海陵自然是必到之处。繁茂在母亲翻阅这封信时,偷偷窥看她脸上的表情。老太太脸色苍白地放下信来,吩咐仆佣唤来王管家,自行草拟了一封密信,让他带去南京,面见大少爷。繁茂猜度母亲大约是要大哥低调行事,不能大肆声张。

第一章(4)

但是,后来的情形使他发觉,自己猜错了。当老王携复信回来,母亲拆阅了长子的信函后,恼怒至极,大发雷霆。她随即召来儿媳玉茹,让她即刻收拾行李,离开周家去南京,告诉繁昌,周家已然断绝和他们夫妇的一切关系,绝不容许他带外人进周宅半步。原来,周繁昌在头封家信中密告母亲,汪主席和先父是昔日至交,此次借着巡视的机会来周宅小住,并顺便拜祭故友。这在繁昌看来,是个千载难逢的巴结领袖的大好机会,岂能错过?可周老太太却为此夜不能寐。汪精卫这样的人物一登周府,周家便自此名声远扬,绑在他这条破船上,随时会有覆灭的可能。可恨繁昌只贪图短暂的荣华富贵,要陷周家于万劫不复之中。

此事交锋的结果是,白玉茹匆匆去了南京一趟,把老太太的震怒告诉了丈夫。繁昌无奈,托妻子回去转达,表示自己尽量劝说有关方面改变行程的安排,减少在海陵的逗留时间就是了。老太太这才怒气渐消,可担忧却是免不了。一有风吹草动,便面含愁色。像这次,便是清晰无疑地印证了这方面的猜测。

繁茂安慰母亲几句后,又去看望二哥繁盛。

繁盛此刻一梦方醒,正站在窗前满腹疑团地打量着窗台上仅剩的那座盆景,百思不得其解。繁茂在院中叫了他一声,未有答应,便径自入室,见他犹自望着那盆景沉吟不语,不由笑道:“二哥,还在为那夜的事情烦神吗?我瞧有两种可能。一是夜来有猫儿逾窗而过,撞带下了盆景。二是夜间风大,吹落掉地,我看,尤其是前者可能性居多。”

繁盛正欲回答。这时,院外甬道上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他做了个手势暗示一下。繁茂含笑起身,从窗口处瞧见一个穿着雪青厚外套,短发垂颈的年轻女子进了院子。她一双妙目凝眸处,正瞅见窗前的繁盛,笑吟吟说:“今天你起得早了,我还以为你仍在睡觉呢。”

繁茂接口笑道:“二哥是料有佳人来,难以睡着,早早就在窗前搔首踯躅了。果然,许怡小姐说到就到。”

这女子正是繁盛的未婚妻许怡。她怔了一怔,这才发现繁茂也在,不由双颊羞红,摆摆手说:“原来三哥在这儿,这么早便放学了?”

繁茂一笑,说:“小嫂子,这几日好生照顾二哥,他可是——”

“可是什么?”繁盛掉头望着他,似笑非笑地插嘴问道。

繁茂摇摇手,放声大笑,拔腿便走。

房内,这对男女目送着繁茂的背影远去,方才坐下来。繁盛点起根烟来,袅袅青烟在天窗斜射入的阳光中游离、飘拂。许怡爱怜地抚摸着他凌乱的头发,端详着他憔悴的面容,吞吞吐吐地说:“昨晚,妈向我问起了咱俩的婚事。我说这事情得依你的情况而定。你看——?”

繁盛吞云吐雾片刻,指间挟着烟深深地看她一眼,说:“这次回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我准备准备,反正回上海之前办完婚事。”

许怡嘴角弯如弦月般喜悦而笑,连连点头。

(四)

正当这对未婚男女在房中窃窃私语时。繁茂回到了厨房灶间,俯身去看先前拿回的中药有没有上小炉煎熬。忽听得身后有人娇滴滴地唤他。他扭头望去,却是白玉茹背靠在门前,眼波流转望住自己。他不禁脸上一红,说:“原来是大嫂。”

玉茹走过来,贴近了炖在红泥炉上的陶罐,嗅了嗅药草的气味,幽幽地说:“挺关心你二哥的。连煎药这种小事都事必躬亲吗?”

繁茂摇头,道:“哪里,我这不是刚刚顺道拿回来的吗。喝了早点恢复才好。”

玉茹嗤地一声冷笑,说:“这么大的人了,居然会撞鬼,鬼才信!我嫁到你们周家也有四五年了,从没有听说过宅中闹过鬼。他一回来,就中邪了?”

这叔嫂二人在厨房内谈论宅中闹鬼之事时,周家老太太在后宅花厅内,正听王管家向她汇报这几天海陵城内的流言蜚语。她的神情严厉,皱锁的眉头和紧抿的双唇,令人油然产生畏惧之心。王管家自幼便在周家做事,侍候过上辈老主人以及去世不久的周方仙,都是和善雅致之人,很好相处。可就是眼前这位自己亲眼瞅着嫁入周家来的,从小媳妇熬成掌家之主,从端丽委婉的轻盈丽人渐渐变成了鸡皮鹤发老妇的女人难以相处,心底产生了不屑和对立的情绪。

第一章(5)

这种情绪从周方仙去世后不久,周邹氏掌握了周家的权柄后,日益强烈,也愈发令他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像此刻,周太太拍了一下桌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周家的事情,我关嘱再三,不要随便往外传,可是下面那些人、不成器的东西们就是不听。好了,现在四下里都自传说周宅闹鬼了,都说什么周家阴盛阳衰,压不住邪气。是我这个老婆子碍事了。那好,繁昌就要回来了,他是长子,理所当然地当家,我让贤!”

说着,她重重地跺了几脚地上那片滑如凝脂般的水磨方砖。王管家垂手不语,心底却泛起一丝绝望的感觉。目送着她发完火后站起身来,带着丫头如云前往二儿子繁盛的住处去了。

此刻,这二人正情意绵绵地厮守在一处,情话无限。冷不防老太太闯进院子,他们忙起身相迎。周太太看见这位宝贝儿子,嗓子里干笑了一声,说:“你可好,花花世界的上海滩不呆,偏要回乡下来撞鬼,还连累人家许姑娘天天来探望。我看你们两个近日择个吉日,把婚事办了。然后一起去上海。周家最近的麻烦事实在是太多了,有人在外面总是件好事。我瞧重庆也是可以去的。你的父亲生前挚友不少都在那边做高官,通融一下,还是可以的。”

繁盛万没料到母亲突如其来地催逼结婚下逐客令,不由脱口说:“妈,外面烽火连天,战乱频频,哪有家中安全?再说,这两天大哥就要回来,我总得见上一面吧?”

周太太恼火地瞪着他,压低了声音说:“你最好别见他。他是南京政府的人,你们相见,保不准会被他拖上贼船。我看,这条船上有周繁昌就足够了,不需要再爬上去个周繁盛!”

繁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周太太是怕自己随兄长投靠了汪精卫和日本人,不觉哑然失笑。

且说许怡坐在未来夫婿的身边,听未来婆婆的一番高论,心中又是喜欢又觉异样。黄昏后,她回到自己家里,免不了要将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母亲。

她的父亲早逝,当年曾经和周方仙交游甚密,也是海陵城中上数的人物。她的哥哥许致远,如今是国军某部的旅长,拥兵盘踞在安徽大别山区,虽然不能还乡,但是书信来往还是有的。这件事在海陵并不是个秘密。驻屯于海陵的皇协军中不少军官都对许家刮目相看。这些人虽然追随汪精卫做了“曲线救国”的勾当,但是心底的正统之分还是很明朗的。重庆政府余威犹在,又仗恃美援,日后事情难以预料。因此,对昔日的军中袍泽家属自然不敢怠慢。

许母对于周家了解甚详,对这位未来的亲家母颇有微辞,本来有悔亲另觅佳婿的念头。但是,一来碍着旧日丈夫的脸面,二来女儿芳心早已给了风流倜傥的周繁盛,故而只得来个随缘而安了。她听完女儿的叙述,倒也同意亲家母的意见。完婚后,让这对小夫妻去上海。自己娘家在沪上颇有点资本实力,和美、英、法、意诸国公司都有生意来往。托庇于门下,自然不成问题。

于是,她便查询婚礼的具体日期。许怡却怅然说要等周家老大回来才能定。这件事,必须先告知于他。

许母无奈地摇头,说:“这周家老大现在是个人物,应该先提前说说。不过,我看他是周家的祸根。那周太太整日里神经兮兮,一半是他拖累的。”

(五)

周繁昌匆匆返乡的行程充满了隐秘色彩。他突然出现在周宅大门前时,身穿着件皇协军少将制服,腰间挎枪,骑着匹青色的短鬃马,身后一队短枪骑兵护卫队,个个显得行色匆忙。繁昌跳下马来,在闻讯而出的王管家惊异的注视下和不安的问候声中大步跨入庭院。

他顾不上去母亲那里问候,直接查问了繁盛的所在,径自登门。

这会儿,繁盛正坐在盆景下的桌前品茶,翻看着本沪上带回的杂志消磨时光。陡听得皮靴声响,抬头望去,大哥繁昌一身戎装而来,不由暗吃了一惊。繁昌见兄弟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不由洋洋自得,阔步在院中走了几步,朝窗内招呼道:“老二,出来聊聊。我瞧这屋里怪闷人的。你说说看,我这身军服威风不?”

第一章(6)

繁盛出了门,上下打量一番,说:“非常时期,不宜著军服招摇过市。大哥,你威风是威风了,但威风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繁昌脸色一板,口吻变得严厉起来,脱口反问道。繁盛没有吱声,悠然一笑。

繁昌见他未曾答话,自觉也有些唐突,便解开扣得严实的领口,松了口气,说:“上海滩是个纸醉金迷的地方,你不在那里享福,溜到海陵来做什么?”

繁盛冷冷一笑,说:“你这话问得倒和老娘一样。似乎我周繁盛是个扫帚星,要给这家里带来灾祸的。告诉你,我回来是准备完婚的。我要娶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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