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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阳草-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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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人皮了!你冒名行谝,冒到本县头上来了!你可知道?连日来本县缙绅正张罗筹办,要给本官建立功德排坊:将来任滿升迁之日还要送万民傘呢!现在让你这么冒名败坏本官的声名,我这功德牌、万民伞不就全都砸了吗?行谝、强奸这罪已深重;冒充本官更是死有余辜。更兼前番失落文书案卷。虽然此事已处理过了;但那是体衈你素日劳苦从轻发落的。今日看来,你是一向作伪,欺滿上司。今既伪装披露,再不能姑息了,就一起算来,数罪並罚,死罪是万万逃不出了。今且收监,待具文禀明上宪,批复之后再行定夺。”说罢,吩咐:“拉下去”!
下面便拖死狗一样把尹显仁弄了出去。
袁知县看着拉出尹显仁,便转过身来对孙秀英说道:“你小小年纪,竟有一片孝心,为了营救父亲而抛头露面,出来奔走。今不幸,所求非人,遭此污辱,本县本着仁慈之心惩治了坏人,替你报仇雪耻了。今待我着人查阅了你父亲的案卷之后,再酌情减轻他的刑罚,如可释,便早日解除监禁,使你一家团聚,以成全你的一片孝心。现在你先一旁稍候,看我发落这个帮狗吃食、冒充官亲的‘知县太太’,让你明白这桩事的首尾之后,以免除你心存悮会,而对本县心怀怨恨。好啦!你到一边看着去吧。”
孙秀英朝上叩头,口称:“谢青天大老爷。”然后站到一旁去。
袁知县便再冲孙大脚喝道:“孙王氏!你在本城素以保媒拉线为营生,坑害了多少好人,坏了许多良家女子,本县未曾得睱究治你的罪行。尔今你为虎作伥,与尹显仁合谋行谝,竟冒充官亲並使孙秀英失了贞操。按律本应处凌迟活剮。今念你孤寡一身,又是自行出首到案。为此,姑免你一死,判你终生监禁,免得你继续在外为非作歹、坑害良善!”说罢,吩咐:“把孙王氏拉下去责打八十棍,收监。”今日这一堂到此算是完毕,于是喝一声:“退堂!”上下人众当即散去。

二十二袁官家宴不欢散(3)


且说孙秀英是怎么到这公堂上来的:孙大脚平日保媒拉线,不过是为了从中揩点儿油水,搛些小费而已。这假充官太太也只是具怕尹显仁的邪恶,怕受他的暗害;也是她没曾想到这假充官太太的罪重,所以也就敷衍周旋着逢场做戏一番。没想到,孙秀英这个乡间女子还这么性列如火,受污之后竟发了疯。而尹显仁又以此讹住了她,让她给養在家里、劝着,不许再把她弄得疯病加重了。她一个寡妇之家,又没个养身之业,靠说油嘴,收小费,现在看顾这个小疯子,也离不得家门,小费也收不着了,这如何能承受了如此沉重的讹诈呢?正在她困于讹诈,无计可施的时候,忽然听说尹显仁丢文书犯了罪,被打板子后,让人抬回家,死活不知。这孙大脚正没法子呢,一听这话立时心里开了两扇门似的豁亮,心想:俗语说“墙倒众人推”,我若不趁这个当口推上一把,这养疯子、治疯子、哄疯子的重担得到什么时候才得卸呢?想到这儿,就当孙秀英把这场谝局的原委实话实说了。又说“我看你小小年纪儿怪可怜的,现在我领你到衙门去告他一状,你可就逃出他的手掌了,又能出了这污身的气。要不然,等他哪时再来緾你,你怎么办?”
那孙秀英本来性如烈火,又因失身而撕破了脸皮,更添了一层泼辣;原本只碍着要救父亲出狱,所以这些日子只强压怒火。不敢得罪这个知县太太。今听孙大脚道出真情,又说是要告状,她还有什么犹疑。当下便立即催逼孙大脚,急急来到公堂。这一状也真告赢了。这倒不是她遇上了清官;咱们读过前文,情由是自然都明白的。
袁知县一日之间连连接到两份恐吓字笺和匕首。还听到王三生等几个护送兵丁报告说:“那夜平安寨周围的大火是同时烧起来的”。他根据这种情形推测,那么大个镇子,周遭也有数里,要是同时发火至少也得几十个人一齐动手;好一好就一、二百人。这表明捻党此次行动人头儿不少。再说还有城里来的一伙,看起来实在是惹不得呀!他又联想到夜里的飞盗入衙,我这颗人头还是人家寄放在这的。至于那笺上的“南北”、“九州”“冰山”等等字样,也都是实话,也不得不计算。想前思后都不得不使他马上改弦易辙。于是就从孙秀英这宗事做起。
恩典孙秀英,对袁知县来说是有几笔帐算的;第一,首先作个“清官”,以便赢得功德碑和万民伞;第二,抓住尹显仁这个替罪羊,袁知县好就此下台阶,抹弯子;不然当初他发票抓扑的那些人,现在又是他发话放人,这很有些说不过去!第三,杀了尹显仁还可以灭了平安镇得字笺这宗事的口;此口一灭,他自己屋内得字笺,外人不知道,这就免得外人知道他放人的根本原由。因此种种,孙秀英就不幸之中得了侥倖。
燕明凯等三人在县衙后堂留刀寄笺后,乘着人乱顺利退出。回到店里已近四更。三人更衣安歇了。次日清晨照常起早用饭,进出在众人面前,丝毫不露痕迹。当下郑鹄便告辞要回胶州去。临行约明凯兄弟二人早日去那面聚会,並说还有要事相商,和将来同去东平复命。明凯已听明杰说了郑鹄为人行事和周炳的相约,所以甚愿一起共事,便爽快答应了邀请。
郑鹄去后,明凯、明杰二人照常出外卖药行医,和没事人一般。他们就这么又在县城里外又逗留了半个月的光景,直到听准了万永年和其他无辜被拘押的人大多数获释,才算一心无挂了。在这期间,为了防嫌,他们很少到金家来走动。只在交换信息、差商事情等必要时,俏俏来往一半遭。
这一晚,饭后无事,关了门,明凯和明杰说:“咱们的事情已经完毕,在这里算来已是两月有余了。日久生事,我想咱们也该离开这儿了,你看怎么样?”明杰道:“我也是这么想来的,只是没跟哥说呢!倒不如今晚就到金大哥那儿去,跟他说了,明天就可以动身启程。哥,你说好吗?”明凯点头称“是”。
于是,二人出来,反锁了门,借着矇眬月色,在盛夏的晚风中一路往城里来。到了金家,见他们一家三口正在庭中纳凉。见他兄弟来到,自重忙站立起来打招呼,又回身拿过两只矮凳,让他们坐,二人向老太太和方菲问了好,坐了。自重随手斟上茶来,让二人喝着。互问了些眼前闲话,又讲了一回衙门释放人犯的情形。稍停,明凯又转对方菲问讯了她的病情。见方菲的神情,气色都好多了。方菲见明凯问候,便微笑着说:“你是医生,懂得望诊,你看怎样呢?”金妈妈在旁摇着莆扇,也叩问:“是啊,大侄子,你看你嫂子现在,比你头一次给她看病的时候怎么样?”不等明凯答话,明杰先说道:“大嫂,别看我不懂医道,不会望诊这些事儿,就我这外行的眼睛也看得出来,嫂子这病可是好多了。”方菲笑着说:“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明杰兄弟跟着大医生一起来来去去的,也懂得看病啦!”她带几分打趣的笑着说:“这还真让你矇对啦!是好多啦。可是我说,二兄弟,你都从哪儿看出我好了呢”明杰见她带着玩笑,便也笑模笑样的说:“嘿!嫂子啊!你可小瞧人啦!你要是信得过我,我给你开个方子,吃上几付药,不出三年二载百病全消不算,还保你抱上个大胖娃娃呢!连这病的好转还看不出来?告述你我是怎么看出来的?这有两个根据:一、你现在爱说话了,这是病情好转的表现;二、你从当初的病床上下来地了,並且能和大伙儿一样坐在这院儿里,这不是表明你身子硬爽了?你看我说的对不对?”这时他已不再开玩笑了。他虽不笑,可跟前的几个人却都被他说笑了,方菲的脸也红了起来,一面佯嗔道:“头一次你们来给我看病,我看你板着个小脸儿,目不斜视的坐在那一声不吭,我还只当你是个傻小子呢!看不出来,原来你是在装憨;这张嘴还灵巧着呢!”她这么一说,大家又都笑了起来。笑罢,明凯才说道:“明杰才说的虽然是趣话,却也有些道理。病痛,病痛,有病的人自然就痛苦,总觉着有许多的不适,还哪有乐趣呢?不乐又怎能笑口常开呢?所以他说嫂子爱说爱笑了,就是病见好了,这是实话。嫂子病见好爱笑,越是爱笑呢病越好的快,两者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就可望早日痊愈了。”
几个人闲话一回之后,明凯便向自重说了要启程往胶州去的事。自重没有立即答话,站起身对母亲和方菲说:“娘你领她进屋里歇着吧,劳累一天了;外边也凉,还要下露,别着了凉”。待婆媳俩去后,才转身来拉了明凯、明杰进到另一间屋来坐了。然后才低声说道:“外面说话不方便,所以让你们屋里坐着好说话儿。你们有事要走,哥哥既不能挽留也不能相送,只有几句话要说说。兄弟相聚一场,都觉着很投契,实是不忍分离;但是因兄身无一技之长,又有老母病妻所累,不能和二位兄弟一起出外闯荡一番事业,为国家为民族做些有益的事,自心深感遗憾!哥哥虽糸文笔之匠,一介匹夫,可也未必不留心天下、国家的事情。尤其是当今的世道,国不像国,家不像家,不由你不去想它。
如所周知,大清天下几代以来就朝庭腐败,吏治黑暗;近年又有外夷侵扰,鸦片流毒于全中国,致使我中华民族国穷民弱。如此上去亡国灭种就将有日了!”明凯哥儿俩见他越说越激动,如此真情流露,实实感动人,便不住的点头赞叹。
自重又说:“古训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怎能不使人忧心呢!只是我这样个无拳无勇的匹夫有什么法子呢!只能空想想罢了。”明杰一旁连说:“像大哥这样想事;这就很可贵了!要不是家庭璄况这样累人,您一定会有所作为。世事是这样,就不必苦恼自责了。”
自重摊开两手,稍许平静些,继续说:“嗐!话也只好这么说了。我现在要说的是:这番相聚,我见二位兄弟不离燕家世代风度——少年聪敏,胸怀大志,身负精技,性情豪俠,见义勇为,存济国济民之心。哥哥心下十分敬偑。今天你们要远撸暮#颐挥斜鸬姆钏停挥姓饧妇浠埃党隼垂┬值懿慰迹缬杏茫蔷透昧耍热舨坏保簿桶樟耍凑亲约倚值堋忝且膊恢劣谛ξ矣薷!
明凯忙伏身向前,说道:“自家兄弟,大哥还这么客气!小弟和明杰还都年轻,又初出家门,正需要诸亲好友,父兄尊长的教导,才得长些见识,免出差错贻笑外方呢。”
明杰接口道:“我们刚刚步入这汒汒人海,心里实在没个底数,大哥要是能常常和我们在一起该有多好,遇事也有个主意。既不能这样,大哥有见得到的,说给我们,记在心里,遇事也可以警醒些。”
自重便说道:“二位兄弟这一番在海滨的举动,解救了众多无辜乡亲百姓,实属俠义之举,无疑是一件大好事。自古以来一些行俠仗义之人,如荆轲,聶政、朱家、郭解等仗义行俠,捨身取义的豪俠之士都受到众多古圣先贤的称赞,也曾载入史册。自古迄今历朝历代国家不公、社会不平之事所在多有,无可计数;细民百姓受暴君、权奸、恶霸、豪强欺凌、蹂躏的事时时处处,无日不有,无所不在;小民冤抑难伸,贤者为之扼腕,因而日思夜想:望堂上有清官,草野有俠士,希求通过这些,能够有朝一日实现政治清平,强暴拨除,人人都得过个松心暢意的日子。可是事实怎样呢?翻翻正史,读读野传,听听俚语,上自三皇五帝,下至当今国朝,清官虽有,但是,实在是寥若晨星;仁人俠士也实存其人,但也是凤毛麟角;在今天广大的中国里,一时能有几个像二位兄弟这样行事的真义士?我这么说可不是狂妄大言,要贬低清官俠士的社会功用;只是我私下揣摩,以天下之大,人心之险,尤其是当今的大清国;清官、俠士的功用充其量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只石填海,得微效于一时一地而已!此时的广大国士民生不还是黑染皮灯笼。半天螢火虫——生民还是‘倒悬’、‘塗炭’,在水深火热之中吗?”
“做事,当然要以切实为重。空出大言不做实事是读书人的老毛病,因而于国无补,于民无益,因而是不可取的。而我现在只是要说‘本’、‘未’两个字,就是说:我们做事要分清什么是根本,什么是末稍。如你们医家治病,讲究个‘正本清源’。本源强固了,其余百病千灾的自然也就消除了。这是宏观大旨。
“尔今的大清国已是‘病入膏肓了,其病根在于朝庭的腐败,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你我兄弟不是朝庭大员,不能左右朝庭的大政方针;就是朝庭大员,也挽救不了这个颓势,因为它腐败积久,根深缔固,治病治不了命,所以滿清的灭亡已是注定了。
“可是,朝庭还不是国家;国家是国土和人民合起来才成的。朝庭只不过是个过客。滿清这个过客现在的行事就如同俗话说的‘客不修店’一样,他是住一宿就走,‘店房’破不破他不关心。我们讲救国救民是要把‘店房’修缮得完整无缺,华丽辉煌,因为它是我们的祖宗基业、儿孙的本根。所以这救国的大事业就是我们义不容辞的天职了。”

二十二袁官家宴不欢散(4)


明凯兄弟听得入神,茶也忘了喝。见自重停下话头喝茶润嗓子的当儿,两人互相瞅瞅,见对方都是一付敬偑的神色。“救国大事,根本是什么呢?”自重又接下去说:“我以为强民是最要紧的了;有了精明强干的人,外驱鞑虏、内足财货、国家才能强盛。以二位兄弟的才干、胆略,且胸怀大志,尔今要闯荡四方,这正可以在江湖上广交朋友,多结识些志同道合的仁人志士,文以文会,武以武聚;就是同文人讲求崇文爱国之道,少发牢骚,多做实事,在民众中多讲自强自爱,顾识大义的道理;在武人中讲求尚武保国的道理,将自身的武功,择善传习给众人,一传十,十传百,……以至四海九州。传习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健身强国,而不是其它什么狹邪私利。这样,人人精诚,个个励志,振奋起民族精神,这不就是国家的本源强固了吗?百害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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