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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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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怕朝中下旨抓我,连累了你吗?”百里霂轻轻笑了一声。

岳宁立刻抬起下巴:“他们敢!你留在我府中,谁也不敢乱来。”他眼睛红红的保证道,“我会保护你的。”

百里霂又笑了一声,那笑容渐渐变成了感慨的神色,然後回手抱住了他。

连续几日阴雨後终於放了晴,岳宁在自己门口见到了多日未见的儿子,忙喝道:“澜儿,这些天上哪去了,整日的胡混,像什麽话!”

岳澜收住脚步:“父亲几日都不在自己房内,儿子也是满腹疑惑。”

岳宁涨红了脸:“你……你……”

“不说这些了,”岳澜脸色有些凝重,“我这几日去查阅了百里世叔的案籍,几位老大人都赞颂说这位百里将军是大炎朝治世以来的第一名将,我想如今只能请他出山了。”

岳宁倒吸了口气:“你要请他做什麽?”

岳澜咬牙道:“伽摩新王亲率二十万大军与讫诃罗耶联军进犯,西疆防线已愦,西州岌岌可危,军情万分紧急。我听说……这段时日皇上也在找寻百里将军的下落,大约是想请他披挂出征。”

岳宁脸色刷的白了:“你把他的下落告诉那个白眼狼了?”

岳澜猛的跪下:“父亲……”

“啪”一巴掌落在青年的侧脸上,岳宁扇完这巴掌之後,拔腿就往书房走,岳澜忙追了上去,却撞见这个平日懒散的父亲正抓著把剑杀气腾腾的走出来。

“爹!你要做什麽!”

“进宫。”岳宁硬邦邦的回道,一面向外喊,“老张,牵马来!”

“持剑不得入宫啊爹!”岳澜急急阻拦。

岳宁扬起手:“你爷爷当初拿著这把剑替崇帝爷平了仁疏王之乱,你爹我用它斩了三城守卫强行出城押送军械,今日小皇帝敢逼我交出百里霂,就让他先用这把剑斩了我!”

第一百三十五章(下)

算来已有好些年不曾踏入过这座皇城,宫殿恢宏如昔,正门外守著一队严整的羽林军,为首的认出马上气势汹汹的睿国公,忙上前俯首作揖:“卑职见过岳公爷。”一面说,一面不动声色的拦住了他的马。

岳宁跳下马时略有些气喘,随即竖起眉毛道:“你们是来拦我入宫的麽?”

“公爷误会了,”羽林军统领陪笑道,“卑职奉了皇命,特意在此恭迎岳大人。”

岳宁心下狐疑,仍是虚张声势的“哼”了一声,提剑就向内走去,其余守卫们盯著他手里的剑,竟无人阻拦,全都默不作声的站到了一旁。

昌朔帝并不在往日议政的泰安宫,而是在西侧的麒澜殿,这座宫殿建在湖水之上,梁间辅以薄纱轻幔,仿若仙境。

岳宁自然没有欣赏美景的兴致,大步走进殿内,却见殿内并无宫女内监,只有皇帝陛下一人穿著便服坐在软椅上,神色平静的向他点头:“岳大人来了?”

“景暘,”岳宁直呼这位刚过而立之年的年轻皇帝,“你究竟要如何?”

昌朔帝缓缓站起身,垂下眼睑打量著岳宁握剑的手:“好些年不见,怎麽岳大人的第一句话就让朕听不懂呢。”

“那好,我就说一句你听得懂的,”岳宁把剑拍在他面前,“你当初如何对待百里家,如何逼死百里霂的亲娘,以他当年的本事,你以为他杀不了你?你这样对他,现在竟还敢要求他带兵出征,替你守卫国土!”

皇帝轻声叹了口气:“岳大人,这些年你一直不肯见朕,更不肯听朕的解释。你一厢情愿的以为百里老夫人是死在朕的威逼之下,还把这样的消息通报给了当时戍边的百里将军,险朕於何等险境。”他摩挲著椅边的沈香扶手,低声道,“那时若是百里将军一怒之下领军叛乱,何来这十年的大治盛世,倘若真到了那个地步,那麽真正的幕後贼子就要高兴了。”

岳宁愣了愣,拧眉道:“什麽幕後贼子,你又要找什麽人替罪,当初找借口请老夫人入宫的不是你?”

皇帝抬起脸看他:“是朕没错,那时候参百里霂造反的上疏有多少你应该知道,朕请老夫人入宫,一来是令百里霂有所顾忌,二来也是堵住群臣之口。只是朕没想到,老夫人在宫中听了奸人之言,以为朕是拿她要挟百里霂返回都城而後杀之,她爱子心切,竟在宫中自尽……”

岳宁连声冷笑:“你的皇宫里还能混入别人的奸细?”

“是当时的贵妃蒋氏,你应当记得,她父亲是大都护蒋嵩。他们为了逼百里霂造反,想出这样恶毒的计谋,”皇帝冷冷的说道,“你以为当初真能凭李明义一人扳倒蒋嵩麽,他犯的那些罪怎麽也不至於牵连全家是不是,朕不过是为了百里将军的事责罚他们罢了。”

岳宁听完这些话,心中惊疑不定,却仍然冷著脸:“这麽说,你倒是替天行道了。那我问你,你母亲亡故之後,是谁待你如己出,多次在後宫倾轧中施以援手,保你登基。你为什麽刚坐稳皇位,就逼死了端仪太後!”

皇帝忽然阴沈了脸色,秀丽的眉眼显出慑人的压迫感:“当初德妃娘娘对朕照顾颇多,朕虽然感激,却也知道她的目的。她膝下虽无皇子,但只要朕登上皇位,这後宫便可落入她的掌控了。”他说到这,长出了口气,“朕并不想要她死,只是太後权势过大,睿国公在朝中举足轻重,朕不能不忌惮……”

“那你为什麽不连我也杀了呢?”岳宁咬著牙道,“我知道你从来都是斩草除根,就算今天给百里霂平了反,等他退敌之後也免不了要他一死,你不如先杀了我好了。”

皇帝忽然笑了笑,宛如春风:“朕断不会伤害岳大人,当初少年时,身旁多少尔虞我诈,唯有岳宁舅舅一人毫无心机,还记得你带朕出宫去骑马,不知挨了父皇多少骂,还总是维护朕,”他颇有些感叹的仰起头,“朕心里一直对你十分感激。”

“你……”岳宁想起旧事,也是心绪如麻,放缓了声音,“皇上若当真感激我,就不要再去找百里霂的麻烦,朝中将帅无数,平定边关并非难事,更何况……更何况如今的百里霂早已鬓发苍苍,衰败不堪了……”

他说完这几个字,忍不住痛哭出声:“他现在连双筷子都举不动,你难道还要他提枪上阵麽!”

皇帝神色变化不大,只是低声道:“这麽说,百里将军是旧疾缠身麽,想必该用些好药调理阵子,说不定会有所好转,”他说到这,缓缓抬起眼睛,“对了,岳大人口口声声说朕逼迫百里将军,难道不知道他已在一个时辰前入宫请命率军西征麽?恰好这两日兵马粮饷都集结完毕,朕便授了他征西大元帅一职,领兵前往西州抵御外敌,说不准,再过一会就要出师离都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上)

第一百三十六章建墨城西,浩浩荡荡的军队一眼望不到尽头,牛马拉著数不清的辎重军械缓缓前行,在这支队伍的最前方打著一面数年不曾出现在中原大地上的军旗,那面属於百里霂的火红色军旗。

“将……将军。”随行小兵对这个沈默寡言的神秘将军始终有些忌惮,结结巴巴的禀报道,“有一支车马在我们队伍後面追赶,要派人去查问吗?”

“不必,我知道是谁。”百里霂低声说完,拨转战马,向著队伍的末梢疾驰而去。

这次气势汹汹而来的并不只是岳宁一人,还有国公府的大批随从,骑在马上的岳宁脸色隐隐发青,像初见时那般无礼的高声喝著百里霂的名讳:“百里霂,你给我回来!”

真正到了近前,他的气势又降了许多,光是望著男人穿上久违的战甲,就不禁满腔酸涩,哽著喉头道:“你为什麽又要走,为什麽要去请命出征?”

“岳宁,”百里霂的眼睛在额铁的阴影下难以看清,声音是温和的,“边关危急,我来不及知会你就入宫……”

“住口!”岳宁忽然指著他的鼻子叫道,“你不就是怕景家江山不保麽!你一直说心里惦著曲将军,惦著苏军师,惦著我,其实你心里只有那个荒唐皇帝,就因为他当初把儿子托付给你,所以你宁愿全家被害死,也要把一腔热血喂给那个小畜生是不是!”

他边说边紧握著拳头,咬牙冷声道:“百里霂,你对皇家当真是忠心耿耿,至死不渝。”

“你说错了,”百里霂摘下重盔,一双瞳仁依旧是灿若星子,他举起佩剑,沈声道:“百里霂这一生,忠的从不是君王,是这万里家国,大好河山。”

岳宁怔怔的听著他的话,他突然发现,即使这个男人年华逝去,鬓角沧桑,连战马逐日也褪去了旧日的锋芒,但他依然是百里霂,他骨子里的血性与刚勇,从不曾消失。

“西州一旦失守,整个中原都会暴露在铁蹄之下,事关万千性命,家国荣辱,我不得不去。”百里霂一字一句说完,忽然柔软了神色,伸手抓过岳宁的手,“岳宁,等我回来。”

他这一句,几乎立刻击碎了岳宁的全部愤懑与怒火,半晌才颤抖著咬著下唇应道:“我等你回来。”

百里霂一掌击在那柔软的掌心上,重新戴上头盔,转身拔出佩剑,踏上征程。

身後是一声嘶哑的喊叫:“百里霂,答应我,你可一定要回来!”岳宁在萧瑟的秋风中喊完这句,再也没有听到回音。

这次一路的急行军已把辎重队伍早早的抛在了後面,沿途不断遇见举家迁徙的百姓,大略一问,全是从西州附近的郡县逃避战乱的。

昌朔十七年十一月初五,先锋骑兵总算抵达了西州,因为连日赶路,人马早已疲累不堪,进入城内便扎营休憩。百里霂并不急著著人传召守城校尉,自己卸了剑甲,独自走上了这座辅郡的边城楼。

这守城校尉正提著剑在城上巡逻,嗓门大得堪比当年的宋安,对著副尉直嚷嚷:“怎麽又来个将军,这才半年的功夫朝廷已调来三个大将军了,一个比一个像乌龟,这帮孙子除了躲在城里乱指挥还会些什麽?尹将军好歹还带著大夥上前杀敌,奈何敌人火器厉害,输了几仗,现在反而要听那帮王八蛋调遣,究竟是凭什麽?”

副尉一面擦汗一面连连应声:“要不,还是派老刘他们先去应付著?总不能干晾著他们吧。”

正说著话,一个巡逻小卒看见了百里霂,喝道:“什麽人,躲在这里偷听!”

守城校尉侧目过来,见他一身灰突突的袍子,面容消瘦清隽,眉心隐隐一道竖纹,看不出是文人还是武将,抬起下巴喝问道:“你是谁?”

百里霂看了他一眼,略一颔首:“在下百里霂。”

第一百三十六章(下)

校尉一愣,和同伴面面相觑了一会:“……百里霂是谁?”

“在下奉旨前来西州督战。”百里霂解下腰牌递了过去。

待看清那鎏金镔铁牌上征西大元帅几个字後,校尉的脸僵住了,忙屈膝行了个军礼:“将……将军刚刚入城,怎麽不在营中歇息,卑职准备了水酒,稍後为将军接风洗尘。”

“不必,我来看看你们的城防布置。”百里霂走上城墙,向下了望,很快就皱起眉,“这些城墙上的坑洞是伽摩人的火器打的麽?”

“除了伽摩人还有讫诃罗耶人,一样的厉害,”校尉说完,又忙补充道,“不过将军放心,我们城墙牢固,区区几个坑洞打不散的。”

百里霂一直淡然的神色忽然显出冷意:“你们尹将军呢?”

“尹将军在西州前线抗敌,那边比较棘手,比不上我们後方辅郡清闲。”校尉干笑了两声,别有深意的打量了百里霂一眼,“不知将军之前在何处驻守,或是都中兵部的大人?”

百里霂抚著城墙上粗糙的砖岩,淡淡答道:“许久不在军中了,此次是突然受命。”

校尉脸上的轻视更加显然,口气也冷淡许多:“那将军大约对眼下战势不甚明了,容卑职细细说与将军听,这次可不是平日的小冲突,稍微平息後就能向朝中讨赏。伽摩国新王勾结讫诃罗耶国一同撕毁了与大炎称臣的盟约,更是率了二十万大军东进,他们的火器射程远杀伤力又大,我们的兵士冲上去跟肉靶子差不多,一下就被轰碎了。”

他一面说一面抬起眼皮,想从这个男人的脸上捕捉到些许慌张的迹象,然而却失望了,这个人的脸木雕似的,一丝表情也没有。

“你们从开战至今死伤的士卒大约多少人?”百里霂的语调不带有半点起伏地问道。

校尉皱了皱眉:“谁知道,总共得有好几万吧,西北几个郡的驻军都调空了。”

百里霂的喉结动了动:“都是阵前被敌军火器打死的?”

校尉连连点头:“大都是,他们那个大火弹啊一个过来总得死十个八个的……”

百里霂不待他说完就猛地转了头,齿间低低蹦了两个字:“蠢货。”

校尉唾沫横飞的演讲显然被噎住了,他愣愣的看著这个方才一脸平和的中年男人,不知怎的总觉得他这隐忍的愤怒让人不自觉竖起了寒毛。

尹翟赶来时已过了午时,这位当年的青年将军已多了一份稳重的气度,然而见到百里霂时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在广阔的校场上,众多士卒之前,猛地跪了下去,颤声道:“大将军,别来无恙。”

百里霂低头看著他满是尘土的盔顶,叹了口气:“尹翟,你还是让我失望了。”

尹翟伏得更低:“末将无用!”

“我当初离开时是如何说的?”

“将军说,贺兰郡无足轻重,需要驻军西州首尾牵制。”尹翟抬起头,“不是末将不听将军的吩咐,实在是朝中诸人一听说後撤驻军一事,都纷纷上疏参末将,说我是收了伽摩贿赂,有意分赠土地给外人。”

百里霂皱眉:“你怕授人话柄,所以迟迟不肯退守西州是麽?以致後来战事爆发,贺兰顷刻被吞,还一同陪葬了西北军万余人,失尽先机,连西州都差点保不住。尹翟啊尹翟,你当初孤身对战北凉万余骑兵都不害怕,怎麽如今几个人的口水就能把你淹死了。”

尹翟脸涨得通红,又重复道:“是末将无能。”

百里霂缓缓摇头:“这只是其一,你真正的无用是在短短两月搭入了几万士卒的性命,我有些不明白,你当初究竟跟我学过什麽,怎麽会落得如此狼狈。”

他当著众人这样不留情面的教训自然惹得尹翟嫡系部卒的不满,一名校尉忍不住走上前道:“禀报元帅,敌我实力悬殊太过,尹将军纵使有三头六臂也不一定敌得过,怎麽能把罪责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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