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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巷-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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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荣连忙抱起她,一边擦着泪一边说:“好,骑脖梗儿,骑脖梗儿。”把眼撅向王胡庆,“跑这儿装象来了!在家不定怎么当牛做马呢。来,过来—;—;”
没办法了,王胡庆叹了口气,哈下腰去。
“不骑了!”女儿愈发委屈得哭起来。
王胡庆直起身,无可奈何地看着女儿。桂荣忍俊不住,笑得咳嗽起来:“好,好,咱不骑他破脖子,阿姨给你看小猫拉车……”抱着杨杨去了外屋。
尴尬了一阵儿,王胡庆喝了半杯茶,平定下来:“我说大宅,最近有没有听说谁从吉林市买了棵花回来?”
“吉林?没听说。干吗?”
“不干吗,就想打听打听。咱别剃头挑子一头热,我帮你留心书,你得帮我留心这花,一棵极品木槿。”
桂荣已经把杨杨哄好了。临出门,王胡庆发现杨杨衣襟往上翘着。掀起来一看,天!孩子的小肚皮鼓得溜溜圆。
“都吃了什么,撑这样?”
“香蕉,桔子,烤鱼片,牛肉脯,巧克力,一碗鸡蛋羹,还有半拉花卷。”
“哦哟,我的天!”他抬眼看了桂荣一眼,很是惊讶。平时在家,想让杨杨吃点什么,那可真得费点功夫。有时候讲故事也不灵,只好捏着苕帚疙瘩武力逼迫。可这呢?桂荣自然明白了眼里的意思。其实孩子都这样,别人家的豆腐渣也比自家奶油蛋糕味道香。
第三部分
    18
保姆来了。杨杨叫她姥姥,王胡庆和王慧也随孩子叫姥姥。第一天,王胡庆亲自领着她熟悉家里的环境。厨房,卫生间,起居室,卧室,客厅……都逐一看了一下。最后上楼打开珍花花室,带她进去看了看。姥姥显然对花类一无所知。她望着那几棵价值连城的珍花时的眼神,说实话就眼她看着那些沙发、茶几、桌子板凳并无二致,她眼中淡淡的疑问只是:这些也要每天擦拭么?王胡庆放心了。
有了保姆,家务事果然顿觉轻省了许多。而习惯于此、或说强迫自己习惯于此,在王慧却显然是件很不容易办到并且也不无痛苦之事。
院子的钢筋网栅工程已经完结。保险门也已经装好。从公安局警犬训练营地搞来的一条纯种狼狗正安祥地伏在院墙下。
这狗机警敏捷,凶猛异常。
在姥姥之后,王胡庆又领回一个年轻人,叫于连生。是他雇来的保镖,看家护院者,若从形体上看,这少年人与“保镖”一类字眼似乎很难对上号,他身体甚至显得十分单薄。但从那双眼睛看,他的敏捷反应力是毋庸置疑的,好是一双真正射手的眼睛。王胡庆看中的正是这个,当然还包括他弹无虚发的枪法。他是个相当地道的枪手,省少年射击集训队运动员,打飞碟的,双向飞碟。是胡岩众多的哥们儿朋友之一。但胡岩绝非唯亲是举,在至关紧要处,他办事的精当及周详缜密常常让王胡庆也不能不惊讶欣服。于连生高中还没毕业,但“业余集训”又是事实上的专业集训,不可能不影响功课成绩的,下一步高考肯定无望,这样一来他便面临一个无以回避的人生抉择。省专业队是不会对他做出任何明确许诺的,因为通常情况下都是这样,编制员额有限。于是王胡庆便有了这样个唾手可得的机会。他和于连生谈妥了,签了合同。之后有一天,省队教练,一个大块头汉子,便激愤无比地打上门来:“你他妈的干什么!”教练一出口就像枪弹一样冲人,“那是省里唯一有希望的苗子!眼下他正向全国记录冲击,指日可待。再下一步将是世界记录!没有人能预测他的将来,将来!
懂吗?“
“喔”王胡庆敷衍地应对着,“可是,你为什么不跟连生说说这些呢?”
“要说的!要说的!时候没到,时候!……”
“这就怪不得我了。他眼看面临毕业,将来他要吃饭,要有个饭碗,要有个职业。你不能做出任何可以让他托底的许诺,而我,却给了他踏实的保证。况且,你的专业队员一个月工资多少?我付给他的……”
“像他那样的孩子,饭碗不是主要的,命中注定他不是为饭碗活着!别跟我说你的臭钱!……”
“那么好吧,”王胡庆笑笑,“那么法律呢?你总不会连法律也不承认吧?合同签了就没法儿毁—;—;这倒也许是件挺令人遗憾的事吧。”
教练立时懊丧下去。但马上又抬起头:“我拿个人跟你换,拿个成手,专业队员,换于连生。”
“成手?什么样的角色?你淘汰了不要的、没处塞了扔给我?对不起,我王胡庆从不拣剩儿。我看中了于连生,抱歉了,我是真心实意的抱歉。”
“去你妈的吧!”教练恼火至极,拂袖而去。王胡庆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不能不叹服这是条真汉子,他甚至有心喊住那汉子,告诉他想将于连生还给他了。但这念头只是一动,很快便又被他撩到一边儿,他什么也没说。没想到,妻子居然也会为此事向他发难。
“你为什么一定要雇于连生呢?为什么?”她对他说,一脸焦虑,“你不知道这是毁了一个孩子的前程吗?”
“谈不上,”他硬着头皮故作淡然,“哪儿那么严重,谁能保证他将来……”
“不要自欺欺人!你完全知道。”妻子甚至有点气急败坏了,“他能不能出息谁也不能保证,但他应该有那个机会,而你剥夺了他的机会,断送了他的机会,你太自私了!”
望着妻子激愤的样子,他不再说什么。她的脸庞因为愤怒而红扑扑的显得非常动人。他似乎在欣赏地望着她,然而内心却确实隐隐感到了不安。妻子平时是非常节制感情的,看来眼下她是真动了气,她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是不是你做得……真不恰当呢!唉,先前同教练说的戏言,没想到反过来倒应在自己头上。如果于连生有意提出废止合同,那倒是另一回事。但于连生终于没提。他来报到了,神情有些索然,他不提,王胡庆迟疑着,终于便也只有作罢。
这样阴差阳错、一来二去,那支枪便终于还是交到了于连生手上,正像后来那件祸事自然而然要随之落在王胡庆头上一样。这是后话。此时于连生拿在手里的,不能不说是支极好的上乘猎枪,双简,苏联鸿雁牌。拿到这支枪时,于连生掩饰不住地露出了吃惊之色,他没想到私人手里会有这样出色的猎枪。他的神色让王胡庆感到十分满意,没见过吧,没想到吧,王胡庆的东西什么都是最好的,这就是王胡庆踉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在射击队打了好几年飞碟,真没见过如此精美的猎枪。
淡黄色的枪托纹理细密,枪筒上的烤蓝幽幽放光,兼作瞄准线的两筒间的那条钢肋处理得尤其考究,没有烤蓝(烤蓝会反光),却有如黯蓝色的砂纸显著一种十分地道的质地。钢肋顶端接近枪口处,有一个作为准星的圆圆的小铜粒它精致地坐落在那里,像幽幽天幕上缀着一颗灿灿的亮星。他弹了弹枪筒,枪简发出铮铮之音,证明它既薄又轻而且钢质极好。在联接膛筒与枪托的那两块金属楔板上,刻着两只鸿雁图案。他摩挲着那图案,拇指滑过去,轻轻一拔枪膛开锁拨把,枪简便滑润无声地垂落下去。他举起来,对着太阳向膛内望去,镀铝的枪膛内壁像镜面般光可鉴人,远远的枪口上,亮亮地贴着两片镍币大小的天空,深邃而又迷人。他从子弹带上拔出两颗子弹来,12号子弹,钢壳。叭嗒,叭嗒,他把子弹送入枪膛,两手咔地一合。如果能用这支枪打飞碟……他习惯性地欲举枪瞄准,可是臂三角肌还未能充分紧缩便蓦地松懈下来,唉,现在还想什么“飞碟”呢?……
王胡庆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枪再好,先前也仅仅只是“枪”而已。而此时,它到了于连生手上,他才惊异地发现它似乎一下子便有了生命,恰似音符之于旋律,它严然已经秉有了某种灵性。王胡庆随着于连生最后的倏生怅然,似乎感觉到那音乐、那旋律辞然一黯。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了,“对这样的孩子,饭碗不是主要的”。意识到先前并未真正理解教练与妻子的焦灼,他突然有了一种内疚般的恻隐之心,这在他是不大常有的。可是,唉……
音乐门铃响了。杨杨蹦蹦跳跳地要去开门。王胡庆喝住了她。他不能让她养成开门的习惯。正说要自己去,老父亲已经过去了,手里还拎着喷壶。老人身体刚刚痊愈,但他不听任何人劝解,好几天以前就进花窖忙活了。他闲不住,一辈子就是个操劳的命。老人放下喷壶,手在衣襟上擦了擦,伸手去拧门锁。自从上次出事,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他总是好半天拧不开暗锁,而且一开了领,即刻会后退几步,远远站开。并且,唉,他怎么也记不住先从门镜孔里看看来人。
是老楚。
“嗬,面貌一新哪!”楚电棍子环视着横空架起的钢筋网栅,就像环视他自己的一个什么看守所一样。啧啧咂着嘴,牙缝里塞满着肉丝或是什么。嘴唇乌黑,表明他吸烟过度。两颊上布满网络一样的血筋儿,那又分明是年深月久过量饮酒的痕迹。警服前襟和袖头上乌亮乌亮、油渍麻花。说明他膳食油水之大,并且显然那油渍并不仅仅是在他自家餐桌边沾挂上的。
制式警服本是某种威严的象征,可是套在老楚身上,却丝毫没能让他脱去粗俗油垢之气,让人想起大裤裆的农民或是满面油光的采购员之类。
“啊呀,贵客、贵客!”王胡庆兴高采烈迎上去,心里却暗骂一句:妈的这个狗,讨债他一点也不拖延,这点积极性哪怕揪点零头用到警务上,这一带恶棍也绝不会如此猖狱。“快清屋里坐,屋里坐。”他一边让着老楚,一边就手悄声向姥姥作了交待,弄几个菜,开瓶好酒。老楚就是擎着嘴儿来的,弄狼狗,办枪证,都是他帮的忙。他已经请他下了两回馆子了,他一定还是觉得没吃够,这又踏做到家里来了。
姥姥果然麻利,一眨眼一桌酒菜已经备好了。
“唉,忙活什么,我坐会就走,上局里吃食堂,挺方便的。”老楚说着已经坐到了席边。
“都现成的,有啥吃啥,简单了点,好在你也不是外人。”
王胡庆倒酒招呼着。“这一阵都忙什么?”
“瞎忙呗。能忙啥。”老楚牙齿已经开始对付一块牛肉,“最近管片儿里又新开了好几家迪厅,好像都嫌俺们事还不够多似的。”
“他开他的迪厅,关你什么事?”
“唉呀!”老楚正要往嘴里送一筷子凤尾鱼,惊讶地停住,“那类地场,你不常去规弄着点还行?再说呆着干啥?”鱼送进去,自得地用舌头翻了个个儿,“一去,经理主任汇报治安情况,烟卷饮料先得上齐,真有不听规弄的,觉得壳挺硬,上礼拜全他妈叫我封了。”
“你这才是!封人家干吗?”
“不封留着它!自从这些年兴跳舞,乱七八糟风化案出了多少?俩人搂着抱着几个小时,情绪什么的都够了,出了门还能有好事?”
“迪厅,的土高,不搂着!再说好事坏事的,大不了睡一觉,能怎么的。”
“能怎么的?这是中国!老子说话若算,什么鸡巴舞场,全给它封了!”
王胡庆知道跟这种人扯不清什么狗肉帐:“喝,喝。这年头,啥也甭核计,得吃吃点,得喝喝点,顾好自个儿眼面前儿……人这玩艺,就那么回事。”
“这叫话!”几杯酒下肚,老楚脸上血筋一根根红虫似地活络起来,“不能看,越看越来气。去他妈的,把自个儿整好……”又灌下一杯,舌头已经不大是正常尺寸了。“都说人跟人不一样,他妈花籽跟花籽也不一样,都那么鼻涕疙巴大一个玩艺,这愣是天上地下……”
王胡庆听明白了,他这是仗着酒遮脸儿、话赶话儿往外递喀儿呢。果然老楚一抹嘴巴,道:“我还真就不信就那么神,倒是真想看看……说是你那花籽,嗯?红相公……”
“红相公”!妈的这兔崽子!老楚肚里那几根蛔虫,王胡庆这会儿是全数清楚了。他知道,这颗花籽对楚电棍子也许有不同寻常的用场,他无疑是想用它去巴结霍国泰。作为他一个警察,之于他的顶头上司公安局长,市面上那套来不得,他敢把冰箱彩电录像机往局长家扛吗?敢递上红包让局长点数吗?除非他长了仁胆儿、并且半个心眼也没有。花籽就两回事了,说下大天,一粒花籽。市政府一个小秘书,整天挖空心思搜罗古玩名画,到底闹个副秘书长当上了。那么他拿颗花籽去送送,以花会友,谁能怎么?风雅之事!
“哦呀,这可不巧,”王胡庆说,“‘红相公’籽刚倒腾光。
这么的吧,你说你打算给谁,我掂兑着帮你整俩别的。“
“我自个儿养!给谁。姓楚的从没跟你张过口。这回你不能卷我的面子,告你说,除‘红相公’,别的我不要。”
你他妈还少张口了?“自个儿养?……哎呀,你说给你一般的吧,万一你是有要紧用处……”
“霍局长跟我要,”楚电棍子恶狠狠地站起来,酒气直喷到王胡庆脸上,“我可是都说了,你掂兑着办吧。”
“早说呀!得,大局长跟你开一回口,豁死我也得成全你。
你等着,我给你取—;—;“
“等等!”老楚一把拉住他,“我跟你去。”一点不傻,他怕王胡庆调离他。王胡庆笑笑,作势犹豫一下。
“我那花室可是连我爹我老婆也不让进的。”
“得,得,”楚电棍子在后边推着他,“我记住啦,往后什么事都好说,还不行么?”
王胡庆就等着这句话,哈哈一笑:“说哪去了……”便引他上楼。
两道保险销,王胡庆逐一打开。一开开门,便听到一阵极细微的嗡嗡声,那是带有控制湿度功能的两个三千大卡高功率窗式空调机在通电工作。房间里空气清新异常,这自然又是两台负离子发生器的功效。
“红相公”粗壮的花草上,唯一还剩了两个籽包,每个籽包里大约四到六粒籽。每粒售价是五千元出如许价码,买主无疑无不生怕受到坑蒙。你用锡纸包出一粒来,他就要了?你说是“红相公”,谁看见了?人家笃定是要亲眼看见你从花上往下摘,才肯死心塌地掏钱的。当然,你既然想到了这一步,王胡庆就有更高的一步等着你,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从其它花上掰下籽包来,用一种透明脏不露痕迹地将它粘到“红相公”花事空柱头上,粘得天衣无缝,任谁也根本无法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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