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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情书-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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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乐叹了口气,把我的另一只手攥住,放在他的心口上,过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不光是欠他们的,还欠了另外一屁股的债。哎,对了,蕴端怎么这一阵子没见?”他往起坐了坐,看着我问。
“我没让他见你,我自己也没见他。”低下头,看着被子上绣的花。这个被子还是我的陪嫁呢,现在也旧了。
“你这又是何必呢,孩子没错,错的是我,你也是,早知道也不告诉我,一早就回了不是比我来回折腾好的多吗?”
“我哪能知道呢,大的护小的,一块儿给我上戏,我又不是神仙,哪分得清真假呢。”蕴端,我这一阵子不待见他。
可是也是时候该跟蕴端谈谈了。
蕴端那一阵子也是前所未有的安静,问过灵丫儿几次,都说是在自己屋里呆着,哪也没去,亏得他没出去,要是在岳乐都躺到了床上他还往外跑,那那两条腿,我是能下的去棍子的。
“额娘。”蕴端进门之后,看见我的眼神,他竟然往后躲闪了一下。蕴端还小,他那个时候也才不过十七岁。岳乐突然的倒下,还有我的巴掌跟不待见,孩子也不好过。
“怕什么,我又吃不了你,往跟前走,坐那儿吧。”我指指自己旁边的石凳。
跟蕴端谈话我是放在了园子里的亭子里。大中午的,那儿人也少,还有点儿风,僻静也凉快。
蕴端一句话都没说,乖乖的走到石凳旁边,坐下了。
“还疼吗?”开口的时候我是看着外面的池子,问完了,我才转过头看着他。
他可能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的眨了两下眼睛。
我指指脸颊。
他这才反应过来,“早就不疼了,额娘,阿玛。”
他没说完,上次就是说了一句阿玛,被我扇了一个耳光,别的没记住,看来这个耳光怎么来的他是记住了。
“他没事了,今天中午还给我唠叨你来着,他说你没错,错的是他。”我一边说一边盯着蕴端的眼睛,看着他的反应。
蕴端把嘴唇咬住,摇摇头。
“你也别摇头,你阿玛说的没错,这件事本身你没有错,你喜欢你的人,找到一个真心真意的能跟你过一辈子的人,就像你阿玛说的,额娘也该恭喜你,而且那天看着你那么多的额娘围着你阿玛,额娘打心眼里羡慕你喜欢的那个姑娘,一生一世,仅此一人,哎,”我叹了口气,继续说,“额娘这一辈子做的最多的就是看了一屋子的书,书里最多的就是像你这样,一生一世,仅此一人,额娘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想过,找一个一辈子就对自己一个人好的人,可是,那是书,额娘活的地方不是书,是现实。你可能觉得你阿玛不专情,觉得他对谁都好,可是撇过现在的这些人不谈,蕴端,你应该知道,额娘不是你阿玛的原配,而是继福晋之后的继福晋,在额娘进府之前,你阿玛心里就已经有过你先头的两个额娘,还有你西屋的额娘,那是在之前就有的。所以别怪你阿玛的多情,他也有他的无奈,可是你知道吗,那天你阿玛醒来之后围着一圈的人,他的眼神一直在找额娘,找到额娘之后,他才笑了,这就够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停住,看着蕴端。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眼角渗出了泪。
“知道额娘那天为什么打你吗?”我问他,他摇摇头。
“六年前,我打你,是因为你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叫爱,六年后我打你,是因为我儿子知道了什么叫□情,可是还是不明白什么叫爱。”这句话我说的很慢。
蕴端撩起眼皮看看我,然后又垂了下去。
“蕴端,你还小,你觉得爱情就是你的一切,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十七哥帮你打埋伏,你竟然还跟他打架,你觉得你做的对吗?还有,你要你的专一,这没错,可是你不该那么说你阿玛,有件事你不知道,这个府里,在指婚前有心上人的不止你一个,”说到这儿的时候,蕴端把头往起一抬,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冲着他淡淡的笑笑,把搁在桌子上的桂花糕往他跟前推推,是啊,又到一年的桂花开的时候了。
看着蕴端和着眼泪把糕点吃到嘴里,我这才继续说,“他选择的跟你不一样,除了你们俩性子跟身上的担子不一样之外,他的说话可就平和多了,他只是告诉额娘,说他是有了心上人,不要说别的,就是这一句话,额娘就已经提出去给他把那个指婚给推了,你也是我的儿子,只要你一句话,额娘也会做,你错就错在,你不懂得爱你阿玛,你觉得他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蕴端,爱不仅仅是爱情,额娘不是让你为了亲情就割舍爱情,额娘只是让你在想着爱情的时候也想想亲情。”
我不知道我那天的话蕴端听进去了多少,可是在我去找经希要字帖的时候,看见了蕴端,拿着不知道从哪儿买来的臭豆腐在经希鼻子跟前熏。兄弟俩笑成一团。
而蕴端跟岳乐也就算没什么事儿了,可是心里的隔膜就算是消除还是要有一个过程的。
在岳乐病的时候,都是各在各屋吃,因为岳乐前两天已经能够下床,所以他觉得自己好了,就提出要跟全家一块儿吃饭,这才聚到一起吃饭。
岳乐笑着招呼大家吃饭,等他喝了一口我给舀的汤后,事情出了,他拿起筷子要夹菜的时候,手开始不停的抖,颤颤巍巍的夹起了一筷子的炒肝,还啪的一下子全都掉到了桌子上,一时间,桌子上的筷子全都停住了。
岳乐愣了一下,发现大家都看着他,他自己笑笑,“吃饭,看我干什么,病没好彻底,手抖了一下,吃饭。”他用筷子在桌面上一划拉。
其他人才继续吃起来,我没吃,原本以为只有我一个停下筷子注意着岳乐,斜眼一看,蕴端也躲在碗背后小心的看着岳乐。
岳乐看看桌子上的菜,伸手夹了一块儿豆腐,可能觉得这个比较好夹,可是手抖的实在厉害,豆腐还是一样的掉到了桌子上。岳乐就盯着那块豆腐看了半天。
我实在看不下去,也不想让人都看着岳乐,所以好心的给岳乐往菜碟里夹了几筷子的菜,然后把勺子递过去,“王爷,用这个吃吧。”
岳乐没理会我,低着头看着桌子上的豆腐跟先前的那几块炒肝。
“王爷。”我把勺子往前又递了递。
他可能这时候才看见我递过去的勺子,把脸慢慢转过来,眼神很奇怪,要是非要用词形容,那就两个词,深思和黯然。
可是黯然之后,岳乐就火了,他把手上一直拿着的筷子摔了出去,汤汤汁汁的溅起来不少,孩子们都被吓的站了起来,他冲着桌子喊了一句,“不吃了!”说完,抬起腿就出了厅门。
岳乐给我了个难堪,现在想来,我那时候是挺没眼力劲儿的,岳乐正在那儿难受呢,我还递勺子,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岳乐,你不行,拿筷子不行,就只能用勺子了,所以当岳乐出去之后,我都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给砍了,要不然就是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
不过,那也是岳乐第一次在孩子面前给我难堪,我那时候也有点儿下不来台。
我尴尬的笑笑,自嘲的说了一句,“瞧我这手贱的,没事儿递什么勺子,我应该直接给你们阿玛换一双筷子,许是这双不合他的手,吃吧,灵丫儿,找人把这收拾一下,阿哥跟格格们还都没吃饭呢。”
等灵丫儿指挥人把东西收拾好,我才叫住她,贴着她耳朵说:“还得麻烦你,去厨房做一碗烩杂面,王爷就喜欢吃这口。”灵丫儿笑了,点点头出去了。
我从内厅往我院子走的时候,蕴端赶了上来。
“额娘,阿玛没事儿吧?”他的眼神里看的出有点儿担心。
“没事儿,”我掏出帕子把蕴端脸上出的汗擦了擦,“倒是你,吃饭的时候没好好吃,就那么一碗饭怎么够呢,半大的小子吃死老子,这会儿你灵嬷嬷正做烩杂面,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过去,一定要吃,记住了没?”手原本习惯性的想要搭上孩子的肩膀,这才发现,蕴端已的比我高半头了,我的手搭在他肩膀上,看上去肯定不伦不类,所以,索性就放了下来。
“儿子记住了,额娘,阿玛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呢?”这就是蕴端饭没吃好的原因吧。
我笑笑,“不是你,是额娘把他惹了,别理他,你要是真有心,当年怎么哄你阿玛的,那你今天就也哄哄他,没听人说,老小老小,你现在就当他是令儿那么大,明白吗?”
蕴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哄完了小的,还要哄老的。
我进房门的时候,岳乐已经回来了,正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眼睛看着外面,好像就等着我回来。
可是见我回来,他倒是一拧身进里屋了。
我想想,摇着头,笑了一下,跟着他进去了。
岳乐坐在榻上,等我在他对面坐下之后,才抬起头看着我,“我是不是真的老了,连筷子都拿不住了。”话说的凄凉,听起来就更凄凉。
我笑笑,尽量轻松一下,“哪能呢,谁说你老了,我不嫌你老,谁还敢嫌呢。”
“可是筷子……”
我把他的话打断了,“岳乐,前些年你天天喂我,就当我以后天天喂你,还你的账,不好吗?”
他吭的一声笑了,“好,那你以后就天天喂我,好歹我现在没落到一饭三遗矢的地步,福晋,我想喝水。”
给他倒水的时候,我还是看着他,现在我干嘛都得看住他。上次没看住,人就倒了。
岳乐看我看他,笑笑,可我知道,他现在的笑十成九成都是为了安慰我,不想让我多心。英雄垂暮,大概就是他现在的感受。
“你就是真到了那一步,我也不嫌,没听说哪本书上说廉颇老婆嫌他呀。”我笑着把水递到岳乐手上。
岳乐呵呵笑起来。
重新坐下之后,我开起了玩笑,“你说你现在是不是颇有点儿英雄垂暮的感觉?”
“英雄?还狗熊呢。”
“那你难过什么,我这个美人都没为自己鸡皮鹤发难受,你一个不是英雄的狗熊为了一双筷子生气,还让我在孩子跟前下不了台。”我故意的在往胸前戳,岳乐笑着闪过去了,可是也顺手把我的手捞住住了。
“岳乐,”我把笑敛了起来,后面的那句话我是认认真真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就算是老,我陪你一块儿老。”

康熙二十七年,(一)

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 戊辰)
二月 定宗室袭封年例。御史郭琇参奏明珠、余国柱等结党,明珠、余国柱免职,明珠之党遭罢免。
四月 康熙帝躬送太皇太后灵柩奉安暂安奉殿。其后起陵,称昭陵。
九月 喀尔喀部为准噶尔部噶尔丹攻破,迁徙近边。
十月 上大行太皇太后尊谥为孝庄文皇后,升祔太庙,颁诏中外。
十二月 建福陵、昭陵圣德神功碑,御制碑文。
一块儿变老,其实就是一块儿等死,这是岳乐的原话。
可是一块儿等死,也未必能一块儿死,就是孔雀东南飞,也有个谁先死谁后死的情行。
云海露是康熙二十六年末殁的,在她病的那几天我去看过几次,我印象中的她一向是个爽利人,可是自从康熙二十年十月喇布死了之后再加上一年后的被夺爵,这个女人也早已不是以往的样子,一句话,垮了。
我能理解她在喇布身上花的心血,济度死得早,她一个人把那么多孩子带大不容易,虽说不用像老百姓一样发愁吃穿用度,可也是各有各的烦恼,身在皇家,不发愁吃穿,却是发愁生死。喇布是嫡长子,是她的全部的希望跟荣耀,可是后来希望没了,荣耀也没了,于是她垮了。
一个人不怕生病,怕的就是没有了那股子心劲儿,人活一口气,佛活一炷香,老辈传下来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云海露跟我在一起腻腻歪歪了二十几年,我们之间说了无数的话,甚至那些羞人的私房话我们也说过不少,可是能让我为之想了一辈子的话只有两段,呵呵,有点儿强求了,两段话能让别人记念一辈子,真的算不错了,我给自己的儿子叨唠了半辈子的话,可是他们又能记住几句呢。所以说,云海露这个女人真的不简单。我曾经想过,如果有下辈子,我就要做她那样的女人,活的潇洒,活的自我,可是这世上哪有能真正潇洒的人呢。
那两段话我记得不是很清,年代多了,记得也就是个意思。
一段是“嗨,人没了,可日子不是还得过吗?哦,没男人就不活了?就殉葬?我才没那么傻呢,我们家王爷还得等我给他逢年过节的上个香呢,要是我也走了,那估计香案子上的土不定得铺多厚呢。说真的,我还羡慕他呢,死了还有人惦记,我要是哪天两腿一蹬,连个上香的人都没了,儿子,儿子哪靠得住呀。”
她说的没错,儿子哪能靠得住呢,最靠得住的还是那个跟自己过了一辈子的男人。
另外一段就是她在病重的时候跟我说的那段话,她说,“早知道一个人的日子这么难熬,我就应该在济度死的时候跟他一块儿走,在这边是伴儿,在那边也能凑个伴儿,何至于到今天猪嫌狗不爱的。”
她说后一段话的时候,我把她以前的话翻出来问她,她说,“什么香案子,身外之物,我十四嫁给他,二十七他就走了,到现在我五十了,二十几年,谁又能知道我晚上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别看我整天笑,可是管教人的时候,我就想,想他想得慌,要是他也在,我能有这么累吗,喇布能这么不成材吗,他能那么早死吗?”
云海露的这段话如今套到我身上也是最合适不过,一个人的日子是难熬,岳乐走了之后的这十一年,要不是当初的承诺跟放心不下令儿,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这么长时间,可是现如今,令儿也在去年腊月走了,我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放不下也成了放下,这心也就懒散了。蕴端说我从去年到今年老的特别快,儿子的话没说错,没了那股子心劲儿,人怎么能不老呢。早知道活着就是看儿女一个个死在自己前面,那会儿子还真不如就跟岳乐去了,可是我有我的承诺,也有我未完的责任。
扯远了,让我想想,二十六年到二十七年,府里有事吗?好像没有,是真的没有。
除了岳乐时不时的害点儿病,这府里还真是平平静静,日子也就过的平平淡淡,唯一的喧闹跟喜事就是蕴端娶了媳妇,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一些,至少,儿子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就是还有两个长大了还没嫁人的姑娘,让我跟岳乐头疼,令含都二十二了。
“你说,皇上什么时候给令含指一个,都二十二了,搁到平头百姓,现在都是孩子的娘了,就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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