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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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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在这个让她五内俱焚的是非之地多停留片刻,急匆匆迈出梁府大门的一刻,她本能地要伸手去捞什么,也许是救命的稻草,却无能为力地错手抓了个空儿,泪水迷蒙的模糊视野里,依稀恍过了几许惊异扭曲的面孔,终于什么也看不见了。她心里一急,张口想叫,喉咙口一咸,一口气顶上来,血腥味一下子浸溢了她的呼吸,很快湮没了她,让她失去了意识。
她在黑暗里寻寻觅觅,她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她宁可就这样死了,永远停留在黑暗里。这一刻,她惧怕光明,从未有过的惧怕。她害怕,恐惧光明一旦照亮了她的藏身之所,她将万劫不复,将成为全天下人的笑柄,成为淫娃荡妇的“典范”,成为关宁铁骑的耻辱。
然而,事与愿违。腹中的那一点不安分的小生命却倔犟的不愿与她一起堕入沉沦,挣动着,一点一点地要脱离她的掌心,她居然扼杀不了。
朦胧中,一个忽远忽近的低沉声音隐隐绰绰地传进她的耳朵,即使她不想去听:“……病人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适才动了胎气,加之……郁积于心……要好好……”
她心尖一痛,一时又听不清了,拼命想睁开沉重的眼皮,想开口去唤眼前模糊的人影,然力不从心,口也干得厉害,微翕着干裂的双唇,竭尽所能地吐出一个单音:“水……水……”
“小姐!小姐,你醒啦!”依稀是雁奴关切的声音,“水来了!慢慢喝!来!”
盛着水的汤匙小心地靠在了她的唇边,她贪婪地吮吸着,嘴里残存的血腥味也因此被冲淡了好些,意识也开始半梦半醒:“哥……哥……”
“大少爷去送医士了,一会儿就回来。”雁奴精心地用手绢拭着她唇角的淡红色血痕,“你别急。你现在有身孕,不能动胎气。”
她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力,一把抓住了雁奴的手,半睁着眸子:“你……你说什么……”
“小姐,奴婢要恭喜小姐了。”雁奴欢喜得很,抚着绎儿的手,“医士说,小姐是喜脉,还说脉象上像是小公子呢!”
“哐”得一声,房门被重重地踹开了,引得两人一径去看。
雁奴一笑:“大少爷,医士怎么说?”
“雁奴,你先出去。我有话跟三妹说。”祖泽润一脸严峻,半点笑意也没有。
“小姐现在很虚弱,我得照顾她。”雁奴不情愿,“而且医士刚才吩咐了……”
“出去!这儿什么时候轮到你废话了!”祖泽润暴喝一声,打断了雁奴的话头,“快点!”
“小姐——”雁奴有些害怕,忽闪着眸子去看绎儿,委屈得紧。
“你去吧……”绎儿示意她。
“哦……”雁奴撅着小嘴,识趣地出去了。
“你尾巴落屋里了!不会把门关上!”祖泽润一直压抑着火气,却也没能减下半分来,发泄似的大吼,重重地反身一脚将门踹上。
“哥……”绎儿知道这火气是冲着自己来的,“你不要骂雁奴……”
祖泽润气虎虎得背对着她在桌边坐定,双肩一直在起伏着。绎儿从侧面的镜中看得见他瞠红了的虎眼和额角蹦起的青筋。
“哥……”绎儿犹豫着轻声唤他。
“你要还把我当哥,就给我说实话。”祖泽润哽着嗓子,气息粗重,音调嘶哑而干涩。
“你想要我说什么?”绎儿有些绝然的无所谓,似笑非笑地自嘲一句。
“说什么?说什么你还要问我!”祖泽润虎得站了起来,一脚踹翻了凳子,几步冲到床边,又猛得刹住,杵在原地,红着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绎儿,“还要问我吗?”
“事已至此,你都知道了,还要我说什么。”绎儿无畏无惧地正视着他。
“这个孩子是谁的?”祖泽润脱口而出,言语之间尽是逼问。
绎儿不作声,只将头扭向一边。
她不想说,不想再想起这个问题,这个让她耻辱的问题。
“这个孩子倒底是谁的?说!”祖泽润一把抓住了绎儿柔弱的肩膀,死命地摇搡她,扯着喉咙歇斯底里地吼着,“是谁的!是谁的!你说!你给我说——说——”
“我不想说!”绎儿一把挣脱了他,竭力吼道。
“是不是谢弘那小子的?啊?”祖泽润咬牙切齿地恨道,“是不是?啊?”
“是!是又怎么样!”绎儿大声地冲着他叫道,“是我鬼迷了心窍!是我心甘情愿的!”
“你……”祖泽润怒火攻心,猛得扬起了粗壮的巴掌,照着绎儿的脸上气急败坏地掴去。
绎儿一闭眼,深喘了口气,泄愤似的叫道:“你打!打死我好了!一了百了!我现在活着,生不如死!”
祖泽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高举的手却半天没能落下来,僵在空中,进退维谷的颤抖着。
“你打呀!打呀——”绎儿紧闭的眸下,两行绝望的清泪濡湿着憔悴的面庞,倔犟的声音里也有了哭音,“打死我吧!你要是我哥,就让我死了吧……”
“哗啦啦”一阵瓷片摔落喝桌仰几翻的声音惊得绎儿张开了眸子:“哥……”
祖泽润的手指紧紧地攥在一处,滴着殷红的鲜血。那刺目的红色很快零落在洁白的碎瓷片上,融进了泼洒了一地的茶水渍中,斑斑驳驳地化开了一片。
“哥……”绎儿心痛得厉害,她好恨自己,恨自己的傻,恨自己的天真,恨自己不但折磨自己还折磨着自己的亲人。
“你真是我的好妹妹!好妹妹啊……”祖泽润的眼眶湿了一片,浓黑的眉毛重重地拧着,却冷笑着,淡漠地笑着,无奈地哑然笑着,“好妹妹啊……”
“哥……”绎儿哭了起来。
雁奴慌忙推门进来,见到一地狼藉,吓得不轻:“怎么了?怎么了呀?”
祖泽润也不答话,一把拨开挡在门口的雁奴,头也不回,一阵风样的疾步摔门而去。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啊?”雁奴一头雾水,天真地问道,“小姐有身孕,这是喜事啊!大少爷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
“这对平常人或许是喜事,可是对关宁铁骑,却是奇耻大辱。”绎儿含泪而笑,虚脱地靠在床头。
“为什么?难道姑爷的孩子,就不是关宁铁骑的小公子吗?姑爷的孩子怎么得罪大少爷了?”
“你不懂。”绎儿有些眩晕,不想多做解释。
“我跟小姐一起长大,有什么是小姐懂,雁奴却不懂的。”雁奴孩子气地打破沙锅问到底。
绎儿知道瞒不过她:“你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
“当然是姑爷的啊!”雁奴有着十足的信心。
“是谢公子的。”绎儿缓缓地吐出来。
“啊?什么?”雁奴花容失色,一下子结巴开了,“这……怎么可能……小姐……”
“说你不懂就是不懂,不懂,又要逞什么能呢……”绎儿木然冲着莫名处一笑,像是对雁奴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第四十回
    “信?”梁佩兰正在描花,听到写秋的话,伸手去接,脸上漾起甜蜜的笑,“这个人真有意思!”
展开信纸,目视两行后,梁佩兰的笑意尽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神情。她的双目有些失神,恍惚之间,竟昏倒在写秋肩上。而手中的信笺则飘然而落,无声地泣诉着梁佩兰的苍白的美梦:“……梁小姐,并非谢弘无情,实在是谢弘心有所属,心中难容二人。弘与祖大寿总兵的侄千金绎儿相间无猜,早已定下今生来世之盟。弘万死不能背弃她,否则便是天下第一的负情薄幸之徒,也就不值得小姐眷顾。而今,为保家父前途,不得已在令尊面前作顺从。望小姐识得大体,自求令尊解除婚约,成全弘的心愿。谢弘拜泣……”
谢弘回到府中,方此下得马,小仆人便匆匆赶上前来:“公子,有人找。”
“何人?”谢弘只当兵部的差役,漫不经心地一甩手里的马鞭,扔到了仆人怀里。
“说是姓祖,是公子的相识。”新来的仆人懵懵懂懂。
“难道是……”谢弘心底喜不自禁,一把冲动地抓住了小仆人的肩头,“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大……大厅……”小仆人用力吞吞口水,一指身后的府门。
谢弘撒了手,抽身就往府中的大厅飞奔而去,将近厅门之际,他努力压抑住汹涌的激情,不敢让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绎儿……”
然,厅中那一袭身影应声转过头来,却分明是一脸严峻的祖泽润。
谢弘急促的脚步猛得因为惊怔而收住,险些让他踉跄一跤,面对祖泽润冷冷的平静,他自己却先慌乱了:“祖大哥,你……”
“我来,是想和你单独谈谈。你看是出去谈,还是……”祖泽润开门见山,也不计什么繁文缛节的寒暄言辞。
“那……出去谈吧……”谢弘望见徘徊在走廊下的姨娘诗月,生出几分反感,自己的事还是避开这个梁府的狐媚女人得好。
“也好!”祖泽润抽身先出了门,俨然没有客套之嫌,丢下的两个字让谢弘好生揣度不透。
两人穿过喧闹的街道,径直在僻静的胡同儿里站定了脚。
祖泽润一直在前面疾步走着,头也没回半次,这多少让身后的谢弘有些莫名的失措和不安。他心底暗自纠结在一处:“莫非是绎儿她出了什么事……”于是脚步刚站定,便待不到祖泽润开口,先出了声:“绎儿她……”
未及他的话说完,祖泽润乍然一个转身,一拳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你还好意思叫这个名字!”
谢弘如膏的唇际铺开了一层血红,痛得竟一时没了知觉,他本能地因为惯性而靠在了青砖墙上,擎着拇指擦过唇际的血,恨恨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们祖家都好个动拳头吗?”
“对你这号人,不打难解我心头之恨!”祖泽润的脸色骤然因冲冠之怒而胀得紫红,一双铁拳更是攥到茧子里的用劲儿。
“你打可以!可你也得让我心服口服……平白无故,这一拳算什么?”谢弘被他的重拳打得有些昏沉沉,努力甩了甩头,试图清醒一番。
“你还敢问我!”祖泽润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领,用力把他顶到墙上,怒火中烧的样子仿佛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你小子对三妹做了什么?说!”
“我没做什么……”谢弘心里更确信绎儿出了事,表现出更深层的急迫,“绎儿她怎么了……”
“你他妈还装相!”祖泽润挥拳又要打,他恨不能一刀宰了这个毁了妹妹清白名节的混蛋。
“等等!”谢弘抬手格住祖泽润的拳头,“绎儿到底怎么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并没有装什么!你快告诉我!”
“瑞蓂待你如兄弟,你却夺人之妻!王八蛋!我告诉你,你小子就是再修五百年,也够不上三妹半个指头!”祖泽润血红了眼睛,手上的力道更紧了,扼得谢弘几乎窒息,“都是因为你!你毁了瑞蓂和三妹的幸福!现在瑞蓂死了,你还不罢休,还要连三妹的贞节都夺去!你简直是禽兽!”
“你放开!放开!”谢弘陡然间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用力甩了泽润一个踉跄,深栗色的眸子衬着倒竖的英挺剑眉,越发透出慑人的坚决,“什么叫我毁了他们的幸福?我爱绎儿!我现在跟你明说,跟全天下人明说!瑞蓂在时,我何曾有过越轨之举?现在他不在了,难道我就不能继续爱绎儿吗?你以为,你打我一顿,就足以让我放弃吗?我爱她!我就是爱她!你能怎么样!”
“你不配!”祖泽润含着血丝的眼睛几乎要把眼前的仇人给生吞下去,用仿若呐喊一般的声调嘶哑着向他啐道,“你不要这个脸面,我祖家还要!关宁铁骑还要!你这样做只会让三妹永远见不得人!你以为这样三妹就可以改嫁给你吗?你错了!大错特错!祖家就是让三妹守一世的寡,也不会让她嫁给你!祖家丢不起这个人!”
“不过一个门第之差,我就得输到一败涂地,永无翻身之日么?”谢弘反倒一下子扑上来,攥住了泽润的衣领,胁迫的眼睛让泽润冷不丁倒抽了一口凉气,“我不甘心!我也决不认输!决不!”
祖泽润冷哼一声:“好!你有种!那你就等着看三妹身败名裂,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吧!”
谢弘一怔,松了手,一双剑眉不经意地颤动着。
“我会把你的决心转告三妹,但愿她不会恨你……”祖泽润不屑地一扯嘴角,冷啐的眸子威胁着半眯起,斜睨过谢弘惊惶的脸,转身拂袖而去。
这一笑让谢弘不寒而栗,却又在泽润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之际,鬼使神差地追了上去。
倘若绎儿真的听到了自己的那番话,会仅仅只是藏在内心深处的一丝欣慰的悸动么?
不,他不敢想!
他想起了绎儿在一夜缠绵之后伤郁的泪珠儿,记起了她说过“梦终究是要醒”时凄绝的笑。
这一哭,一笑,莫非真是恨得绝决,绝决到了不愿在妥协了?
他,终是个失败者么?纵使他始终不想不信不接受,只一味埋首在自己的梦境里,却也逃不过这残酷的事实么?
绎儿给了他甜蜜,让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她,可是,这竟是最后的狂欢?她,可愿陪他一并沉浸在他的梦里?
他,不敢想……
就像烂漫的樱花,开得最如火如荼的瞬间,却已然到了逝去的时节。
他,不敢想……
他终究不想让绎儿恨自己,但却又纠纠缠缠着不愿放开。
如愿,是一夜稍纵即逝的梦。
梦残了,便只剩得但愿的残羹冷炙了。
而今,却连这“但愿”都在他的梦宇中风雨飘摇开了。
隔着门,他屏着呼吸,生怕一丝一缕的急促呼吸搅扰了泽润与绎儿的每一句话。他想知道绎儿真实的内心,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对自己一直以来深信不疑的爱情居然没有了把握,只剩张惶。
他怕绎儿说爱他,又担心的犹豫着,不想她说恨字。
想要捂住耳朵,又明知是掩耳盗铃的迂腐可笑。
毕竟,他还是听见了,清清楚楚,没有一点杂音。
“哥……”绎儿似乎黯黯的无精打采。
“三妹,哥是为你好,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祖泽润换了一个声调,郁郁的难当,“哥知道你下不了决定,所以哥替你来下这决定!”
“哥!”绎儿喉咙一紧。
“哥找过谢弘了,让那小子死心。哥甚至气急了动了手,可是,无能为力。关键还是你!”祖泽润长叹了一口气,“大道理哥不想跟你多说。瑞蓂尸骨未寒,你却做出这样的事,哥只问你一句,你对得起瑞蓂吗?”
绎儿一时无语,垮下双肩,垂首靠在了床架上,泪又顺着心底的旧伤口一股脑儿涌了出来。
“妹,你单晓得谢弘对你的好,难道瑞蓂呵护你十一年竟比不得谢弘区区一年的情义?”祖泽润眸中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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