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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阳草-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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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给搅得灰死火灭,一派荒凉,实是好苦;如今杀了这鬼怪,又献上门来怎能不好好见识见识那鬼怪和杀鬼怪的人都是怎么样的呢!想到这儿,便吩咐:“把那请赏的带到厅上来。”门子出来把一干人带了进去。
在厅上,寇自芳向下打量,见面前的这些人一个个也都没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心里便坦然了。于是向下问道:“你们这些人是合力除的鬼怪,还是哪一个人除的?”
王锦屏刚要答言,就见黄脸皮杨老三抢上一步,向上打躬,说:“老爷是小的一人杀的鬼怪。”他想在这官厅上,那个外路人不敢动手奈何他,胆子便大了起来。
王锦屏不曾想杨老三还会来这一手,只一愕,便停口静观,看他还能说什么。
寇自芳早已注意到王锦屏的与众不同的形貌和举止神情,一问话,又见她被杨老三抢话而欲言又止的形景。今既然有答话的,就问杨老三:“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你是怎样杀死鬼怪的?好好说清楚。”
黄脸皮儿杨老三两眼轱轳着向左右瞧着,说了姓名,住址后,便接下去说道:“小的世代吃百草峪的饭;这几年让这鬼怪占住了那里,眼见没了吃穿用度,众乡邻也都是这样;所以早就想着要为大家和俺自己除这鬼怪了,只是一时还没有这胆量。可是,于今过了年俺一家几口就断了粮,眼见一家人都要饿死了;俺想:左右是个死,要是饿死倒不如和那恶鬼斗斗,俺杀了牠更好,牠要吃了俺,倒也死个痛快!想到这,俺就把心一横,昨晚就俺一个人带刀进了山;夜里果然找到牠,经一阵拼命就让俺把牠杀了。就这么回事。”杨老三面不改色;说得有鼻子有眼;说话间不时斜过眼来看着王锦屏的神情;同时还黑着眼睛去瞪视着郝德金,生怕他多嘴。
这些举动神情都给药政寇自芳看在眼里,听他说完,便问:“就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再没有别人帮助吗?”杨老三低声应:“是。”
药政便又看着众人问:“那么你们这些人来这里干什么呢?”众人没应声。杨老三便小声答道:“他们是帮忙抬那死兽尸首来的。”
寇自芳看出他有怯意,就大声喝道:“我问的是他们,没有问你!”然后问众人:“你们怎么不说话?嗯!”
药政见这个情形,只道是乡下愚民怯官,不敢言语;这个说话的人又是这么一付怯色,怵惮遮掩,想来这里是有些缘故。当下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便向杨老三喝道:“你这个大胆狗材,说话遮掩,神色诡秘,一定是前来行谝还不趁早给我滚开,难道还要让我令人打你们出去不成!”
杨老三本就撒谎心虚,一见蒙谝不成,吓得急忙撤身要走,其余乡民见他要走,便都撮脚不住了。就在这时,王锦屏开口叫道:“且慢。俺有话说。”
寇自芳本想把他们一干人嚇退,然后自己凭着那送来的怪兽尸体凭证,就可使三百两银子落进自己的腰包了。现在这个不识相的人竟然不退下,还要有话说,那就没法子,听听吧。于是就满脸愠怒的说道:“有什么话你怎么不早说?才刚问你们,你都干什么呢?可见是个刁民!好吧,本官先原谅你,让你说说看;说好了便罢;说不好定责不饶!说吧!”
王锦屏便指着杨老三道:“禀大人,这个人刚才所讲的是一篇蒙谝假话。那怪兽实在不是他杀死的。”
寇自芳闻言大怒,大声喝问:“既然不是他杀的,你先前怎么不讲?俺问你们众人时你也不言语,是为了什么?”
“因为俺年轻少见,故此,要在这儿见识见识这个瞪眼说瞎话的人比那‘鬼怪’还能‘鬼’多少?脸皮究竟有多厚?嗯!原来也是心虚的!王锦屏坦然的冷笑着说。”
“不是他杀的,那么你知道是谁杀的吗?”
寇自芳原就注意到王锦屏的不同寻常了,所以在心里暗自留了神;方才故做威严,高声喝问,他竟然神情依旧,坦然陈说。见此情形,便又缓和了气色问她道:“如此说来,你自许是说真话的了。好吧,那你就说是谁杀那鬼怪的吧。”
“俺杀的。”王锦屏正色应道。
“你杀的?”寇自芳逼视着问:“你有什么凭椐证明是你杀的?谁来做证是你杀的?”
“这个么,长官高明,可以理解:俺是外乡人为赶路夜里经过此处,在不知觉中偶然遇上牠们逼到跟前,为了自卫而不得已与之拼斗杀死的,所以当时没有旁观人来做证明,现在寻不出人证;要讲物证,倒还可以拿得出来。”
“那么好吧,你就拿出物证来当堂验证,看是如何?”寇自芳和在场其他众人都在看她的物证了。
“要物证,就是那两个怪尸的伤口。”她轻松的说:“只是这会儿要敲准一件事,就是让在场所有的人说,还都有谁能说那两个东西是他杀的?要有能说是他杀的,又能证明无悮,就算是他杀的?俺算是假冒;若没有人能做到这个,那就请大家看俺的了。”
寇自芳点点头儿,于是瞅着杨老三问:“你才说是你杀的;还有谁说是他杀的?”杨老三和其他人都缩着头,没有言语。

五十斑斑血跡费解释(4)


寇自芳此时是拘于场面,只好先让她做做证明看是怎样,如有破绽,再另打主意。他想:反正银子是握在我手里的,你就再怎样,我要打发你又何患无词,是自有办法的。于是便吩咐:“把那怪尸搭进来,咱们当堂验证!”
差役应声抬了进来,放在当厅。药政寇自芳起身离座,来到堂下怪尸前。转着圈儿看了两遭,见那血糊糊的两个东西着实吓人;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丑陋凶恶的物像,无怪乎把人们都吓到那么样。他一面这么瞧看着,心里还在不住的盘算着另一回事——就是这三百两赏银如何能归为自己所有。想了一会,他便重新归座,开口道:“来呀!那年轻人,你说说你怎样以那伤口来证明是你杀的那东西吧?”
“长官请想:那伤口乃是兵刃剌穿皮肉所致的,所以它必定和兵刃的宽窄相符;不过皮肉经过这一天的时间,它要有一定的抽缩;可是,现在再用原用的兵刃来复验,大约还是可以穿透而不致再宽扩大新伤的吧。所以现在如果谁的随身兵刃能与伤口相符,就证明是谁杀死牠们的了!”王锦屏自信的说。
寇自芳听她提到兵刃二字,心下很有些犯核计,想道:这小子是根硬剌儿,有些难惹!思想至此,便向下说道:“这倒也有理。那么好吧,就这么办。来呀!你们这些人,不管是谁,要说是自己杀的怪兽,要领赏,就把你的兵器拿出来摆在当场,当众以器对伤,谁的器物符合就赏谁,否则就给我快快退下。”这时,别的众人自不用说,就是黄脸皮杨老三也只有空搓手,干瞪眼儿没咒儿唸。寇自芳沉一沉,就拿眼来注视着王锦屏,让她上前验证。
王锦屏来到两个兽尸近前,回首向堂上道:“请长官来看。”回头又叫杨老三和郝德金也到近前来,然后指着那雄怪尸,说:“现在请各位看清,牠的伤口是在胸腹处,伤口形状是这样的。”说话间,她伸手去拨开那兽毛,露出剌口;用手指在口子上横下比了比,约有七分左右长短的剌口。几个创口部位不一,但口长却都一致。让大家看得明白,验得清楚,然后她才顺手从靴筒里制出一柄凤毛短剑,长下一尺二寸,宽约一寸;那剑锋寒光闪射;举在手上轻抖一下,发出微微的颤嗡之声。她一手擎剑,向众人讲说道:“这剑是我的防身之器,昨夜就是用它杀死这怪兽的。请看,它宽下一寸,而这怪尸的伤这么看约为七分,比剑宽差少三分的样子,这是我前面讲过的:时间长了,皮肉抽缩的缘故。众位不信,请看。”说着她就弯下腰把短剑轻轻插入伤口去,放在那儿让大家看,少倾抽出,伤口复归于旧。她这么说着作着;堂上堂下一干众人都在哑雀无声的盯视着;有的还点着头表示心服了。
王锦屏比试完毕,转头四下看看,见堂下众人都静默无语,只有上座的药政官寇自芳在那儿摇头摆脑的干笑着,不置可否。王锦屏早已看出了他的心思,就站立当心转环拱手道:“大家看清了吧,这就是确凿的物证!”说着就转脸对寇自芳说:“大人看得清楚了吧?”
寇自芳“嘿、嘿”笑着,说道:“仅凭这个怎能领赏?须得能够出结划押或能够说话的证据,俺才好向上交待呀!这么着吧,你们都先回家等候着,待本官着人把这两具怪尸送上县衙,禀明了,县大人准了赏,俺就把银子送给你们去;倘或县上不承认,本官也就没法儿了!你说是不?”
王锦屏闻言腾的动了火儿,怒视着寇自芳,忿然的说:“既是这样,那就不劳你了,我自己会去县上说明情由,请赏;但有一宗;现今国家正处于战时,药物紧缺,朝庭焦急的时候。你身为此地此司的主管吏员,如此弄权犊职,你该知道应当何罪的!”说罢,“嗖”的一声,双股凤毛剑握在手中,抖一抖,吆呼众人:“把这两个东西抬着,往县上去!”那石臼庄来的一干人也都看出这药政官的小够当了,又见过了这个外路人的难惹‘若除非他,地方上平人还真对这个药政官没法可想。因此,听王锦屏一声召呼,就唿喇喇一齐上前,抬起怪尸要走。
寇自芳原就心存戒惧,才只一试探,见这个年轻人手握双剑,怒目横眉,确实不好惹。见众人真动手抬那两个东西要走,便赶紧上前摆手拦阻,连叫:“且慢!有话好商议!”王锦屏怒视着他道:“既然我的证据不会据结划押,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寇自芳连称:“不、不,不是这样说话。”一面又上座。然后缓和声气道:“嗐!按说呢,壮士不避凶险,为一方除了害,本该由我代一方百姓深深道谢;至于这赏银,钱财大事,我们为官为吏都要图个清明廉洁,而仅慎处置,文宗,账目上不可无据;因此不能因人宜事。这在壮士看来就似乎多事了。
既然壮士匆忙,你能冒险为本地除害了,本官说不得为此担些干系,就在这儿发出赏银吧;如有什么过错,就都由我来承担着就是了。”说罢,当下又忙着吩咐斟茶、备酒,要招待众人。
王锦屏摆手辞却,说是有事在身,还要赶路,不打忧了。
寇自芳也乐于早早把这个“剌猬”打发开,便面上欢喜心里痛的捧出三百两雪花白银来。王锦屏细心验过,便让郝德金装入褡裢背着,留下两个怪尸,然后头不回的走了出来。
这时,天已大擦黑了,锦屏与同来的一伙人在镇稍寻了一家客店,她自己一屋,让郝德金把银子放在这里。余众各自分房住了。
王锦屏房里,店小二掌上灯来。她把郝德金叫来,对他说:“俺是无意中碰上这怪兽的,没想到有领赏这事。在你家听说了才知道。当时俺让你找几个人取那怪尸是想让你出面领赏,也做为俺在你家打忧的酬谢;没曾想你去到那乡团找来这些人,以致闹到要动枪刀。这一来,我不出面,就要出人命了。这也难怪,因俺身带血迹,不由人不疑。”
郝德金此时是又惧怕她又巴望银子,便连连赔不是认错:“都怪俺糊涂!俺是个混蛋!兄弟你别怪吧!”
王锦屏又说道:“现在我找你来是要说这笔银子的事:你都看到了,为这个,良心也不要了,廉耻也不要了,甚至还要动刀动枪的;可见银钱财宝这东西是好东西,也是祸害。有它多了在身上並不一定是好事情,所以我想赶快把它处理了才好。”
郝德金听她这么说,一面瞪大眼瞅着案上那些银子,心头咚咚直跳,气也喘不匀了。嘴上只管应“是、是、是”。
她接下去说:“这三百两银子,我打算这么处置;石臼庄总共来了二十人,每人工夫钱五两;那个让俺给毁了枪,又在堂上说谎的人,给十两;这约计去掉一百多两。余下一百多两,给石臼庄的穷苦人家每家一两;这又去掉七、八十两;我自己带十两做为路上用;你个人得十两工夫钱,大嫂子待我一饭,给十两;最后剩余的五、六十两给你家大伯大娘,算是他们的養老钱。俺这个打算你看怎样?”
郝德金听到这儿,心里是又喜又悔;喜的是他家总算得到个大份子;悔的是:要不报乡团惹麻烦,岂不都归他自己所有了呢?可是转过来一想:单看在药政局子里那情形,凭他自己这个样的,哪里能领得出这份银子呢。现在不管怎样,他家总还是得了个实惠,養老不養老,反正是“肉烂在锅里”——都在他们家。想到这,便连连说:“好”。
王锦屏便让他去把那些人都叫来,当众把她的意思说给众人。杨老三心里自然不愿意,但他对王锦屏的身手、嘴码都是见识到了,此时是满心不愿意也不敢说出口。其余众人更是没的好说了。
王锦屏最后又说:“俺说是这么办了,大家大约也不便驳回;但是俺还得说句不好听的话:银钱这东西是财宝、也是祸害;俺要不把丑话说在前头,恐怕用不到明早,你们当中就会有见阎王去的。所以俺要说:如果有哪一个(她看着黄脸皮杨老三)要为这个怀歹意,干出不该干的事,他就该先摸摸自己有几个脑袋!就是以后的日子里,要是还有这种歹心肠,那他也要想想他自己比那两个鬼怪怎么样!这绝不是说瞎话镇唬谁!”说毕,让人把银子分开;大家便散去安歇了。
次早,郝德金来向王锦屏道谢、辞行,见她的房门虚俺着,推门,屋里空着。他哪儿也找不到人影儿。于是就说是仙人显圣,连县城里都哄传开了。但不久就传来了胶州即墨县愚山镇火烧大围子的消息。于是山东一省都知道有这么个仙人或飞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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