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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狗尾巴草的浪漫-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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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过,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他的手指依旧透明像是琥珀,青色的血管中流动着血,像是琉璃盏——光彩夺目。
不久后,房间里传来这样一串对话,被来送茶水的小二听见了。
“几十年前,小鞋匠的确存在,可是几十年后,小鞋匠早已不存在。坐在我面前,与我喝茶的是一个叫‘苏公公’的人,这个人,也许生存在地洞里,也许活在阳光下,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次出现的时候,是生存在地洞里的蝙蝠,或是活在阳光下的麻雀。知晓苏公公所有秘密的人,早已被他杀掉灭口了,但是,还有一个人知道,这个人,就是他自己——苏公公?”
老头眼微缩,“你在威胁我?”
“我在试探你。”
“知晓秘密的人都被杀了灭口,那你又如何知道?”
“直觉。”
“直觉?”
“我不依赖直觉,但我相信直觉,甚至相信直觉有时能救人一命。”
“那有时你也不相信?”
“有时不相信,是因为我在思考,如果我是你,接下来又该如何?”
“那你说,接下来又该如何?”
“你会杀了我。”
“不错,我会杀了你。”
“但是,又不会让我死得这么便宜。”
“哦,怎么说?”
“因为,我还有价值。”
“什么价值?”
“你知道。”
“我不知道。”
“这就有意思了,你不知道,除非你不是苏公公。”
“你说我是苏公公,又说我不是苏公公,我到底是谁?”
“你知道。”
老头笑了,“我不知道。”
“对,你不知道,因为你只是带着苏公公的面具,苏公公另有其人,我要去找他。”
“你找不到他了……”
“你知道他在哪里?”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
“你说接下来我该杀了你,可又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
“现在你不该杀我。”
“所以,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小二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满脸是汗,“没听清。”
略一沉吟,“当时,发生什么事了?”
小二眉头紧蹙,显然在仔细回想,“当时……当时葛先生正在说书,说到一半阿菊姑娘又来找葛先生大吵大闹,动静不小,掌柜的不敢得罪,只希望这位姑奶奶找完茬早点离开就是……
又来了一位公子找葛先生,看样子,两位挺熟,葛先生甚至招呼我替他搬了张凳子,我走近时好奇瞥了一眼,这位公子瘦得像根竹竿,衣服不像是穿在身上,倒像是搭在骷髅架上……
后来,两人上楼去葛先生房间喝茶,我去送热水时,刚巧在外面听到他们谈话,不便打扰,便多等了一时,谁知道,听到这里,房里就再没了声,我敲了几次门,不见有人应答,忙推门一看,房间里空荡荡地,没一个人影,还以为…还以为是冬六回来……出现的幻觉,小的当时吓着就跑了。后来,后来就听说出了这档子事……”
“那本官再问你,你进入房间里,有没有发现什么较为异常的地方?”
“异常…异常…对了,鸟,那只八哥——我进去的时候八哥还在笼子上,葛先生最近一个月**这只鸟**得厉害,到哪儿都跟祖宗似的带着,前不久不是就连说书也放在了台前么,可那天,这只鸟……”
“那只鸟,当时放在什么地方?”
“桌上,葛先生一向是把那只鸟放在桌上的。”
“那天也不例外?”
“回大人,小的哪敢说谎啊?”小二匍匐在地,惶恐的样子不像是作假。
小二当一辈子人,做梦都想不到会对簿公堂,更是连做梦都想不到能有机会亲见钦差大人。他趴在地上,鼻尖挨着地面,汗水随流而下,在鼻尖那个地方,画了一个圈。整个衙门寂静地能听见空气中流动的声音,他眼往后瞧,只能看见狗头铡幽幽的冷光。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在动,要不是呼进鼻子里的灰尘作弄地痒,他恐怕意识不到他滚在衙门的地上,钦差大人坐在高堂。因为,这里实在是静,静得发慌。
当他走出衙门的时候,喧哗、哄叫涌面而来,小孩儿乱跑,甚至撞着了他,他的思维跟不上节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摸着腰间空荡荡地地方,恍然大叫,“小偷…站住…抓小偷啊……这才该是茶馆里小二生气勃勃的模样。
高堂之上的人揉着眉间,望一眼‘公正廉洁’四个大字,沉重的枷锁像是镇妖塔把他镇在了最下面。他端正了坐姿,满脸肃穆,“传公孙大娘问话。”
这才该是大人威风凛凛的样子。画成画儿才好看。




☆、A44

坟,秘密,一切昭然若揭。
他娘说,咱家里没钱没势,你想干什么大事?!
他说,至少不能做小鞋匠一辈子!
他弟弟咂着糖渣,难道二哥也想跟大哥一起去外地做生意?
他娘怒道,别再提那个不孝子!
他默,谁都知道大哥是战死沙场,唯独骗了小弟,此时提起,他少了许多勇气。算了吧,就这样吧,做一辈子小鞋匠也没什么不好?不、不,不能算……我要去参军!
他娘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参军那是有去无回,你看看你大哥有什么好下场?娘不想再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啊,老二,你是嫌娘活得太久了,逼娘去死么!?
小弟呆愣着旁边,见二哥偏着头不语,他娘驼背弯腰地哭泣,他茫然无措,只得嚎啕大哭。
他二哥见了,笑着说,你怎么比我还委屈,哥都没哭,你哭啥?
可是他明明觉得二哥笑得比哭还难看,他二哥对娘说,娘,我要去参军。很是平静。
他娘扶着泥墙坐下,老二,你要去就去吧,去了就别回来,省得娘天天盼,娘就当你死了,从此,这个家里头,不会有你的一碗饭。也很是平静。
一滴水沾在他的脖颈,有些凉,他回头一看,稀稀拉拉的雨点打在窗檐上,轻盈的雨丝飞进他的发丝里,更多的雨滴落在了他二哥的肩上。他二哥站在院里,往这屋里远远地看了最后一眼,只身离开后再也没回来。你问他还记得些什么,除了雨,二哥的背影,每年托人带回来的银票,他记不得了。日子过得很平静。
“这么多年你就没回去过?”
“没有,回去了又如何?”
“嗯……你确定是这个地方?”
“没错,令尊令堂是我亲手葬在这里的。”
“他们是怎么死的?”
“他们没有死,这里葬的只是他们的衣冠冢。”
“那他们去了哪里?”
“……未来。”
“什么?”
“几千年后,令堂的家乡——所谓的未来。”
“这样啊。”
黑夜中闪闪烁烁的亮光,是来自遥远苍穹的烛光。北方一望无际的原野,摇曳着星星点点的野花。两匹骏马低着头悠闲地吃着草,两个人影站在一包低矮的土坟前。遥远有多远,未来又是在哪里。徒留下一阵无奈的叹息,这样啊。随风飘散。
“回去吧。”
“奔波千里只为了看一眼?”你不做些什么?老头有些惊诧。
“做得再多他们也看不见,我只求内心安稳。”
衣冠冢做来为谁怀念?野花和野草已经整个蔓延,衣冠怕也破烂成碎片。过往已成过往,新绿变幻旧绿,悄无声息。天涯和海角,如此广阔,人人生生不息,绵延不绝,放远了,我只是一根藤茎,掩映在层层绿叶之下,比起微不足道是更加渺小。
往哪里看?看新绿下肥沃的土壤,看土壤里壮硕的树根,那里,才是藤茎的根本,那里,才是我追寻的源泉,那里,有属于我的未来。他们,是我长久以来的执念,如今,也该放下,父亲和母亲。
“回去了你又打算做什么?改头换面,用回真名?”
“世界上已没了游子冶这人,又何必守着一具空躯,用着一个假名?”
“那你?”
“天地之大,自有去处,还望葛先生就此保重,告辞!”
“保重!”
小鞋匠守着一份秘密,从那年冬到这年冬,从那年夏到这年夏。衣冠冢为谁怀念?自然是他。
年年春夏秋冬,他来此凭吊,随意说说话,随意拔拔草。有时是半夜,有时是正午,有时冷得手脚冰凉,有时热得全身冒汗,他又从来都是单身匹马,来了就是来了,走了就是走了,没有牵挂,没有希冀,自然随意。
“真是狠心啊!”他的眼里不知怎地潮湿一片。
这份秘密公之于众,却没有如释重负。折身返回的他,下了马,如往常一般,随意说说话,随意拔拔草,累了就倒在野草堆上睡一觉,哪时醒来,哪时才是归程。通常醒来,梦里从来没有那个人。
“真是狠心啊!”不知说的是走了的人,还是说不懂怀念的人。可惜,说了一辈子书,什么话都说尽了,就是问不出一句为什么。反反复复念叨的只有一句狠心啊,一念就念了一辈子。
茶楼周围埋伏好了官差,只等他来个瓮中捉鳖。
还没有回来。
小二频频抹汗。
卖冰糖葫芦的官差,扮作行人的官差,煎蛋卷的官差,擦鞋的官差……若是眼线是根箭,茶楼早已射穿成了蜂窝。
一只脚跨进了门槛。
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茶盏搁在桌上,溅出一滴茶水。碧绿的茶水从窗户脱离,潜在了他的脚尖。
脚步有所迟疑,向上望去,客人向他点点头。
跑?
他从未想过。
于是同样点点头。
“葛先生?”小二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却使眼色向他暗示,周围都是衙门的人。
“有人找?”听来有几分涩,怕是累了。
小二点点头,引他上楼。推开那扇门,原是放鸟笼子的地方,旁边坐着个人,黑脸包公的模样,倒是引出了他的几分笑意。窗户向四周敞开,小二要关门,他摆摆手,既然被监视,又何必欲盖弥彰。
老头自顾自地倒了杯茶,“等了很久?茶都凉了。”
“人呢?”客人问。
“什么人?”老头环顾四周,有几分疑惑,“我的八哥呢?”
“没了。”客人说。
他瞥了客人一眼,显得有几分蔑视,“客人真是爱开玩笑……”
“人呢?”客人再次问。
“没了。”他作同样的答,事实上确实如此,“他自己说的。”
客人阴沉沉地捂着额头,“还说了些什么?”
老头收敛了笑意,“八哥呢?”
“既知杀人偿命,早已畏罪自杀。”客人不耐,“它是撞墙而死。”
“杀人?杀谁?”
“冬六。”
“谁?”
“春红的姘头。”
“春红是谁?”
“苏公公的养女。”
“谁是苏公公?”
“你。”
“不是我。”老头想了一下,又说道,“这个世上既然可以没有游子冶这个人,自然也可以没有苏公公这个人。”
“……但是却有葛先生。”
“是的,我姓葛,却不知客人嘴里的葛先生是哪位高人?”
“你。”
“为何又是我?”
“你是幕后黑手,虽不是你亲手杀人,却是你暗中指使。”客人说得缓慢,“苏公公早年参军,后不知为何,被逍遥侯府收编入籍,隔年进宫侍奉懞贵妃。逍遥侯府因谋朝篡位次年被全门遭斩,懞贵妃于同夜悬梁自尽。凤仪宫被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宫女太监死伤逃跑无数,圣上大怒,责令严查此事,直至新皇登基,才不追究。葛先生应该是从那时改名换姓的,若不是冬六一案,葛先生还能安然无忧地说书,养鸟逗趣,过那闲云野鹤的日子。”
“大人谬赞。”
“你不辩解?”
“大人所说皆是事实,有什么好抵赖。”
“春红所在何处?”
“……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春红不过是个假人假名,大人何须纠察到底。”
“我是官……”
“我是民……”
“你可认罪?”
“认罪。”
这场官司打得太快,这个案子结得无奈,这个人死得有些悲哀,这个人认罪认得痛快。
流传出来没人信,它比传说中的故事更加传说,极富戏剧性。
钦差大人惊堂木一拍,往日铁嘴说书的地方,成了伏法认罪的庙堂。本在茶楼里喝茶的人,惊得目瞪口呆。守在茶楼外的官差,全都冲了进来。只有小二跑堂跑得愈发勤快,抹布向后一搭,别开玩笑了,您那边凉快那边呆着去吧,我忙着呢!别挡道!
“你认罪?”
“认罪。”
画押结案,此案了了。
有人说,婚姻是围城,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可能是他套弄了这句话,好奇是种you惑,不知道的人拼命想知道,知道的人拼命装作不知道。
甲人说,“你再给讲讲啊?”
丁就说,“讲什么讲!讲什么讲!当时干嘛去了,自己不看!我不知道,别烦我!”
乙很恼火,“又没去,怎么看!不讲拉到!”
丁扶着额,“其实,我也就知道一点点……”
甲人拉着衣袖,“讲讲,讲讲,葛老头是怎么让八哥杀人?”
乙不屑,“那时葛老头还没养这只八哥呢!”
丁压低了声音,甲和乙侧耳倾听,“其实……这是个……秘密。”二人绝倒。
阿菊提了篮子酒菜进到天牢最里层,还没打开来,老头鼻子尖老远就闻到香,“好酒好酒啊。”
阿菊笑得可恶,“可惜不是备给你这个老头的!”
“你……你这个丫头,”老头连连摆头,“不好说,不好说。”
“幸好你没说,不然这酒可真不给你了。”阿菊惦着一罐酒,掀开了闻,“真香!”
“喝一盅?”老头兴致盎然地提议。
“喝!”仰头就是一大满灌,小姑娘干得爽利,“再来!”
月上眉梢时,脚底随处可碰到喝空的酒罐,都有些晕乎乎的了,阿菊笑着说,“老头,外面的人可都想知道那冬六是怎么死的,你给透个密?”
老头连连笑道,“原来又是个没安好心的!这酒喝得不痛快啊。”
小姑娘横眉倒竖,“一刀捅进心窝子就痛快!明天你就等着挨宰吧!”
“那容易,受着就是。”
小姑娘喝了一口闷酒,瓮声瓮气地问老头,“老头,你知道那么多秘史,要走了,总该告诉我一个秘密吧。我想知道的也不多……”
“免谈。老头虽不能说到做到,但至少得言而有信,老头答应过他,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看来我这招投石问路行不通了……”
“是行不通,这世上没了游子冶,却有一个法号‘难得’之人,老头我可什么都没说。”
酒罐猛然砸在地上,人已像阵旋风旋了出门,老头盯着敞开的大门,发红的眼眶有些直,稍许喃喃自语,“都是狠心的人啊……”人人都狠心,得到了想要的便抛弃了累赘的,这一招不叫过河拆桥,这一招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晚能看到狠心的回报。
“难得可不好找,找着了才真是难得。”佛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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