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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上的母亲-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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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地块大,得一会儿才能放满,改水人就背起锨,顺着水渠往上去,走走停停,侧着耳朵听听有没有漏水的声音。一路过去,清茫茫的夜色被他走动得越发空明起来。夜,在乡下人眼里一点都不黑,只要不是厚厚的云彩遮住了星光,即使没有月亮,近处也能分出庄稼的茎叶,看见庄稼的颜色,往远处能看见星星隔着清朗的夜气,在十几里外的树梢上眨眼。静夜里,人的耳朵特别灵。熬到天快明的时候,露水下来了,蚊子也少了,水也放得差不多了,就到大路上枕着锨把儿打个盹儿。上下睫毛一打架,就沉进了黑甜乡。田里的水一满,哗哗漫过田埂直往河里流。不知什么时候队长来了,照屁股上蹬一脚:“好哇你小子,教你来改水谁教你来睡觉哩!看看水都跑回河里去了,不记分还得罚你!” 
这话,大多时候也是说说算了,一块儿光屁股长大的,谁跟谁过不去呀。 
草垡子 
草垡子在南阳那一带可算是个宝贝。盖牛屋、磨屋、粉房,草垡子打墙比土坯结实。没钱买砖的人家,起房盖屋用草垡子打墙,涨大水时比土坯墙、板打墙耐泡。就是青砖瓦舍红砖院墙的人家儿,打个猪圈、垒个厕所、春来砌个下红薯母的池子,也离不了它。至于用两个海碗大的草垡子,草对草摞一起当坟帽儿,不知何年何月已经相沿成习了。 
路沟、荒坡,田埂,还有水坑、河流潮润出来的边边角角,凡葛巴草茂盛的地方,都是起草垡子的好地场儿。葛巴草秋枯春荣,旱不死,踩不绝,象牙色的草根儿密密实实抓住表层的熟土,结实得搂都搂不开。起草垡子常用的工具是尖头儿锨、老虎耙子。尖头锨上面有两个窝平一指多宽的“肩膀头儿”,脚一踩,“咔嚓嚓”切断草根,锨刃儿就插到了硬底儿上,搦住锨把用力一掘,一块儿草垡子就起下来了。要起大片的草皮,就得用老虎耙子,高高地扬起来,可满劲儿一耙子下去兜起一大块儿。土黏草密吸劲儿大,抬起耙子把儿往下揭,草根断裂、垡子离地,呼哧——空气一拥而入,新鲜的泥腥味儿四散开来,沿着胳膊传向全身的惬意把鼻腔喉咙眼儿都麻酥了。 
草垡子打墙也没什么技巧,垛一层,木榔头夯,石头砸,人上去踩,实落了,拿棒槌两边儿捶捶,用铲子修修边儿,光溜溜的。等到干透,敲敲梆梆响,骨头茬子一样硬。果真遇上连阴雨,上面长一层草,轻易淋不塌。 
俗话说:“地没唇,饿死人。”因为再肥的地,也搁不住水土流失。夏天一场暴雨,凡是一溜坡耷拉头的地,都会被冲出大大小小的豁口儿。雨一住,人就扛着铁锨到田里察看,听见哪儿嘟嘟往下流水,赶紧砌几块草垡子堵住。 
草垡子垒砌的生活,简单,平实。 
歇歇儿 
“歇歇儿”的意思就是休息一会儿。“休息”这个词儿,咂摸起来远没有“歇歇儿”鲜活,它没有太阳味儿,也不能被流动的风吹起。它灰暗不明,可以指下岗、免职、退休,甚至还是死亡的近亲。而“歇歇儿”是干活干累了、走路走乏了,停下来歇会儿,它是汗气腾腾的下力人的专有名词。它让人想起细风中的柳枝子,想起被阳光晒软的茎梗湿亮的草棵子。 
撂开腿一口气儿跑他十几里路,人走累了,随便往路边的草窝儿沟坎上一坐,一双脚特别是脚脖子酥酥的,麻麻的,那种感觉如烟漫水洇,顷刻间弥散开来,说不出的松爽惬意,就像是贪杯之人酒瘾上来的时候灌了二两白干儿。更惬意的是春二月,下地去和坷垃粪土打交道,趁饭劲儿猛干一阵子,太阳小晌午,人也乏了,把手中的钩担、箩头或是铁锨、老虎耙子之类往地上一扔,靠在地边的排水沟岸上,要么干脆枕着胳膊躺在地山沟里,偎鼻子蹭脸和人亲热的,是或铁或木的工具与土地相碰撞、砸得阳光四溅的声音;是一窝子一窝子草根断裂,撩拨得人从喉咙里脆甜到心里的声音。抻胳膊叠腿儿,人把自己舒展在天光下,舒展在簌簌刮动坷垃糁儿的野风里,似睡未睡之际,只觉得那个穷苦劳乏的肉身,变了被风淘洗得轻爽无比的豆荚子。 
若是伏天或是数九寒冬,干的又是大重活儿,歇歇儿就别有一番滋味了。割麦收秋,几个来回下来,人的腰像断了一样,歇歇儿时往庄稼铺子上一躺,抱着膝盖来回翻,好大一会儿才能缓过气来。冬天送粪,人饿地又虚,铁轱辘陷进土里,曳车的人身子弯成弓,头一点一点往前挣,那个累呀,说“筋断力出”一点都不过分儿。好容易盼到歇歇儿,风一刮,汗水溻透的衬衫冰凉冰凉贴在皮肤上,又冰冷又腻味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歇不多大一会儿,不等谁喊,人就被冻得急着起来干活了。 
秋天的庄稼 
秋天,地里的庄稼一天一个样儿,发黄发红发黑,饱了,香了,熟了。下地摘棉花、摘绿豆,伏身在田垄里,和庄稼一起,被风刮着,被太阳晒着,被白茫茫的棉花挤着,被黑腾腾的绿豆荚抬着,被它们的香气噙着抱着,人会有一种飘荡如飞的感觉,和庄稼、杂草以及野花们因单薄而清纯的色彩缠绕在一起,脑袋空空明明,忘了自己是谁。 
摘棉花的人,腰系粗布花包,双手不停地在枝杈间上下挪动,十个手指一齐上,捏紧暖烘烘拱手指肚儿的棉花絮儿,把它们从裂开五瓣的干花壳儿上拽下来,青紫间杂的棉花叶子,有点甜有点涩,风中摇动一地细碎如玉的声响,把人里里外外泡个透。 
摘绿豆时拿个小草筐,搁地垄里不压庄稼。左手捏着豆秧子,右手只拣黑荚子摘。摘绿豆手要轻,不能伤了上面那层滚成疙瘩的花儿。绿豆性凉,偏是脾气躁,浑身上下披一层白毛儿,直往身上粘,粘到哪儿哪儿刺痒。绿豆的气味儿深藏不露,风也扬不起来,雨也淋不出来,再毒的太阳也晒不出来,只有上磨的时候,才被石磨一股一股推送出来;擀面条儿的时候,被擀面杖一片一片擀出来;下进滚水锅里煮豆花的时候,被翻腾的水花一朵一朵喷出来。摘绿豆的快乐是听响,摘够把,手一扬扔进筐里,啪啦啦,豆荚砸着豆荚,震动熟透的豆籽儿,细细碎碎如同情人重逢,柔柔和和又似慈母别子,一声又一声,洒落在人的心上,拱开无数坚硬,青绿了长长远远的岁月。 
离乡多年,听说乡亲们现在不种绿豆了,种花生,种辣椒,也种棉花。良种花生不爬秧,花生果结在根部碗口大一块儿地方,刨下来抖抖土,晒干垛院子里。小辣椒一簇一簇朝天红,种麦前连秧子薅下来,晒干也垛院子里。摘棉花得趁露水,带壳儿往下拧,晒干上茓子圈起来。等到夜间或冬月人闲的时候再摘,这摘法儿和先前已是大不相同了。有星光的味道吗?有月光的味道吗?有风刮过旷野、太阳晒着庄稼的味道吗?我想是不会有的。有的只是明亮的电灯光,有的只是对收成高低的精打细算,当然也有干枯的花壳儿和辣椒把儿硌在手指上的感觉,有茎叶不曾霉变的干香,丝丝渗进剥摘之人对远方打工儿女的思念里…… 
掐草帽儿 
细密人掐草帽儿,麦秸莛儿是一根一根选出来的,一剪两段儿,扎成把儿,用泔水泡泡,再搁清水里浸洗,黄那头儿越发金黄,白那头儿越发雪白,不锈不霉,掐出来的帽辫儿才匀称。 
挑几根泡软的麦秸莛儿,打个弯儿窝过来,六个指尖儿对捏着,两个拇指压一扳二,掐着续着,不大会儿就甩下一大截子。手劲使匀了,两边两溜儿齐齐整整的小三角儿,缉出来的草帽才有模有样儿。 
“有女不嫁郭家滩,半截指甲烂眼圈。” 
河两岸村头相连,不叫“滩”就叫“湾”,油沙田一马平川肥得流油儿,吃的用的,少不得那两棵草。秋季的高粱,夏季的麦,砍砍摔摔,高粱秆儿和麦秸织箔打稿荐、穿筐子捏篓,谁家都离不了。单说麦草,拧成草墩儿是家具,贴成花鸟儿就是画儿。麦草画儿成为艺术品行销世界,还是近些年的事儿。早些年,能卖钱的只有草帽儿。小闺女儿手嫩指甲软,掐不两天,大拇指就磨成了血葫芦,有人想个法儿,找两枚铜钱缠在指头上,就磨不坏手指甲了。 
缉草帽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黄花闺女掐的是毛头儿,一圈一圈儿缉到最后剪刀一剪针脚压牢就行;年轻媳妇掐的缉够圈儿打个折窝进去,是光头儿;若是老婆们掐的,缉到最后就得用布把帽辫儿头包上。麦草脖儿掐出来的辫子细,缉的草帽金黄金黄密不透风,戴头上沉甸甸的,翻过来打水都不会漏。靠根儿那头掐出来辫子宽些也薄些,缉的帽子白亮亮,染几根彩秸掐个狗牙辫儿镶两道儿,戴头上又轻又软,走起路来飘飘地带起一阵风,是漂亮姑娘小媳妇们的稀罕。中年人整天忙得一头麦花子,大多戴的是“十八圈”。麦秸莛儿也不用截,就那么整根掐下来,稀稀朗朗的,黄一溜白一溜,一场雨就把帽檐儿淋得耷拉下来了。人也不心痛它,地湿了垫着坐,天热了当扇子。 
纳袜底儿 
炎热的夏日中午,女孩儿坐在后墙根儿纳袜底儿。 
十来岁的女孩儿还没有心,没有心牵着,那针脚七拐八扭总也走不成趟儿。 
姐姐坐在离她几步远的大槐树底下,手中的袜底儿比小妹妹的长一大截儿。漂白布面儿,蓝格格里儿,中间赶弯儿凑斜儿垫了两层新布头儿,白面糨子粘得紧趁,三角烙铁熨得板正,捏手里弹弹嘣嘣响,拔上来一针“噌——”,拽下去一针“噌——”。脚腰里扎一朵粉红色的八瓣莲,前脚掌纳的是汉纹带梅花,后脚根儿纳的是经磨耐踩的格子纹。每一针都是姑娘家的心儿留下来的脚印儿,细小又缜密,如同一行行等待发芽的芝麻粒儿。 
“噢——嘘!噢——嘘!” 
新打的麦子摊在院里晒,母亲坐在当院的弯腰枣树下,一边看鸡子,一边上袜底儿。全家老少三代,除了小妮子有一双茄花紫的尼龙袜子,其他人穿的都是手工织的棉线袜,不上底儿穿几天就破了。一摞三四双纳好的袜底儿放在手边,拿起一只缝好儿缉上袜鱼儿的新袜子,翻对翻在纳好的袜底儿上,合根三股子线,捏紧两边儿,一针挨一针,哧啦哧啦缭得结实。上完一只,伸开掌心儿来来回回摸几遍儿,把硌手的线疙瘩剪掉。 
“噢——嘘!噢——嘘!” 
从十六岁纳第一双袜底儿到如今,母亲的一颗心跟随着长长短短的针脚,也不知走了几千几万里。经由她指尖走出来的每一针,都通向属于她的卑微而明确的日子。“男人前面走,带着女人的手。”这是她的母亲教她针线活儿时说过的一句话,一句话道出了女人活在世上的千丝万缕的情感与牵挂。 
曾经有一个商人,奔走在外做生意,有一天风尘仆仆地归来,没进家门就去了相好的情人那里。他的袜子破了,脱下来让情人补,情人掩着好看的鼻子连连摇手,说: 
“熏死人了,我才不给你补呢!” 
商人回到家里,闷声不响地把破袜子扔给妻子,妻子二话没说,赶忙取出针线,细细密密织了一个罗罗网,把那个破洞补住了。走完最后一针,挽个疙瘩,也不嫌汗酸脚臭,咔嘣一声就把线头儿咬断了。商人被妻子骨肉一体的真情深深感动,从此与情人断了来往。 
噌——噌—— 
哧啦——哧啦—— 
若是把这如丝如弦的飞针走线声扯起来,一定会带起一串串长得惊人的情事家事。 
捏在手上的阳光 
冬天太阳偏南,到了前半晌,阳光就斜过门槛儿照进门里的地上,刚开始是又斜又扁的菱行,一点一点胖起来,正中午变成方形,随着太阳偏西,再一点一点挪成菱形,最后被西边的院墙抹去了。 
女人做针线,上午靠着西边的门,下午靠着东边的门。纳底子的时候,绳子哧啦哧啦甩在腿上,耷拉到地上,拉过来,是一绳子太阳光,拉过去,又是一绳子太阳光。阳光照着她拿底子、捏针的手,那双手跟着男人和孩子赶集上店种庄稼,扎一针拔一线都在心在意。“大针脚是钉儿,小针脚是坑儿”,话虽这么说,还要看糊底子的布是新是旧。如果是新崭崭的白布,就用细绳子纳小针脚纳,撒芝麻一样稠密,太阳一照一兜窝儿,清爽,秀气。如果是旧铺衬糊出来的,不耐磨,就用粗绳子大针脚纳,一针落上去像颗大麦粒儿,十字插花一行套一行,纳好弯起带顶针儿的中指敲敲,梆梆响,木板子一样,一脚下去,多大的坷垃都被踩成了粉面儿。女人缝衣衫,开针是里儿对里儿,捏住两道毛边儿,倒一针窝三针,哧楞哧楞飞针走线,一会儿就是一道边。拿起剪刀把线头儿和布毛儿剪掉,翻过来用指甲刮扁,照着毛缝儿一针一针倒着缉,缉出来是比韭菜叶儿宽点儿的光缝。前襟上挖扣眼儿,男不三,女不四。上衣领,上袖子,到缀好最后一个扣子,岂止是千针万线!一双巧手,从裁剪到做成衣衫,也不过一天工夫。 
做针线活儿的女人,浸在冬天的阳光里,捏着针,捏着线,捏着太阳光晒出来的柴草味儿,捏着自个儿一息一息的呼吸,绱绱缝缝,刮刮浆浆,一家人的日子就在她的手里挺括周正起来。 
抿袼褙 
不知道为什么,字典上对袼褙的注释和我见过的袼褙根本不是一回事儿。我们那一带的人把字典上解释的那种袼褙叫做qué子。 
抿袼褙不用布,用麻穰。有乱麻就用乱麻,没乱麻就拿一把整批儿的麻,左手搦着,搁膝盖儿上梳头发一样一缕一缕往下梳。梳成疙瘩,再抓着一下一下扽,扽扽梳梳,梳梳扽扽,扽成一小把儿一小把儿虎口长的细麻穰。小米搅高粱面,熬一大碗米糊涂,摘一扇门板支到当院里,一边铺,一边扽,套棉被一样把细麻穰铺匀实,撒上一层谷糠,轻轻拍拍,纳底子的时候好扎好拔,铺好了倒上米糊涂,抿瓷抿光。晒干揭下来翻个个儿,再抿一遍儿。两头剪下四指多宽的毛边儿,毛儿对毛儿抿在一起,合成一小块方棱四正的袼褙。 
袼褙干透了,挂在界墙上,做鞋的时候按上底样儿刻出来,垫几层碎铺衬,蒙一层底布儿,沿个白沿条儿,上面垫平,中间稍稍鼓起成弧形,墁一层qué子,再糊两层结实点儿的碎布,粘上背底布儿,剪齐刮光,就是一只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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