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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底清贫-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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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不开身。

何舍之不相信说,说:“扯淡,星期六开鸡巴编前会。”席君山笑道:“说了你不相信,昨天我们总编和社长刚让市委宣传部长喊去训了一通,我们报纸昨天版头条登市长齐广维的讲话,一千多字的讲话稿,就错了七个字,连大标题都是错的。这还不算,还把市长齐广维登成了齐康贼。我们总编和社长一回来就大发脾气,宣布从今天开始大抓劳动纪律,连礼拜六和礼拜天都取消了。”何舍之听了不由大笑,点头道:“这虽然有点儿违反劳动法,不过,你们早报的劳动纪律是该抓一抓了。尤其是像你这样的人,更应该认真抓一抓。”席君山笑道:“咱们王八别说乌龟,你比我强了多少?两人说着话,席君山到值班室签了个字,领着何舍之绕过十七层的新办公大楼。在离新办公大楼不远的地方,有一幢红砖老楼房。何舍之认识这老楼是席君山他们报社从前的办公楼。席君山说此楼现在已改成职工宿舍。

席君山住在六层。两人说着话走上楼去。席君山就职的早报的单位宿舍比何舍之他们晚报的单身宿舍差远了,楼道里的灯坏了都没人修,走在中间两眼一抹黑,两旁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何舍之昨晚让面条烫伤的腿今天又在一个煤气灶上磕了一下,痛得他“哎哟”大叫。席君山让他小心。何舍之气哼哼地说:“这猪窝真他妈亏了你住!”席君山油嘴给职工盖宿舍感到不平。席君山唉声叹气地说:“没法子,我们报社领导就爱干这面子上的辜,绣花枕头,外面溜溜光,里面一把糠。不像你们晚报社,只在肚子里做功夫,连看大门的一月都拿小二千,我们报社处级干部连一千都拿不到,人家却还认为我们早报社比你们晚报社阔多少,真是冤哉枉也。你们他妈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我们他妈的有二两肉全贴在脸上。”

何舍之听着席君山发牢骚,只是笑,也不说话。等席君山发完了牢骚,他才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分到房子。席君山心烦意乱让他甭提这事:“我们报社上月刚弄来一批房源,为了几间破房,报社同事现在见了面,都跟斗鸡似的,张莉昨天甚至把李志刚的裤子都扒了。”

何舍之知道张莉是早报总编室主任,李志刚是早报工交部副主任,一个是正处级干部,一个是副处级干部。何舍之不由笑道:“张莉把李志刚裤子扒了没什么,张莉是女同志,女同志扒男同志的裤子不要紧,要是李志刚把张莉的裤子扒了就热闹了。”席君山也忍不住笑道:“那就不只是热闹了,那公安局就得出面了。女同志扒了男同志裤子是笑话,男同志扒了女同志的裤子就是耍流氓了。”何舍之笑得肚子痛,按着肚子骂了一句:“真不公平!”席君山也骂:“真不公平!”笑得他直打噎,道:“这世上哪有公平的事?”

爬到六楼,席君山掏出钥匙打开了一间房门。眼前骤然一亮,晃得何舍之睁不开眼睛,等他能够睁开眼时,立刻恨不得眼睛睁不开,因为眼前景象实在惨不忍睹。席君山的宿舍乱得连猪窝都不如。

席君山让何舍之在床上坐下未,给他倒了一杯开水。说是开水,触手沁凉,不知是昨天还是前天烧的,何舍之不敢喝,怕喝坏肚子,将茶杯搁在床头柜上。他东张西望地说:“你们单位分房什么时候能轮到你?”席君山道:“2000年以后吧。”何舍之说:“不如自己买房,我认识人,可以帮你买便宜房。”席君山说:“再便宜也是房子,不是大葱。哎,对了,你不是路子广吗?不如给哥们儿弄套房先住两天再说,怎么样?”何舍之道:“我认识人民医院的院长,他们医院太平间有三间房,现在其中一间还空着,要不我给他说说,先让你住着吧?”席君山道:“还是你自己留着住吧!”

何舍之哈哈笑,就势岔开这个话题,问席君山道:“你就约人家在这里见面吗?”席君山左右看着说:“不行吗?”何舍之道:“就你这……猪窝,怎么跟人砍价?我记得你们早报对街原来有家瑞龙大酒店的,不知现在还在不在?”席君山说:“大概在。”何舍之说:“什么叫大概在?”席君山说:“我没钱上酒店,所以在不在,不太清楚。”何舍之说:“你他妈这么些年真是白混了。瑞龙大酒店的泰式泡沫咖啡烧得极好,咱们不如改在瑞龙大酒店跟人见面吧。”席君山说:“我已跟人约好在这里见面。”何舍之说:“打电话,重约。”席君山笑道:“瑞龙大酒店,你做东吗?”何舍之鼻子里嗤嗤响着说:“我大老远跑到你这里来,你让我做东,你好意思?”

席君山一笑,走到窗子前。窗子跟前有把铁丝凉椅,凉椅上放着一堆脏衣服。席君山将凉椅上的脏衣服扔到地上。何舍之惊讶地发现那堆脏衣服下面竟然埋伏着一部电话。席君山一边拨号码一边扭头冲着他说了句:“业务需要。”

席君山打电话告诉人改约在瑞龙大酒店吧见面。席君山打完电话后和何舍之一起下楼。这回何舍之多加小心,总算没有再磕着腿。两人过街,在瑞龙大酒店小酒吧要了两杯咖啡,一边喝一边等人。

席君山和何舍之是瓜州大学校友,两人同系,都学新闻。何舍之比席君山早毕业三年,毕业后就直接分配在瓜州颇有影响的《瓜州晚报》,八年来一直没有再动过窝。席君山则先是在某工矿企业主办的一家报社干了两年,五个月前才调到现在的早报社,这其中,还有何舍之的不少功劳。

要按席君山的话说,在那家行业报的二年,算是白混了,屁也没捞到,屁也没学到,整个儿一个青春虚掷,浪费。席君山和何舍之的关系很好,对何舍之很巴结,赶前赶后师哥长师哥短地喊他。席君山是不肯做赔本买卖的,他希望将何舍之的丰富社会经验和广泛关系为我所用。这一点何舍之心里也清楚。他和席君山想法一样。

他们在瑞龙大酒店的咖啡厅等了没多大工夫,要等的人就来了。这个人是席君山刚钓上的一个“鱼儿”。何舍之发现席君山找的这条“鱼儿”是个女的,年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长相还说得过去,化着很浓的妆,两只黑眼圈描得跟熊猫似的,如果是在黑夜里,冷不丁能吓人一哆嗦。

隔着半间屋子,何舍之就闻到了这女人身上散发的香味。何舍之感到鼻子根有点儿痒痒,好像有只蚂蚁在那里爬。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边扭过脸去不敢再看那女人,因为这女人走路时,两只大奶子颤得让他有些受不了。

席君山起身给两人作了介绍。何舍之很客气地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对方。那女人双手接过他的名片看了看,脸上顿时露出一副很惊讶很天真的样子,嵌在长睫毛下的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地说:

“咦,何舍之?何先生,你要舍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舍。”

何舍之笑笑说,一边也低头看着这女人给他的名片。名片是加香味的,上面印着三个花体字,是:白可心。何舍之觉得好笑,嘴上却啧啧连声:“啊,白可心,好名字。白小姐是人如其名。”说完才觉得这话有语病,看了白可心一眼。白可心很愉快地笑,似乎没听出他话中的讽刺之意。何舍之却以为她是城府深,暗暗告诫自己要小心,不要阴沟里翻了船。

他说:“你的事小李都跟我说过了,白小姐,你想上哪些报纸?”白可心说:“我对报纸没有研究,也不知道哪些影响大?”何舍之略带挪揄地说:“要说影响大,《人民日报》影响最大。”白可心一派天真地摇头,摇得耳边两个大耳环子乱晃:“《人民日报》我不想上。我们圈子里没有看《人民日报》的。”

何舍之摸不清她是真天真还是假天真,想笑,又不敢笑,憋着笑小心翼翼地说:“白小姐不会是只想在圈子里打知名度吧?”白可心认真地说:“当然不是。在演艺圈里我已小有名气,不必再打知名度。你们不要见笑,我说的全是真话,不信你可以随便问。你在演艺圈里有熟人吗?”

白可心一边说,一边用纤纤食指很优雅地笃笃敲了几下桌沿。

一直在旁边做听客的席君山插语说:“我何哥连广电部部长和文化部部长都认识。”他掰着指头给白可心数了十来个演艺圈里的人物,其中有几个是眼下最当红的歌星和影星。席君山说:“这些人都是在我何哥和我何哥的朋友一力举介下成名的。”

何舍之看见白可心听了席君山的话,眸子突然亮了一下,敲桌子的指头也停了下来,认真地看了他两眼。何舍之从白可心的表情看出她对席君山的话还有些怀疑。他也不表白,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接上刚才的话题,问白可心想上哪几家报纸——他知道,这样才更有效果。

果然,白可心眼里怀疑的神色消失了。她把她想上的报纸举列出来,何舍之一个一个认真地记在笔记本上。记完他数了一下,发现白可心想上的报纸一共是八家,都是些在瓜州甚至全国都颇具影响性的报纸——这使他对白可心的看法略略有了一些改变。因为他心里想,能点出这些报纸的女人,说明多少还算有些眼力。

何舍之将笔记本合拢,收好,说:“没问题,这些报社我都有朋友。杂志和电台你想不想上?”白可心说:“杂志电台你也有认识的?”席君山说:“我何哥哪儿的人不认识?我何哥连克林顿都认识。”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看了何舍之一眼,见何舍之没有什么反应,才又接着说:“即使我何哥不认识,他也能找到认识克林顿的朋友。”白可心点点头,认真地想了想说:“杂志和电台这一回就算了,等有机会再说。”何舍之点点头:“随你。”他虽自认非生意人,却已习惯了遵守一般的生意原则:决不强人所难。

接下的半个多小时里,双方讨论了一些细节问题。这些问题很简单,可以说都是老生常谈,无非是由白可心提供自己的生平素材和照片,文字由何舍之找人负责。何舍之没有提醒白可心他需要的都是高质量的艺术照片。他知道这一点不必他来提醒。拍艺术照虽然很费钱,但他想白可心一定不会在这方面节省的。

一切细节讨论完毕,双方才开始讨论费用问题。这是所有问题中最关键的问题。何舍之给白可心开了一个价:按照各个报纸覆盖面和影响力大小,价钱分几等,最便宜的,一个字二三元就能上,贵的,一个字则要七八块钱,照片按实际占版面计算。

何舍之刚报完价钱,白可心在心里算出了总得数:做一次推介活动需要七八万块儿。她有点儿吃惊,也有些肉痛。

白可心不满地说:“怎么比做广告还贵?”

面对白可心的不满,何舍之没说话,因为他知道这样的问题用不着他来回答。这样的问题通常都是由席君山负责回答的。

果然白可心话音未落,席君山就跳了出来。他冷笑着说:“广告是什么影响,新闻是什么影响,你怎么有将两者相提并论呢?你们圈子里哪个人是靠打广告打成气候的呢?打广告有谁会信你?”

席君山的语气不太客气。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喘了口气,喝了口咖啡,才接着说:“我们不是想赚你的钱。这点儿钱哪儿赚不到。我们一是看在你真的有些才气,浪费了可惜;二是看在推荐你来的那位朋友的面子上,帮你忙。要不然,我们才不愿揽这事呢,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事,费力不讨好!”

席君山说完,拿眼睛去看何舍之。他看见何舍之听了他的话,使劲点头。

一席话将白可心弄得无话可说,只好同意了他们的开价。实际上,何舍之和席君山根本就没给她讨价还价的余地。

何舍之间她款子是准备一次性付清,还是先付一半,见报后再付另一半。白可心说,眼下她手头有些紧,先付一半,等稿子见报后,再付另一半。

何舍之点头同意,这事就算敲定。何舍之是老报人,知道什么新闻都有个由头,否则,领导那里不太好通过。为了找个由头,他问白可心现在手里有戏没有。白可心说她正在拍一部二十八集的电视连续剧,叫做《汉武帝与阿娇》。何舍之猜想是汉武帝金屋藏娇的故事,《史记》里面写过这个故事。

他问了白可心,果然是这个故事。他不禁饶有兴趣地问白可心在剧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否扮演汉武帝的意中人阿娇?白可心听了他的话,显得有些忸怩。她咬了咬嘴唇,才说:“不,我扮演的是阿娇的妹妹阿媚。”紧接着又说:“其实阿媚才是这部戏的女一号。”

何舍之正捧着杯子喝咖啡,一听白可心一话,扑哧一声,将咖啡喷了坐在他对面的白可心一身。何舍之慌忙喊小姐拿纸巾给白可心擦衣服,同时连声对白可心道歉。白可心有些心疼地看着刚上身的新衣服,嘴里却说没关系。小姐过来给白可心将衣服擦干净。

何舍之才说:“阿娇还有个妹妹吗?”白可心严肃地说:“阿娇有个妹妹的,她的妹妹叫做阿媚。汉武帝同时爱上了这姐妹俩,这姐妹俩也同时爱上了汉武帝。但是阿娇的妹妹阿媚想独霸汉武帝,两个人因此产生了剧烈的矛盾和冲突。《汉武帝与阿娇》讲的就是这么个故事。”

何舍之听了再一次想笑而不敢笑,直憋得肚子痛。现在他已认定白可心是个二百五,戒惧之心全去。

他问白可心此片是否是港商投资。白可心摇头说不是。

“这部电视连续剧是由香港和内地合拍的。”

何舍之说:“那这部戏的本子一定是香港人写的。”白可心摇头说:“那我就不太清楚了。”

何舍之扭头吩咐席君山,写白可心的这篇人物通讯,就以白可心正在拍摄的《汉武帝与阿娇》作新闻由头。说完,他叮嘱席君山将白可心拿来的材料去瑞龙大西店附近的文印部复印了十份。他将其中一份留给席君山,其余九份都装进了自己的公文包。

他嘱咐席君山说:“各家的稿子各家写,如果由一人执笔,那就成新华社通稿了,让人一眼瞧破,影响不好。”一面说,一面转头问白可心照片带来了没有,白可心说已经拍了,但是要等到明天才能取。何舍之就吩咐她明天将拍好的照片交给席君山。白可心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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