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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丝-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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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无量宫自由来去,若不是巴家植下凭依神木,他早就消失了。但我还是不死心:“还有啦,得到别人诚心的供奉也有可能啊!”

醍醐抬起手遮住叶缝中漏下的艳阳,发出近乎嘲讽的笑声:“名叫‘阳炎’的龙神,怎可能得到诚心的供奉!”

“这名字有什么不对吗……”冰鳍转头注视着醍醐。那“高中生和尚”露出尖尖的犬齿微笑着:“想想看,你们为什么叫‘火翼’和‘冰鳍’?”

我和小我一个月的堂弟面面相觑——“火翼”和“冰鳍”这对象征着强大幻兽的乳名,是祖父为了保护我们这两个最没用的“燃犀”而取的,为的是不让真名轻易被一些“麻烦的家伙”知道。可是这和龙神有什么关系?

“是为了守护!”不等我们回答,醍醐就自信满满的点了点头,“乳名都是守护的祈福。比如取阿猫阿狗这样的名字,是为了得到像猫与狗那样顽强的生命力;取小龙小虎这样的名字是为了得到像龙和虎一样的强大力量;即便叫阿大阿二,也是希望通过数序的延绵不绝,祈求孩子们个个能健康长大,一个也不要缺少。”

我和冰鳍忍不住点了点头,醍醐则露出慎重的沉吟表情,“可对于代表水脉的龙神而言,‘阳炎’这种名字与他的本性相悖,非但不是祝福,甚至还是一种诅咒!”

“也许……也许是巴家为了方便控制他而故意用相反的名字!”听到我这难以自圆其说的解释,冰鳍冷淡的摇了摇头:“我想巴家不会这样做的——比方说父母会为方便管教子女就为他们取不吉利的名字吗?”

醍醐转身走向神木,轻轻抚摸着那粗糙的表皮,不动声色的作出结论:“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为阳炎取名的人并不希望他存在,没有人珍惜他的存在,他是被放弃的龙神。”

不希望它存在,没有人珍惜它的存在,被放弃的龙神……所以明明那么害怕寂寞,阳炎却始终不愿表露出对人类的依赖,就这样在年复一年的等待里,怀着好不容易等到的一瞬温柔,怀着对轮回中错过的那个人的思念,孤独的消失于黑暗,消失于空无一人的王国……

我喃喃自语:“难怪有人说龙这种东西,又笨又温柔……”

醍醐突然发出低沉的笑声,他那种得意洋洋的声音,和仰望着高大神木的冰鳍叹息般的语调混在了一起——虽然是不同的语气,却说着相同的句子:“又笨又温柔吗?人类……也好不了多少吧!”




第二章雪神婚

    薄冰似的寒风不安的鼓荡着,企图吹散密布天空的昏黄云层。没有一丝阳光,天地间却焕发着某种奇异的明亮——这就是雪的前兆。从学校急匆匆跑回家的我和冰鳍,刚踏进门槛就发现平日紧闭的堂屋打开了,借着天光看去,只见雕花门板阴影下,静立着一位身穿缦衣的沙弥。

    就在我们奇怪怎会来了这样的访客时,祖母从二门里慢悠悠的走出来,手中还捧着长长的藤箱,原来是砂想寺差人来拿新年的通草供花了,可平日充当跑腿角色的,不是在寺里长大的少年醍醐吗?

    说起来好久没看见醍醐了呢——香川城并不大,我们家和砂想寺离得更近,所以平时上学放学时彼此经常碰到;可是如今却一连几个月,直到寒假都没遇见他。虽然这家伙一直有点神出鬼没的,并且强悍到让人根本不必担心的地步,但这么久没见毕竟还是有点挂念。

    乘那位寺里来的使者和祖母说话的间歇,我上前问道:“师父,醍醐怎么没来?”

    那位沙弥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他行事逞强鲁莽,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被方丈能寂师父关起来了。”

    果然又是那好勇斗狠的蛮横脾气惹的祸。我暗自叹了口气:“那上学可怎么办啊?”

    “已经同学校交待过了,即使必须休学也没有办法。”

    “这么惨!”我和冰鳍异口同声地喊起来,虽然醍醐被禁闭起来勒令反省是常事了,可这么严厉的惩罚还是头一遭。所谓的“严重后果”究竟是什么?难道他破坏巴家传家宝:务相屏风的事被能寂师父知道了?可这是遵照那家家主的要求啊,虽然那对方已经不是人类了,但家主毕竟还是家主嘛!

    其中的关门过节沙弥似乎也不甚清楚,他不再解释,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封递到冰鳍手中:“还有这个,这不是我们庙里的东西。”

    冰鳍疑惑的接过封子拆开,鲜艳的赤红顿时燃烧在纹理细致地薄纸中央,那是一段端正雍容的丝绦,中央醒目地系着一个绳结——我可认得它,这是前段时间在无量宫废园里发现的火焰丝嘛!醍醐当它是师父们记事用的就顺手带走了,可这位沙弥却说不是砂想寺的东西,还郑重其事的送到这里来!

    “那也不一定是我家的啊?”冰鳍正要递回去,祖母却突然吩咐稍等,她戴上老花镜,取过纸包歪着头良久地审视着,忽然微笑起来:“这的确是我家的东西。谢谢你了,小师父。”

    “我家的?怎么从来没见过?”我不以为然,红丝绦满街都是,祖母凭什么这么确定啊!

    祖母缓缓的点了点头:“错不了的!这是你们祖父最喜欢的赤寺山茶颜色,是我拿茜草和红花染的,不论多久都不会褪色,你看,到现在还像新的一样。”

    “说不定就是新的。”冰鳍也在一边嘟囔着。

    “你这孩子懂什么!”祖母轻轻敲敲他的额头,眉眼间却有些感慨的样子,“并不是随便就能染出来的,这种火一样的红是调和茜草红花的比例偶然得到的颜色,后来再也没能染成过。当时也只得一束,都让你祖父拿去订要紧的笔记册子了,一晃多少年啊……”

    原来如此——这是祖父和祖母之间的红线呢,就算不是海誓山盟的信物也差不离了!我连忙伸手去拈那丝绳,冰鳍似乎也想拿过来看个究竟,我们恰好各自捏住一端,全然没想到虽然颜色鲜丽,但这绦子毕竟是旧东西,丝脉早已经朽了。吃不消我们两下一用力,红线在打结的地方蓦地崩断作两截。

    我和冰鳍顿时变了脸色,手都没处放了。祖母倒是没有发火,连惋惜的话也没一句,只是叹了口气苦笑着:“毕竟是有年头了……”

    看见这一幕,那位沙弥不动声色的宣了声佛号,面无表情对我和冰鳍说:“能寂师父要我告诉你们,解铃还须系铃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砂想寺的使者离开很久后,我和冰鳍还被这句话弄得一头雾水。难道神机妙算的方丈师父预见到我们会弄断丝绳,所以特意提醒我们自己的错得自己弥补吗?可是就算我们有心补过,又该上哪儿去弄这孤本红线呢!还是冰鳍脑筋快——祖母不是说那束红丝绦都被祖父拿去装订册子吗?只要拆下一条来打个结就可以代替嘛!在这英明提议下,我们立刻跑去书斋寻找旧笔记,总不能让祖母她老人家不开心吧!

    以前书斋是祖父的地盘,现在则完全成了在大学教书的爸爸的领地,可谓无药可救的家务死角。我和冰鳍一打开房门就傻了眼,简直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嘛!书籍像霉菌一样疯狂生长,灰尘精怪到处乱滚,书蠹和应声虫窝在潮湿的角落里打呵欠,散落的册页像蝴蝶一样满天飞……这些小零碎就都不说了,光是书精“颜如玉”就有一大堆,穿着不同国家不同时代服饰的半透明影像,有的只有拇指大小,有的却和真人差不多高,或者风情万种或者神情冷淡的盯着你,好像你不把它栖身的书本拿起来看就是犯罪一样。

    大海捞针,就是这个意思吧。虽然和那些藏书人家不能相比,但在这么多干扰下找出几本连名字和样式都不清楚,只知道是用火焰丝订的册子也太困难了。正当我趴在旧书堆里一筹莫展之际,视野中突然笼上一抹淡淡的绿影。以为是视觉疲劳的关系,我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却看见雪白的波纹荡开朦胧的空气,停在眼前……

    不可以抬头!这是我的第一反应,但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随着那散发微光的白波慢慢抬起,慢慢攀升。似乎感觉到我的注视,白影滑行似的后退着。一点点远离,一点点明晰——刹那间我看清了,这独特的飘动方式属于薄软的织物,像极了白色轻衫下裾!

    是某位“颜如玉”吗?我猛地抬起头想要辨识对方的真面目,但那白衣的姿影却烛火般摇曳在书斋的一角,霎时间淡去。我不假思索地起身追向屋角,却一下子踢翻了横在脚边的藤箱。伴着冰鳍的惊呼,枯黄落叶般的册子翻卷跌落出来,而在那残留手泽的折卷页脚,炫目的横亘着一道赤色炎光,宛如时间伤口上的新鲜血痕……

    是红线!装订着祖父笔记的火焰丝绦!

    “大冷天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太淘气了吧!”婶婶的责备声突然从书房门口传来,她披着厚披肩站在昏黄灯影下,轻轻呵着冻红的双手,“本家正房打电话来……”然而这话还没说完,就消失在脱口而出的惊呼里。

    等待我们的是一场疾风骤雨。丝绦被弄断时没有发火的祖母,却在看到被我们拆散的笔记时大发雷霆。因为没法抽出完整的红线,我们几乎把祖父留下的册子全都弄散了。祖母从来没发这么大的火,她反复的训斥着我们不懂事,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要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红线有什么用!”待怒火渐渐平息,祖母的语气里恢复了老人惯有的平和澄明,“早该历练历练了,小孩子窝在家里是永远长不大的!刚好有这个机会,你们两个就过去本家那边一趟吧。”
很久没来往的本家正房竟正式发出邀请,让我和冰鳍去那边过正月十五上元节。大家长老奶奶自感时日无多,说什么也要看看小辈们,所以似乎所有同宗的少年都在邀请之列。大家刚好趁此机会团聚一下,同时也可以亲身体验一下本家所在的药神村所特有的走桥古俗。

    在祖母命令下我们两个别无选择的接受邀请,虽然明知道目的地有一个让人惟恐避之不及的“噩梦”存在……

    抵达位于邻省深山中的本家正房时,晴朗的下午正渐渐沉入暮色里。冬天的白昼稍纵即逝,坐落在幽邃山谷里的村落沐浴着短暂的黄昏,给人的第一印象绮丽非常:玉树琼枝掩映下,民居凭河而建,古老的宅院披着厚重积雪,被风格各异的小桥连在一起,像楼船般漂浮在水面上;加之亭台轩榭全都挂满上元节红灯笼,一瞬间会让人觉得恍若年光倒流。不过就是冷得有些异样,单看延绵的雪路和家家户户屋檐上垂挂下来的冰凌,还以为来到遥远的雪国。

    “讨厌……”拖行李的冰鳍发出没精打采的声音。我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情绪跌落——刚下车一股浓郁的苦味就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让人觉得简直像是一脚踏进巨大的药罐子里。这也没办法啊,谁让这里村民世代以种植、贩卖草药维生呢?而且听说本家还是这一带最大的药材商。

    虽然天青云淡,药神村的空气却让人感到又压抑又沉闷,简直像盛夏雷雨来临之前一样。

    我叹了口气,眺望向正房大宅,不知是不是弄错了方向,视野里不见高墙黛瓦,却只有一片淳浓的庞大绿影盘亘在在白雪之间。这座山谷里并没有很多大型常绿树,落叶植物或遒劲曲折,或纤细繁密的铁灰色枝干上,轻快地载着蓬松雪冠,恣意缭乱的戟指向空中。因此那片浮动在雪光中的青雾就显得格外夺目。我一边不放心地拿起祖母画的地图确定着,一边领着不太认路的冰鳍朝前走去。

    不一会儿,灯笼的红光掩映下的本家宅邸赫然已在眼前,可能因为不是书香门第的关系,大宅的格局并不十分严整,人来人往的正门两边直接就是一带低矮的篱垣,墙基都快被一株戴着厚厚雪冠的古藤压塌了。那是名叫金银花的巨大忍冬科植物,虽然天气奇寒彻骨,但它附生银色茸毛的苍翠叶片却只是稍有些薄脆卷曲,黑色的果实更是饱满晶莹。这应该就是我远远看见的绿脉没错了,繁密纷纭的藤条蜿蜒爬满整个院落,像守护着什么似的阻绝探寻的视线,将房舍庭园都埋进那深不可测的浓碧之中。

    隔了片刻我们才注意到在大门边忙碌的同辈少年,他们络绎不绝的进进出出,似乎正修葺着围墙,忙得不亦乐乎。

    “我们是不是也要去帮忙啊?”我俯在冰鳍耳边询问道,他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本家可能是通过这种方式让大家尽快彼此熟悉吧!”说着便放下行李朝篱墙走去。就在这时,我们身后突然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明天就是上元节正日子了,你们来的可真晚啊!没有把红叶也一起带来吗?”

    我和冰鳍同时皱起眉头——这是在招呼谁啊,腔调还真让人头皮发麻。正这样思忖着,没想打那声音更加热络的靠近了:“修围墙是男生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香川城来的冰鳍妹妹!”

    不光冰鳍,连我都变了脸色,那个“噩梦”果然出现了!他就是我和冰鳍的克星,本家正房的嫡孙——晓!童年时代“顽皮得伤心”的他曾来香川住过一阵子,那段回忆就成了我们至今想起来都会发抖的心理阴影。还记得那时我和冰鳍遵照旧俗打扮得一模一样,而且从来只以乳名相称,所以当晓得知我们两个其实是姐弟的时候非常吃惊,一开始总和我过不去的他转而欺负冰鳍,并且一直把这个习惯保留到今天。

    理也不理这小子,冰鳍自顾自走向忙碌的同辈们:“都是这种藤积了雪太重,砍掉它墙才会立起来!”说着他便去拉扯翠绿的藤条,没想到刚一动就捂住手背缩回来,看样子是扭着指头了。

    我连忙拉过他来看个究竟。还是小心为好——刚刚我就觉察到这株巨藤的存在感过于鲜烈了,如今微微靠近更能感受到强烈的生气扑面而来,都说满了百年的榆木疙瘩都会变成妖怪,更何况这生命力极端旺盛的古木呢。这时,一身扎眼的鲜橙色羽绒服的晓大摇大摆地跟过来堵在我们面前,这家伙一直和父母住在城里,完全是很会玩的都市少年样子。他扬起很自大的武士眉,幸灾乐祸的笑着:“这可是忍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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