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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隔壁-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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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有时会想念他,我想和他再做一次爱,让我耿耿与怀的是:我的第一次竟然给了他的手指?

那一次对我来说就像一次革命,我从来没有什么珍惜自己身体的那些狗屁想法。

大学几年我也喜欢过一个人,最后终于和他有个机会认识。第二天做爱。我对男人的能力没有过什么要求。但这种男女作爱时刹风景的事,却发生在这个我比较纯情地喜欢了好几年的男人身上。他说我的屁股让他不能自持。两下就不行了。我没有意识过,我会因此而歧视他,但事实上从那刻开始,我对他的感情荡然无存。

有一段时间我处于思维混乱的状态。我简直无法搞清自己的状态,不明白自己活着的意义。可是又没有自杀的勇气。

一天下午我躺在床上。

我点一只烟,轻轻摁在左手腕上。皮肤慢慢揪起来,像个小太阳。我想到了被烫的塑胶纸。那种疼痛牵动我的每一根神经,也给我一种变态的快感。这是我自己最狠心的时候。我抽一口烫一下,最后将烟在小太阳上摁熄。当然这个作品第二天变成掺不忍睹无比狰狞的一个窟窿。

当时我正和那个曾经是Gay的男朋友在一起。

其实他是我所有发生过关系的男人中最体贴我的一个。也许是他潜在的女人的特质?对我惺惺相惜。

他喜欢我吻他小小的乳头,喝醉酒会哭。

我对他说:“亲爱的你在右手上烫一个吧,这样谁都知道我们是一对?”

他看到我左手那个窟窿,极为震惊。这句话结束了我们亲密而不牢固的关系。他认为我是个可怕的有问题的女人,他害怕睡觉时我会伤害他。

其实我没有想过要伤害谁。

我唯一能伤害的只是我自己,我能把握的只有自己。我不是一个一点感情都没有的女人,每次和某个男人做完爱,躺在他胳膊上时,我就想如果这样一辈子多好?我从来不和他们有第二次的联系,只是因为害怕最后的失去。

就这样。

本来打算述说男人的,结果主题似乎仍是女人?

就这样。

《天堂隔壁》 生活里出现过的人

20

《呐喊》。

——最近老是想起蒙克的这幅画。

画中一个人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脸上只露出两个空洞洞的眼窝,表情绝望。背后远处站着两个人,对这个孤独绝望甚至已经露出明显自杀倾向的人无动于衷,袖手旁观。

老感觉自己如同画中人。生活得有点泄气,有点失去耐心。

城市里到处都是无动于衷、袖手旁观的人。

真正想帮自己的人,皮子,奶茶,罐头,却又无能为力。

因为一物降一物。

睫毛就是那一物。

秋天来临。

偶尔会坐在阳台上总结一下生活。以及生活里出现过的人。

突然发现没做多少事情。

也没有特别大不了的事。

小仙人球金虎身上的小洞已经痊愈,留下一个漂亮的疤。

皮子终于开始扬眉吐气,向有钱人的目标大步迈进。他搞了公司,到处行贿,打通了上下关系,事业越做越大。再也不借谁的钱,倒是很多人开始向他借钱。已经不再来酒吧泡女孩,女孩们开始主动泡他。

奶茶与上次那个秃头女孩爱得死去活来。女孩打算移民荷兰。奶茶讨厌国外生活,舍不得这个国家这个城市这个酒吧这群朋友。两人为此犹豫不定。

玫瑰恋爱很成功。不再街头卖唱,跟我借钱开了个小碟屋,专卖盗版文艺碟片,我很多时间消磨在那个温暖小屋。被人查封过一次,皮子托到关系,从此再无麻烦。

罐头得了一次阑尾炎,割除之后,一下子话开始多起来。甚至有时候一天到晚说个不停,好象那截儿阑尾当初堵住了他的喉咙?客人却投诉酒调得越来越难喝了。看来木讷一点儿的人,似乎更容易把事情做好?

那个隔壁小女孩父母最终离婚。她选择搬出去跟有钱爸爸一起过,据说这样可以保证长大出国留学的资金。为此有了新妈妈。旧妈妈年老色衰,一人躲在空房子里凄凉度日。换了一家单位三班倒,工作辛苦,但固执地不愿向生活低头,更不愿再嫁。我因此很佩服她,反倒成了朋友,偶尔邀她一起喝个茶说说话。

没有睫毛的消息。

最近听过最棒的歌手是Damienrice。

他们的作品经常让我欲哭无泪。羡慕他们可以用声音最直接地表达出自己的生活,以前这方面是羡慕鲍勃玛利。每次听Damien rice,总感觉生命如同一栋伫立在苏格兰海岸悬崖边的木房子:眼前是一望无际种植着无限希望的碧绿高原,背后是波涛汹涌的悬崖峭壁,心里是无所谓希望无所谓绝望的一种临界。

看过最棒的碟片是丹麦特里尔的《白痴》。

讲述一群正常人假装成白痴大白天集体出动,享受人群骚动带来的另类乐趣。里面有句话讲得实在妙:“当一个白痴,是一种奢侈,也是一种进步,白痴是人类的未来。”

听过的最棒的几句话如下:

皮子:“最好的人生是,年青时狼狈不堪,年老时富贵不堪。”

奶茶:“青春腐烂之前,先让它绽放,哪怕绽放在一堆牛粪上。当然男人还不如牛粪。在房间里烧着牛粪取暖睡觉,也比抱着男人取暖强。我衷心热爱我的女人们。”

玫瑰:“摇滚乐死了,爱情活了。死亡用爱情拒绝了我。”

还有罐头的。那天他瞅着玫瑰拨弄吉他,想了一会儿说:

“世界上最好的乐器,是女人。”

喜欢上了火车站。酒吧打烊,经常跟皮子跑到火车站,坐在进站口抽烟,听激动人心的火车汽笛声,欣赏众多行色匆匆的旅途中人,感受生活的颠沛流离。

喜欢上观察露宿街头的人。一个人走在午夜天桥或者商场门口,经常瞅见无家可归露宿街头的人。就会凑在旁边,近距离观察。偶尔有人醒过来,也近距离观察我,两人沉默注视,彼此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喜欢上了跟车子说话。有什么心事,都会直接跟车子说出来,仿佛它有了生命似的。其实车子一直都是有生命的。车子是最忠诚的朋友,你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哪怕你驾驶它打算驶下悬崖,它也毫不畏缩。让人感动不已。

发现自己老了。

是别人告诉我的。那天在一所大学门口停车等人,摇下窗户抽烟。有个女孩走过来问路,问完听见车子里放着Leonard Cohen的歌,说“喜欢他的歌,说明开始老了。”说完笑笑走了,留下一个青春无比的背景。

回头总结可能是自己留了胡子的原因?回家认真把胡子刮了,从衣橱里挑出一件旧长袖T恤,穿下去站在镜子前,发现显得年青多了,肚子却比以前鼓得厉害多了。这才开始难过地相信女孩子的话。衰老是一种可怕感觉。听听披头士的《Help!》便知。

一次又翻《广岛之恋》。

不经意又翻到那句话:“战争遥遥无期,我的青春也漫无止境。我既摆脱不了战争,也摆脱不了我的青春。”

感觉青春如同手里握着的一条滑溜溜的鱼尾巴,即将溜走。即使不溜走,看样子没多久也会渴死在自己手里。无论对于寂寞还是爱情,这场战争,看来都要旷日持久打下去了。

青春是一场围困。

如同西班牙人对阿尔罕布拉宫旷日持久的围困。

青春不毁灭你,它只是围困你。

《天堂隔壁》 忽然开始下雨

来了寒流。

天气骤冷,前两天还飘了点雪。冬天衣服全扔在干洗店,只好龟缩在家。好几天不见转暖,实在憋不住,下楼开车转悠,开着暖气,欣赏街景。寒风掠过街头,把顽强挣扎在枝头的枯叶一扫而光。落叶被风到处吹卷,四处飘散。光秃秃的树枝伸向天空,无声地抗议着无可奈何的可怕季节。街上全是抖抖嗦嗦匆忙赶路的行人。我躲在温暖的车子里,透过车窗认真观察,如同趴在一艘船上瞅着海面上溺水挣扎的人群。

忽然开始下雨。

雨越下越大。街上仿佛被摁了一下“快进键”,人们的动作全部快了一拍,行人奔跑着四处寻找蔽雨的地方,摆小摊的迅速收拾摊档,偶尔撞车争吵的被迫放弃四下逃窜,骑车人一辆辆飞快从车窗外掠过。只有卖报人披着雨衣,在街头东张西望继续叫卖,偶尔有车停下要张报纸,甩下一张纸钞开车就走。没来得及被风吹走的落叶,被雨水泡湿,脏乎乎黏在脚下。所有人都一幅瑟缩模样,竖起大衣领子,毫无意义地对抗着强大的寒冷。

前方车子急停。

我也紧急停车。趴在方向盘上打量。原来一个腿脚残疾的,撑着手杖在雨中街道上大模大样地从容走过。所有车子摁响喇叭表示不满。

突然庆幸自己不是个残疾人。

庆幸自己没缺胳膊断腿,庆幸自己不是盲人,庆幸没有要命的心脏病,庆幸没有肮脏的性病,甚至庆幸睡觉时不打呼噜。庆幸来庆幸去,突然发现其实自己是一个几乎什么都有的人:身体健全,没有疾病,衣食住行样样不愁,还有条件去寻找一些小享受小感觉。

——那么每天哪来这么多用不完的茫然落漠?

——因为没有爱情?可是如果拿一条腿去交换爱情,自己愿意吗?

如果是睫毛,没准儿会愿意。但是谁又真的知道?

人们总是在乎目前最需要的一样东西,忽略掉那些已经拥有的东西。或许这是不快乐的真正原因。想起母亲去世的时候,偶尔想像:如果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母亲的,是否愿意?答案是愿意。又假想,如果用一双眼睛去换取母亲的生命,是否还愿意?答案却是犹豫不决。

人们不害怕彻底失去,害怕的是残缺不全。

如同自己的生活,缺少了睫毛,变得残缺不全。

前面的车子开始启动。

我缓缓跟着,雨刷器左右摇摆,窗外景色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做梦一般。

打开音响,听着朴树的老歌《白桦林》。

驶过一个街角。

路边有一个公话亭,有个人影缩在底下,瑟瑟发抖。

驶过公话亭。

眼前一亮,灵光一现。

急忙停车,换档,打开双跳灯,注意着后方车子,小心翼翼贴着路边倒车,直到前车窗与公话亭平行。透过雨水模糊的右车窗,认真辨别:

长发随意垂落肩头。削瘦的肩膀。茫然沉静的大眼睛。蝴蝶翅膀一样张开着的长长睫毛。长长的棉围巾。粗呢大外套。系带的长筒靴。怀里的玩具小羊。粗布大背包。

是睫毛。

竟然是睫毛?

她没带伞,穿的很单薄,躲在风雨飘摇的小公话亭,靴子湿湿的,脸埋进外套领子,表情落漠。似乎在等出租车。

我摇下车窗,使劲喊。

睫毛扭过头来,惊讶地瞅着我,不知所措。

雨太大,使劲刮进车里。

挥手示意她上车。

睫毛呆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只好跳下车子,街边流淌的积水没过脚脖子。左蹦右跳避开积水,跑过去把她拉上车。车子开动。风雨寒冷被挡在窗外。扭头激动地瞅她,兴奋不已。睫毛额头上的头发滴着水珠,茫然地瞅着我,表情空洞。一会儿别过头去望着窗外,不再看我。

雨势骤急,道路拥挤。

车子行驶在一条单行道,后边一长串车子拼命鸣笛催促前进。没法停车,只好盯着前方小心驾驶。

朴树唱起《那些花儿》。

——“她们都老了吗?她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我与睫毛终于没象歌里唱的那样,各自奔天涯。

刹那间无限的幸福与感动,波澜壮阔袭遍全身。

如同冲进外面大雨里,痛痛快快承受那份冲刷洗礼。我抑制住激动心情,轻声哼着认真驾驶。偶尔透过后视镜瞅下睫毛。

睫毛哭了。

她脸贴着后车窗,泪水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小身子微微颤抖。脑袋使劲扭向一侧,默默注视窗外凄凉雨景,用力咬住大拇指,似乎不想让我听见。

我泪水立即哗哗流下来。

也不想她看见。默不作声,脸侧向车窗。鼻涕不停地流下来,悄悄用手背抹干。手背湿漉漉一大片,又改用袖口。

好久。

《天堂隔壁》 车子停在大胡同口

车子终于驶出单行道,驶到宽阔大街上。靠边停车。

“你瘦了。”我扭头瞅着她微笑。

“你也瘦了。”睫毛轻轻回了一句,脸继续贴着冰冷车窗。

我伸出手握住她的。冰冷。

“一起回家吧?”

“不。我回自己家。”

我叹口气,想了一会儿,只好开车。

车子停在老城区一条大胡同口。

雨势渐缓。

我下车,把后车门拉开,扶睫毛钻出来。试图陪她回家。

睫毛眼神坚定地拒绝。

要她电话。她瞅瞅我,犹豫一下,扭头走了。

扔下我一个人呆呆站在雨中。

第二天一大早就把车子停在大胡同口。

一直等到晚上,没见人影。第三天如法炮制,坚定不移等到下午,终于瞅见睫毛。背着粗布大包,斜着肩膀,低着头走出来。赶快把车子开到她身边,摇下车窗鸣喇叭。睫毛扭头看看我,想了想,继续往前走。只好继续跟着她往前开。一车一人一前一后慢吞吞在街上走,惹得不少人侧目。睫毛有点不好意思。只好停下来,想了想,拉开后门,钻进车子。

“去哪儿?”

“展览馆。”

车子开到展览馆,下车走到大门口,睫毛凭票进入,我没票被拦住。

睫毛瞅瞅我,幸灾乐祸地笑笑,钻了进去。我被扔在那儿。但她刚才那个幸灾乐祸的笑,反而让我感到了温暖与希望。

买票进入。是一个油画展。大厅被隔成很多小房间,中间过道曲曲折折,看不见睫毛。跑到入口处查看简介,有一幅《夜晚的咖啡馆》,心里一热,走过去,睫毛果然一人坐在木地板上,托着腮帮,眨巴着长睫毛,认真琢磨。我凑过去,盘腿坐下,掏出烟打算点上。睫毛伸出一只胳膊摁住我,示意不能抽烟。我顺势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她试着抽出来,没抽动,只好叹口气放弃。

人不多,稀稀拉拉。展出大部分是原创,少部分临蓦。原创作品其实更有力度,思想更深刻,更能表达这个急剧变化的时代给予人们心灵的强烈扭曲。或许画功有限,没人观看。

睫毛又要去体育场。

两人赶到,人山人海。一场甲A足球赛。睫毛拉我走到一个小门,出示工作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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