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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陪谁到永远-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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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情者一定以为她是一名渊源已久的寡妇,但不是的,我父亲健在且活得意气风发。像天下九成以上夫妇一样,他们旷日持久地闹着离婚而至今还在一起。没人知道我曾经为此多么地苦痛,听着他们在隔壁房间的相互攻讦谩骂——我的父母分别是撒旦及母夜叉,面前摊着物理课本,一个人,对着橘黄的台灯,哽咽得不能呼吸。
也曾试图探究根源以对症下药,但当我看见母亲自44岁起不再每月购买卫生巾,开始频频跑牙医;而父亲,我亲眼见他与一个肥满的女人在一辆飞驰而过的的士里拥吻——光天化日之下,他的西装是母亲骂骂咧咧替他熨好的,错不了——我决定放弃。
终于熬出头来。答完最后一门生物我就去街角的美容院要求一份工,推销一种名声模糊的化妆品,买够1000元可以免费来此做脸。
我的第一个顾客是我母亲,我只有一句话:“其实所谓爱情,即女人的青春。”一个半月后,我租了自己的房子。
新生入学时旁人个个是众星捧月的小小甜心,我一个人,掮个帆布袋,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缴各种费用、查体、领生活用具……满头满身的汗,可是当凡锴不小心碰我一下,惊讶地几乎没叫起来,见鬼一样望住我。
我知道我浑身冰凉,当我伤心或者绝望时,可是我好看,十八无丑女。
他就此远远地看着我,深眼窝逆光形成一个半月形的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
当我翻遍身上仍差2200元费用时他走上来,默默将余额缴足。
我们一起挤出人群,我看住他——鸽灰棉布T恤,不难看也不好看,只有略略下陷的眼睛仿佛比别人分外亮些:“你是要我立地还钱还是肯稍候几日?”
他摇头微笑:“我不相信你几日内能筹到2000元。”
我说:“好。”拉起他的手一直跑一直跑,一刻钟后我们一同坐在我出租屋的小床上,喘息稍定,我开始脱衣裳。
他按住我的手臂:“天这样热你的皮肤这样凉——你要做什么?”
我将头闷在恤衫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给他一把扯回原样:“你真的是小倩?”
我皱起眉:“你认错人了。如此说来,那钱我更非还不可了。”
“不。”他说,“你是小倩——聂小倩,一个美丽的良知未泯的女鬼,随时替你的姥姥找人血来吸,只是你道行比她高,居然敢于烈日下现身。”
我们一齐笑了。
自此他坚持叫我小倩。叫就叫吧,反正我的名字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至为平凡的一个,就像我的日子。
不大与同学来往,因为擅长考试拿第一,教授也不在意。有回偶然在食堂用餐,听隔壁桌你来我往私语得十分热闹:“核子物理23班那个女生——”
“哪个哪个?”
“还有谁,整天板起面孔独来独往的——你知道她为什么不住宿舍?”
为什么?我倒也想知道。
压低了声音:“傍上了。”
“哦,难怪那么傲。有回就在这个饭厅,燕君——她们班很酷的那个男生——请她喝冰豆浆,刚刚双手举在她面前,她捂住嘴巴掉头而去。哎你说她回回拿第一,是不是与教授……”
我失笑。自己有那么大魅力?我倒是希望。当感情换不到感情之时,不妨理智地拿它另换些什么。然而我连班里男生也认不全。教授贵姓?一个误打误撞的报社记者凡锴,那日为我缴的2200元是他当月薪水的90%。
来豆浆店消费的多半是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现如今环境与价位同时说得过去的地方不多,更兼任你耽滞到天昏地暗也没人会吭一声。
晚上10时以后,出双入对会慢慢多起来,两杯冰豆浆,一碟小南瓜饼,或者一盘水果沙拉,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个,卿卿喁喁,周边空气稠得经过时得双手用力去推才能从容走开。不太忙的时候,我在收银机后抱肘冷笑:“当年我爹也是那样追我娘的,呵呵。”
通常11时45分,凡锴就会在左边第一扇玻璃窗外向我挥手——说通常,是因为他确有一次未到,他的摩托车翻进一条正在施工而标志模糊的管道沟时,他和一束玫瑰花正在上面。我一个人下班,走过空旷的寂寂的街道,一阵冷风吹过,面上浮起自知十分诡谲的微笑。第二日他准时出现了,但没有向我挥手——他的两只胳膊都吊着厚厚绷带,他是由医院偷跑出来的。我感到自己浑身的皮肤唿地温了一下,但是旋即有人叫:“小姐,两杯豆浆好吗?一冷一热。”
记得她是因为她童话公主一般动听的声音,那声音绝非故意由嗓子眼里挤出,我相信就是她半夜起来接电话也必定如此有声(王争王从)。转头看去,一个清朗的男孩子正向这边凝眸含笑。
他们常常来,女孩坚持买一半的单。我由此更添好感。现今女孩子以男人买单为地义天经,因自己已巴心巴力赔上许多衣妆脂粉钱;更兼为身价表示,所以手边稍有几个余钱的男人很容易就有女孩自动贴俯上来,她们不知已然轻贱了自己。
这女孩是不化妆的,衣着不过常常是那几条棉布白裙子来回替换。我听他唤她作“阿湄”。轮到那男孩上来买单:“你们的豆浆真好喝。”
我含笑:“你好福气。”
男孩回望女友,向我微笑颔首:“是。其实你也是的。”我一愣,望向窗外,凡锴在向我大力挥手。
我?我是不同的。傍晚时母亲方打电话来:“近来胸口不明原因疼痛,你和你爸谁都不管,当真要我一个人死在家中?”
刚刚窗前火烧云如霞如缎,怎么可以转瞬半边天空灰沉沉?

豆浆(下)

父亲……父亲比母亲要大6岁,仍然事业有成,风度翩翩——那当然,家中诸事他概莫管焉。从前我会怨尤父亲,可是,任谁听母亲抱怨世间一切10分钟以上不神经衰弱?
看看母亲年轻时的小照,大学刚刚毕业,麻花辫,丹凤眼,小巧的鼻子,唇形周正,不是不动人的。一日三顿的油烟气真会使一个女子那样快速地衰老萎顿么?母亲的手关节粗大,肤质摸来簌簌有声——换来近20载夫女漾着太阳香的干净衣裳。
“好。”我长出一口气,“明天我回家。”
那一对璧人许久不曾露面,人生真是少有喜悦……我眼睛倏地一亮:“阿湄!”
阿湄今日仿佛分外娇媚:“一杯热豆浆。”
一杯……向她身后看去,果然空空如也。我面色如常:“在这儿喝?”
“不,打包。”
看她一袭白裙愈飘愈远,我的心下不知哪里皱了一下,吸口气试图熨平它,可是越忙越乱,最后团成一个难堪的结。
或许这样也好——至少较父亲母亲的结局好罢?
大约是因阿湄分神,12时结帐时算来算去发现少一杯豆浆钱。老板没说什么,我取出3元镍币丢进收银箱。
这当然不是一份得宜的工作,可是难得我们彼此以为手脚干净。
凡锴睇我:“小倩,你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可是今天……”
我微微叹气:“阿湄今日是一个人来。”
凡锴知道我喜欢那清爽朝气的一对:“也许那个他今天加班。”
我苦笑:“我平生没有旁的优点,但是请勿怀疑我的直觉。”
凡锴眼神闪亮:“那么请直觉一下凡锴此人。”
我转过头去,沉默。情话必也是大气污染的一部分,那大概是世间密度最低的一种气体,无须风吹自动解散的。
阿湄每日都来,当11时敲响的时候,一个人,三枚1元镍币,一杯热豆浆,打包。我发现她的白裙子条条改了丝绸,越发映得面似新月、黑发如漆,眼白清得发蓝,仿佛刚刚给什么洗过——我猜那是泪。
渐渐地,不须她开口,我自她手中接过镍币,递给她豆浆。有回不小心两手相碰,彼此吃一大惊——都这样冰!
呵所有伤过心的女子都是如此么?抚抚左胸,有一颗心在跳,那里大概尚有些许温热?
我自阿湄身上看到了什么?不过是薄情寡义又一章,可是每每她一到我即心慌手乱,到算帐时永远少3元钱,永远——不,有一回是2元。
渐渐连凡锴也知道了,玩笑:“每天来接你准备3元零币,准没错。”给我狠狠剜一眼,敛住笑容,“小倩,我懂。可是我不希望你这样地不快乐,人生它——”
我打断:“没有被水淹过的人永不知水的可怕处。”
有日终于忍不住开口:“喜欢喝热豆浆?”
阿湄笑,似乎疲乏非常:“不。”
“可是……”
她向我摆手:“我走了。”
我明白自己的多嘴。是,我自己的伤怀又向谁吐过一二?
初冬的第一场寒流终于来了。客人很少,我呆望窗外叶子快要落光的法桐,想我是时候换一份工了,每天贴补3元不是个大数目,可它有关我的名誉。豆浆店内的情侣合合分分已剩不下几对,阿湄的白裙依旧飘逸如梦孑然如梦,我是研究核子物理的,我的微积分拿满分,我的出错不是风动,是旗动。
就在这时,我看见他走进来——当然不是一个人,他身边女孩品貌不坏,但是相较阿湄就差一截。有时候男人要离开你简直是没什么道理的,千万勿要去问,问急了只得自取其辱:“你不再新鲜。”
“小姐,两杯豆浆,一热一凉。”
我麻利收银:“恭喜恭喜!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他面色寂寥,大约新人新鲜感业已耗过大半,勉强浮出一丝笑:“不要开玩笑。”
我但笑不语。
他端了托盘走开几步又转回来:“啊我差点忘了,谢谢你们的抽奖。”
我莫名其妙:“抽奖?什么奖?”
他微笑,牙齿很好看:“不是晚晚都有一杯滚热豆浆送到我家门口?都有快90天了,好喝极了。附的单子上说我被你们抽中幸运顾客——”
我几乎跳起来:“你说什么?晚晚豆浆——”电光火石般我听见自己声音微颤,“你家地址?”
“金森大道107号。”
那里距离这儿足足十数公里!我命令自己声音平和、平和:“恕我冒昧,请问阿湄她——”
“就在中奖前3日,车祸。”
我感到浑身的肌肤一点点灼热起来,我看见那个男孩子眼里波光盈盈——呵他在她过世80多日后方才另觅新欢,在这个万事诸情皆急吼吼的年代也不算不尽心了。而她——
是的,她在落叶飞尽的深秋仍着一袭白裙,她的手指冷若寒冰,我每日都要莫名短3元钱,那豆浆到得金森道仍然滚热……壁上的钟当当敲了11下,我回望窗外,落叶纷飞,寂寂无声。
我知道自己动弹不得,但不知过了多久,有个白衣男孩轻轻过来:“小姐,这儿有封给你的信。”
我抬起头方要道谢,只来得及看到一个周正的背影。
我心若止水,拆开,有字如蝶:
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就让我叫你小倩吧,在我们这边,小倩是美丽善良女子的代称。
不为什么,只因他极爱你们这里的热豆浆。车祸时他就在我身边,受伤不轻,恐怕不能亲身来这里喝了。
本想亲自来向你道谢,可惜因为一天要用一年换——我下世的阳寿已然用尽,我须得去修炼偿补。小倩,你知道,这一世相爱的人一旦分别即不知何世何年方能再次相遇相契,所以答应我,好好珍惜属于你今世的缘,好吗?
另外,那一次只少你2元钱,是因为我在豆浆店门口拣到1元硬币呢!
阿湄
我看见,阿湄娟秀的字迹在我的手心里渐行渐远,直至淡淡轻烟。
“我们走了。”他和她一齐过来,拍拍她的肩,“我妹妹。”浅浅地笑,眼中晶亮,“我会记得阿湄,永远。”
我微笑:“当然。”
在钱箱里投入3元镍币,我端起一杯冰豆浆,小心翼翼抿一口,香甜绵长。转过头去,凡锴在窗外笑容灿烂。

不是所有的缘分都可以期盼(上)

1。
我不信你见过有人比我更倒霉:
如果仅仅是失恋,我还有份堪以寄情的工作;大不了再加上失业,我还可以躲进被窝好好睡一觉;如果再有失眠,我还可以向安缇倾诉——但是现在,连忠心耿耿陪我一起长大
的安缇都在两个月前上了公差温哥华的飞机!
我像只堕网的困兽,在屋内寻找第N件可以用来砸到地上的东西。电话响了:“安缘吗?我是吕方正。”
我头顶的火苗立刻蹿出一丈高,就是这小子,在我刚刚炒掉吹毛求疵女上司一刻钟的时候给我电话说:“我觉得我们之间存在很多难以解决的问题,我们还是做朋友好吗?”我半个磕绊也没打:“别再让我见到你。”现在他又来做什么?
“安缘你还好吗?”
我笑起来:“很好,谢谢。”
他仿佛犹豫了一下:“那么那只施华洛世奇水晶花瓶呢?”
回答他的是惊天动地一声脆响。我低头一看,正是那只去年情人节他送的水晶花瓶。
静了一下——是一下吧,但我觉得有很久,那边幽幽叹口气:“安缘,你一定要这样针尖麦芒吗?为什么就不能换种角度考虑问题……”
我啪地挂掉电话,一把扯下电话线。
窗外是谁在笑得玉一样(王争王从)?一地碎片中我将头深深埋进臂弯。天哪为什么会是这样,自从7岁时爸爸执意离开哭泣的妈妈和我,我就下定决心好好努力,争取我的人生不复妈妈覆辙。名校毕业即进入知名广告公司,不过一年就获升职半级,要不是遇见那个挑剔的女上司……
我茫然地打开电脑,谢天谢地还有安缇发邮件给我。
2。
3天后,我站在婺源汽车站口发呆,十几辆揽客的摩的团团围住我。
事实上,3天前,我还不知道中国版图上有“婺源”这个地方,这个“婺”字也是安缇教给我的。念wu,四声。她在E…mail里叮咛说。虽然她只比我大半年,但一朝为堂姐,终生为堂姐,一直以来,她是我惟一的朋友和知己。
按照她指引的路线,我很顺利地到达这座有“绿色明珠”之称的南国古城。“我们应该学会寻找一种宁静,一种使我们的心灵变得安和宽厚的东西。”这是安缇Mail里的话,可是9月正午的阳光仍有些燠热,整个县城看上去灰扑扑的,哪里有她宣扬的“满眼的绿,保存完好的徽式古民居”呢?
“Hi,听说西城的客栈比较空和便宜呢!”一个声线清朗,但语调蹩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抬头望去,是个面色黝黑的大男孩,跟我一样背着个大大的登山包,看来他的话是向我说的。
见我睇他,他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看来这班车带来的游客就我们两个。”
连普通话都不准还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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