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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成妃-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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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芸思绪深沉。柔肠百转后只余叹息,困倦袭来便阖眼睡去。

    火红的雀鸟在细雨疾飞,穿过浓浓的雾霭便盘旋而上,过了一处陡峭又俯冲而下,鸣叫一声落在雕花玉栏上。

    夜色深沉。露水浓重,一人伫立于楼阁上,面朝远山细雨,被这一声鸟叫吸引,他蓦然回首,掌心向上伸出手来。

    红鸟扑领翅膀便落到他掌心,抖落一身雨珠,细小的腿上赫然绑了块油布。

    他轻轻解下尚未展开,身后已有着暗色袍、面容清秀的仆从朝他跪拜,道:“尊主,船已备妥。”

    “嗯。”程清璿淡淡应声,打开字条便见油布内又裹着白绸一张,除了雨水打湿的暗处正反皆无字。

    他沉默片刻,自袖中取出一瓶药粉,细细的洒在白笺上,过了不多时,上头便渐渐显出工整的极小字迹,末尾赫然盖着怀王府的印鉴。

    他默默读来面不改色,将绸布翻转后头字体却是狂放洒脱,未盖印鉴倒是习惯性的点了两点,似乎书写的人很是不耐烦。

    他莞尔,怀轩墨将要紧的事都禀报于他,百泽倒是只关心着清肃何时回京、何时能有人分了他的事务去,还不忘写苏若芸受罚,他程清璿不管那他于百泽也不管了。

    他兀自叹了口气,望着黑暗中的烟雾出神,顶上的吊灯被风吹的忽明忽暗。

    “尊主,何时启程?”仆从跪的久了,望着他颀长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开口。

    “怎么?怕这次离开扶苏久了,长老又会生事?”程清璿目光微转,这问题程清雯也问了,还引起众多人不安是真。

    侍从忙垂首,沉默以对。

    程清璿面色忽冷,转身道:“他们不敢。”

    “是。”侍从恭敬答道,“属下这就去准备。”

    “不忙。”程清璿出声阻止他的离开,吩咐道,“让夏朱月再等一两月,这回先逆流而上,取道丰州。”

    “尊主?”侍从面露惊讶,但见他面色沉沉,只得点头从命。

    待他匆匆下了楼阁,程清璿缓缓踱步阁中,不多时便带着字条而出,照例在外头裹了细薄又密织的油绸,唤来红雀绑在它脚爪之上,又放下一碟吃食。

    待他放开手,红雀立刻挨到碟子边,边啄边舒展着翅膀。

    程清璿伸手轻抚,湿粘的羽毛在掌温之下逐渐干透。

    雨势渐歇,随着一声雀鸣,红雀似划过的花火,迅速的消失在夜幕中。

    程清璿叹息一声,伸手拧了拧眉心,眸中一抹悲色转瞬即逝,看向虚无的眼中又覆上了散不去的淡漠。

    若芸半夜未眠,等真睡着了便深梦不止。

    梦虽乱却沉,他曾和衣而坐伴她入梦,她分明觉着能够到他,伸手去摸着床边,既触不到微笑又够不到温暖,反复之下她本郁郁,却觉得周身寒凉不再、甚至有温热相陪,她便睡了踏实。

    明知道窗外鸟儿叫了又散,可她下意识觉得唯在梦中才能高枕无忧,迟迟不愿起身。

    她翻覆醒来两次,总觉着哪里不对,眉头一皱霍然坐起,却见自己不是睡在院中的榻上,而是睡在内寝的床上,身上盖着曾披着的外衫。

    她一扭头,只见一道明黄的身影挡在厅内,让她不得直视窗棂,可乍看之下却比白昼的日光更耀眼。

    再一看,晓红规规矩矩的站在内寝一角,噤若寒蝉,见她醒了忙朝她使眼色。

    若芸一个激灵终于吓醒了,忙滑下床跪在地,忍着膝上的疼痛颤声道:“皇上……”

    荣锦桓并未着帝王正装,而是一袭简单的暗纹白绸衫、着了明黄的纱衣在外,头发束了一部分在玉冠之中、其余皆随意垂散,斜靠在椅中半眯着,似是怕热扇着折扇,见她呼唤,便坐直身,勾出一丝笑容道:“醒了?”

    若芸见他俊秀又威严的容颜,回想起荣锦桓对自己的质问,回想起他失落的眼神,又记得他因吴美人而发怒,不由心生凉意:他此刻前来,莫不是心情不好,要将她问罪的?

    她想着,忙低头叩首:“不知皇上大驾,臣妾罪该万死。”

    荣锦桓才起身欲走近,瞧她才醒便这般恭敬又缩着,跨出的步子硬生生收住,盯着她的发顶半晌,才叹息一声,看向别处道:“看来,朕昨日是吓着你了。”

    若芸闻言一呆,抬首便见他略带惆怅的望着内室屏风,顿时不明所以,忙对着晓红看了看院中,又看了看床铺。

    晓红见状,忙着急的摇头,又瞅了眼荣锦桓,比了个睡觉的动作。

    若芸顿时觉得汗毛倒数,她不是给晓红她们抬进来的,而且皇上在晓红她们未起时候便来了,那是荣锦桓将她挪进屋的?而且他至少呆了小半天了!

    若芸脸色忽白,瞧着荣锦桓黯淡的神色,几乎下意识的想站起飞奔出门。

    “醒了便用早膳吧。”荣锦桓像是知道她视线般忽然转身,却朝晓红看了一眼。

    晓红忙赔了个笑,行礼道:“奴婢这就去传。”

    若芸的脸色随着晓红离开的脚步一点点沉下去,再看荣锦桓,他已然上前扶她起来,又踱步坐到桌边,朝她招手。

    若芸慢吞吞的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上,脑中乱哄哄,完全不明白他忽冷忽热为哪般。

    她不出声,荣锦桓便也不吭气,一扫先前的帝王威仪,随意的坐着,兀自摇着折扇,俨然一副风流倜傥的公子模样。

    晓红才带人端着早膳过来,若芸已然端坐坐出一身冷汗,可荣锦桓大手一挥,晓红便只得在她期盼的目光中告退。

    若芸别无他法,只好拿了调羹慢悠悠的在粥碗里划出弧线,兴许是昨日没怎么吃东西,眼下闻着粥香倒是真饿了。

    荣锦桓见她戒备之色明显的挂在脸上,面露苦笑,摇头道:“你如今这般怕我,竟是朕咎由自取。”说罢便长长的叹息。

    若芸埋头吃粥,荣锦桓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圈却陡然转冷,瞧着她垂下的左手,忽然问道:“手上的伤如何来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朕可以等

    若芸猛的咽下一口粥,盯着桌上的碗半晌,试探的开口:“若是说在乾元宫外不小心摔的,皇上可信?”

    荣锦桓闻言蹙眉,盯着她的脸,又瞥了眼她垂下的手,又道:“膝上的伤也是摔着的?”

    “皇上怎么知道?”若芸这回吃惊不小,放下勺子再也不敢动。

    “跪了一天能跪出伤来,朕也不信。”荣锦桓面色浓重,扇子不住的扇,似乎心烦气躁,“啪”的收了折扇重重的拍在桌上,叹息道,“朕见你睡着了还喊疼……”

    想起荣锦桓默不作声的闯入她内寝,她心下困窘张惶至极,张口便道:“皇上深更半夜不夜不在乾元宫就寝,怎的跑来朝露宫?”

    荣锦桓见她畏惧自己要吃人的神色,苦笑道:“快要盛夏,天这般热朕醒得早便四处走走,怎知你朝露宫还亮着灯。朕本来就不想惊动人,走到院中你倒是睡着了,只是你这般贪凉,朕是怕你病了,岂料你边睡边喊疼,看你手上裹着伤布又护着膝,朕便知道你伤着了。”他干脆把所有她想问的都说给她听,那双平日里洞察力颇足的眼眸此刻定定看着她,瞧不出半点锐气。

    若芸听着他耐心的解释,惊讶于他向来独断专行本不用向她说明,又听他描绘所见所闻,顿时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知如何回答,小声道:“有劳皇上费心,臣妾无碍,小伤而已,太医小题大做,恐伤口沾水发炎这才给包着。”

    她说完便低头不语,若是换做心心念念的吴美人,怕早就对荣锦桓这般心意感激涕零,还能借此机会将胡舒儿、楚如兰的状一并告了。

    可她苏若芸偏偏不愿如此,她触怒他在先,如今根本只希望荣锦桓能让她平平安安的住下去就足矣。只要他不来,后宫嫔妃不多时便会转移目标了,压根不奢望他能有多少真心真意的关怀,说不定他是听太医禀报的伤情。

    像是看穿她的心思。荣锦桓的凤眸闪过不悦,冷不防起身朝她道:“用完了,便随朕走一趟。”说着便不由分说抓上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直面他的面庞。

    “去哪儿?”若芸惊骇中使劲,却发轻易的就从他手中挣脱开。

    “来人,给贤妃更衣。”荣锦桓丝毫没理会她话语中的抵触,而是扬声吩咐道,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本以为荣锦桓守着她睡醒,是要带她去什么不得了的地方。谁知下了御用轿辇,若芸却见分外熟悉的宫墙映入眼帘。

    她心中忽然钝痛,这是朱雀门,那天她追之不及也是在此。

    见皇上来,守门的侍卫纷纷跪拜。荣锦桓却并非想出宫,而是带着她登上角楼,若芸膝上疼痛走的很慢,他见她不接他伸出的手倒也不恼,而是耐心的在上头等着。

    她缓缓登上角楼,望着宫外绿茵一片,护城河水比春日丰沛不少。虽并未瞧出什么稀奇,若芸这番看来却一时哽咽。

    内宫自成一方小城,她连月来住在这座名叫皇宫的牢笼中,眼下竟觉宫外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遥远,仿佛一道宫墙便把过往一并拦在外头。

    在她出神的时候,荣锦桓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朕昨日虽心急了些。可朕说的不是假话。”

    若芸呼吸一窒,咬唇沉默以对。

    “朕带你来,便是想让你同朕一起俯瞰京城,远眺国之纵横。”荣锦桓背手伫立,任凭风将他的衣袍散发扬起。目光似是穿过地平线,一直看到千里之外的南疆。

    “朕以往独自来,也曾想是否有一天,有人能同朕比肩而立、共看山河。”他眸子执着而深沉,话语却柔了三分,“朕等了太久,却不想合适之人却是从前错失的,初见朕想杀她,再见朕想防她,握于手中朕却令她伤情痛心、惊惧欲逃。而她——如今心里半点没有朕,且深深惧怕着朕,甚至恨朕,你说,朕拿她是好?”

    若芸愣住,瞧着他的玉冠在阳光下闪耀,脸庞随着话语缓缓看向自己,此时他衣袂飞扬、傲然而立,敛去了帝王的压迫之气,似乎用平和到极致的语气向她坦白他后悔了!不仅后悔,甚至就昨日的冲动而变相向她道歉!

    她几乎不敢置信自己所听所见,就这么呆呆的站着,做不出任何反应来。

    “朕只欣慰朕是帝王,若非帝王,朕也留不住你,即便你眼下不爱朕,朕可以等。”他见她呆住,勾唇一笑。

    若芸倒抽一口冷气,听他这般低声下气的说出他能等,怀疑站在自己跟前的不是荣锦桓,而是平凡人家的公子,正在耐心的等着她回心转意。

    一瞬间,茫然无措与进退两难充斥着她的心间。

    爹的事因先帝而起横生变故,她谈不上恨他,她自愿入宫而错失前缘,她虽满腔怒气,但要恨首先应是恨自己。他每日下朝来给她出难题,她渐渐从避之不及到埋怨不止,撇去这般是非,聊起政事、关及利弊,她与他也算是同舟共济。

    只是,荣锦桓要她爱他,她应了将如何自处;不应,又会有如何灾祸。她心灰意冷多时,真要接纳他的感情,先不说愿不愿,她自己觉得还能不能都尚待推敲。

    他眼下如此认真,让她越发惶恐,她与他会是何种结局。

    见她沉默不安,荣锦桓叹息一声,温言道:“你不必怕朕,朕日后决计不再为难于你,也不强迫于你,朕会耐心的等,等有一天,你知道朕的好、明白朕的心,等那一日心甘情愿为了朕做这贤妃。”

    平常他总把“贤妃”当成她的称谓,今日却是头一次提,若芸心中闷闷,瞧着远处京中的一片熙攘繁华之景,禁不住喃喃道:“我……我想出宫……”

    她嘴唇开合、声音极低,荣锦桓却听了个真切,方才的那抹微笑僵在脸上,可见她明亮的双眸腾起氤氲,目光迫切、十分向往的看着外头,竟收住涌起的不悦,沉声道:“宫中往日也并不是那般禁锢,除却祭祀节日,秋日便能去郊外狩猎,冬日便能去离宫享温泉山水,待朕手头上的事情了了,朕便允你一同出宫去。”

    若芸听着他答非所问,明白荣锦桓不会那么轻易就放手,遂勉强扯动嘴角想一笑了之,可努力了半天竟然拉下脸来,泪水便夺眶而出。

    荣锦桓惊讶之色浮现,眼前之人第一次在他面前哭泣,仿佛她不是那个伶牙俐齿、与他针锋相对的贤妃,而是初见时那个躲在程清璿袖子后、张惶无措的苏若芸。

    然而,若芸无声流泪片刻,却先他抬手,三两下抹了泪珠,却依然看远不去看他。

    “也算是朕疏忽,竟不知你存这般悲切的心思。”荣锦桓气闷之余,终于从怀里拿出张折好的纸来,展开与她看,“朕可许你偶尔回苏府小住解闷,往后切不可伤了却不在乎,更不可轻言生死。”

    若芸扭头看着那纸,只见上头写着“当局为得解其意,朝阙悲歌了此生”,正是自己昨晚院中入眠时握着的那张。

    抬眼对上荣锦桓的凤眸,她分明在他眼中读出了无奈和担忧,联系起前情,终于明白荣锦桓是懊恼于一时冲动、又见她写此诗句,以为她受了莫大的惊吓又亲眼目睹吴美人的事,从而故意摔伤,不是想自残就是想自尽,所以为此陪了她到天亮,又带她散心开导。

    她倒是平白得了他的保证,一时之间心下便松了大半,瞧着他举止温文容闲,恍惚间竟觉得他此刻倒是真心诚意说出这番话来。

    未等开口,从角楼下传来一声平淡语直的呼唤:“皇上,臣等候多时,即便休沐期未满,皇上也应以国事为重。”

    探头望去,顾尹昭不知何时穿着朝服、捧着一沓奏本在下头候着,虽言下之意等的不耐烦,但语气倒是恭恭敬敬,只是开口就将了皇上的军。

    “怎么,朕同贤妃不过闲聊几句,朕就是昏君了?”荣锦桓不满的反问,将写了诗句的纸张还给她。

    “臣,不敢。”顾尹昭面不改色,字句铿锵有力。

    荣锦桓重重叹了口气,似是无奈的朝他道:“也罢,去东暖阁候着,朕随后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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