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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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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头掉了碗大个疤!还能怕了那些蛮夷不成!”
“拼了!跟他们拼了!”
“我们有红夷大炮,还有五眼火神枪!保管让他们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不错!人家说:‘一行白鹭上青天’!咱就给辫子军来个‘一群蛮夷上西天!’”
“哈哈哈——痛快!”
“要痛快,不如来个歃血盟誓!”
“恩!一人一个字!谁也不许临阵退缩!今天,就在宁远誓师,共御外辱!”
“好!”袁崇焕一改往常的平静,率先拔刃,毅然割破了手指,展开雪白的湖宣,书下一枚大字。
一个接一个,匕首的寒光下,不同的血液汇聚出了共同的誓言。
鲜血在指间流淌着,在湖宣上流淌着,在众人的血管里沸腾着,在宁远的天空上回响着发出这样的誓言:“血汗筑城,血肉守城;人在城在,人亡城亡;誓死不屈,与城共存!”
“大人——”众将的眸子无不闪耀的着激动的泪水。
默念着几行血书,他们胸中的热血似在沸腾,周身上下似乎增加了无限勇气与力量。
“誓与宁远同进退,共存亡!”何可纲振臂高呼。
“好——”众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祺儿,你立刻前去前屯卫和山海关传我将令,告诉你爹和山海关守将杨麒,凡有宁远之兵逃回,无论官职大小,任何原因,一律斩首!”袁崇焕断然下令道。
“是!”
刚出了院门,赵祺牵过马正欲出府门,却听见祖绎儿在与祖泽洪争执。
绎儿道:“现在战情紧急,我把玄鹰留下也可以帮帮你!二哥,你的马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死了!真要命!”
“三妹!听话,快点把马带走!不然,你怎么回去!”祖泽洪叫道。
“我自己会想办法!”绎儿头也不回就往外走,正遇见赵祺,“祺哥哥!你要出城啊!”
“三妹!”祖泽洪叫道,“不带马,你怎么回去?”
“祖兄!我送绎妹回去!我顺路,你放心!”赵祺伸出一只手,“绎妹,来,上马!”
绎儿回头一笑,伸手抓住赵祺的手,一跃身上了马,坐在赵祺前面莺声道:“二哥,我走了,保重!”
赵祺跟祖泽洪点头道了别,扬鞭绝尘。
绎儿一路上在马上动个不停:“祺哥哥,能不能快一点,马跑得好慢!”
“太快了我怕你摔下来!你看你,一路动个不停,小心一点!”赵祺怜爱道。
绎儿仰起脸笑,抚摸着青骢马上的长长鬃毛,一噘小嘴道:“我才不怕呢!你可别忘了,我也是满叔叔的高足,跟你一样!”
“你这个鬼丫头!”赵祺一笑。
“祺哥哥,我是不是很讨厌?”绎儿手上一滞,突然侧过脸问道。
“怎么会?绎妹是最美最可爱的姑娘,怎么会讨厌呢?”赵祺答道,“真不知道,你的小脑袋瓜里究竟想着什么?”
“我是怕长大了嫁不出去……你看连袁伯伯都这么说我。”绎儿很是担忧的样子,皱起了眉心。
“袁伯伯那是吓唬你的……要是没有人娶,哥哥娶你!”赵祺笑她的孩子气,暗暗抱紧了她的腰。
“哎——真的?还是祺哥哥好!”绎儿高兴地叫道,不禁手舞足蹈起来,“我还就是嫁定祺哥哥了……”
“哎!你这个疯丫头!刚才跟你说过,别乱动!你又不听!”赵祺连忙护着绎儿……
天启六年,正月二十三。
“城上的红夷大炮已经试放完毕,炮手都已经很熟练了。眼下我们有了红夷大炮,金军也讨不到多少好处。”祖大寿匆匆进门。
紧跟着他身后,一个侍卫也几乎并肩而入:“大人,探马报来,努尔哈赤大军离宁远不到六十里了。”
“努尔哈赤连日来没有受到任何抵抗,行军速度也超出往常的快。宁远时刻有被突袭的危险啊!”满桂若有所思。
袁崇焕放下手中的公文站起身,略做思索道:“走!大家一起上城!”
“大人,您就不用去了!”朱梅劝道。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袁崇焕是地地道道的书生,他上城无疑是送死。
“不行!在城里和城上的效果是不一样的!行了!全部上城!谁也不许落下!”袁崇焕说完,毫不犹豫先出了门。
众将相视了一下,提步紧跟在他的身后。
上了城楼,寒风迎面像利刃一般在人的脸上肆意地割着,夹杂着雪花时不时钻入人的衣领中。守城的将士大多已经成了半个雪人,可是毫无倦怠之意,依旧紧惕地注视着远方。
当值的守将何可纲发现了袁崇焕一行,于是迎面走来。行礼时甲胄上迸落了许多的碎冰,竟发出清脆的响声。
“冷不冷?多加几件衣服!”袁崇焕拍拍他的肩问道。
“不冷!习惯了!大人不也就穿了这么点吗?”何可纲坚毅的脸庞露出一笑,呵出几许白气。
“情况怎么样?”袁崇焕紧接着问道,同时侧目向着大凌河的方向远眺。
“一切还算正常,探马报回来的金军行军速度,我恐怕明天金军就要到城下了。”何可纲认真地汇报,“要极早做好防备才是!”
“依我看用不了明天,今天晚上许就能到了。”满桂估计。
“大人,要不要派人去山海关求援?”左辅仍然心里没底问道,“毕竟我们是以一万兵对金军十三万,我恐怕是螳臂当车啊!”
“高第早已经接到军报,他若想出兵救宁远,还用等到现在?辫子军一来,他可是连大门都不敢出的!”袁崇焕根本没有指望过高第,摇头笑道,“再说,努尔哈赤会傻到给我们留条求援的后路?只怕现在已经……”
“报——金军于城南五里处切断了通向山海关的大路,并放了几个战俘回宁远,现正在城下叫门。”一个守将报上。
“如何?被我说中了吧!”袁崇焕嘴角一扬,轻松一笑,“让那几个战俘上城来,我看努尔哈赤定然是有话要捎给我们!”
不一会儿,守将领着三个满面烟尘狼狈不堪的士卒上了城。
来到袁崇焕面前,一个士卒行礼言道:“金国汗让小的带了封信给大人!”
“拿来吧!好了,你们下去休息吧!”袁崇焕接过信吩咐旁边的守将,“把他们带下去休息吧!”
目送几个人下城后,袁崇焕拆开了信,迅速地浏览了一遍,露出一笑,旋即将信背到身后:“努尔哈赤要我们投降啊!”言讫,将信递给了满桂,众将围拢了上去。
“看样子,努尔哈赤这次是势在必得了!”祖大寿言道。
“再怎么势在必得,我们也不能让他得逞!想用一张破纸头吓倒我们?门儿都没有!”
“不错!允仁,让人取笔墨来,我立刻修书回敬!”袁崇焕自信不已。
“我来执笔!”谢尚政呵开冻手。
“也好,我口述,你写……大汗突然领兵来攻,是何道理?锦州和宁远二城,大汗是弃了又占,占了又弃,反复无常。而今我修好了来住,自然要死守,投降之言,怕是大汗痴人说梦!大汗言有二十万兵,未免夸大。大汗真正的兵力只是区区十三万,却当我不知。虽然我宁远的人马不及大汗的人多,但是古来以少胜多之例,也未必鲜少!兵来将挡,袁某守土有责,寸步不让,将于宁远率同仇敌忾之众,恭候大汗前来一决雌雄!”袁崇焕的口气不卑不亢,对于努尔哈赤而言,正如一个挑战书的下达,点燃了他的怒火。
晨曦初露,议事大厅的门突然被“哐”得撞开了,惊天裂地般的将一夜未眠的众将从紧张的战略讨论中惊了回头。
“大人,努尔哈赤已经率领辫子军杀到南城下了!”一个侍卫匆匆撞进门来,扶着门框喘息未定,“就要……”
他的话音未落,便听见一声炮响划破天际,炸开滚雷样的声音,一时传了好远好远。
祖大寿抢步出门,抬头往南边的天穹上看去,只见黑烟隆隆而起,霎时间弥漫开来。
“快!上城!”
城头的炮声就拉开了战争的序幕。
立足未稳,便被城下振聋发聩的号角声四下里围攻了。
伴着号角和鼓声,身披两层铁甲的金铁甲军簇拥着蒙着省牛皮的坚车,如惊涛骇浪般扑向宁远城的城基,隆隆的冲撞声,让脚下整个的城池都为之颤抖。
以往只凭坚车铁甲面对守城的明军,金军一向是所向披靡的,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就足以在一两个时辰之内踏平城池。
努尔哈赤被黄罗伞拥簇着,信心满满地坐在马上,眯起眼睛远眺着自己的勇士们潮水一样拍打着宁远的城池,发出巨大的轰鸣,山崩玉裂的,仿佛欣赏人世间最壮美的图画。他微微笑着,撩了嘴角:“宁远小城,不过是弹丸之地,区区一万人,怕是不要一个时辰,都要做了炮灰。袁崇焕啊袁崇焕,你不过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敢有胆气跟我下战书,的确了不起。但是,书生到底是书生,你所谓的胆气,也不过是徒添一万多条人命罢了……”
“父汗,这宁远虽然小,但是有十一门红夷大炮自城上往下轰击,我军死伤也很惨重。如此强攻,只怕不妥。”身边的第八子皇太极端详战况了片刻,忍不住说道。
“老八啊,纵使他袁崇焕有坚城利炮,总有用完的时候。我有十三万大军,他七拼八凑也只有区区一万,咱们是十三个对一个,你说,是他亏的大,还是咱们亏的多呢?”
“儿臣以为,他袁崇焕敢凭借一万人给父汗下战书,没有实力,是断然不敢的。如果用十三万人拼下宁远小城,未免是杀鸡用牛刀了。儿臣以为,但凡能不打,就不打。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兵法上乘。”
“你这话,莫不是也小觑你父汗久经沙场的实力?”努尔哈赤侧过脸,阴阴地看他。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担心,袁崇焕敢说这样的话,绝非那么简单。兵法云:围北必缺。明军如果做困兽之斗,吃亏的是咱们。儿臣以为,宁远虽然一定要取,但是,并非只有强攻一种办法。如今关外诸城守军皆已撤入关内,粮草供给也已经掐断,我们只需要坚兵围城等其自乱就可以了,不必损耗自己的力量,卷入双方的伤亡。”皇太极并不畏惧父亲的逼视,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构想。
努尔哈赤斜睨着眸子看了看儿子,冷冷道:“你未免太高看了袁崇焕吧!我看他作作诗文什么的,许还凑合。打仗?光有意气是没用的。他不过是只顶着公鹿角的兔子,待到把他的书生意气都打没了,踏平了宁远城,兔子的原形也就出来了。山鹰还要为了到手的兔子费头脑,你不觉得很可笑么?”
“父汗……”
“好了!收起你的‘兵法云’吧!书读多了,也未必是好事!这明朝随便抓个屁大的官,也能诹出一堆‘圣人云’来,顶什么用?平日里斗嘴皮子你死我活,到了关键时候,一个个又罕得其用。老八你记好了,以后咱们金不要这么些绣花枕头,鬼用没有,还尽跟着添乱!”
“……嗻……”
正说着,一枚炮弹划了一道弧线飞到近前来,顿时腾开一阵烟雾火光。
努尔哈赤看着挡在自己前面的一队亲兵在瞬间变得血肉模糊,立时怒从心起,大声吼道:“传令下去,无论死多少人,也要给本汗把宁远给移平了!先登上宁远者,无论有无官职,一律赏金一千两!”
“父汗!”
“你闭嘴!不要跟本汗说死了多少人,本汗只要一个结果,就是踏平宁远城,拿袁崇焕的脑袋来请功!”
铁裹车带着呼啸的声音撞向城墙,墙身筛动了一下,崩裂的砖块碎石下雨一样地坠下万仞深渊一般,发出巨大的轰鸣,天旋地转的仿若末世来临。不待城上的人喘过气来,又是一声呼啸迎面袭来,带着死神歇斯底里的咆哮,让人窒息。
城墙剧烈的抖动了一下,骤然停住了。
就在城上的人将要庆幸又抵挡住了又一次劫难之时,突然间东北角的拐角处发出一声巨石炸裂的声音,“轰”得一下,整个城垛霎时间化整为零,洪水冲破久困的大堤一样,破硝烟而出,携着几个未站稳的士兵,顷刻间倾倒了下去,重重的砸在冰冷的雪地上,抛撒进冰冷的护城河中。
“快!跟我上!”朱梅高叫了一声,带着一队人冲了上去。
正弯腰搬了散碎的墙砖去修工事,只听得脑后一阵阴风吼叫着冲来,他本能地回头,还没等看清楚,就被一阵气浪掀到了城头内侧的楼梯上。
“朱梅!”何可纲奋身扑了上去,一把扯起了他,“你怎样?”
“没……没事……”朱梅咬牙支起身子,一抹脸上的血,“妈的!怎么回事!”
“是辫子军用了裹铁高车来撞城墙……”何可纲应道,“该死的!城墙角又是大炮发射的死角,打不到它!”
“将军,辫子军在铁裹车上蒙了木板,咱们城上丢下去的石头根本不起作用!怎么办!”一个校尉大声地叫道。
“为什么不扔天火球?”朱梅吼道。
“扔了!没用!木板烧着了,可是伤不了人!”
“调手铳手来!快!”
几个手铳手抱着手铳领命冲来:“将军!”
“废什么话!快往下打!给我照着下面挖城基的辫子军往死里打!”何可纲叫道。
“将军——”远远的,一个身影撞将上来,正撞在何可纲身上。
何可纲趔趄了一下,回头火大道:“慌什么慌!”
“将军……”来人急急喘了几口气,“……城南告急!祖……祖总兵请您立刻过去……增……增援……”
“可纲你去!袁大人刚离开鼓楼,现在应该到城南督战了,不能出事!这儿我顶着!”朱梅用手臂强撑着要起来,紧皱了眉头,咬着牙根站了起来,“你们几个,快点跟何将军去南城!”
“你多小心!我们走!快!跟上!”何可纲点点头,带着一队军士向着城南方向奔去。
“将军!”一个亲兵猛然惊呼,“你的胳膊!”
“嚷嚷什么!不就是折了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朱梅架着骨折的左臂,忍痛厉声呵斥,“快点加固城墙!快!”
此时的城南,祖大寿一脸烟熏火燎的尘色护卫在袁崇焕身边,一刻不敢松懈地指挥着城上的战斗,早已不知道挂了多少彩。脚下的城墙不时的因为金军的猛烈撞击而战栗抖动着,散落的碎石也顺着墙角旮栏簌簌的往下落着,擦到脸上就是一道血口子,胡乱去摸,便是一手的猩红。
“爹!爹——”祖泽润一路带着两个亲兵赶上来,被横在炮口旁边的死尸绊了,趔趄了一下。
“慌慌张张做什么!站好了回话!”祖大寿回头站定了训斥。
“不行啊!天火球根本伤不了木版下面的金军,这样下去宁远城的基石再稳固,也经不起这样的强攻折腾啊!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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