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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灰烬 作者:金子-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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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没有阻拦,笑眯眯地看着沪妮接了一杯水给他端过来。
沪妮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就又站在了旁边。她已经地感到,自己就要失去这份工作了。
老板依旧笑眯眯地,用他戴了硕大的镶了绿色宝石的黄金戒指的手再拍拍沙发,说:“坐啊!”
沪妮犹豫了一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不怕他了,大不了一个走字。
老板的身体凑上前来,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烟味,酒味,体臭味还有混杂的香水味,让沪妮本能地向后避了避。老板把夹着香烟的手放在了沪妮的腿上,正想要说什么,沪妮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危险已经步步逼近,但沪妮没有冲出去的勇气,已经夜深了,也许外面更加地危险。恐惧像夜色一样袭来,铺天盖地的。
老板的行为被中途打住,不由愣了愣,居然笑了一下说:“你就不要再装了,出来捞世界的女人,还不就是那样一回事,你跟了我,以后就不用这样辛苦地做了,保你吃好穿好,用好还有的钱给你家里寄。我可以给你租一套很好的房,你每个月的收入远远不止现在这个价。”然后他紧盯了沪妮问:“你有什么样的建议?可以提嘛!”老板是个粗人,就像要买一只母鸡一样地坦率和直接,但她还是很讲究地把“条件”说成可“建议”。
沪妮犹豫了一下,这个老板不是个蛮横的人,沪妮耍了一下小小的聪明,说:“我考虑一下,明天再答复你吧。”
老板答应了,脸上有一片迷糊的笑容,令人恶心的样子:“好!你好好想一想!相信你也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的呐!”然后老板把烟摁灭在烟缸里,站起来,在沪妮的脸上摸了一下说:“那我明天等你的好消息!”然后就拎着他的包出去了。
把插销插好,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沪妮明白自己只有一条路好走了。
在公司仅仅呆了一天,沪妮就拎了自己的行李又走在了街头,沪妮咬着自己的牙齿,要自己不要哭,不要哭,没有人在意你的眼泪,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一个缺少温情的真实的世界,不要奢望太多。是的,不要把这个世界当成了格林童话里的世界,这里极其现实。
街头依旧地喧嚣浮躁,尘土飞扬,赤裸裸的太阳没有一点顾虑地直射着地面。沪妮累了,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不知该何去何从。把包放下,一屁股坐在了背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高档低档的车流,和这个陌生的城市,眼泪终于执着地向地面奔去,和汗珠一道,用不可抵挡之势滚滚地向地面奔去。
沪妮还不知道,在海南,有多少抱着一腔热情去的大学生因为找不到工作,去卖报,在大学生餐厅打工,或是做椰树壳工艺品,还有多少人在弄到一点本钱以后,找到一点门路以后,开始走私彩电和录象机。有门路的,就倒卖土地批文,或这样那样批文,奇迹般地暴富,然后面对突然拥有的巨额财富急速地自我膨胀,挥金如土。钱来得太容易了,出租车司机,开饭馆的,都高兴客人的出手大方,更不要说夜总会的歌手和小姐。那个时候去海南的老外都感叹,海南的“小姐”,是全世界最贵的“小姐”。
那里是冒险家的乐园,奇迹在每一寸土地里蠢蠢欲动,寻找它冒险的主人。一个蠢蠢欲动的传奇城市。
沪妮在那里却没有容身的地方。
未来的一切,都未为可知。
天尽头的怅茫(三)
金子
不能再去找旅馆,太贵了。沪妮走在博爱路上,整段路的房屋都带着西方建筑的样式,但是是古旧的,房屋也已经破旧了,带着班驳的痕迹。这样的地方就是沪妮寻找的地方,古旧的房屋,房租都是便宜的。
挨家地问有没有房屋出租。不久,她看到一个招租的小纸条,上面有电话号码。沪妮把号码抄下来,拎着已经十分沉重的行李,找到一个个公用电话,满怀希望地拨过去,对方告诉她房子已经租出去了。广告上的日期不是昨天吗,昨天才贴的纸条,今天房子就给租了出去。沪妮悻悻地放下电话,打起精神,继续向前走着。现在已经没有一点退路了。
空气里流动着异乡陌生的气味,一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很蓝的天空,不时可以看到的椰子树,都让人感觉到这里真的是一个孤岛,一个离太阳很近的地方,一个靠近天边的地方,一个如火如荼的地方。
不管喜不喜欢这里,留下来是最重要的,谁让自己选择了这里。
中午,沪妮在路边小店随便地吃了一点东西,又开始了漫无目的地寻找。路上,非常地想念重庆,那个算来已经熟悉的城市,那个城市里的小言,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那段日子,在重庆解放碑居住的那段日子十分地令人怀念,而且感到温暖。
五点过,沪妮几乎想哭,很不情愿地折回去,租下了她已经看过的一间房,在博爱路的一个小胡同里。底层,一进门就是一间很老式的厨房,进去是一个小小的院落。然后有三面小小的砖墙平房围住了小院子。房东一家住了其中一面,沪妮要租的是旁边一侧中的一间,那间房大概有十六、七个平米,一张大床,一个桌子,一张椅子,这就是所有的家具。墙上已经泛黄,还有斑斑地剥落。水泥地面也已经凹凸不平,但这个空间是独立的。
沪妮如释重负地放下行李,随满嘴通红的女房东去看厕所,女房东长得黝黑瘦小,说一口听不太明白的“普通话”,随时都在咀嚼槟榔,刚开始沪妮以为她的嘴在流血。
沪妮看到了她隔壁两间的房客,四个年轻的女子。她们应该是熟悉的,她们用家乡话大声地交谈着,不时发出狂放的笑声。她们把门敞开着,凑到门边或窗边来化妆,看见沪妮经过,就用猫一样的眼睛,警惕地冷冷地注视着沪妮离开。女孩们屋里是一片的浪籍。院子里晾着她们漂亮的衣服和蕾丝内衣。化好妆,几个女子就花枝招展地说笑着出去,院子里只留了她们混杂的香水味。
沪妮很快地就把自己房间收拾了出来,然后钻进房东自己搭建的冲凉房去冲凉,心里还是浮躁得厉害,只有找到工作了,才可能真正的安定下来。
躺在床上,沪妮让自己慢慢地习惯这张陌生的大床,或许自己会在这里居住很久也未为可知。很疲倦地沪妮很快地睡了过去,她看见空无一人的街道,只有自己在那里等着车,许久,有一辆中巴车过来,上面已经栽满了人,沪妮挤上去,车开走了,沪妮发现自己依旧还站在那里。沪妮走着,顺着阴暗的街道,地面干净得几乎什么都没有,踩上去,一种极不真实的空洞,天际有黑色的大鸟飞过,翅膀震颤着,没有一点声息……
天尽头的怅茫(四)
金子
沪妮手里的个人简介已经只剩了一半了,但工作还是没有着落。她已经知道了海南成为经济特区以来,已经有十万大军下海南,还不包括队伍庞大的从事“特殊职业”者。那十万人,怀里大都揣着响当当的文凭,而海南的就业机会其实也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乐观的。沪妮只好一再地降低自己的标准。
第五天,沪妮怀揣着重新复印的十份简历,去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她被告知只能做业务员。每个月都没有保底工资,拉到单才有钱提,沪妮说考虑一下,就出来了,她不想做这样没有安全感的工作,如果一个月都没有做到一单,那不是一个月都喝西北风去。
经过一家餐厅,门前用红纸贴着招聘启示,沪妮犹豫了一下,就进去了。
第二天,餐厅门前,沪妮穿了一身大红的旗袍,和另外三个小姐一起,站在了餐厅门前,就像四个鲜红的布偶。
做迎宾小姐,是沪妮的下选,原本沪妮是想要找份带点技术或技能的工作,比如搞策划,做设计,做秘书,做文员,但她没有经验,也没有文凭。迎宾小姐是吃青春饭的,不能为以后找好工作积累经验和业绩。但没办法,生计是头等大事,先找一份工作以后慢慢再说吧。
这间餐厅从早上就开始营业,这里的上午茶是很有名的,所以沪妮每天从早上一直工作到下午六点,然后另外的小姐来换班。
于是,沪妮就每天穿了那身红色的旗袍,像个带着职业微笑的布偶,一次次地开门,关门。然后在没有客人的时候,大家围在一起,马马虎虎地吃饭。
没两天,沪妮就发现了其实这工作也不错,因为它的收入。
如果一份工作不是自己喜欢干的,那它带来的钱的多少是说服人继续的最好理由。
突然暴富的“大款”们还不知道“大款”是怎样花钱的,他们在极力地模仿大款的消费方式,在他们的圈子里流传着上厕所应该给守厕所的多少小费,到宾馆应该给门童多少小费,到饭店应该给服务员多少小费,不给,或者给少了,那他自然就丢份了。所以,他们给小费是很大方的,有时候沪妮一天的小费就抵了半个月的工资。
下了班,那三个女子匆匆地向另一个地方赶着,她们都还有一份工作要做,都是在娱乐城做迎宾或服务生。上晚班的小姐白天也都没有闲着,大多都会去跑业务或做别的。她们都有自己很明确的目的,抓紧时间多赚一点钱,然后回老家,要吗嫁人,要吗自己开一个什么小店。她们有自己的原则,就是不做“小姐”,但是在那个金钱让人神志不清的地方,在那样一个物欲横流的地方,那样的原则谁肯定能坚持到多久。事实上在沪妮去那里工作不过几天以后,就有一个女子辞职了,说是被一个新加坡人包了起来。女孩们带着艳羡的目光送她离开,沪妮感到有些不适应和伤感,这里是物质的,纯粹物质的的世界,这一点让人不得不感到一些沮丧。
天尽头的怅茫(五)
金子
沪妮把自己在重庆完成的中篇寄了出去,带着一些不自信和茫然。第一篇中篇发表带给她的踌躇满志已经在这么长的时间里花光了。但沪妮还是希望写作是一条出路,可以把自己从喧闹无聊的底层解救出来,可以把自己从死寂的水底解救出来。有点功利色彩,但真实而且迫切。
沪妮在女伴的介绍下找到了一份夜间的工作,实际上是顶了阿芳的班,在XX娱乐城做了迎宾小姐。
在餐厅下了班,沪妮就跟了那个叫阿梅的女子匆匆地向娱乐城赶去。中巴车上,沪妮坐在阿梅的旁边,空气里依旧流动着那样浮躁的空气,沪妮知道自己也和这空气一样的浮躁,她控制不了自己,她感到自己就像一粒波涛中的沙砾,随波逐流,不能自制。
换上一条大红的露肩裙子,裙子是仿造早年间欧洲贵族女式晚礼服的样式,穿上人显得高贵美丽,这样的效果让沪妮觉得啼笑皆非。裙子其实已经很脏了,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沪妮和阿梅就在大厅的门口站了,带着职业的笑容,迎接络绎不绝的客人。
晚间的娱乐城热闹非凡,台上不精彩的表演,二、三流歌手的演唱,和不怎么会跳舞的女子穿着三点跳的艳舞。大厅里,走廊里,包房里,满是各地来的小姐,大多青春靓丽。她们已经开始避免一看就像个妓女样的造型,大多淑女般的装扮。她们躲在浓妆的后面,向兜里揣着钞票的客人频频出击。空气里满是漂浮的妖冶的水妖,迷惑着夜里迷路的男人。男人们自然沉溺在脂粉香中不能自拔,像个为所欲为的皇帝般,用钱买来他们最骄傲的享受。这里是个钱操纵一切的世界。沪妮不断地微笑着,点头,重复着两句话:欢迎光临!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然后心里透着无尽的迷茫和失望。
偶尔的,会有诱惑来临,但沪妮厌恶一个平庸的男子经过自己,也害怕可贵的自由突然地没有了,而自己停驻的地方,是一块臭水沟。到这里来的男人,有一个是好样的吗,沪妮不能认同。换工作,是一件常常考虑的事情,在这样的地方呆久了,担心会变得很迟钝麻木。
深夜两点,下班了,站了一天的沪妮已经腰酸背疼。阿梅在车站和沪妮分手,很可爱的样子向沪妮挥手:“再见!”然后看沪妮上了车。
人是需要朋友的,特别是出门在外的人,特别是出门在外又从来没有缺过朋友但朋友又不多的人,就像阿梅,阿芳走了,她得赶紧地有个朋友,能够让她在异乡不会感到太孤单。沪妮了解小梅的感受,她自己也有强烈的倾诉的欲望,非常地想跟小言说点什么,哪怕是一些没有用的废话,只是想和自己熟悉的朋友说点什么。
回到家,隔壁的几个女子还没有回来,沪妮冲完凉,一头倒在床上,睡得不醒人事。
天尽头的怅茫(六)
金子
每天都这样忙着上班,下班,再上班,微笑,反复地说:欢迎光临!欢迎下次再来!每天都很忙碌,但每天都不充实。沪妮常常为自己的未来而焦虑,但目前只能这样,没有足够的条件去考虑别的。唯一的安慰是存折里不断增加的款额,让人平添了许多的安全感。
阿梅说她以后会回老家四川开一个美容店。沪妮不知道自己该回哪里,她不知道自己的故乡在哪里,哪个城市可以让她有回家样的亲切感觉,沪妮是个没有故乡的人,没有根的人。就像一株植物,悲伤的是这株植物没有根茎。一想到这点,沪妮就一点安全感也没有了。
沪妮在考虑要搬家,因为隔壁的一个女子好象是得了病的样子。那个女子已经有些天没有去上班了,每天开了门和窗,整天都是躺在床上,院子里挂满了她的内裤,一次她把内裤挂在了房东晾的衣服的旁边,被房东好骂了一顿,还把自己那条挨了女子内裤的裤子给扔了。房东开始劝说那女子搬家。女子看了窗外,不理她。在她起来上厕所或冲凉的时候,走过沪妮的旁边,沪妮就会闻到一股从她身上散发出的腐臭的味道。
沪妮每天去冲凉的时候都有些心悸,想着女子也曾经把自己不干净的内裤也挂在铁钉上过,还有这本就不干净的小冲凉房,里面每一点地方都留有那女子的痕迹,沪妮就浑身的不自在起来。
有的东西,不由得人不去嫌弃。
沪妮这才明白了为什么海口的街头有那么多的药店和诊所,看来这里是需要这些的。
阿梅没有找到两室一厅的房,和另外两个女子合租了一套四房一厅的房,那两个女子是早就住在里面了的,她们有同伴回了老家,才对外招租的。沪妮和阿梅一人占了一个单间。
仔细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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