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甲午-第1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楚云其实很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自己的颤抖,自己的慌乱,自己的无措合着还有那个人的生涩与手忙脚乱,但渐渐地,便好了些。于是就感受到那个人的温柔和火热,还有他不让自己再叫他富贵,他说那是谁都能叫的名字,但既然他这辈子不打算换名字了,自己就得改一个对他的称呼。
他美得!楚云想,他还指望自己叫他相公不成?
但他到底没有得逞那个荒唐的指望,他让自己叫他“哥”,楚云觉得这还能接受,但第一声“哥”叫出口的时候,那火热的楔子就钉了进来,痛得自己连死了的心都有。可是那个人是不容许自己反悔的,他一边轻柔地吻掉了自己的眼泪,一边却丝毫不肯退让半分。
不过,那也好,楚云又想。身体上的疼痛把他心里的疼痛一并都掩盖了过去,让自己只能紧紧抱着那个人的脖子,沉浮在疼痛和快乐之间。
何况他说:云儿,我会一直对你好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他这样说的!
所以在因为倦极而长长的一段沉睡醒来以后,楚云认为,他一睁开眼睛就会看见那个人。
那个人会怎么样的呢?得意洋洋地炫耀他的酒窝,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还是……
楚云睁开眼睛,但他没有看见张富贵。
32、
楚云就着房中水盆里的水清理了一下自己,穿好衣衫走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晌午。略有些不安,但随即就觉得自己怎么就突然那么女人起来。以前张富贵要去哪里,做什么也不会特地告诉自己,自己也不会去过问,怎么现在……
但是现在不一样啊,楚云又这样自己对自己说,现在他们都是那,那,那样了的。
脸庞突然辣了一下,忙急步走到他们包租下的客栈前厅里,但随即脚下似乎踢到了卷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是张富贵的。昨天他们缠绵的时候,他眼睁睁看着这卷纸从那人的衣衫里落出来。不过因为都是洋文的,自己也看不懂,估计就是什么机器的说明吧。
楚云顺手把纸卷捡了起来放在桌上,正寻思着要不要叫小二过来问一声,张富贵去了哪里,却见门帘子一掀,却是本该待在杭州的萧远风走了进来。
“义父?”楚云虽然愣了一下,却也觉得没有什么意外,萧远风虽说让自己当这织布局的总办,但这里发生的事情他也必然一直关注着。出了那样的大事,若说他不知道楚云反而不相信了。只是,来得好快啊。
“嗯。”萧远风应了一声,也不多废话,“刚才我去局子看了一下,还行,没什么事了,再收拾一下明日就可以让工人们重新上工。倒是你,听说昨天受了伤,现在怎么样?”
楚云忙道:“义父挂心,那伤没什么大碍了。我……我也正要往局子里去呢。啊,对了,义父用了饭没有?”
萧远风见他一边说话,一边却分心而用地留意着门外的动向,心中不由轻叹了一声,索性直接问:“你在找张富贵?”
楚云没来由地心中突然狂跳起来,白皙的脸庞也顿时染上了一层红,“义父,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远风深深看着他,“我劝你不要找了。”他说,“张富贵走了。”
“……走了?”楚云眨了眨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他去局子里了吗?”颤声说着,却又不由自主拔腿就往外走,“我去找他!”
“今儿一早,他已经坐着去美国的火轮船出洋了。”萧远风在楚云跟自己擦身而过的时候,深深叹息了一声,说,“我看着他上的船。”
楚云的脚步在门口顿住,他停在那里,就好像一下子整个人却已经在那里生根了几个千年,多少个轮回。
“云儿,你留不住他的。”萧远风诚恳地说,“张富贵是有大才的人,他不可能屈居任何人之下,在这里帮你,忍受别人的轻视已经是他的极限……他让我跟你说,对不起……”
“你说的话,”楚云却猛然打断他的话头,“我一个字都不相信!”头也不回地掀帘子跑了出去。
****
楚云把手里的马缰一扔,整个人就像从马上摔下似的翻落下来,“张富贵!”他大叫,“张富贵!”
码头上人来人往,扛着货物打着赤膊的汉子,衣冠楚楚的西洋绅士,青绸布衫摇着纸扇的大清国客商,偶尔还能看见打着绸伞,穿着蓬裙的洋人贵妇。虽然这天气热得狠了,但是这些走来走去的人,或为自家的生计,或为价值可期的利润,或为心中一个梦想,所以都汇聚在这里,有的刚刚到来,有的正准备启航。
他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目标,他们每个人都因为目的明确所以充满希望。
但是自己的希望在哪里?
楚云看着明晃晃太阳下面依然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他跑来跑去,大声吼,不断叫——张富贵,张富贵,张富贵,张富贵,张富贵,张富贵,张富贵……
你在哪里,你要去哪里?
是你说:我会一直对你好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这是你说的,都是你说的!我没有逼你,我没有求你,是你自己,对我说的。因为你说了,所以我才信;因为我信了,所以我才爱,但是现在,你在哪里?
“我想,一生一世,对你好,陪着你,看着你这样笑。”你说,你说,你说的!
“我想跟你不离不弃,守一辈子!让你开心,疼你,宝贝你,爱护你,暖你……”那是你自己对我说的!
“我不走了,我要陪着你,我喜欢你!”——这些,都是你自己对我说的,说的时候你看着我就像你真的喜欢我一样,你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喜欢我吗?喜欢过我吗?
什么时候嗓子哑下来的,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下雨的,不晓得;什么时候天色全黑了,不明白……只有那漫天的冰冷从头上从脖子里一直渗进去,渗到心里最深的地方。
冰冷刺骨,痛彻心肺!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把伞从后面伸过来,替楚云遮蔽了一些雨,却无法驱走他心里的冷。
楚云闭一闭眼,“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在他背后愿意为他撑伞的人,当然就是萧远风。老爷子轻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气昏了头,什么都不知道想了。原来倒也看得出来……”
楚云豁然转身,“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萧远风看着自己的义子,“我问他,他凭什么配跟你站在一起?他既然能够连自己留洋的梦想都放弃,还有什么值得称为男人的担当?他听了,便走。”萧远风哼了一声,“只回头让我转告你,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对不起?楚云一时间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滑稽的感觉。他对他有什么对不起的?他是男人,他也是。他楚云不会要他张富贵给他一个名分,也不可能要,为什么他还要觉得对不起他?
你要走,你跟我说就好,我不会拦你,为什么你却连一句话都不亲自留给我?为什么就在我刚刚相信了你的心的时候,你就这样走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萧远风道,“那天你被吴道台请去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这其中颇有疑问?”
楚云只能定了定神,略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义父,“是杨恭和看我不顺眼,所以……”
“云儿,吃了那么多的亏,你怎么看事情还是那么简单?”这次萧老爷子大怒了,“你真的只是以为这是织布局内里的人搞鬼吗?”他沉声喝道,“就凭他小小一个杨恭和就差得动上海道台吴大人?我看你是脑子都不清醒了!”
楚云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义父。
“如今这个局势,敢对李中堂大人照应着的织布局下绊子,还能让吴大人都出面的,难道你还不明白?”萧远风摇着头看着这个自己期许极大的义子,“如今的大清还有什么人能够让李中堂忌惮?”
楚云的嘴唇颤了颤,“洋人?”心底突然生出一股极度的惶恐。
“不错,就是洋人!英国的纺织局在这上海道就有五六家,上海织布局的机器这头刚刚开动,那头英国大使就向李大人提出照会,认为这是对英国‘传统’产业的挑战。”萧远风冷冷地说,“他们认为中国人在自己的土地上织自己的布就是损害他们的利益,是与他们争夺市场和销售渠道!而这次织布局出了事,正是他们找到的最好机会,所以才有你被吴道台提去的事情发生。”轩了轩眉,萧远风继续道,“而我要跟你说的,却是——我怀疑,织布局出人命案的这件事,只怕未必不是有人背后搞鬼……”
“不可能!”楚云大喝一声,猛一摆手闭了闭眼睛,“义父,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不可能,就算他张富贵怎么样对我,他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这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萧远风冷笑一声,一抖手掏出一个纸卷,“这是我在你们客栈发现的,你要不要自己去找人翻译看看,这是什么内容?”
楚云呆呆看着这个熟悉的纸卷,这不就是他日间从地上捡起来放在桌上的那个吗?对,他记得很清楚,这个纸卷是从张富贵的衣衫里掉出来的,当时他去捡的时候,指甲还在上面刻了一下,现在就着萧家下人手里提着的气死风灯自己颤巍巍接过来时,清清楚楚,那指甲痕还在上面。
“这是……什么……内容?”楚云觉得自己所有的力量都用来说这句话了。
“这是英国嘉洛敦士纺织厂中国代办的任命书,”萧远风一如以往的冷静,“代办人是,张富贵。”
“哗啦!”天际突然骇人地亮了一亮,接着一声炸得所有人耳鸣的惊雷就这样落下来。楚云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清听不清,脑海里一个个画面反复着。
这样躺着舒服吗……祖宗!这回总热乎了吧……小云儿媳妇,相公疼你……你冬天受得风寒,病根子还没有去掉,睡什么柴房……那么你呢,你会不会不舍得我……你,你你你不能娶那个小雁,小,小春还在,等你……我想,一生一世,对你好,陪着你,看着你这样笑……我想跟你不离不弃,守一辈子!让你开心,疼你,宝贝你,爱护你,暖你……
但最后的画面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白,那是那个自己从吴道台那里回来的午后,自己从马车里出来,那个人也从马车里出来,但送他的那两个人——是洋人!
楚云突然握紧着那卷纸,转身就往风雨里跑去。这一次,萧远风却没有追过去,因为他知道这一次这个义子跑不了多远,很快,他就会回来,很快!
***
楚云一口气跑了有六家洋行或者教堂,找了超过十个懂得中文的洋人来给自己翻译,以至于他用光了自己身上的最后一分钱。但每一次的答案都那么清楚,清楚得近乎刺骨。
张富贵,上海最大的英国纺织厂的代办,这头衔甚至远比自己这个上海织布局的总代办更加炫目,这,就是你要的吗?你要的,就是,站在比我更高的位置吗?是吗?但你为什么不懂?我是没有野心的,我从不在意你站在哪里。
我只是,我只想,开一个小小的钱庄,仅此而已!
你不相信我!
但是我却像个傻瓜一样,只为了你曾经说的对李中堂的钦佩,于是忽略自己的良心开了三班倒的工时给织布局,只希望可以通过办好这件差事我们两个一起进入李中堂的幕府,一起见证你曾经说过的大清中华的中兴,苏醒……
我这样这样这样相信你!
为什么你就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呵呵,难怪你说什么“对不起”了,你对不起我,是啊,连你自己也觉得了,你对不起我!
楚云蹒跚着走在街上,一夜已经过去,天都蒙蒙亮起来,但他却不知道浑身湿透冰冷的自己应该到哪里去。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后面追上来,楚云近乎麻木地转过头去,却是吴道台衙门里的白班头。
“楚公子别跑了,还打算去哪儿呢?”白班头冷笑着的脸跟他日前百般谄媚的脸完全不同,很奇怪却是同一张脸,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两个面目?“日前你指使打手殴打围在织布局门口的读书人的事儿犯啦,两位举人老爷把你告上了衙门,失礼,你这就跟我走一趟吧?”
他指使打手殴打围在织布局门口的读书人?
哈,这个世界,原来如此荒谬!楚云想笑,却怎么都挤不出笑的表情,这世界啊,原来如此荒谬,如此——荒谬!
***
这次的事显然又是受到了幕后谁人的指使,吴道台这次却索性连面都不再见楚云一次。而楚云也没有了上次坐着喝茶的幸运,被白班头押入牢房以后,突然就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忘记了他的存在。除了每天看着那巴掌大的气窗口一点点的天光,楚云再无他事可做。
于是空下来,他就想,一直想,一直用心地想,努力地想,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为什么这世上最荒谬的事情总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想不通的时候就只能不断颤抖,不断觉得冷,所以,楚云只好不间断地继续想。
他想,或许张富贵是无辜的。
他想,或许自己才是那个做错的。
他想,其实张富贵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心思活跃不可能为一件事一个人固定的人。
他想,果然还是自己的错,因为自己竟然放任自己相信一个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定性的家伙。
他想,但无论如何,张富贵说以前那些话的时候,至少说的那一刻,他是真心的。
他想,只是那个人的真心太容易改变了,所以归根结底,自己的罪果然要自己承受,是自己错了!
一天又一天,楚云却连日子都懒得记了。直到有一天,牢门突然打开,萧远风走了进来。老爷子用尽了自己的力气给了他一个耳刮子,而后告诉他:“青青死了!”
那一天,楚云发现自己一生中的夏天到底还是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