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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不卷夜来霜之沅沅曲-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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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到了四月十五。一早天刚蒙蒙亮,杜沅沅便起身梳妆。穿上真红大百花孔雀闪色织锦宫服,高高的飞天髻上簪着五彩珠玉薄金步摇,另插了七枝碧玺点翠花钗和四枝博鬓,面上描了个含烟妆。起身走动几步,珠玉摇动,裙裾迤逦,更显得明艳照人,让人不忍逼视。

  杜沅沅乘着步辇到了太庙,又是一番拜天、拜地,拜祖先。杜沅沅只觉珠饰沉重,裙服拖曳,心中暗暗叫苦。直到午时,方才行完大礼,正式颁下金印、金册和一柄半臂长的玉如意。随后,步辇又将杜沅沅送到风仪宫中听从皇后训诫。

  皇后早已坐在风仪宫正殿上静心等候,见杜沅沅盛装丽服从殿外进来,还未等她下拜,便急忙从椅中站起,走上前来一把扶住,亲亲热热道:“妹妹不用多礼,什么训诫不训诫的,你的为人本宫最是清楚。若非是你,本宫早就成为阶下之囚,如何能够安然坐在风仪宫内。况且,本宫还未多谢妹妹的救命之恩呢!”说着,退后一步,盈盈一拜,杜沅沅吓了一跳,忙扶住皇后的袖子,道:“娘娘这是说哪里的话,娘娘仁德慈爱,一切都是沅沅份内之事,怎能称得上谢字,快别提此话了。”皇后便也不再提及,目中却充满了欣慰与感激。

  回怀玉宫的路上,杜沅沅默默想着刚刚见到皇后的情景。如今的皇后面色虽然不甚红润,但往日病态已一扫而空,目中神采飞扬,说话中气有力,想必是身体已完全好转。自发现那盒含了紫曼罂粉沫的胭脂后,英帝便偷偷查了风仪宫。这才发现,风仪宫内所用的薰香正是掺杂了紫曼罂,难怪皇后缠绵病榻数年。此时,丽德妃已被打入了冷宫,皇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步辇停在怀玉宫门前,绿媞扶下杜沅沅,直接向正殿走去。杜沅沅这才想起,一早离宫去太庙时,兰兮曾说过,因自己已升为一宫主位,册封之礼后,便要迁至正殿居住。想是兰兮已和众人打点好一切。

  杜沅沅走进正殿,里外又看了一回,这个新家与素日住惯的偏殿倒也没什么不同,不过是屋子大些,装饰更华丽些。相较之下,杜沅沅似乎更为怀念那个盛载了她初入宫时无数绮丽梦想的偏殿。

  坐在正殿的主位上,照例是宫内的宫女、太监们前来贺喜,称呼从小主都改成了娘娘。杜沅沅让兰兮从库内取了些金银珠钗作为赏赐,分给了众人。人人满面笑容。怀玉宫内外洋溢着一片喜气。

  云板三声脆响,早朝结束。身着紫色纹绣孔雀三品文官官服的杜子珏随着一众大臣走向殿外。一路上,不时可以看见拱手示好的同僚。杜子珏一概神态温文,微笑致意。这位年轻俊逸的朝堂新贵,一擢升,便以老练的手腕,和悦的态度,游刃有余于朝堂各股势力之间,很快博得了众人的好感,积攒了大把的人气。如今,因着申天罡的赋闲在家,朝堂上的风向俨然有向杜氏一边倾斜的趋势。

  杜子珏出了宫门,上了停靠在禁宫正门前空场内的杜府马车。车帘刚一放下,杜子珏立刻收起了脸上客套的笑容,眼神中积满了阴郁。事实上,他的心中并不快乐。

  杜子珏的心沉甸甸的。作为杜氏这一代唯一的男子,杜子珏知道,早在他出生之前,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无法选择。他势必要背负着沉重的家族责任,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冬至祭天一案,成了他平步青云的阶梯,无意中帮助他向目标又推进了一步。但是,他知道,他宁愿不要什么责任,不要什么功名,他只想听从自己的心,静静守候在那个永远都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人的身边。

  几日前,他在府中接到了圣旨。杜府的三小姐杜沅沅被晋为贵嫔,成了一宫主位。这在旁人看来的莫大荣宠,在他来说却是又一次的打击。尽管他也为杜沅沅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而欣喜,但是,随着两人地位的变化,他与杜沅沅就宛如置身于朦朦烟水的两岸,遥遥相望,却越走越远,前路茫茫,始终看不到尽头。而他心中的蚀骨相思也越来越深,就如同追逐一个最美的梦,永远都无法放弃。

  杜子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眼下他能做的,就是完全瓦解掉朝中申氏的势力,为她,也为他自己。

  马车碾过京城内的青石板路面,也碾碎了这一声悠长的叹息,路旁的行人恍然听到马车内传来的一声低语,“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做到。”还未省过神来,那语声已随风消散,未留下一丝痕迹。

  房门上传来几声轻响,阿芜端着一盏青瓷盖碗走了进来。盖碗内的茶似乎是新摘的,房内渐渐弥漫了一股清雅香气。

  阿芜的脸上带着惑人的媚笑,莲步轻移,走到坐在案前捧着书卷的杜子珏身前,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声笑道:“我一直以为你被那个女人迷失了神智,想不到你竟然做了这样的一件大事。还好,总算还是那个我认识的杜子珏。”

  杜子珏不为所动,目光依旧注视在手中的书册上。阿芜讨了个没趣,脸色微微有些发红,恨恨一跺脚,羞恼道:“你以为我来只是说这两句话的么?老爷正在书房,等你过去。”

  想到杜庭儒那一双虽然平静,但似乎可看透一切的双眼,杜子珏心中一紧,这一次对申氏的发难,事先只有皇上、他和杜沅沅知道。就连杜庭儒他都瞒过了。和所有人一样,杜庭儒也是到了皇上颁旨擢升他的官位时才知晓了一切。杜子珏知道杜庭儒一定会问他原因,但是,难道他能说这里面真正的缘由是为了杜沅沅么?杜子珏站起身来,整理着衣袍。幸好这一次的举动,对他们杜家也是极为有利。不妨就拿这个做个由头,相信杜庭儒也不会再说什么吧。

  杜子珏看也未看阿芜一眼,便出门去了。阿芜虽然气他爱理不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潇洒的身影,满脸渴慕之色。

  杜庭儒的书房叫隐斋,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起这么个奇怪的名字。而且,这间隐斋并不在他日常起居之所莹心堂内,却单独设在后园树林后面,紧靠着祠堂。按照杜庭儒自己的说法,是那里清静,可以安心读书。

  杜子珏穿过浓重夜色下黑漆漆的庭院、花园和树林,远远便看见书房的烛火将一个修长身影印在窗棂上,杜子珏一眼便可看出,那便是他的父亲杜庭儒。

  走到隐斋门前,杜子珏忽然想起,一切的缘起都在一年多以前的那个冬日。杜沅沅,这个已经牢牢刻在他心上的女子,就是因为这里,才落入了湖中,然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然后让他无法控制地陷了进去。杜子珏自嘲地笑着,这里就是他的起点,那么,终点在哪里?映在窗上的身影动了动,杜子珏猛然从回忆中惊醒,踌躇了一会,叫了声:“爹。”,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杜庭儒穿着件家常实相花纹棉袍,稳稳地立在案前,似乎是在练字。他听见杜子珏的唤声,随后是房门开启,但他并没有抬头,修长的手指下笔依旧沉稳有力。

  杜子珏站在门边,看着杜庭儒丝毫未动的身形,也不出声。只静静地隐在暗影中等待着。似是过了好久,忽听杜庭儒的声音道:“为何?”语言褪去了一切繁冗雕饰,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杜子珏垂下眼帘,按照来时路打好的腹稿,平静道:“申家权势实在过大,在朝中独霸一方。我们努力了多年,却未有什么结果。儿子是想,趁着此次有利的时机,不仅削弱申家的权势,也可搏得我们杜家的上位,然后,再进行以后的计划。”说完,偷偷抬眼看了看杜庭儒的表情,又迅速将眼光仍旧投注在地上。

  杜庭儒身形不变,却停下笔来,直直地向杜子珏看了过来。眼中藏着一丝探究的神色。良久,方道:“好。此次也就罢了,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我们不可露出一丝错处,否则,这么多年的努力,都将会付之东流。”杜子珏无语点头,心中又是一声长叹。

  装疯

  人间四月天,春意浓俨,叶茂草翠。禁宫内,处处洋溢着春的气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自乾安大殿朝会上昭雪了皇后的冤屈后,申家在宫中的势力便一落千丈。太后似乎也放手不管,只是呆在景宁宫中每日里吃斋念佛。而过惯了养尊处优生活的丽德妃申雪漪接到被贬斥的旨意后,起初还仗着娘家的势力到承宸宫和景宁宫中大哭大闹。英帝一怒之下,差人将她拖到内务府,强行关了几天后才送入了冷宫。没过多久,宫中便流传开她受不了打击,得了失心疯的消息。

  对于申雪漪的发疯,太后竟然是不闻不问,一如既往念经礼佛。就如同她是个陌生人一般。而被申雪漪打压多年,吃够了苦头的各宫嫔妃也都幸灾乐祸。若非申家余威仍在,冷宫又不准人随便出入,否则,只怕会冲入冷宫,将这些年来受的苦处全部追讨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后,杜沅沅总觉得有些奇怪,申家还没到树倒猢狲散的地步,怎么可能一个突然超然物外,另一个得了疯癫,除非是故意做给外人看的。杜沅沅一直有个直觉,申家的事并没有结束,更大的图谋也许就在后面。但此时宫内宫外一片平静,一时又看不出什么来。杜沅沅心里明白,英帝一直顾念着母子亲情,不肯狠下手腕。但如此纵容,早晚有一天会是个祸患。为今之计,不如先发制人,找准机会将申氏的势力连根拔起。只是一时之间,还寻不到一个合适的契机。这些打算,杜沅沅早已和宫外的杜子珏互通了声息,接下来,便是耐心等待了。

  对于得了疯病的申雪漪,杜沅沅一直想看看她到底在耍什么把戏。但近些日子,却总觉得胸中烦闷,不思茶饭。浑身懒懒地提不起劲儿来,便将此事搁了下来。

  这一日风和日丽,一大早,林锦儿便进了怀玉宫,说是外面春暖花开,阳光正好,硬要拉着杜沅沅到御花园中去荡秋千。杜沅沅被拗不过,只好随林锦儿出了宫门。

  莹露池东岸植着大片的桃林,此时正值千花竞放,如霞如锦,馥郁烂漫。在桃林之中有一片铺着如茵碧草的空地,一只高高的红木秋千架就立在那里。

  虽是只走了一小段路,杜沅沅却感到异常疲累,额间已出了薄薄一层香汗。只得扬扬手,让林锦儿带着宫女们自去玩耍,自己则慢慢走到一旁的石凳前,坐在绿媞铺好的绣垫上,只觉得浑身无力,再也不想站起来。

  林锦儿一脸的兴奋莫名,站在高高的秋千上,两个宫女在下面推着。秋千越荡越高,杜沅沅一旁看着林锦儿玉桃粉色的滚边罗裙连着同色的刺绣衣带在风中翻飞,耳中听着林锦儿不时发出的欢快笑声。心也慢慢放松下来,便轻轻仰起脸,闭上双眼,在带着桃花馨香的风里,细细感受着阳光的温暖。

  正有些昏昏欲睡间,冷不防耳畔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原来你在这里!”杜沅沅猛然睁开眼来,只见身侧不知何时站了个奇怪的女子。那女子头发散乱,遮了大半个脸庞,身上只穿了暗红的贴身衫裤,满是尘土污垢,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杜沅沅急忙站起身来,后退了一步,警觉地道:“你是何人?”那女子阴阴一笑,探过身子,阴阳怪气道:“怎么,元贵嫔娘娘不认得我了么?”杜沅沅听了这熟悉的语声,心中一震,一时说不出话来,面前这个衣衫褴褛、脏乱不堪的女子竟是那被贬入冷宫的申雪漪。

  只听申雪漪桀桀笑道:“如今你贵为娘娘,想不到我会变成这个样子吧?这一切,全都拜你所赐。”语声突然尖锐,却仍极力压低忍住,似是怕惊动了丈余外玩兴正浓的林锦儿及一众宫女。杜沅沅突然冷静了下来,冷冷道:“你要怎样?”申雪漪似是没想到杜沅沅会如此笃定,竟是一呆。接着又诡笑道:“我不想怎样,只不过想要你死而已。”杜沅沅唇边泛起讥诮之意,转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秋千架旁的众人,“你在痴人说梦么?众目睽睽之下,你又能把我怎么样?”申雪漪忽然上前一步,紧附在杜沅沅的耳边,低语道:“我如今已是疯子,你难道不知晓么?”说罢,五指并拢,便向杜沅沅的脖颈掐来。

  杜沅沅看到申雪漪眼中寒芒一闪,心知不好,待要躲开,已然来不及了。脑中却如电光火石,想得分明。申雪漪的疯癫的确不是真的。她心中必是怀着对自己的切齿痛恨,一心想的便是报复。只是因被关在冷宫之内,限制了行动。便想出了个装疯的法子。众人见她已疯,早已不将她放在心上,看守必是也松懈下来。而她便借机跑出了冷宫,正好碰见了自己。

  杜沅沅暗悔对申雪漪掉以轻心,早就应该好好地查证一番,如今,申雪漪的一双玉手已经变成了铁钳,死死地扣在她的脖颈上,杜沅沅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呼吸困难,一时晕了过去。

  秋千架旁的众人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动静,都尖声惊叫了起来。

  英帝一下朝便去了怀玉宫,却扑了个空。兰兮回禀说娘娘和淳贵人一道去御花园中荡秋千,英帝也来了兴致,便向御花园中寻来。才走至桃林附近,突然听到林中传来女子的骇然惊叫声,心知有异。撩起身上织金龙袍的袍角,不顾脚上的黑缎绣钩藤盘龙朝靴,便踩着林中泥地,飞跑起来。

  申雪漪手上使着劲,只觉得杜沅沅的身子越来越沉,却仍旧不肯放松。忽然见英帝急急向这边奔来。尽管早有准备,心中还是一阵骇怕,手上的劲力不知不觉松了。

  英帝奔入了桃林中的空地。意外见到一个疯妇模样的女子卡着杜沅沅的喉咙,不觉大惊失色。一边跑,一边厉声道:“什么人如此大胆!不想活了么?”待奔到近前,正好申雪漪的手一松,英帝堪堪接住了杜沅沅软倒的身子。眼见怀中之人眼睛紧闭,颈间一圈淤青,异常惊怕,急忙探她的鼻息,待手指触到了杜沅沅鼻端仍有浅浅的气流,心才稍稍落了下来。

  英帝的目光移到呆呆站在当地的申雪漪身上,几乎咆哮道:“来人,给我把这疯子抓起来!”跟在身后的陆六福急忙命随从太监左右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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