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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不卷夜来霜之沅沅曲-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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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沅沅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颗心激动得跳个不停。如果不是跪在大殿上,如果不是在英帝的面前,也许,她早就跳了起来,直接扑到后面人的怀中。眼光不经意间瞟到杜子珏跪在一旁的身影,再也忍将不住,五味杂陈的泪水潸潸而下,哽咽着叫了声:“大哥!”杜子珏听到这魂牵梦系的声音,默默转头望去,面前的杜沅沅依旧是清丽已极的面容,与数月前相比,似乎少了些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只是眼含凄苦,容色颇为憔悴。杜子珏心中禁不住又是一痛。他强压住想将杜沅沅纳入怀中的冲动,微点了下头,眼中却透着十分的怜惜。

  英帝见阶下这一对莆一见面便悲喜交集的兄妹,心中有些奇怪。他们之间的兄妹之情相较旁人来说,似乎更为亲密。尤其是杜子珏看向杜沅沅的眼神,似乎不仅仅是看向妹妹的眼神。想到这,英帝心中蓦地一惊,不由有些哑然失笑,他努力抛掉这个想法,唤道:“元容华!”

  英帝的语声惊醒了沉浸在久别重逢喜悦里的杜沅沅。她忽然醒起,请英帝召杜子珏来的目的,急忙道:“大哥,环佩你可带在身上?”杜子珏伸手入怀,将那对子母环佩中的母佩掏出。杜沅沅伸手接过,心中喜不自禁,忍不住紧握了一下,双手举起,向英帝道:“请皇上御览。”陆六福上前接过,呈到英帝手中。英帝取过仔细端详,忽然双眼一亮,面上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不由道:“莫非?”杜沅沅面含委屈看向英帝,眼角却带着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容,轻轻瞟了眼犹自坐在一旁的悦妃。

  悦妃本以为此次必是十拿九稳,已失宠的杜沅沅,再加上这样的一个可大可小的罪名,即使不被处死,也会被虢去封号,打入冷宫,永远再无翻身之日。妹妹燕贵人的仇算是报了。但是,想不到杜子珏出现后,情势竟然急转直下。她并不是个愚笨之人,当杜沅沅呈上那枚环佩时,她几乎与英帝同时猜到了其中的关键,再瞥见杜沅沅明显投向她的那丝几不可察的笑容,悦妃脑中一震,忽然明白,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布好的圈套之中。暗悔怎会如此大意。着了杜沅沅的道。脑中不由飞速地转了几转。突然跪下道:“此事是臣妾失察,请皇上降罪。”

  原来,洒扫宫女岚茵原本是悦妃安插在怀玉宫中的一个眼线,暗地观察杜沅沅的一应行动,并时常向她密报。

  洒扫宫女与贴身宫女不同,除了日常的殿阁打扫外,极少在寝殿内逗留。这岚茵年轻,做事便着了痕迹。近些时日,杜沅沅发现岚茵常常拖延在她寝殿内打扫的时间,故意磨磨蹭蹭,早就暗暗上了心。便私下里命兰兮细细观察,终于发现了岚茵与琼章宫的秘密往来。

  杜沅沅明白燕贵人一事,与悦妃算是结下了梁子。悦妃心机深沉,早晚要报这切肤之仇。自己又无法证明真凶,只能百般小心悦妃的算计。岚茵的暴露,让她意识到了悦妃的急不可耐,灵机一动,不如将计就计,先杀杀悦妃的威风。也让她想到,这是一个接近英帝的极好机会,不妨就借着这个契机,探明英帝的态度。打破眼前这个不上不下的局面。

  她故意在岚茵面前时常翻出那个玛瑙雕梅的红木匣子,看着匣中之物,长吁短叹,秀眉深锁。显得对匣中之物重视已极,又异常暧昧。并挑了个合适的时机,恰巧让岚茵听到了她与兰兮那样的一番对话。让岚茵误以为她早已心有所属,又对旧情念念不忘。其实,这一切,只不过是她参照着梅芫雪的经历,照葫芦画来的。

  岚茵颇费了不少时日,才找到了这样一个破绽,一时心急贪功,果然中计,迅速将一切回报了悦妃。此时,杜沅沅在旁人看来已然失宠,悦妃更加不将其放在眼里。加之为燕贵人报仇心切,早已失却了往日处事的沉稳气度。不假思索便带人夜搜怀玉宫,同时又迅速奏报了英帝。这样就正巧成了杜沅沅布好的棋局上的一枚棋子。

  悦妃所谓的私相授受的证据,即那只玛瑙雕梅红木匣子中盛的正是那对子母环佩中的子佩。而事实的真相也只不过是兄妹之间保存的信物。悦妃自然是一败涂地。

  英帝此时对悦妃已十分不满。但悦妃突然跪地请罪,英帝反倒不好说什么了。杜沅沅心中冷笑,悦妃到底是老谋深算,抢先一步承认过错,一下子便堵住了英帝的嘴。

  英帝正踌躇间,杜沅沅忽然道:“皇上,能否听臣妾一言。”英帝点点头,算是默许。杜沅沅看着跪在一旁的悦妃,心道不如让我来个火上浇油,面上却绽开一个娴静的微笑,柔声道:“臣妾是想替悦妃姐姐求个情。姐姐也想打理好后宫事务,给姐妹们做个表率。妹妹相信,姐姐绝对没有报复之心,只不过是受了小人的愚弄,才误会了臣妾。就请皇上免了姐姐责罚吧。”

  英帝本在犹豫对悦妃如何处罚,突然听到杜沅沅话中的“报复”二字,猛然想起燕贵人一事,又见杜沅沅如此大度,越发显出了悦妃的小人之心与睚眦必报。脸色一沉,眸光变冷,怒声道:“你堂堂的一宫主位,实在是让朕太过失望。看来,真的是朕往日看错了你。”话语极重,悦妃的脸色一片灰白,周身的力气似都已被抽离,忍不住摊在地上,只听得英帝继续道:“念你为宫中事务辛劳多年,平日也算进退有礼,姑且先降为从二品昭容。今后,如若再犯,可不要怪朕不顾念昔日情份。”

  “至于你”,英帝看向仍跪在殿中的岚茵,喝道:“你一个小小宫女竟敢诬蔑主子,这宫里还有规矩没有,来人,将她交给内务府,仗责二十,送到司库去服苦役。再昭示各宫,警示一下这些不安份的奴才。”英帝一边说着,一边有意似无意地看了悦妃一眼。悦妃心中一跳,知道英帝是警告她此次对她已手下留情,以后恐怕不会再如此幸运。心中一叹,直起身来,恭顺道:“谢皇上责罚,臣妾记住了,臣妾告退。”英帝晤了一声,悦妃,现在该称为悦昭容了,低着头慢慢地走出殿去,身形显得甚是落寞。

  紧接着,嚎啕不已的岚茵便被太监们拖出殿去。杜沅沅听着那惊惧已极的哭号,心中隐隐有些不忍,但却硬起心肠,明白今后再不能有丝毫心软。否则,只怕自己的下场比她们更要悲惨。

  岚茵的哭声渐远,大殿中重又一片安静。杜沅沅垂着头跪在阶下,尽管真相早已大白,尽管悦妃和岚茵已受到了惩处,但她的心中仍是一片空空落落。

  她利用了悦昭容的心急与轻率,就是为了见到英帝。对于时隔数月的这次见面,杜沅沅故意将自己打扮得简单素雅,于清丽之中显出几分憔悴。就是想看一看,英帝对她是否留有旧情。在与英帝的一问一答,及偶尔偷偷窥视英帝的眼神中,她几乎可以肯定,英帝对她不仅没有忘情,而且感情似乎更加浓烈,只是碍于什么不便表达。

  但是,她也失望的发现,曾经和她如此心心相印的爱人,在旁人栽赃的罪名面前,仍免不了对她心存疑虑。她自以为的牢固依靠竟抵不过旁人不经推敲的闲言碎语。她长久以来苦苦追求的难道真的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么?

  冷不防,有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扶起,她蓦然对上了英帝柔情似水的眼眸,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向一旁的杜子珏靠去。英帝明显感觉到杜沅沅对自己的疏冷,待看到她靠向杜子珏,眼眸更是一暗。黯然道:“也好,你久已未与家人见面,不妨去叙一叙吧。”杜沅沅面色平板,福了福身,道了声谢皇上,便与杜子珏一同退出了殿去。英帝看着杜沅沅轻盈窈窕的身影慢慢淡出自己的视线,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失落。

  莹露池畔,片片残荷败叶,早已没有了衔露含珠的风韵。池水也已变为深褐,似乎是一位迟暮的美人,悄悄的诉说着昔日美艳,暗泣着如今没落。杜沅沅与杜子珏并肩缓行。心中一片宁静,似乎是从未有过的放松。她突然发现,只有面对杜子珏的时候,才是最真实的自己。而自入宫以来,虽然是与英帝情意切切,但依然提着心思,步步算计。想到这,不禁又是一阵黯然。

  杜子珏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杜沅沅,二人已经走了好一段路,杜沅沅依旧没有开口说话。往日清亮的美眸象是蒙染了一层烟尘之色,痛苦与自怜在眼中交错挣扎。杜子珏可以感觉到,她是为了感情而烦恼,他几乎可以确定,杜沅沅深爱着那个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这段后宫中的爱情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就如同他对杜沅沅的爱情,一样不知道结果是什么。

  “沅沅!”杜子珏轻轻唤道。杜沅沅蓦然回神,心中不觉一阵歉意,二人数月未见,如此难得的见面机会,她还在神游太虚。

  “大哥!”杜沅沅道,“我觉得很累。”杜子珏点头,“我知道。讲给大哥听,好不好?”杜沅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慢慢地将入宫以来的所有经历一一讲了出来。一旁的杜子珏只听得心惊胆战,他没有想到,杜沅沅过得原来是如此的不堪。禁不住抓住她的手,“沅沅,大哥在南玉馆中说的话还在,只要你愿意,大哥随时会带你走,到一个没有人可以找到的地方去。”杜沅沅心中一暖,长叹道:“我一心想的便是出宫,但是”面上忽然换上了决然的神色,“既然已经挣扎了这么久,此时半途而废。我不甘心!”

  杜子珏看着杜沅沅坚强的神色,明白她心中的想法,点头道:“好,你放心!大哥会竭尽全力地帮你。”杜沅沅觉得眼眶发热,似有眼泪要滴下,急忙低下头去,紧紧撰着杜子珏的衣袖,半晌不语。

  杜子珏四处看了一下,周围并无人迹,突然低声道:“你有任何要求,只需告诉御膳房掌饼果的公公刘旺便可。”杜沅沅重重点头。

  杜子珏见时辰已不早,虽心中万分不舍,却不得不告辞而去。便按照宫中礼节,躬身为礼,道:“元荣华小主,臣告退。”杜沅沅一愣,却也明白宫规所限。只得切切道:“大哥保重!”杜子珏点点头,再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而去,再不回头。

  寻寻复寻寻

  杜子珏的身影渐去渐远,杜沅沅独自在莹露池边又站了一会,才慢慢地回转身,沿着莹露池边的甬路,向怀玉宫走去。

  承宸宫大殿上的这次博弈,她大获全胜。不仅让悦昭容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还连带试出了英帝的真心。从英帝那热切又略带痛苦的目光里,杜沅沅恍然明白,英帝的突然冷漠与不理不睬,也许就是出于对她的保护。他用了这样一种迂回与特殊的方式,表达了他对她浓浓的爱意。杜沅沅心中虽然感动,但更多的却是怨怼。

  她身陷于一个不知过去与将来的朝代中,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这个大齐的皇帝。她抛却了自己现代人的观念,忍受了他的妻妾成群,忍受了后宫中的尔虞我诈,只凭着对他的执著爱恋,毅然留在了这个富贵与黑暗并存的宫廷里,只为了能跟他在一起。为了这份感情,她放弃了自由,放弃了尊严,放弃了梦想,但是有一样她却始终没有放弃,那就是平等。他们生活在一个无法平等的时代,身份是如此的特殊,他是皇帝,她是宫妃。但是,身份地位、金钱名利与感情都没有丝毫关系。她坚信,在感情面前,她与他的地位始终是平等的。而且,她也并不是什么温室的花朵,她可以和他一样,如同两棵并立而生的杨树一般,一样的坚强,一样的有韧性。因此,无论遇到什么,她相信他们定会患难与共,相依相携。但是,英帝却以保护她的名义,罔顾她的个人感受,自作主张地将她冷落在一边。让她独自一人苦苦挣扎,尝尽了失落与苦涩。这一点,她却无法原谅。

  杜沅沅脚下依旧是不紧不慢,脑中却思绪翻涌,心中郁结难消。前面便是怀玉宫的宫门,只见一名太监正从门里出来,杜沅沅仔细看去,原来是承宸宫的陆六福,她不想照面,急忙拐上一条岔路,待陆六福走过,才走了出来,沿着原路回了怀玉宫。

  一进殿门,碧痕便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喜滋滋道:“小主,陆公公刚刚来传话,说皇上晚上会到怀玉宫来。奴婢正想打扫一遍,皇上有好些日子没到这宫里来了呢!”杜沅沅心中并无一丝喜悦之意,忽然觉得有些悲哀。他是皇上,他要来便来,要走便走,何尝知会过她一声。何必要委曲求全,处处顺着他的意呢!

  杜沅沅的目光无意间投注在殿内的铜胎炭炉上,那炭炉周围已落了一层黑灰,一望便知是烧了最劣质的火炭。杜沅沅嘴边忽然泛起了一丝讥诮的笑意,冷冷道:“让绿媞陪我一道去柔美人那,今晚我可能会晚些回来。”说毕,拔腿便向殿外走去。碧痕吃吃道:“小主,皇上……”,杜沅沅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殿内,道:“不必打扫,这殿内一丝一毫都不准动。还有,告诉兰兮今晚去惠贵嫔那里,上回她听说内务府克扣咱们份例,不是说要送咱们两匹青缎么?”话音未落,人已在殿外。

  碧痕呆呆地在殿内站在半晌,兰兮推门而入,笑啐道:“还不快点动手,想是听到皇上要来,欢喜得呆了么?”碧痕摇摇头,将杜沅沅刚刚的话一说,兰兮心中自是如同明镜一般,无奈道:“小主这是致着气呢!”碧痕道:“小主生气倒罢了,干嘛巴巴地打发你趁着皇上来的时候去取那两匹青缎?”兰兮表面含糊道:“许是刚刚想起了。”心中却暗暗一笑,小主正是要皇上看看,这段时日怀玉宫过的是什么日子,这宫里的奴才市侩到什么地步。

  一架十二人赤金步辇停在怀玉宫门前,英帝走下辇来,将一众随从留在门外,走进宫门。

  还是那条熟悉的甬路,但究竟有多久没进这个院子了,英帝有些茫然。穿过中庭,拐进杜沅沅住的院子,只见满院紫薇花均已落尽,只余下斑驳的空枝,殿门前的水晶莲花金丝攒珠帘已被厚厚的绿赭色织金灵芝绣帘所取代。英帝恍然忆起,上次来时,似乎还只是初秋,如今竟已是初冬时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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