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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阳草-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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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哩糊塗的过得去,世外的事还问它做什么!对各种无关切身要害的事物又如何须劳神去精深的探求它呢?自己不探求,又以天地中心自居,傲视万邦;总然见了人家的长处,也以不屑的眼光给以蔑视。因之就与世隔绝了;同时也就養成了我们民族的粗疏性。”
付振扬往炉里加进些柴炭,炉火一时旺了起来,发出“唿、唿”的响声。窗外雪还在绵绵的下着,不时被朔风、雪片扑打的纸窗“沙沙”的抖索颤响。
付振扬加完炭。洗手,坐回桌边,说道:“话虽是这么说,但我们也不可过于枉自菲簿,把自己看得一无是处。凭我们数千年的历史,这么大个国家,当初也曾首出天下,辉煌于往古;只是近一、二百年来被滿清朝庭弄糟了。我们的古人的聪明绝不在它人之下;我这三句话不离本行________就说医药这事吧,中医中药,虽是研究方法欠精当,但由于源远流长,到尔今,其成就却不能不令人惊叹;那么多种类的草药,没有经过像西洋人那样做物理的、化学的分析检测,只凭经验就可搭配成治疗各种疾病的医方,药剂,而且大体行之有效,这真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事。”不过我对我们自己民族的文化、历史知道的很少,这仅是一种粗浅之见而已。”
“付兄的说法不错!”明凯说:“我们的古圣先贤历来讲‘中庸’,讲‘温良恭俭让’,这些都是提倡含蓄,反对簿露,做事留有余地。这种性行用于人群相处,固然不失为一种美德;可是用这种精神来对待关乎躯体发肤,衣食住行,我们就错了。所以不独医学一端,其它农、工百事如此粗疏,以致有今天这般国势!”
明杰待他话音一落,便立即接口道:“什么人群美德?那朝庭、官绅们平时一个个都讲中庸礼让,仁义道德,做出温良谦逊的样子,而一遇上什么与自己利害攸关、风吹草动的时候,他们就要抛弃一切伪善,互相间斗得你死我活;到这时候,那‘中庸’、‘仁义’、‘温良’还有一点影子了吗?所以说,那些圣贤之徒的鬼话都是愚弄老实人罢了!他们素日间标榜这些都是装好看。日久见人心,急难识真情啊!”
“这倒也是事实。”明凯挪动一下座位,使之离火炉远一些,坐定之后,轻轻点着头说:“可是,做为一种说教,它千百年来还是对人们的精神统治,尤其是对读书人的统治更深,所以除了圣贤书死抱不放,之外,对一切都是敷衍了事,以致国家弄到如今这种地步。”
付振扬平时本不嚐酒,今晚因几个朋友谈得投机,一时兴致喝了几盅,便连脖颈也红了。这时兴头更上来了,说道:“我们中国有那么多博大精深的古籍,经典及无数美妙文章,诗、词、歌赋之外,在实用方面,历、算、医、兵、天文、地理等学也有许多研究;纵然不能说聪明才智高于它人,可也不比人差;只是由于社会条件和地理环境所限,不得发挥,实在是一大憾事。但願能因鸦片之争这一教训而警醒起来、奋起赶上、超过西方,我们的国家才有希望了!”
“可惜呀!不说诗文一道,单讲这造纸、火药、印刷等类的事,因为没有人来提倡、鼓历,而在偶然之中发明出来;这种机缘,如同石火一般,在偶然之中发生,又在自然之中熄灭了。倘不这样、当时的社会、国家能对其给以鼓历、倡导、使之形成风气,发展至今,我们中国,今天的学术、技艺、农、工、兵事不说领先,也可以和别国並驾齐驱吧?如那样,何至于落得民穷国弱,割地、赔款、含辱订约,而烟毒又长此泛滥于中国呢?”燕明杰因为几盃酒下肚,很有点激昂起来。这时又随手端起盅子,一口饮尽,又重重放下。
“西洋的科学、技艺虽是有些根蒂,其实真正发展起来还是近一、二百年的事。”付振扬一面在给明凯、明杰斟酒说:“从前他们在教会势力统治时期,许多学者、才人、有真知灼见也不敢发表;因为科学和神学是互相冲突的,树立了科学就是推翻了神学,教会怎能容许呢?直到三百年前那场宗教改革,推翻了教会统治,那里的科学、技艺才逐渐发展起来,才有了他们的今天。”说到这儿,他又擎起盅子让二人的酒。明凯二人都推辞道:“酒已十足,再喝就不能陪坐了。”
振扬便不再勉强。这时,外面起了大风,大风雪刮得窗户“唿唿”做响;炉火也让大风抽得不大旺盛了,振扬又起身去加了些柴炭,使它重欢腾起来,发出“嗡嗡”的大声。
振扬洗了手回来坐下,说:“社会的文明进步和社会的政治环境息息相关;这就如同生物和自然环境的关系一样。西方的宗教改革使他们的社会文明有了这个大发展;我们中国呢?却只是来个改朝换代,由明朝换上个清朝;仍然是孤家寡人坐天下,一切照旧,甚至于还更坏些。这就像两人走路一样,西洋人的脚缭打掉了,得以放开脚步随意跑,而我们呢,从明王朝的监牢里出来又进了清王朝的监牢。中国的命运,眼前受欺、挨打,将来还会到怎样个光景谁能说得准呢?”
“那么,西洋的宗教改革和科学发展是个什么关系呢?”燕明杰茫然的问道。
付振扬叉开右手去头上搓挠着,一面答道:“他们的宗教认为:世上一切东西都是神造的;而他们的科学研究证明,包括人在内,一切有生命、无生命的东西都是自然生成的,並在千百万年的漫长岁月里,它们自身都在发展变化着。这就否定了神造的说法。宗教改革之前,代表神权的教皇统治一切,否定了神造论就是否这了神权,对宗教的大逆不道,要犯死罪的。人们见到违反科学也不敢说;因而也就不去研究它了。宗教改革运动,虽然保留了宗教,却推翻了神权;有教无权,人们便不再有什么顾忌;学者、人才便放心大胆各忬己见,这样一来,就像久受阻拦的江河,一旦溃了堤坝,便奔腾咆哮,一泻千里,形成今天的欧洲文明。这就是宗教改革的历史功效。”
“唉!从这就足见愚昧的统治为害之大!”明凯深沉的感叹道:“所有的帝王君主都把自己视为天之骄子,绝顶聪明,因而一言一行都是不可违拗的;岂不知这些独夫遭蹋了天下人多少智慧和血汗哪!”
付振扬闻听此言,奋然立起身,说道:“正是这样,所以我们一代人就要义无反顾的投身到推翻帝国,拯救中华的伟大事业中去,以便开拓出一条光明的前途给后人走;倘若目光短浅,纵然个人一时得些利益,终久也要受到历史的惩罚呀!”
明凯、明杰同声表示赞同。

三十九鲁西湖上会龙头(1)

三十九夜遭迫走鲁西湖上会龙头
祭祖会当寒食夜冶铁铸兵备战斗

付振扬、燕明凯、燕明杰三人这么借酒闭谈直到深夜。因为几人都无酒量,喝几盅就有些熏醉,躺下很快就都进入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明凯突然被一种声音惊醒。侧耳细听,是急促的踏雪声音,由远而近。刹时来到门上,紧接着是几声轻微急促的叩门。明凯立即起身静听。这时明杰也已被惊起来了,只有振扬还在沉睡中。因为明凯哥俩都是有武功在身的,素日练就耳聪目明与常人不同;付振扬当然比不了他们。
明凯去推醒付振扬,附耳告诉他:“有人叩门”。振扬立即清醒过来。仔细听听,又是几声轻叩。便示意让明凯哥俩装睡,他自己披衣去到门里,低声问道:“是谁呀?”
外面应道:“付先生是我,童国靖。快开门吧!”付振扬才开了门,让他进屋来。振扬要去点灯被童国靖拉住,两人就都坐到振扬的睡铺上。振扬听得童国靖还在吁吁粗喘,知他走得急;便压低声音问道:“什么事,这么急慌慌的?”
童国靖微喘着道:“事情不好,官府要来抓人了。因为太平军打到武昌,前线十分吃紧;为了稳定地方即墨衙门正要撒开人马四处抓人呢!凡是乱党嫌疑要一个不漏!这消息是郑鹄的一个在衙门当差的朋友透信给他们的;他想到咱这大同会一定也在乱党数内,让我来告诉你。他去通知各处捻子,一起往东平湖上去;让咱们也往那里去。你们得赶紧走,趁黑就离开这儿吧!天一亮就不好走了。”
“那么你,还有我们那些人呢?”
“咱们那些人,就有我们去通知催赶。我想我是本地人,有父亲的老面子靠着,暂时还不至于怎么样;过一阵子看看情形,实在呆不住时再走。另外,你一走,这里的有些事情没个人安排也不行。你说是不?”
“这样也好。只是你也不能太大意,千万当心。你去通知那些人,让大家能隐蔽的就隐蔽,不能隐蔽的就往西去靠拢捻党,我在那边等候着。其它就托给你了。”
“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只管走吧。你们要多保重。”
“好的。你也多保重。早日再会。”振扬拉起童国靖的手送他往外走,说道:“我和两个高手同行,你就放心吧。倘若燕家庄那面有人或有什么事来寻,就说和我一起走了。”
童国靖应了一声“是”,便在风雪中匆匆隐去。
付振扬回屋,明凯、明杰都已穿带好,立候着了。付振扬急忙穿好衣服。当下三人略一计议,确定往东平湖上投奔周炳那里,会见郑鹄,然后再看情形而动。振扬道:“既是这样、咱们就事不宜迟,收拾动身吧。”
燕明凯说道:“同行是同行,我们两人好说,只是你这些傢什器物,没有个车辆怎能行呢?”
振扬低声笑道:“这算些什么?像我们这样人,到紧是刻,若是有老婆孩子也顾惜不得了,莫说是这些捞什子!我要带的东西只几件。”他说着点起灯来,打开壁柜,从柜底翻出阿伐丹医生送给他的那支左轮手枪和两匣子弹,揣进长袍的衣袋里。然的又从器械柜里拣出几把常用的医用刀具和重贵药物放在一个小皮夹里。最后拉开一个随手抽匣,把里面的一些散碎银子和几串铜钱倒进一个日常行医出珍的背布袋,又胡乱拣了几件随时替换的衣裤塞进背布袋里这些完了之后,才回头向明杰笑道:“你看,就这些,不比你们的行头沉重多少吧?”
明杰、明凯已拴束好各自的行囊包伏,正在一旁望着他,见问,便笑着说:“这倒是轻装简从了,但余下的什物也该委托人照看一下才好”
“莫管它了,难道还要回来过日子吗?”
“嗯!好、好。大丈夫岂能于坛坛罐罐着意心上!”明凯赞赏道。
付振扬浅然一笑,背起搭包,向二人道:“怎么样?我看咱们就上路吧?”说罢拉开门先走了出去。明凯、明杰跟着,三人一伏身当即踏进弥漫的风雪之夜中去。
三个年轻人,一个身配枪支,两个负有武功;虽说是艺高人胆大,但是都心怀大计,凡事不肯轻浮妄动,故此,一路行来还是处处仅慎,避免无谓的麻烦;所以路上绕过些关卡路障,躲开些乱兵、练勇的啰嗦;一路上顶风雪、冒严寒,跨冰川、越雪岭;从胶东,到鲁西,横跨山东省;在将近年关前的一天到达东平。
付振扬和燕明凯说:“人家是聚义会党,平时有许多防范;咱们初来,不宜冒失莽撞,还是请明杰老弟先去通报一下,人家让进寨才可进,不然显得咱们无礼。”明凯点头称“是”。
明杰一旁说:“咱们还是先往二户庄去田二忠家,让他带领咱们去就没什么说的了。”付振扬、燕明凯都认为这样也好。于是三人便够奔三户庄上来。到庄时值中午,明杰门前一叫“二哥在家吗?”因为是冰雪封河之际,二忠正好在家,闻声迎出来。见明杰同这两人来,就知必是他那个哥哥和谁一起到来。便不多说,连忙让进屋。三人进屋,明杰这才把振扬、明凯两人向二忠和两老人做了引见。于是大家落坐说话。说了些别后这些时的事之后,明杰又向二忠问起他哥的病况。见二忠只是摇头,便微笑道:“田二哥,我原说是那面的事一完了,就和俺哥同来,给大哥治他这病;可是,因为又遇些麻烦事纠緾着,给躭悮下了,小弟实在抱欠;不过不要紧,虽晚了些时候,你看这会儿却给你领来两个医生,这足以补过了吧!”
二忠听他这么说,就拿眼去打量付振扬,心想这个洋人也是医生吗?又见“洋人”在含笑看着他那惊异的神色不言语。燕明凯一旁也只含笑不响。二忠愣了一煞,然后才道声:
“这可是求之不得的。那就劳动二位给俺哥瞧瞧吧。”
二人爽快的回说:“自家人,应该的。”说罢,振扬又向二忠打听些近来这边捻党的事情和郑鹄的消息。二忠讲了些捻党的事情后,说郑鹄已在龙头寨上了。付振扬闻言,心中甚是欢喜。饭后,明凯约着付振扬过西屋来给大忠看病。二忠在前引领,先一步来推开屋门,明杰陪随在后同进屋来。二忠爹娘因屋子窄狭,只站门上看着。
振扬、明凯进得屋来抬眼看时,只见凌乱不堪的小小房间里,四壁泥墙熏黑绽裂、纵横弯斜的粗细缝隙上滿是斑驳的寒霜;扑鼻一股秽气;土炕上,破蓆烂被间的田大忠,鸦窠般蓬乱的长发中一张腊黄的瘦脸;只有那两只凸突的大而黑眼睛,见人来努力闪动,才表明这是个活人。这形景,让人见了实在是难受!
这时,二忠一步抢上前向大忠轻叫道:“哥,这二位是看病先生,给你看病来了!”
大忠扑闪一下眼睛,在帎上无力的点了一下头,哑着嗓子说声:“谢谢。请坐。”
燕明杰凑前一步,叫声:“田大哥你好些了吗?还认识我不?”
大忠仰起脸看看,有些兴奋的说:“是燕兄弟!快坐,坐。你是什么事躭悮的,怎么才来?”
明杰说:“嗳!一言难尽。只是失信于大哥了。”
二忠代为解说几句。随又说道:“上次明杰兄弟不是说了吗,要同他兄长一起来给你治病;这位就是明杰的兄长,燕明凯——燕先生”。他指指明凯;然后又指着付振扬说:“这位是付振扬——付先生,明杰兄弟的朋友;他们两位先生一起来给你看病的;这回该你的病要好了”。
大忠又道了声“谢”,然后轻轻晃着头,无力的说:“难好哇!”

三十九鲁西湖上会龙头(2)


二忠觉着屋里寒冷、醃攒。不便让客人久待,就说:“哥,放心吧!你的病,二位先生能治好,快让先生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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