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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翻云覆雨+番外-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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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行舟幽幽接口道:“那一刻台下数千人都渐渐静了,……再没人说话。”
他冷峭面上忽然说不出的柔和,似是回想起了那尘封往事:“我记得枫儿那时穿的是一袭普普通通月白色衫子,周身上下再无一丝繁复饰物,只在头上束了根同色发带。……可便是这般立在那药都大会台上,风吹着他发丝衣角,就可令台下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柳冥点点头:“那时我虽小,却也记得清楚。……我还记得水大哥和你师兄两人,都呆呆得怔在那里。我哥哥红了脸,轻叫几声,却仍没叫醒你二人。”
二十多年前那场往事,一点点浮将上来,细细冥想,她微笑:“亳州柳门,医林世家。那时世间都知柳家除了惊世医术外,更有二公子柳枫风华绝代。可我二哥极少出门,大家都是耳闻,亲眼得见的却少之又少。……若非那日奇事,我二哥怕也只会一直轻纱蒙面。水大哥,那天的事……你还记得清楚么?”
水行舟黯然一笑,神情伤感:“怎么不记得?……正是不思量,却难忘。那年药都大会刚开办没几年,姑苏林家,四川唐门,还有你们亳州柳家,哪个医林世家不想在此会上勇夺头筹?……就连各大武林门派也莫不纷纷前来观礼,我和……”说到这,脸上忽然起了怨恨之色。
柳茗微叹口气,接口道:“你和你师父、大师兄也一并前来。我当时也有十一二岁啦,听说哥哥要代表柳家应会,便缠着他带我去玩儿。”
静等了一下,见水行舟不语,又道:“那时见药典大会台上人多,只觉好玩,却不知赛事正酣。各家自恃身份,均是派了门下第二代子弟迎战。哥哥轻描淡写连胜几番比试,最后台上只剩了他和四川唐门的四公子夺这药王之称。唐门也算声名显赫的世家,没想到那时在最后一轮闻味识药的赛事上,竟使出了那般不入流的手段。……要不是你大师兄,哎……我们柳家这场可就输得冤枉了。”
水行舟脸上的神色更是牵强,似是一听到他大师兄便已难受万分。从鼻中冷冷哼了一声,道:“不过他正巧坐在那偏僻之处,一眼看见罢了。……要是换了我坐在他的我位置,也一样看得清。”
柳茗柔柔一笑:“所以这就是孽。老天偏要他帮了我哥哥这个忙,却叫你救了我哥。要不然……我哥又何来日后和你们二人那番纠缠?……”
说到这,神色也是苦涩:“那唐天越假装袖中小蛇逃走,趁台上混乱之机在我哥面前瓷盘中暗下了一味多余的药材粉末,赛事规则中明言:盘中只有八味中医,可我哥辩来辩去,却觉出是有九味。……而唐天越却已早早写下他盘中那八味药材,神情得意。……若不是你大师兄冲上台来仗义直言,直指真相,自是我们柳家败了。
“可那唐天越眼见诡计被揭,恼羞成怒之下竟然偷施暗算。那时你急火火冒上来,用自己的胳膊帮我哥挡了那致命的毒枣核,可唐门的毒器岂是易与之物?……我还记得你当时就立时毒发了,昏得人事不省。”
她面上忽然有股淡淡忧伤,却又掺了热情:“水大哥,你知道么?……见你冷冰冰瞪着那唐天越,然后直直倒下的样子,我那时……就很喜欢你了,只是我那么小,自己却不知道。
水行舟一震,凝目望她,半晌苦苦一笑:“傻丫头……那时你才十一二岁,又懂什么叫喜欢?不过是佩服罢了。”
柳茗淡淡笑道:“我也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几年后二哥死的那一刻才开始喜欢你的。亲眼看着你们三人纠缠那几年,谁还敢再把自己的心也搀活进去?……直到哥哥死了,我才发觉……”
虽已年纪渐长,可说到女儿家心事,终究还是不愿一再直言。想了又想,她涩然一笑:“那时见你仰天长啸,神情悲苦似痴似狂的模样,我……我真怕你随手拔起我哥胸前的铁刺,也冲自己心窝里扎了去。……那时候,我就只想搂住你,叫你不要伤心,告诉你这世上还有我,也和哥哥一样喜欢你。可我同时却知道,在你心里,永远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水行舟怔怔望她,眼前恍惚出现了那个晚上的情形。
便在这荒郊庙宇,庄严神佛前,那个人手中玉笛中暗藏的铁刺忽然弹了出来,正中他自己胸口。他就那么缓缓倒了下去,嘴角仍是那永远温柔的笑,如轻风明月,暖玉流光,只是却渐渐僵硬。
胸前的血很快地染满了他白色的衣襟,任自己和大师兄再怎么封住||||穴脉,仍是止不住。随着那血一直地流,他分别放在他们二人手中的手,也渐渐冰凉。……
柳茗小小的身子和自己一起伏在他哥哥尸身上,只是哀哀哭泣,而自己和大师兄都只顾着伤痛莫名,谁也没顾的上她。
心中忽然内疚无比,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低低道:“茗儿,我对不起你。……虽然知道你一直等我,却始终不能……”长吁口气:“枫儿泉下有知,必会怪我没能真正照顾你。”
柳茗摇了摇头:“你这些年每年都来亳州,在百草谷陪我住上一阵,我……已经很满足了。还有红屿和绿川,听了你的命令,也一直对我尊重有加。”
说到这,终于想到现实中事,皱眉道:“昨天我去看屿儿,他吃的苦头也够了。你也知他是一心报你的恩情,才拼命夺了这《心经》。又何必真怪他?”
水行舟神色渐渐恼怒,重重哼了一声:“他和川儿现在大了,就可以把我的话置若罔闻了!”
柳茗淡淡道:“是我告诉他们天下只有《素雪心经》可救你的,你要怪,何不怪我?”
水行舟恨声道:“我就是知道你告诉了他俩,才严令禁止他们找白雪派的麻烦,可他……居然抓了人家弟子拷打刑囚,这不是叫我对泉下的枫儿失信么?”
柳茗微微摇头:“水大哥何必太拘泥?当年你答应决不为难那个人,可不代表不能为难他的弟子。……说来这《心经》是从他徒弟处夺来,也不算你违背了誓言。……”
夏云初一直懵懵懂懂听着,半知不解间慢慢听明白这往事中,是那柳茗的亲哥哥叫柳枫的,和这水行舟及他师兄间有段惊心动魄的情事。
可那殿中两人最后几句对话,却让他忽然惊心大骇:难道……他们口中当年那个大师兄,竟是自己的师父——陆行风?!心中迷惘升了上来,却不敢信。
师父一生未尝婚娶,可一向严谨持重,温良方正,又怎么会……也对男子动情?
柳茗又轻叹一口气:“这雪融功随着功力渐深,走火入魔发作之期便越短。——近来,可是每夜疼痛难熬,不能或免吧?……”
水行舟傲然道:“当年我反出白雪门,偷了这雪融功秘籍练习,也是早知道这后果的。”想了想,脸上尽是不悔:“哼……为了夺回枫儿,我有什么不能忍?更何况这雪融功头三层极是凶险,历代从没有人练成,反伤了无数性命。我那时孤注一掷,原想着要是不能和枫儿在一起,活着也没多大意思。……现在如此,都是天数。”
柳茗柔声道:“大哥何苦偏执?一来你二十多年前原就是白雪派门下,二来你当初只答应我哥绝不动你师兄,却没说不动他的弟子。红屿费尽心机方拿到《心经》,你练了它自救,根本也无错处。”
水行舟默默不语,似乎也被她的话说的犹豫起来。半晌长叹一声:“你道我每日受那折磨好过么?其实……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前日发作,我已忍不住照那《心经》练过了。”
柳茗脸上欣喜顿起:“水大哥……你练了这〈心经〉自救,我哥要是泉下有知,也必是为你高兴的。如何?——这两天走火入魔之症可曾稍解?”
水行舟默默不语,脸上神色古怪,似乎想说什么,又终忍住。微微一笑:“很好,已大有见效。”
刚说到这,寺门外忽然有脚步渐近,似有数人之多。行到门口停下,只听尧绿川的声音轻轻响起:“教主,属下已将萧红屿从水牢带到,听候发落。”
夏云初心中大震,胸中气血隐约翻腾。脑中涌现的不是他景,却全是几日前临分开时,那人倒在地上全身鲜血的模样:他……他此刻就在门外?
只听水行舟淡淡道:“带进来吧。”
此时下午,阳光从寺门外斜斜照入,映在门口那几日没见之人的脸上身上,让夏云初有那么一刻停了呼吸。原先健康润泽的脸色已迅速褪了,是苍白得让人心悸。足间粗大镣铐在他跨入高高寺前门槛时刺耳作响,他的身子也同时轻晃了一下,似乎虚弱得受不住那沉重拖累。
尧绿川心中一急,身形一动,似乎便要去扶,转眼见水行舟脸色,终于嘴唇轻颤,没敢有所行动。
下一刻,萧红屿已定住心神,稳稳跪倒,垂首沉声道:“教主安好!属下萧红屿叩见。”
夏云初的心,忽然收紧。
……那个语声,已不再是他熟悉的“余飞”暗哑的音色,却已换了他记忆中如梦魇般的另一个声音!是的,此刻他已早不需再用再服那“磁音丹”作戏,而伴随这同样熟悉声音的,只有那两三天的刑讯逼问,还有整整半夜被迫神智清醒着接受凌辱!
心底的寒冷升上来,身子禁不住地要颤抖,可周身||||穴道被点,却动不了。……
水行舟冷冷看着萧红屿,半晌道:“昨天听人告诉我,你叫手下李进在教中传话,将你罔顾我严令的事弄的全教皆知,是真的吧?!”
萧红屿点头:“是!李进奉我之命,望教主莫迁怒于他。”
旁边柳茗与尧绿川身子都是一震,讶然不解。
水行舟神色大怒,厉声道:“你疯了?……你嫌我找不到理由治你的罪么?”
萧红屿抬头,脸上尽是冷静之色,淡然道:“属下只望教主以教规杀我之后,看在这《心经》陪上红屿一条性命的份上,勉强一练。若红屿一命能换教主一命,自是求之不得。”
此语一出,殿上静了。
尧绿川忽然跪了下来,眼中含泪:“教主……他故意让教中人人知他所为,就是令您骑虎难下,不得不杀他。你还看不出他以死劝您么?……可他这几日忽遭变故,心神恍惚,行为难免失常,求教主……”
“住口!”水行舟一掌击在身边红漆木柱上,直震的梁上灰尘簌簌而落,道:“我乌衣教一直有令即行,无人敢违。前日把他下在水牢,原想教中没几人知道,小施薄惩便罢。可……”眼中又恨又痛:“今日若不杀他,叫我如何再能御下?!”
柳茗心中大惊,忙道:“水大哥,红屿这孩子也是不知你已经练了那《心经》,只是怕这番心血白费,才出此下策。便饶了他罢!”
萧红屿慢慢抬头,眼中有了欣喜:“原来教主已练了,红屿再无他求。”望着水行舟,低声道:“教主不用犹豫,属下这条命原就是您救的,此刻还了去,也是求仁得仁。”
半晌唇边一抹苦笑浮起,悠悠道:“本来几天前……我这条命也该还另一个人了,现在苟延残喘,已觉侥幸。”
水行舟冷冷不语,手慢慢握紧了。“红屿,我知你忠心。可你们跟我这些年,更该知我脾性。我的心,早已死了,断不再会有什么怜惜不忍。——既是你甘心,这便受死吧!”
话音一落,掌势已起,轻喝一声,便向身前跪着的萧红屿头顶而落。
第十九章章华古寺暮钟悠
此掌一举,殿中人全是呆了。那柳茗出身医家,武功原本平平,一时间根本救之不得。
尧绿川在一边心中大急,再顾不得水行舟平日积威,猛然扑上,举起胳臂,正将身子横在萧红屿前面:“教主开恩!……”
“喀嚓”一声脆响,那掌正中尧绿川手臂,竟已将他臂骨击折。只听他闷哼一声,冷汗立时浮上如玉般俊面,颓然倒向一边。
水行舟一顿,手收回了半空,牙缝间丝丝冷意冒了出来:“好……连你也敢违我!”
尧绿川不敢看他,强忍住疼痛,慌忙跪下:“属下绝不敢!……只是此事也有川儿一份,求教主一并治罪,分了左护法一半责罚!”
萧红屿急怒攻心,心中又气又痛,低喝一声:“绿川,你走开!……”转头向水行舟道:“教主莫听他胡说,此事从头至尾均是红屿一意妄为,他不过略知一二。”
水行舟冷哼:“绿川,你做的那点事以为我不知?前日既然他肯一人背了,我也懒再追究。……可现在……”手掌疾抬,已中尧绿川身上||||穴道:“教规森严,可饶你,却没法饶他!”
这水行舟自从多年前心爱之人死后,行事已是日渐随心所欲,性情更是变换无常。
多年前偶然遇见萧红屿一家遭难,原本只是一时看不得名门正派背地里做那无耻勾当,临时起意。说到行侠仗义,却也勉强,此际心一旦狠将上来,却是再坚硬不过。
眼望萧红屿,那掌便要再拍了下去,夏云初在罗汉后看得一清二楚,看着那人淡淡一笑闭了眼睛,想着他方才那句“我这条命也该还另一个人了”,心里忽然有如刀割般,气血一阵翻腾,身子虽不能动,喉间那口血终于不受控制全数喷将出来,激射在面前佛像背后,只听“噗”的一声轻响。
“什么人?”水行舟耳侧稍转,立刻觉出异动,手下一慢,顾不上再杀萧红屿。
大喝一声跃上佛台,见了夏云初,不由也是一怔。缓了缓,劈手将夏云初抓过扔下殿来。
夏云初被他大力一掷,正摔向萧红屿身边,这一摔冲力极大,正中萧红屿胸口,直撞得他脸上神色大变,闷哼了一声。
怔然望着怀中那苍白面上清澈眸子,萧红屿有那么一刻恍惚——只以为这便死了,却没想这两日日日想着的这人此刻现身,不由似幻似真。
看着他唇边鲜红血迹,忽然想到他这口血可是在他将死时吐了出来,心中竟是一喜,紧紧搂住了那单薄身子,全忘了身边众人,低低道:“你见我要死,这般伤心么?……”
夏云初身在他怀中,恍眼见他胸口那处有血迹渗出,心中也不知是恨是痛,不愿再看,只是闭了眼。
心想这一屋子人中除了那柳茗,都是如狼似虎,落入他们之手,迟早不过一个死字,又有什么?
柳茗的眉头,微皱了起来。原本只想带夏云初偷偷看上萧红屿一眼,却没想被人发现了去。
尧绿川眼望两人浑若无人般搂在一处,脸色更是变了。冷冷咬紧了牙,却不知是臂上疼痛,还是心里煎熬。
水行轴冷眼看着萧红屿又惊又喜的神色,再看看那另两人,皱了眉头:“看来就只我一人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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