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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不卷夜来霜之沅沅曲-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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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大少爷倒是个果断的人,李菂不由得有些好奇。“那我与大少爷,呃!我是说,我与大哥如何?”阿芜回道:“不大往来,除了年节的家宴,平素里难得一见。不过,这回小姐落水,真的全靠少爷。还有,小姐昏迷的时候,还紧握着少爷的手不放呢!”

  “什么?”李菂大吃一惊,那双似乎在梦中看到的温润如玉的眼睛竟是杜子珏的。想着当时自己昏昏沉沉中紧握住杜子珏手的样子,李菂的脸禁不住红了起来。

  二人说了半日。李菂有些疲累,看来这具新的身体还没有复原。阿芜乖觉的捧过一盏茶来,细心的道:“小姐,你且歇歇,奴婢去去就来。”李菂点了点头。阿芜径自推开门,走了出去。

  李菂捧着青瓷盖碗,斜倚在榻上,脑中细细思量。一面想着自己前生受家族所累,劳心劳力,今世又跌入一个大家族中,不知又是怎样一番复杂的情势。一面又暗暗下了决心,自今日起,“李菂”已经永远地留在那个前世,重生的是杜沅沅。不管前路如何,凭着自己自小的古典文学启蒙,凭着在现代复杂的成长经历,一定不能重蹈覆撤,过个不一样的人生。

  悠忽又是几日。李菂,现在应该是杜沅沅了,已从最初的震惊,到平静,直至接受。现今只是安心静养,过起了富家千金的悠闲生活。无人时,杜沅沅也从铜镜中窥探过自己,这具身躯形容尚小,最多只有十四、五岁。但却生得体态风流,冰肌玉骨,果然是天姿国色。尤其是皮肤较之旁人更加白皙,一双大眼也黑如点漆,灵动非常。

  几日里,除阿芜每日端水送饭,闲谈解闷外,尚无人来访。杜沅沅偶尔咏读诗书,提笔练字,抚琴作曲,似乎回到了前世母亲在时那些悠闲无忧的日子。

  父母

  黑黝黝的铅云低低地垂在空中,天色一片阴暗,空气清冷,似乎正有一场大雪挟着风势呼啸而来。

  南玉馆内却是温暖如春。杜沅沅脸色红润,悠闲地坐在榻上和阿芜闲聊,不时被阿芜的天真之语逗笑,心里不由颇为喜欢这个单纯的小丫鬟。

  正说笑间,忽然有人带着一股寒气打起青缎门帘走进房来,杜沅沅凝神细看,来人是一位恍如二十如许的绝色丽人,身披鸭卵青色高领头蓬,斗篷下露出一弯霜色滚银线的罗裙下摆。绾着涵烟髻的头上插着雕花象牙栉梳,脸上脂粉未施,腕间戴着一串沉香木佛珠,虽然素淡,却也显出十分的容色来。

  阿芜连忙上前,口称“大夫人”福下身去。并上前伺候解下斗篷,交于身后随侍的丫鬟手中。杜沅沅恍然大悟,心想这应是杜沅沅的亲生母亲杨素心了,难怪眉眼有些熟悉。

  杨素心走上前来,身后丫鬟立刻端来杌凳放在床前,杨素心就势落坐,姿态优雅。一双美丽的眼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杜沅沅,看似冰冷的双眸中微有暖意。半晌方才开口道:“你自小便独立生活,素来进退知礼、行事谨慎,从未让我操过半点心。这次竟然会出这样的意外,可真是骇人一跳。”说到这里,杨素心停了一下,竟似是有些后怕,“阿弥驼佛,幸好没出大事。也都怪为娘,一直对你太过疏离,过问甚少。”说着,目中竟似有几分湿意。

  杜沅沅本与杨素心有些陌生,见她似乎颇为伤心,不由想起前世幼年时,因淘气受伤,母亲倪婉卿也是这样一副黯然心痛的样子。心里不禁一热。遂向前抱住杨素心的脖子,就势窝在母亲怀中,低喃:“娘,是女儿的不好,娘不要伤心。”

  杨素心微微一愣,记忆里,因着自己冷漠的性子,对于女儿一直是不假辞色,杜沅沅也向来敬而远之,似乎从来都没有过如此亲热的举动。也许是劫后重生,转了性子。想到这,心上一软,也紧紧的拥住了怀中的杜沅沅,面上显出一种慈爱温和的神色。

  一身家常绀青寿字锦袍,头戴儒士巾的杜庭儒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情景。对于这个素来冷若冰霜的原配夫人,这样的真情流露似乎是见所未见的。杜庭儒的心中忽然一动。

  见杜庭儒进来,房里的丫鬟都纷纷福身,称了声:“老爷”。杨素心立刻放开了杜沅沅,直起身来,端端正正的福了福,“老爷来了。”仪容端庄,似乎,刚刚的生动鲜活只是杜庭儒的错觉。

  倚在榻上的杜沅沅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一幕,没有忽略掉杜庭儒眼中闪过的一抹热切与渴望,这抹热切与渴望在遇到杨素心的漠然后,突然就熄灭了。这对夫妻显得有些奇怪,太过客气与冷淡,似乎不仅仅是性子不和那么简单,也许曾经发生过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杜沅沅不由出了神。

  “既然沅沅没有大碍,那么妾身告退了。”杨素心不待杜庭儒回答,便命丫鬟系上斗篷,打起门帘转身而出。杜庭儒紧握着袖口,似乎是想说什么,却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回头面对杜沅沅时,就已经完全恢复了威严的神色。杜沅沅注意到,那段袖口还依然握在杜庭儒的手中。

  “你没有大碍了?”杜庭儒淡然的问道。“是,爹。女儿不孝,害爹担心了。”杜沅沅低下头,尽量以乖巧的声音徐徐回答。却禁不住的咬了咬牙,装成淑女还真是辛苦。“阿芜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杜庭儒口气有疑问,也有确认。“是,爹,大夫说,女儿落水的时候可能撞到了头,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府中的一应事宜还是阿芜告诉女儿的。”说到这里,杜庭儒便默不作声。杜沅沅依旧低着头,但是明显感觉到杜庭儒的目光围绕在她的周围。似乎是过了很久,杜庭儒终于说:“你歇着吧,我回去了,有事可派阿芜回我。”“是。女儿恭送爹。”

  杜沅沅暗暗松了口气。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在面对杜庭儒时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压力。似乎是一种心理上的排斥感。而杜庭儒也不象是父亲来探望女儿那么简单,倒象是来试探的一样。

  门外忽然一片嘈杂,似有多人向房中而来。忽听得有丫鬟的声音在门外道:“柳二夫人来了。”说话间,便有两个衣着整齐的丫鬟走进来打起了门帘,紧跟着进来一个穿着松花色宝相花夹袄,系着桃红色曳地长裙,梳着高高的百花髻,髻上插着绿松石花形的金簪,鬓边点着金饰件,面上妆色甚浓的艳丽妇人。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侍的丫头。一时之间,小小的闺房里拥挤不堪,搬椅子的,倒茶水的,互相问候的,各种声音杂成一片。

  杜沅沅心下暗暗纳罕,这柳二妇人真是好大的气势。好像生怕旁人不知她这当家管事的身份,硬是搞出这么多的花样。相对气质出尘的大夫人,这柳二夫人可真不是一个“俗”字形容得了的。

  柳二夫人坐定,端起茶盏喝过一口,又瞥了瞥榻上的杜沅沅,方才挑眉说到:“按理也不该我说什么,只是这府里上上下下诸事都是我管,少不得也要说上一两句。三小姐,你这身子总算大好了吧!可把这府里吓了一跳。你是千金玉体,不比那些俗人,怎么还做出了这种有违闺训的闲事。那知道的,说是三小姐一时不慎;不知道的,还不知背后怎样编排难听呢!”语声尖利,却又干脆利落。

  杜沅沅暗自惊心,这柳二夫人果真不是善予之辈,一番话夹枪带棒,好不咽人。只可惜现今这杜沅沅已不是原先那个杜沅沅了。

  杜沅沅不由微微一笑,曼声细语的道:“二娘说的极是,沅沅确实是尊贵之体,比那市井商贾之家强上百倍。既然如此,实在不劳二娘屈尊在这里教训,沅沅自会去聆听爹娘的训斥。”

  听了这番不软不硬的话,柳二夫人面上红一阵、白一阵。本来是想借题发挥,壮壮自己的气势,没曾想这杜沅沅一扫以往内敛疏淡的性子,变得牙尖嘴利。竟然借着柳二夫人商贾之女的出身,反打了一巴掌。立时之间,只觉得面上无光,好没意思。只嘿嘿干笑着,“那三小姐就好好歇着吧。”说完,带着众人慌忙出门去了。

  阿芜一脸惊奇,“小姐,你跟以前似乎不大一样。柳二夫人仗着老爷的宠爱和管事的身份,虽不敢对大夫人不敬,但却时常来为难小姐。小姐多半都忍气吞声,不言不语。今天这样,可真是头一遭呢!”

  柳二夫人狼狈地走出门,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心情颇有些不快。这杜沅沅今日表现颇有些奇怪。柳二夫人在杜府内虽大权在握,却一直心下在意低贱出身。对大夫人及嫡出的杜沅沅故十分嫉恨。大夫人出身高贵,却也不敢妄动,这杜沅沅不受家人疼爱在府中处境尴尬,故时常对其冷嘲热讽,而每次小姑娘都只是忍气吞声。今天本想借着这次意外再好好地欺负一番,却不意碰了个硬钉子,看来,这小丫头经过一番变故,竟也不是个好惹之辈。

  手足

  杜沅沅撑着茜色的纸伞,缓缓行在尚书府后园中。好不容易说服了阿芜,终于能出来走走,顺带着看看杜沅沅自小生活的环境。当然,还有她们灵魂交换的地方。

  天上正飘着雪,洁白晶莹的雪花漫天飞舞,宛如舞女抖开的纳着银线的舞衣,纷纷扬扬,姿态优雅。

  穿过几丛枝叶枯黄的矮树,杜沅沅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湖。湖水是青碧色的,并没有结冰,衬着岸边的白雪,温润可人,宛如白玉中镶嵌的翡翠。

  一眼望去,便可看见湖边有一株小小的梅树。树上的梅花仅开了稀疏的几朵,大多还是纤弱粉嫩的花苞。梅树距湖边很近,与湖水隔着一段斜坡。如阿芜所述,杜沅沅落水处应该在这里了。

  望着眼前的小湖和斜坡,杜沅沅陷入沉思,一个深居简出的千金小姐在自己府中跌入湖里,似乎有无数个可能。若是赏梅失足,梅树距湖水颇近,中间隔着一段斜坡,落雪之后又较湿滑。以杜沅沅的纤纤弱质,一时滑倒,落入湖里倒也说得过去。

  若是被旁人所害。放眼府中,谁的嫌疑最大呢?柳二夫人?但以那日所见,这个柳二夫人只喜欢搬权弄势,借着原来的杜沅沅软弱可欺,便存心欺辱。存有害人之心,只怕那柳二夫人还没有这个胆子。大少爷杜子珏?似乎也没有理由,且不说因杜老爷十分看重这个独子,在府中有一定地位。而杜沅沅当日的落水也为其所救。若有加害之意,大可放手走开。而且还有一层,杜沅沅还记得昏睡时紧握住的那只手,虽然并没有看清身边那人的面目,但是并没有危险的感觉。还有一人,就是柳二夫人所出的二小姐杜婠婠,不知这对同父异母的姐妹相处得如何,现下二人还未见面,总要见了面以后才能分辨。想到这里,不由计上心头,是时候该去拜访一下这个素未谋面的二姐了。

  “小姐,你怎么又来这儿了。看小心些,别再吓奴婢了。”杜沅沅回过头,看到阿芜急急走来,手里捧着一只银丝镂花的手炉。心头禁不住一热。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

  阿芜走上前,将手炉塞到杜沅沅手中,接过纸伞,撑在头顶。

  “阿芜!”杜沅沅缓缓的道,“我们去拜会一下二姐吧。”阿芜睁大了眼睛,“小姐,你从未去过二小姐的绾云馆。”“是么?”杜沅沅清清浅浅的笑着,“既然从未去过,早该过去拜访一下,不是吗?”

  绾云馆,真是个婉约的名字,且看一下这位杜二小姐是如何玲珑有致吧。

  绾云馆位于园子东首,紧靠着杜子珏的怡雅斋,再走过去就是杜老爷的起居之所莹心堂。应该算是尚书府的中心地带。远非杜沅沅所居偏僻的南玉馆可比。阿芜一边走一边指给杜沅沅看。杜沅沅一面感叹这些古香古色的居所别名,一面暗暗苦笑,这位杜三小姐还真不是一般的不受宠。

  走进绾云馆的垂花隔断,阿芜隔着门道:“二小姐在么,三小姐来了。”房内似是“咦”了一声,等了一刻,才有丫鬟打起青缎厚布门帘。杜沅沅一踏入房中,立时觉得一股暖气夹杂着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屋地当中放着一只红铜炭盆,炭火燃烧得正旺。正面是一张花梨木翘头案,案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副《梨花争艳图》,只见一树梨花白似青玉,开得甚是热闹,但却稍嫌繁杂与浓艳。案上两只翠玉包金大花瓶,熠熠生辉。旁侧一只小巧薰炉,正散发出袅袅的烟气,想是燃着绮兰香一类香味浓重的香料。转过雕花屏风,靠窗边的鸡翅罗汉床上,一个肌肤丰润、面目姣好的女子正斜斜而坐。许是屋内太热,女子只穿了件贴身的石榴红色夹袄、绛紫色的撒花裙子,发髻虽是松松挽就,但髻上、鬓边、脖颈、腕间却是钗鐶首饰一应俱全。整个人就如一朵新鲜的玫瑰,艳丽而娇媚。

  杜沅沅想,此人应是杜婠婠了。看这番样子,想必也是个娇纵的千金大小姐,个性张扬,骄傲自负。

  杜沅沅故做柔顺走进福身道:“见过二姐,今日沅沅在园子里闲逛,不想就走到这绾云馆来了,如此特来看看二姐。”杜婠婠并未起身,面上也无甚表情,甚至眼皮都未抬,只是摆弄着腕间上的银丝镯子,隔了一会方道:“妹妹真是好兴致,想我这绾云馆怎会入得了妹妹的眼,劳妹妹亲自来访,真是不敢当。”口中虽然说着,面上却一丝不敢当的表情也没有。

  杜沅沅忍住不快,立在一旁,“都是妹妹不是,早就应该到二姐这儿来看看,只是妹妹一贯喜静怕闹,甚少出门。二姐还请原谅妹妹的年轻不懂事。”杜沅沅如此态度让杜婠婠颇为诧异,不禁抬眼看来,待看到她容色清丽,娉娉婷婷立在当地,眼中不由浮起几分妒恨和厌恶,冷声道:“既然妹妹已经看过了,可以回去了。姐姐我身子不爽,就不送了。”说罢端起旁边的茶来。杜沅沅面色无波,依旧柔声道:“不劳姐姐。”转身慢慢退了出去。

  阿芜扶着杜沅沅,二人慢慢向南玉馆走去。边走,阿芜边道:“这个二小姐也太过于刻薄了,我们好心来看她,她却将我们打发出来。”

  杜沅沅并未答话,一径低头沉思,这个二小姐也是仗着自己母亲得势,才摆出一派大小姐习气的等闲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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