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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炭-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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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何如死而解脱!

我已知人死之后,确有魂魄可离体而存,又何吝一死?但此际,求死而不可得,痛苦昏绝,及至再醒,星月在目,已至深夜。

我不知何以会死而复苏,想是张队长下手之际,不够狠重,一刀之后,猝然而亡,魂魄离躯,但心肺要脉未绝,又至重生。或是由于我当时竭力想挣扎离开树中,以致重又进入躯壳之中,是则真多此一举矣。

醒转之后,难忍痛楚,重又昏绝,昏后又醒,醒后又昏,一日夜之中,昏绝数次,每当醒转之际,剧痛攻心,口乾舌燥,痛苦莫名,直至次日黄昏时分,在大声呻吟之中,才挣扎站起,倚树喘息。

我魂魄何以会进入大树之中,真正难明,其时,只盼魂魄能再离躯,思索若其伤重不治,又可解脱,内心稍觉安慰,但当日中午,适有樵夫经过,骤见遍地尸体,大惊失色,继闻我呻吟声,将我扶住,又召来同伴,将我抬出三里之外。

十日之后,伤已大有起色,可以步行,削树为杖,持杖告别樵民,回至营地,大军已拔营而起,唯我所住的营帐还在,想是忠王心有所愧,未敢擅动。进帐之后坐定,帐内物件,一一还在,无一或缺,人言“恍若隔世”,我是真如隔世矣!

大军虽起行,但尚留下不少食物,在帐中,独自又过一月有余,伤已痊愈,背镜自顾,背后伤痕,长达尺许,可怕之极。

帐中养伤,早已想定,一旦伤愈,自然不能再从行伍,当急流勇退,而忠王对我不仁,我也对他不义,树中宝藏,自当据为己有!

伤痊愈之后,再依图前往猫爪坳,十六名士兵尸体,已成白骨,大树兀立,拆开包裹之湿泥,补上之树干,已与被挖处略见吻合,正以随身小刀,待将填补之树身取出来之际,奇事又生!

小刀才插入隙缝之中,身子突向前倾,撞于树干之上,俄顷之间,又重睹自身,满面贪欲,油汗涔涔,正在缓缓下倒。

于此一刹那间,我明白自己重又离魂,但我固未受任何袭击,身躯虽在向下倒去,绝无伤痕。如今情形,正是我一月余前,伤重痛苦、呻吟转辗之间想求而不可得之境地,今又突然得之,一时之间,真不知是喜是悲,不知是留于树中,还是挣扎回身躯之内。

也就在此时电光石火,一刹那之间,我已明白,不禁大笑,虽未能闻自己笑声,但内心欢愉,莫可名状,古人有霎时悟道者,心境当与我此时相同。

我已明白,魂魄在树,魂魄在身,实是一而二,二而一,并无不同。魂魄在树,可见可闻,魂魄在身,情形一致无二,何必拘泥不化,只要魂魄常存,树干即身躯,身躯即树干。

我内心平静欢愉,活泼宁谧之间,忽又觉山风急疾,倒地之身,又重挺立,眼前已是树而不是身,开口闻声,则魂灵归来,重复我身。

有适才之悟,财宝于我,已如浮云,满眼白骨,一地落叶,无一不是我躯,又何必拘泥?肉躯多不过百年,古树多不过千年,何物依附,才至于万万年不绝?世上无物可致永恒,永恒在于无形,得悟此理,已至于不灭之境矣!

飘然而离,于我而言,已无可眷恋之物!

林玉声的“日记”,最主要的部分,如上述。

而当我看到了他在日记中记载的一切之后,心中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

林玉声在由死到生,由生到死之中,悟透了人生不能永恒,躯体不能长生存的道理。任何人,在经历过巨大的剧变之后,多少可以悟点道理,何况是生死大关!但是,他记载著,他的“魂魄”,曾两度进入大树之中,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魂魄”是林玉声日记中用的原文,这是中国传统的说法。较现代的说法,是“灵魂”。

从林玉声的记载中看来,他肯定了人有灵魂的存在。灵魂离体之后,“有口乎?无口乎?”或者说:“有形乎?无形乎?”根本已无形无体,但是,为甚么会进入树中呢?

林玉声记载中,有不明不白的地力,就是,在进入树干之后的他的灵魂,照他记载的,是可以在树内自由活动,上至树梢,下至树根,但是脱不出树伸展的范围之外。

这样说来,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树,就是他的身体。那么,是不是这时候若有人伐树,他会感到疼痛?

林玉声没有说及这一点,当然,这也不能怪他,因为当时只有他一人,并没有人在这时在树上砍一刀或是折断一根树枝,使他可以“有感觉”。

还有我不明白的是,当时,一起死去的,除了林玉声之外,还有十六名士兵。

这十六名士兵的情形,又如何呢?他们的灵魂又到哪里去了?是进入了附近的树中,还是进入了其它甚么东西之中?

何以灵魂可以进入其它东西之中?中国古时的传说,虽然常有“孤魂野鬼,依附草木”之说,但是林玉声的记载中那样具体的,我还是第一次接触到。

我呆呆地想著,心里难怪计四叔看了之后,除了“我不相信”、“我不明白”之外,根本没有别的话可说。这时,如果有人问我,我的感想怎样,相信除了这八个字外,我也没有甚么可说的了。

我呆了很久,林玉声的日记还没有完,我再继续向下面看去。

以后的一切,全是说他如何定居之后的情形,都十分简单,显然是他已真正感到,人生百年,如过眼烟云,连他自己的婚事,也只有六个字的记载:“娶妻,未能免俗。”

一直到最后一部分,看来好像是另外加上去的,纸质略有不同。

这几页之中,记载著林玉声一生之中,最后几天的事情,我再将之介绍出来:“年事已老,体力日衰,躯壳可用之日无多矣。近半年来,用尽方法,想使魂魄离体,但并不能成功,曾试独自静坐四日夜,饿至只存一息,腹部痛如刀割,全身虚浮,但总不能如愿。

曾想自尽,自尽在我而言,轻而易举,绝无留恋残躯之意。但弃却残躯之后,是否魂魄可以自由?若万一不能,又当如何?思之再三,唯一办法,是再赴旧地。

我魂魄曾两度进入一株大树,在大树之中留存。当时情景,回想之际,虽不如意,但树龄千年,胜于残躯,或可逐渐悟出自由来去,永存不灭之道。

世事无可牵挂,未来至不可测,究竟如何,我不敢说,我不敢说。”

最后一段相当短。

想来,林玉声其时,年纪已老,他写下了那一段文字之后,就离开了家,再到猫爪坳去。

在林玉声这段记载之下,另外夹著一张纸,是用钢笔写的,是林子渊看了他祖上的日记后所写下来的,我将之一并转述出来。

记载可能是分几次写下来的,其间很清楚表现了林子渊的思索过程,每一段,我都用符号将之分开来。

这种事,实在是不可信的,只好当是“聊斋志异”或“子不语”的外一章。

(这是林子渊最早的反应,不信,很自然。)

再细看了一遍,心中犹豫难决,玉声公的记载,如此详细,又将这本册子,放在这样隐蔽的一个所在,决不会是一种无意识的行动。

“发现此册之后,祸福难料。”是甚么意思?是肯定看到册子中记载的人,会像他一样,也到那株大树旁去求躯体的解脱?

玉声公不知成功了没有?算来只有百年,对于一株大树而言,百年不算甚么,玉声公当年若成功,他的魂魄,至今还在树中?是则真正不可思议之极矣!

(这是林子渊第二个反应,从他写下来的看来,他已经经过一定程度的思索,开始想到了一点新的问题,并不像才开始那样,抱著根本不信的态度。他至少已经想到,人有灵魂,也怀疑到了灵魂和身躯脱离的可能性。)

连日难眠,神思恍惚,愈想愈觉得事情奇怪。魂魄若能依附一株大树而存在,可见可闻,那么,灵魂是一种“活”的状态存在著。是不是一定要有生命的物体,才可以使灵魂有这种形式的存在呢?

如果只有有生命的物体才有这个力量,是不是只限于植物?如果灵魂进入一株大树,情形就如同玉声公记载的那样。如果进入一株弱草呢!又如果,动物也有这种力量,灵魂进入了一条狗、一只蚱蜢之后,情形又如何?

再如果,没有生命的物体,也可供灵魂进入的话,那么情形又如何?设想灵魂如果进入了一粒尘埃之中,随风飘荡,那岂不是无所不在?

愈想愈使人觉得迷惘,这是人类知识范围之外的事。

(这是林子渊第三阶段的思索了,一连串的“如果”,表示他在那几天之中真是神思恍惚,不断在想著这个问题。从林子渊的记载,结合林老太太的叙述来看,林老太太的叙述很真实,林子渊在发现了那小册子之后的几天之中,一直思索著这个人类生命秘奥的大问题,他自然无法和妻子讨论。)

(从林子渊这一段记载来看,他已经有点渐渐“入魔”了!)

我有了决定,决定到那个有著那株大树的猫爪坳去。我要去见那株大树。如果玉声公的灵魂在那株大树之中,他自然可以知道我去,我是不是可以和他交谈呢?灵魂是甚么样子的?我可以看到他?或者是感觉到他?

要是灵魂真能离开躯壳的话,我也愿意这样做。

退一步而言,就算我此行,完全不能解决有关灵魂的秘奥,至少,我也可以得到忠王的那一批珍宝,价值连城,哈哈!

(这是林子渊第四段记载。直到这时,他才提到忠王的那批珍藏,而且,还在最后,加上了“哈哈”两字。我很可以明白他的心情。人喜欢财富,在没有比较的情形之下,会孜孜不倦,不择手段追求财富,以求躯体在数十年之间尽量舒服。但如果一旦明白了躯体的短短一生,实在并不足恋,有永恒的灵魂存在,那就再也不会著眼于财富的追寻了。)

(林子渊这时,显然在经过一番思索之后,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一定要到猫爪坳去,见那株大树。忠王的珍藏,实在算不了甚么,如果灵魂可以脱离躯体,那岂不是“成仙”了?

这是极大的诱惑,玉声公说:“福祸难料”,我认为只有福,没有祸。不论怎样,我都要使自己的魂魄,像玉声公一样,可以离开自己的身体。就算要使身躯损毁,我也在所不惜。

我深信,只要我有这个信念,而又有玉声公的例子在前,一定可以达到目的。

不论是一株树、一块石头、一根草,或是随便甚么,我都要使灵魂附上去,我相信这是第一步,人的灵魂,必须脱离了原来的躯体之后,才能有第二步的进境。第二步是甚么呢?我盼望是自由来去,永恒长存。

我不惜死,死只不过是一种解脱的方式!

我决定要去做,会发生甚么后果,我不知道,但即使死了,一定会有甚么东西留下来。留下来的东西,必然是我的生命的第二形式。

我要留几句话给伯骏,当他长大之后,他应该知道这些,至于他是不是也想学我和玉声公一样,当然由他自己决定。

我走了。

(这是林子渊最后一段记载。)

(在这段记载之中,他说得如此之肯定,这一点令人吃惊。虽然我这时和他一样,读过了林玉声的记载,也经过了一番思索,但是却不会导致我有这样坚定的信念。或许,是因为林玉声是林子渊的祖先,这其中,还有著十分玄妙不可解的遗传因素在内之故。)

在林子渊的记载之后,还有计四叔的几句话写著。计四叔写道:“林子渊先生已死,死于炭帮炭窑,炭窑中有何物留下?是否真如林先生所言,他生命的第二阶段,由此开始,实不可解。”

“不论如何,余决定冒不祥之险,进入曾经喷窑之炭窑中,察看究竟。若有发现,当告知林氏母子。但事情究属怪诞,不论找到何物,林氏孤子,有权知道一切,知道之后,真是祸福难料,当使他不能轻易得知,除非林氏孤子,极渴望知道一切秘奥,不然,不知反好。至于何法才能令林氏孤子在极希望擭知情形下才能得知,当容后思。”

计四叔当时说:“当容后思。”后来,他想到了这样的办法。

他进入秋字号炭窑,发现炭窑之中,除了灰之外,只有一块木炭。从林玉声、林子渊的记载来看,这块木炭,自然是林子渊坚信他生命的“第二形式”了!

一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林子渊的灵魂,在那块木炭之中!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盛载那块木炭的盒子,就在我面前,不到一公尺处,我曾经不知多少次,仔细审察过这块木炭,但是这时,我却没有勇气打开盖来看一看!

木炭里面,有著林子渊的灵魂!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说,林子渊一直在木炭之中,可见、可闻、可以有感觉、可以有思想?木炭几乎可以永远保存下去,难道他就以这样的形式,永久存在?

当我用小刀,将木炭刮下少许来之际,他是不是会感到痛楚?当我棒著木炭的时候,他是不是可以看到我?

就这样依附一个物体而存在的“第二阶段”生命形式,是可怕的痛苦,还是一种幸福?

我心中的迷惘,实在是到了极点。

这时,我倒很佩服四叔想出来的办法,他要相等体积的黄金来交换这块木炭,就是想要林伯骏在看了册子上的记载之后,对所有不可思议的事确信不疑,有决心要得到这块木炭。只要林伯骏的信心稍不足,他决不肯来交换。至于林伯骏根本没有兴趣,连那本册子都不屑一顾,这一点,四叔自然始料不及。

我又想到,林伯骏曾说过一句极其决绝的话:“即使你带来的是我父亲的遗体,我也不会有兴趣!”

如果我告诉他,我带来的,不是他父亲的遗体,而有可能是他父亲的灵魂,不知他会怎样回答?

我苦笑了起来,我当然不准备这样告诉他。正如四叔所说,“林氏孤子”如果不是极其热切地想知道事情的始末,可以根本不必让他知道。四叔要同样体积的金子换这块木炭,就是这个原因。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盯著那只木盒,思绪极其紊乱。我首先要令自己镇定下来,我喝了一杯酒,才慢慢走向那木盒,将盒盖打开来。

木炭就在木盒之中,看来完全是一块普通的木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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