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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灰烬 作者:金子-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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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竿自制的捕蝉的工具,还有自己孵化的蚕,养到它飞出茧壳,在纸上留下黑黑的小蛋。还有秋平掏的鸟蛋和捕获的麻雀,秋平从地形复杂的山壁上给她摘下的从来没见过的小花,和秋平一起去到很高的山上,挖回来种上的杜鹃花或麦冬草,都带给了泸妮很多的乐趣。
还有大雨过后,秋平会带了她去村外的大核桃树下,捡有可能被雨打下来的核桃,拿回去,在青石板上把核桃的那层青皮磨掉,几个核桃,就把人的手和嘴都弄黑了。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还会捡到被风吹下来的没长毛的小麻雀。他们把它带到秋平的家里,用废布给它做个窝,喂它吃饭粒。但它总是不吃,只张了嘴惨烈地叫着,叫得泸妮和秋平张皇失措,忙不迭地去给它挖小虫,它依旧不吃,依旧惨烈地叫着,最后就死了。秋平和泸妮都很伤心,他们用一个小火柴盒把小麻雀的小小尸体装上,埋在了那棵玫瑰花树下。
他们还会去河边去寻找漂亮的鹅卵石,寻得非常地认真,找到一大堆鹅卵石,有的有大馒头那么大,然后两个人都觉得太多了,就开始精简,挑剩下的一些泸妮宝贝一样地装在衣服袋里,一回家那些鹅卵石就被泸妮给忘了。
泸妮的友好是只给秋平一个人的,在很小的时候,泸妮就听见同村的小孩叫她野种,刚开始她不知道野种是什么意思,慢慢的,她从他们恶意的笑里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有一次,她也证实了那句话确实不是一句好话。那次她和秋平一起,清平家去镇上赶集,买了肉,照例地来叫泸妮过去吃饭。秋平依旧牵了泸妮的手。几个鼻涕和灰都糊在脸上的衣服脏得结了板的男孩指着泸妮,脸上带着那种恶意的笑叫着:“野种!野种!”秋平默默地又走了几步,突然转身就向那个叫得最响的男孩扑了过去,一阵好打。泸妮看着几个人打秋平,吓得哭了往秋平家跑,跑去告诉秋平爸说他们在打秋平。
鼻青脸舯的秋平被领了回来,不许吃饭,对着墙壁跪在了板凳上。泸妮小时候是哭大的,看着秋平跪着,心疼的不行,但是大人是威严的,她不敢说什么,只有哭,面前香喷喷的回锅肉没有激起她的一点食欲。秋平妈叹着气再一次要求秋平爸:“你不要把孩子吓到了。”
秋平被解放了,坐在饭桌前开始吃饭,泸妮不哭了,觉得回锅肉真香,油顺着的下巴流下来,她看了秋平一眼,秋平的下巴上也滴着油,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就悄悄地笑了一下。秋平妈感慨地摸了泸妮的头说:“小小人儿,还知道心疼人。”
从此泸妮对村里的孩子有了敌意,他们再这样叫她的时候,泸妮会翻白眼给他们看。但是泸妮觉得这样是不管用的,他们笑得更欢,叫得也更响,于是泸妮采取了革命性的行动,捡了一块石头向他们砸去,石头软软地打在一个衣服没有纽扣的男孩身上,男孩很威严地过来给了她一巴掌,用他有着厚厚污垢的黑黑的手。泸妮被激怒了,她踹了他一脚,旁边的小孩叫嚷着,那个男孩也激怒了,他狠狠地给了泸妮一拳,很疼,泸妮本来想不哭,但她还是哭了。她又给了男孩一脚,然后又挨了一拳。
秋平来了,像神兵天降,又是一场恶仗,秋平依旧的鼻青脸舯。他们都不敢回家,躲到村外面的柳树下面。村里有高一声低一声的:“泸……妮!秋……平!”他们听着,秋平扯了几根柳树条下来,坐着编花环。沪妮到处地寻找黄色的小雏菊,然后交给秋平,看着秋平手中的花环渐渐成型。有几次泸妮都忍不住想回去,她已经好饿了,但看看秋平的脸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泸妮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叫起来,秋平的也叫了起来。秋平把花环戴在沪妮头上,叫泸妮坐好,然后就去不远处的萝卜地里拔了两个萝卜。吃完萝卜,却更加地思念起有油香的饭菜来,萝卜是捞油的。
秋平带了泸妮偷偷地潜回了村,去检查捕麻雀的机关,一个机关倒塌了,有一只麻雀被关在了里面。就在他们揣了麻雀准备出村的时候,秋平被他爸爸一把抓住,泸妮一下就吓哭了。
这次秋平爸没有罚他,把两个小孩带回家,秋平妈就把已经凉了的饭菜热了,是萝卜干和炒四季豆,还把那只麻雀煮了端上来。秋平把那碗麻雀放在了泸妮的面前,很香。泸妮小点小点地吃了一只腿和一点肉,就把碗推到了秋平的面前,说:“我吃饱了。”秋平又把碗推了回来说:“我早吃饱了。”
碗在桌子上来回了几次以后,秋平妈把麻雀一分为二,一人碗里放了一块,把汤也分了两份放在两个人的面前。然后拍了泸妮的头说:“乖!”
泸妮开始安心地品尝碗里醇香的食物,依旧一小点一小点,她看秋平也吃得专心,三下两下的,就把肉全吃光了。泸妮就把自己剩的放进了秋平碗里,秋平有些恼了,又给她夹回去说“快吃!”就起身把自己的碗拿去洗了。
山顶上的童年(六)
金子
妈妈和那个男人依旧顽强地撕打着。每一天的夜晚,是泸妮最难受的时刻。是不是每家的大人都会这样?沪妮不得而知。但男人的怒骂里加进去了几句话:妈的!想离婚?没门!
快乐和痛苦搀杂着,泸妮深陷其中,欲罢不能。
暑假,妈妈带了泸妮回了一次上海,那是泸妮第一次去妈妈常常提到的上海,一个令沪妮心存敬畏的城市。
上海好漂亮,不能用语言表达的漂亮,沪妮的心里不能想象的出的漂亮,高高的楼,大大的房,宽宽的马路,还有泸妮从来没见过的汽车。上海的女子都特别的漂亮,白皙的皮肤,嫩得像豆腐似的。这样比起来妈妈就算不了什么了,妈妈虽然也有细瓷一样的皮肤,但一看就是经过过风吹雨打的,已经没有了那样的娇柔。秋平的妈妈就更算不了什么了。
泸妮和妈妈去了就住在外婆家里。泸妮知道妈妈以前就生活在这里。
外婆家是筒子楼里的一套,窄窄的两间房,厨房在楼道的尽头,那里有好些炉具,这层楼的人都在这里做饭。厕所在楼下,是个公用厕所,洗澡就用一个大盆在自己家里洗。外婆家的里面那间住着小舅舅,妈妈和泸妮就在外面外婆的床边搭了一个小小的行军床。
泸妮知道妈妈和自己是不受欢迎的,小舅舅常带回来的那个长着细眯眼塌鼻子的清瘦女人连正眼都不会看一眼泸妮和妈妈。还在饭桌上看了天花板说:房子本来就够小的了,将来我们有了小孩还不知道到那里去给他搭铺呢!
泸妮的妈妈没有说一句话,外婆搂了泸妮,叹着气,晃一晃,晃一晃的,差点没把泸妮晃睡着。泸妮不喜欢这里了,这里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回去的第二天,妈妈就拿出一件粉色的衬衣,领子尖尖的,大大的,腰身小小的,很是好看。妈妈把这件衣服穿上,再穿了一条藏青色的很合身的裤子,一双半高根的白色凉鞋,平时凌乱的头发用手绢蓬松地系在脑后。泸妮从来没有看过妈妈这样的漂亮。平时的妈妈都是灰头土脸的一副模样。
妈妈带了泸妮,当然,泸妮也收拾得很是干净漂亮,泸妮甚至穿了一条从来没有穿过的素色碎花裙子。泸妮有暗暗的紧张,她感觉今天是很重要的一天。
走进了一个很气派的大门,泸妮已经学过上面的字:上海市XX区文教局。妈妈告诉传达室的大爷找谁谁谁,再填了一张表格,就进去了。
泸妮一直屏住了呼吸,她第一次来这样好的地方,不由得不紧张,而且,妈妈也在紧张。
到了一间办公室,里面坐了两个人,一个年纪大一点的男人和一个年纪小一点的男人。泸妮看到那个大一些的男人看到她们的时候眉间抖了抖,然后他缓缓的口气叫那个年轻的男人去什么地方把材料拿回来。
年轻的男人一走妈妈就叫泸妮叫爸爸,泸妮愣住了,不光是泸妮愣住了,就连那个男人也吓了一跳,他慌忙地从办公桌前站起来,摆了手说:不要这样,这样影响不好。妈妈一副横了心的样子说:你就看在我们过去的份上帮我一把吧。说着,就要泸妮给男人跪下。泸妮张皇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沪妮从小就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自己的爸爸不是那个她叫着的爸爸,那会是眼前这个吗。她细细地打量那个英俊挺拔的男人,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这个人是她的爸爸,而不是那个满嘴黄牙的整天打妈妈的那个人,但是,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
因为那个男人平静了下来,很官腔地说有条件一定会解决的,现在还排了那么多更具体的人在这里,都是要解决的,但是要慢慢慢慢来,不能给谁搞特殊。
妈妈的眼睛里涌出了泪花。她低低地说了一句:你有种!就拉了泸妮走了。
泸妮知道,这个人不是她的爸爸。
第二天,泸妮就随妈妈离开了上海。
上海给她的印象紧张而拥挤。
山顶上的童年(七)
金子
刚回到家的时候泸妮带着些许的欣喜,这个地方让她觉得非常地亲切,熟悉的气味,泥土带着牛粪还混着植物的气味,闭着眼都能看到的景色,还有秋平,她几天没有见到的伙伴。
回到家就朝秋平家里跑去,她这才发现没有礼物给秋平。每次秋平回来都会给她带一点东西,或是一些零食,或是一本小人书。
泸妮站住了,悻悻地朝自己家里走去。泸妮已经有了许多细密的心思,她已经十一岁了。
家里的气氛更加地暴烈起来,碗给摔了,能砸的东西都在房里跳来跳去,摔得坏的,就坏了,摔不坏的,就在地上蹦几下,发出或响或闷的声响。泸妮开始哭了去拉扯,她已经长大了。
家里来了许多的人,秋平和他妈妈,秋平来站在泸妮的旁边,他已经十四岁了,像他爸爸一样长成了一个挺拔英俊的小伙子,他已经开始注意和泸妮之间的距离,因为村里一般大的小孩已经在开始谣传他们两是“两口子”了,初长成人的秋平已经朦胧地懂得羞涩,懂得避嫌。但是他还是要来的,一直都是他在保护泸妮,他不能不来。
秋平的妈妈劝泸妮的爸爸妈妈冷静一点,然后村支书也来了。
那个被叫做爸爸的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当初她挺了大肚子,没办法了,我给她拣了破鞋!妈的,一个娃都没有给我留下就想走,还有没有良心!
妈妈也清白了脸歇斯底里地叫:我受够了!一天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大家就把两个人拉开,村支书说话了:泸妮她妈,这就是你不对了,咋能好了伤疤忘了本呢,狗娃子有啥不好,你咋说离就要离呢……
泸妮啜泣着看着渐渐平复下来的人们,“爸爸”被村支书他们拉走了,说去家里喝两盅去。妈妈和泸妮去了秋平的家。
围坐在桌前。妈妈忍不住地长嘘短叹,拉了秋平妈妈的胖手,说着自己这些年的知己话,泸妮安静地坐在一旁,扑闪着她红肿的眼。她很脆弱,她已经很害怕看见父母的吵闹,她的神经已经脆弱得像惊弓之鸟,她的悲哀一触即发。
秋平和他爸爸把饭做好了,泸妮觉得这是自己最幸福的一餐饭。和妈妈还有秋平一家,和和睦睦地吃了一顿饭。泸妮在家吃饭是怎么也不会有这样的感觉的,家里吃饭从来不在桌上吃,菜都摆在灶台上,盛了饭,夹一点菜,妈妈就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吃,爸爸就蹲在门外,边吃边和路过的人说几句粗俗的笑话。
天黑了,泸妮牵了妈妈的手回家,泸妮牵得小心翼翼,生怕这短暂的平静和幸福一下就没有了。
山顶上的童年(八)
金子
躺在床上,泸妮紧张地捏着被子,她把眼部以下都藏进了被子里,紧张地听着隔壁的动静。
泸妮的心疼起来,疼得有些麻木。
泸妮使劲地捂了自己的耳朵。
“爸爸”一声闷闷的嚎叫把泸妮吓得眼都瞪大了,接着又是一声嚎叫,再一声,一声比一声微弱,一声比一声接近死亡的信号。泸妮瞪大了眼看着屋顶上看不到的蜘蛛网,等待下面的扑打,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空旷的黑暗,和无边无际的寂静,看不见的蜘蛛网轻悠悠地随着风一晃,一晃。泸妮不安地等待着。
泸妮爬起来,慢慢地推开那扇门。
泸妮看到昏暗的灯光下,赤裸着身子的妈妈安静地坐在床头,手里拿着那把她切菜用的刀,满刀的血,妈妈的手里,身上也全是血,泸妮妈笑了一下,淡淡的,说:泸妮,妈妈终于解脱了。
泸妮接着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男人,血肉模糊。血还在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有人过来敲门,然后透过那扇窗户看到了里面的骇人情景,惊呼一声,尖叫着:泸妮她妈杀人了!泸妮她妈杀人了!在村里没命地跑起来。
泸妮妈像粽子一样被人捆走了。
泸妮穿着裤头和背心站在那里,没有哭。她看着她妈妈被人又推又搡地弄上了一辆拖拉机,然后看着那个男人被人像扛死猪一样的给扛了出去,男人没有亲人,验了验身,当夜就挖了坑埋了。
泸妮被秋平牵了手,乖乖地跟在后面去了秋平的家。小村庄沸腾了,人们带点惋惜更多是带点兴奋地谈论着这件事。泸妮麻木着,她不知道,也不相信发生了怎样的事情,她像一个轻飘飘的幽灵一样被秋平牵了手回去,一路上,什么都没有想,就当这是一场奇异的梦,第二天,梦醒了,妈妈和那个男人还是那样的争吵着,还是那样的扑打着。
梦终究没有醒来。
泸妮最后一次看见自己的妈妈,是在那片满是鹅卵石的河坝,那里是执行死刑的刑场。
那是一个冬天,没有雪,没有雨,只是风刮得呜呜的吓人。到处也都没有了绿意,田地里都是荒芜的一片,树也光秃了,没有一点生命的颜色。
秋平一家人不让泸妮去看。秋平爸妈请了两个人打点后事,就让秋平在家陪沪妮。
那天沪妮一直在哭,她实在是想妈妈,太想了,她知道今天妈妈会去那里,她和秋平常去捡石头的那里,村里已经贴满了的告示,上面有一把红色的叉子划在妈妈的名字上面。沪妮哭了央求秋平。
秋平忍着自己的眼泪,叹气,很艰难地挣扎,父母的叮嘱,沪妮的央求……最后秋平带了她去了。
她穿着红格子的夹袄,和黑色的棉裤,厚厚的棉鞋,天冷的厉害,她把脖子和半张脸藏进了那条绿色的围脖里。秋平穿着一身灰色的棉衣棉裤,脚上是一双请学生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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