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第6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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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淑梅赶紧上前来，不住地给他抚摸胸口顺气，嘴里埋怨道：“老杜，你这是不长记性啊！你这一辈子，就是吃了这张嘴的亏！啊……厂里那么多工人，那么多当官的，谁跟你一样，给上级提什么意见？现在给人打成这个样子，你还不长记性？”

杜海苦笑不已，喘息着说道：“我不是不长记性，实在是他们太会演戏了。这个世道，老实人活该吃亏，只有死路一条！”

“你知道就好。明明知道你还说那么多？”

冯淑梅不住埋怨，随即转向刘伟鸿，说道：“对不起啊，刘领导，我们就是普通的下岗工人，厂里的事情。我们一点都不知道……我们不是当官的。我们都很拥护政府，保证再不给厂里说坏话，再不给市里提意见了，你们请回吧。”

听得出来，冯淑梅并不是在说反话讥讽，而是真心实意的向领导“检讨”还下了保证。足见她心里头，着实怕得厉害。

刘伟鸿双眉微微一蹙。沉吟不语。

郑晓燕说道：“冯大姐，我知道你们受了委屈，这不。国务院领导派我们下来，就是了解真实情况的。只要你们把真实的情况反映给我们，我们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请你相信我们。”

“相信相信，我们当然相信……我们就是普通工人。真的不知道什么情况。”

杜海冷笑一声，说道：“领导，我们以前也相信过政府。”

结果却是被流氓在办公室打成重伤，至今未曾复原。

冯淑梅不由急了，叫道：“老杜，你少说两句气话行不行？你吃亏还没没吃够啊？”

杜海又不吭声了，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小小窝棚里面。一下子变得很是寂静。

稍顷，刘伟鸿缓缓问道：“杜工，要怎样，你才能相信我们？”

杜海马上答道：“很简单。让工厂恢复生产，大家都回去上班，我们住回职工宿舍去，我就相信你们！”

刘伟鸿说道：“杜工，这是一个辩证的问题。现在工厂出了问题，停工了。我们必须要弄清楚停工的原因，才能对症下药。现在我们一点情况都不清楚，又怎么解决呢？”

杜海丝毫不为所动。冷淡地说道：“刘局长，你是国务院下来的干部。要搞清楚问题，其实很容易。把厂里这两年的财务明细账调过去查查不就清楚了？二重为什么会垮掉。厂里那些当官的，还有市里那些当官的，心里有数得很。”

“杜工，实话跟你说，你说的这种方法，我们肯定会采用。但你心里也很清楚，这个办法，不一定管用。他们敢把这么大的工厂破产，这些面上的东西，肯定会做得很干净。如果我不是想搞清楚这里面的问题，我用不着大晚上的到这里来找你。”

刘伟鸿在小木桌旁边的一张椅子里坐下来，不徐不疾地说道，语气很是诚恳。

杜海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刘伟鸿说得有道理。

如果刘伟鸿和市里的那些官员，是一路货色，他真的没必要多此一举。大晚上来到这肮脏秽臭的窝棚区，所为何来？

“刘局长，国务院真的要查我们二重的问题？”

过了一会，杜海吃力地抬起身子，问道。说到“国务院”这三个字的时候，杜海的语调，明显有些不同。在基层群众眼里，国务院是神圣的，能够给人造成巨大的震撼。

刘伟鸿笃定地答道：“当然。事实上，我们就是接到了许多的举报信，集中反应第二重机存在的问题，洪直正副总理才专门指示，让我们到安北来调查了解真实的情况。”

“是洪总理派你们来的？”

杜海吃惊地反问道。

刘伟鸿笑了笑，说道：“是的。杜工，也许你还不清楚，国务院国资办，是洪总理特别成立的部门，洪总理亲自兼任国资办的主任。我们督察局，是直接向洪总理负责的。和你们市里省里的领导，都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

杜海又不吭声了，似乎正在仔细斟酌刘伟鸿的话语，有多少可信度。

正在这个时候，外边响起脚步声。

冯淑梅连忙起身，高兴地说道：“是小婕回来了。小婕……”

“妈，我回来了。我买了酱肉……”

门外，传来小婕快乐的声音，随即，一个苗条的身影出现在窝棚门口，紧随其后的，则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妈，我今天赚了很多钱，买了一斤酱肉，你熬点稀饭，给爸爸吃点吧……呀，记者小姐，你……你怎么来了？”

小婕兴兴头头地说道，马上便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正坐在她家里的郑晓燕和刘伟鸿。这可真是意想不到。

郑晓燕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小婕，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会到你家里来做客吗？”

“啊，欢迎欢迎，刘……局长，你好！”

小婕脸上便露出欣喜之意，不过面对刘局长的时候，还是十分紧张。这个男人，年纪不大，却自然而然的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

“你好！”

刘伟鸿微笑点头。

“哎，记者小姐，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这还真是好玩了。”

紧随在小婕身后进门的光头强子哥，粗门大嗓地叫嚷起来。

不待郑晓燕答话，躺在床上的杜海早已经板下了脸，怒道：“付强，你来干什么？出去！”

光头强子似乎对杜海还有点畏惧，马上赔笑说道：“叔，你别误会，我啥都没干，就是……就是这路上太黑了，我送小婕回家来着……”

“谢谢，用不着你送。你还是去工地给人家守大门吧！可别让人把东西都顺走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冯淑梅马上说道：“老杜，少说两句成不？”

实话说，付强也不是他们能够惹得起的，只是付强喜欢小婕，所以才在杜海面前低声下气。真要是把他惹火了，不定发生什么事呢。再说，自从小婕去春城大酒店卖花，每天晚上，都是付强在前面路口等着，将小婕送回家，可也是份大人情。这一路上黑灯瞎火的，小婕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若是没有付强这个“护花使者”说不定就会出事。

付强脖子一梗，说道：“叔，您也甭瞧不起我。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嫌我一个技校生，没出息，光会和人打架。可是你也看到了，如今这世道，会读书的人，不一定吃得开。我帮人看场子怎么啦？那也是正经工作，我规规矩矩上班，规规矩矩拿工资，不偷不抢，怎么就丢人现眼了？人家不惹我，我也不会无缘无故去和人打架！我喜欢小婕，我就正儿八经地追求她，从来也没打过歪主意。你怎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

杜海气坏了，伸手锤了一下竹床，怒道：“付强，你别给我讲这些大道理。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再说什么都没用，你请吧！我们家里，不欢迎你！”

付强气得脖子上一根根青筋都涨了起来。

窝棚里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紧张。

刘伟鸿郑晓燕却一声不吭，饶有兴趣地望着付强，看他如何应对这个局面。

付强涨了一会脖子，深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叔，你是长辈，我不跟你顶嘴。但你得告诉我，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满意！”

杜海冷笑道：“你要真想让我满意，最起码你就不会去做大江地产的看门狗！人家把咱们几百人的宿舍推了，让我们无家可归，你却跑去给他们做看门狗。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厂里的同事在背后戳你老付家的脊梁骨？你爸爸和我二三十年的老同事，多老实本分的一个人，你怎么就一点不学好？”

“行，这可是你说的。我明儿就辞职不干了。我有手有脚，大不了另外找份工作，也饿不死！”

付强硬邦邦地说道，神态极其认真。

冯淑梅倒是急了，马上说道：“强子，别理他，你那工作千万别辞了，你爸你妈都下岗了，指着你养家呢……”

第1052章地下市长

在冯淑梅想来，付强给大江地产公司看门护院，固然不好，被人诟病，但总算是个正经工作，如同付强自己所言，规规矩矩做事，规规矩矩拿工资，不偷不抢，也谈不上就是坏人。现在一句话就把工作辞了，叫人老付家喝西北风去？

再说，真要是付强辞了工作，难道就同意他和小婕谈朋友？

老杜说话，就是不过脑子，要不也不会吃这么大的苦头了。

付强说道：“冯阿姨，你放心，我能找到工作，能养活自己。我还就不信了，我不去大江地产上班，就会饿死！”

刘伟鸿忽然说道：“付强，我要是你，就不会冲动。三思而后行。”

“你是谁？”

付强眼睛一斜，歪着脖子问道。实话说，他对于刘伟鸿忽然出现在杜家的小窝棚里，也觉得挺费解。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姓刘，是国务院的干部，到这里来了解第二重机破产倒闭的情况。”

“国务院？”

付强吓了一跳。

“对。我们认为，第二重机的破产倒闭，存在比较严重的人为问题，有必要调查清楚，做一个公正的处理。”

“那，记者小姐，你也不是记者，是国务院的干部？”

郑晓燕轻笑一声，答道：“对啊，我不是记者。我姓郑，也是国务院的干部。”

小婕就说道：“爸，妈，他们，这位小姐是好人，她今天买了我的花，给了我一百块钱。”

刘局长便有点郁闷。

明明那一百块钱是他给的，怎么小婕就把“好人”的桂冠，端端正正戴在了郑晓燕的头上。看来高富帅和白富美比较而言，还是白富美比较受欢迎。

付强说道：“你们要真是国务院来的干部，想要了解二重的情况。那你们得去找财务处的人，他们才知道真相。”

杜海怒道：“付强，别胡说八道……刘局长，我们真的只是普通工人，对厂里的情况了解不多。”

刘伟鸿缓缓说道：“杜工，你不必急着赶我走，也不必急着回答我。我们确实是来处理问题的，请你仔细考虑一下。如果有什么情况，需要向我们反映，欢迎随时来找我。”

郑晓燕便从随身携带的小坤包里拿出纸笔。写下了几个电话号码，轻轻摆放在桌子上，说道：“这是我们的联系电话，随时可以找得到我们。”

杜海没说话。

“那我们就不再打扰了。再见。”

说着，刘伟鸿向躺在竹床上的杜海点了点头，径直向窝棚外边走去，郑晓燕和李强跟随在后，经过强子身边的时候，郑晓燕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强子。我告诉你，男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才会有女孩子喜欢。”

付强就愣了一下。

大约郑晓燕这种性格的女子，他也还是头一回见到吧。

小婕追到门口。叫道：“记者……小姐，谢谢你。”

郑晓燕嫣然一笑，朝她挥了挥手。

出了杜海家的窝棚，刘伟鸿径直向外边走去。郑晓燕追了上来，低声问道：“不去其他地方了？”

刘伟鸿摇摇头，说道：“不去了，回酒店。杜海那里，会有消息的。”

“那么肯定？”

刘伟鸿笑了笑。说道：“他要是真的死心了，也不会是那样的态度。”

郑晓燕仔细一想。确实是那么回事。杜海要真的怕了或者死心了，就该是冯淑梅那样的态度。

接下来的几天。刘伟鸿龙宇轩柳齐等人，依旧在省市国资办同志的陪同之下，对安北市其他几个改制过程不顺利的大中型国企，进行了调研考察。

一切都是按照标准流程办理，期间，分管副省长张进再一次在春城大酒店宴请了刘局长一行，并进行了情况通报。张进表示，一定会全力配合督察局的同志，搞好这次调研考察工作。

这一日晚间，刘伟鸿的房间里，灯火通明，督察局的同志，都到齐了，在他房间里开碰头会。这几天，大家俱皆是分头行事，还是第一次召开情况碰头会。

刘伟鸿住的是标间，没有会客室，大家便随便坐在床上，抽烟喝茶。

一些形式上的东西，刘伟鸿不是那么看重。

“宇轩，谈谈你们了解到的情况吧。”

辽中国企众多，这两年基本上全都在进行改制工作，其中有问题的不少。督察局这一回，就来了十来个人，只能兵分数路，刘伟鸿，龙宇轩，柳齐分别带队，去不同的企业了解情况。

龙宇轩和刘伟鸿一起，坐在小桌子旁，抽着烟，说道：“局长，根据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韩永光可能是最关键的一个环节。”

刘伟鸿双眉微微一扬。他自己，这几天主要是考察安北二重的情况，陆陆续续和第二重机的一些干部和职工见了面，通过侧面了解，第二重机之所以破产，其中确实有韩永光的幕后推手。比如下岗职工上访，韩永光便指使一帮流氓地痞，打击报复下岗职工的领头人。类似杜海那样被打成重伤，卧床不起的，不在少数。此外，韩永光控制的大江地产公司，也趁机牟利，推倒职工宿舍，兴建商品房。

除此之外，韩永光还涉及到了什么黑幕交易，暂时还不得而知。

现在龙宇轩一开口就直接谈到了韩永光身上，也就是说，其他几个企业破产，同样有韩永光参与。

“韩永光这个人，早些年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做个小生意。为人凶残，好勇斗狠，多次被公安机关处理过。后来，他渐渐地拉起了一帮人马，大多是刑满释放人员和劳教解教人员，都是社会上的无业游民，劣迹斑斑。前几年，韩永光这个流氓团伙，不断和其他流氓团伙火拼，逐渐发展壮大，现在已经是整个安北市或者说是整个辽中省最大的流氓犯罪团伙。全安北市的流氓地痞，都接受他的指挥。他手下，一共有八大金刚，各有一个流氓团伙，少的几十人，多的上百人。韩永光直接管着的流氓团伙，人数最多，差不多有两三百吧。韩永光在安北黑道的地位，和久安以前的那个沈云天差不多，但势力比沈云天大多了。沈云天手下不过七八十个人，他手下的流氓团伙成员，上千人。”

龙宇轩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韩永光的“发迹史”他调往督察局之前，乃是浩阳市委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对于这些流氓恶势力的了解，远比一般人要深入得多。

“不过韩永光有个特点，并不明目张胆地破坏社会治安秩序。基本上安北所有的流氓恶势力，都归他统辖，彼此之间，一般不会发生大规模的火拼，表面上，安北的治安秩序还是比较好的。韩永光一统天下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