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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天涯by 张尽-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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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晁视看了我一眼,笑道:“大人何必自谦,士族势大,是新朝的大患,您岂会毫无防备?还是先将您的想法说出来吧,在下洗耳恭听。”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开口:“士族所以为患,有三个原因,一是他们的子弟多出而为宦,朝政为他们把持;二是他们家族占地极多,许多百姓不得不倚他们为耕;三是他们家族除去自家子弟以外,有大批奴婢,人口极众。”

  我说完这些,叹了口气:“晁先生,我只想到从这三方面削减士族势力,但在具体操作方面却毫无头绪。且不说各族自身的势力,就他们各族之间互相通婚造就出来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格局,就够让头疼的了。”

  我垂头丧气,晁视却精神大振,笑了起来:“大人何必如此焦急?只要寻到了根源,想要对付他们,就容易得很。至于笼络打压,挑拨离间,分化瓦解,那都属于手段问题,只要有心,就能办到。”

  我一摊手:“晁先生说得容易,士族势力根深蒂固,采用任何手段,都必须慎之又慎,这主持大局的人既要有敏锐的洞察力,也要有足够智能,更要有狠辣的手段这样的人,你叫我上哪里找?”

  晁视静静的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带出一抹苦涩:“大人不是想用宫时略,却又无处着手,所以才来找晁视闲聊的吗?”

  我想不到晁视会直言逼问,一时间尴尬起来。

  室内一片寂静,阳光透过墙上的高窗照了进来,晁视伸手在阳光里晃了一晃,突然问了句与现在的情境绝不相符的话:“大人,我近日所见,您为了这新朝,可谓尽心竭力,您这样的努力,为名?为利?为权?为天下?还是为了其它的什么?”

  问这样的题外话,他的眼神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让我无法虚词相应。

  浮杂的情绪在他认真的目光里沉积下来,触动的是心里最隐密的一个念头。

  “不是名利,不是权势,不是天下,是为了我自己!”

  胸腔剧烈的跳动,一颗心似乎要跳出来似的,令我不由自主的伸手压抑其间的激烈:“有个人,我想把他所有想要得到的东西,都送到他的面前。他想有个海宴河清的天下,我就竭尽全力助他。”

  晁视愕然,片刻又了然一叹:“可你如果照着自己的这样的想法推行政务,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样的事,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再怎么想,眼前的路我依然会走下去:“纵使日后身败名裂,不得善终,亦胜于此时有力不出,心痛神伤。”

  晁视站起身来,迎着阳光,走到窗前,轻轻的问:“己身是安是危无所谓,名节是清是浊无所谓,甚至于起意之时,连自己手里握着什么都无所谓,这样的想法,还算是为了你自己吗?”

  “所有为国、为民、为天下、为亲友、甚至于为意中人的名义,去做某事,都只是用借口去掩饰自己的欲望。”

  我从来没有如此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没有半点犹疑,半点猜忌:“我只为我自己!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

  晁视转过身去,看着窗外的秋阳,秋风吹得他的衣裳簌簌发抖,好一会儿,他才喑声问道:“已到了嘉凛将军定下的最后时日,大人来与我论政脸上却尽是喜意,可是闻侯降了?”

  我心里却是真的欢喜:“刚刚收到消息,闻是真降,封‘明义侯’,其旧有属官,一概免死。”

  晁视呼了口气,虽然隐晦,却似乎是他全心全力,发自灵魂深处的一声叹息,分不出是悲伤、惋惜、沉重、欢喜,或是脱离了这一切的轻松:“除去让他知道我们这些下属朋友被擒以外,谁去劝服他的?”

  “中昆鸣家学子华石染……”

  “后生小子,虽有奇巧之说,要劝服无暇,还差火候。”

  “原空派学子秦立中……”

  晁视愕然:“空派不擅驳论,近年更是门庭衰败,少有杰出人物,秦立中是何许人?”

  这件事,我也觉得实在太巧:“可秦立中却是秦誓贞的族兄。”

  晁视惊啊一声,我简要的将秦氏一族与旧朝的恩怨说了一遍:“秦誓贞十六岁入安都谋剌旧朝皇帝,八年毫无音讯,秦氏一族也是在旧朝抄查闻侯府的时候才知道她的下落,可很快又失了她的音讯,直到秦立中求嘉凛将军准他去见闻侯,才兄妹相认。”

  晁视脸色变幻,喃喃的道:“难怪无暇士族阀门,却自请驻守云关,与秦姑娘夫妻相处,却始终没有全礼嫁娶……”

  闻是真与秦誓贞二人之间有什么情缘牵扯,我们这些外人不得而知,但于晁视来说,这只怕是心里的伤痛。

  “晁先生,闻侯已降,你愿意出任城安衙府台一职,还是再回到闻侯帐前听用?”

  我召来狱卒将晁视的脚镣去掉,晁视的眼神有一刹迷茫,那是心里的执着放弃以后的茫然不知所措。

  昨是今非,世事变化,再聪明的人在面对这样的变化时,都会有这样的迷茫,只是不知道晁视却会做怎样的选择。

  良久,晁视问道:“大人,您身边有襄助政务的幕僚吗?”

  襄助政务的幕僚,既要有独当一面的才能,又要有宠辱不惊,临危不乱的品性,还要与主性情相投,真的是可遇不可求。初来城北的时候,我因为政务处理不能如意而起过这样的心思,最后却只是多用了几个笔录师爷弥补自己的不足。

  “主公派有两名助手帮我襄理政务,我并不打算延揽幕僚。”

  要是我真的招揽了幕僚,万一日后小小之事败露,我虽然未必会死,身边的人多半便会脑袋搬家。

  “大人为什么不延揽幕僚呢?”

  我想了想,正色说:“留随身边不是可得名利的地方,却是是非中心,危险得紧。我不愿贸然招引幕僚,置他人于险境;更不愿招揽来的人与自己离心背德,有卖我求荣的一日。因为幕僚与主翁虽然名分主宾,但理政处事,却同出一体,名为僚属,实义却如同至亲好友,首先必须要互相信任,然后能够福祸相依。我既然不信他人,自然就不必去延揽幕僚了。”

  晁视深深地注视着我,问道:“大人,您今日对晁视说的话,有公有私,那些事本不应泄漏于人前,晁视与您身份难分敌我,何以您竟不对晁视设丝毫防备?”

  我错愕一呆,额头渗出一层冷汗,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晁先生,实不相瞒,留随与您几日相交,只觉得与您政见相同,意气相投,竟是连想都没想过要防备您什么。”

  晁视呆了一呆,笑得眼里泪光闪动。他抹了把眼睛,面带笑意的问:“大人,您既然如此信任,觉得以晁视之才,有无资格列位您身侧,做您的马前卒?”

  “先生之才足以独当一面,做我的……”我结巴了一下,慌忙摆手:“先生才高气华,一片为民之心,自当列位于朝堂,为一方重臣。留随后生小子,何德何能……”

  “大人!”

  晃视打断了我的话,问道:“晁视只问您,您竭尽所能,盼望天下海宴河清,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一句话,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

  晁视慢慢地说:“晁视出身没落士族,自十六岁破出族门,与谋深结伴流浪江湖,目睹天下之苦,却无为民之力,心中每常遗恨。直至五年前感念闻侯胸怀,投入其帐下,得他赏识,才算有了一席之地。闻侯宽厚,晁视本该肝脑涂地相报,奈何时势变化,到如今,主从之间已无颜再见……大人,我负闻侯,只能以此生再不涉仕途为报。”

  晁视等人感动闻是真的仁义节烈,所以才投到其帐下以供驱遣。他们拼命营救,落在我的手里,反而成了闻是真不能不降的软肋。闻是真降,有为他们性命着想的成份,但这变节投降的举动,却使他们彼此再也无颜相见这样的矛盾,不是好笑,而是让人觉得悲哀。

  既然为民入仕是晁视最大的心愿,那么现在他为了闻是真不再入仕,放弃摆在眼前的大好时机,壮志难酬,实是他对自己最痛苦的惩罚。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室内一片寂静,晁视前行两步,站在我身前:“大人,您觉得晁视配当你的幕僚么?”

  我反手自指,苦笑:“晁先生,留随私心甚重,任性至极,是我不配当您的主翁。”98A76254FA我的剥:)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每个人都有公私两心,善恶两念,可以露于人前的光明,必须隐晦的黑暗。大人,你以友义待我,我亦以友义回报,不独是为公之心。”

  晁视的言中之意,不能不令我动容:“即使有一天,你发现我负义无情;即使有一天,我累你葬送性命?”

  晁视凝神微笑,回答:“他朝纵殒身,亦是此时心。”

  

  第四十四章阳关别

  九月九日,由中昆众学子齐心协力举办的民报首刊,用木活字印刷了五千份,除了大篇幅的报导中昆的时局,解析新朝敕令,招安百姓,刊登旧朝内宫女子寻亲的消息以外,也有一则史实,而又略带传奇色彩的报导:

  “义士宫时略,献旧朝粮草仓储图一副,上令按图索粮,得粮二百万石,解安都及河、卫等地之窘。上酬以官位金帛,义士坚辞不受,曰:唯愿主公选贤明,安天下,富国强民,使百姓远离饥寒之苦。上为其心动容,答曰:予定当竭尽所能,革除蔽端,力行新政,如先生之愿,大安天下,以谢君子高义。”

  安都的储粮图,经过晁视与宫时略的精密安排,略过了我,毫无破绽的送到了嘉凛面前,总算去了我一份心事。

  “大人,您不让晁先生劝劝宫先生,真的就让宫先生他们离开安都?”

  姝妙面带遗憾的说:“奴婢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他们策动城北百姓作乱,但听当时给公子当护卫的咯图说过当时的险况,也觉得此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放走了实在可惜。”

  这样的惋惜,我当然也有,但在与晁视深谈以后,我就止住了挽留宫时略的念头。

  宫时略当时带着义气相投的朋友和闻侯旧属四十七人潜入安都,所谋未成,四十七名血性汉子,只的二十一人还活着。

  宫时略图谋的时候,采用了最卑劣的手段,却造就了在他们心目中最不堪的后果。

  闻是真降服,劫后余生的二十一人里,除去他五名死忠不愿离他而去的旧属,以及经晁视劝说而愿意为新朝效力的江湖朋友外,其余的人都谢绝了新朝的招安,趁安都城西城东二区也解除禁市令离去了。

  这些人离去,不止没有去见闻是真,也没有和宫时略打招呼。江湖中人,太重义气,虽然曾经因为志向一致而纠集在一起,毕竟只是乌合之众,一旦所图不成,就迁怒于统帅,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宫时略背负着失去同伴的伤痛和这些人的怨怒,岂能心中无愧?

  在这种情况下,他执意离去的心理,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宫时略心灰意冷,此去一定尽敛锋芒,将才智紧锁不用,再不当任何人的谋士。只要他不会成为新朝的阻难,何妨将他放走,显示主公容人的大量?”

  我眼看晁视和宫时略相偕走进滞桥外的阳关亭,知他们必是要在那里饯行分别,赶紧催促卢广京:“把酒菜送过去给他们。”

  姝妙撇撇嘴,嗤笑:“这人不知好歹,公子还这样待他,算是便宜他了。”

  姝鬟一向话少,这时居然反驳:“姝妙,有时我们待一个人好,未必定是要他待我们好,而是因为待他好,会让自己开心。”

  我诧异的看了姝鬟一眼,深觉赞同。也对宫时略有些同情:“其实宫先生心里是很难过的,他那些朋友都从城西城南走,他却宁愿夹在我们带的采煤队里,自城北出安都”

  若不是心里痛苦,一时间无法调适心情,以他的聪明怎会做出这种傻乎乎的举动?

  正与双姝站在城楼上闲聊,突闻城门处有些骚乱,定睛细看,正见管鬼祖弃马而行,从排队出城的人群中施展轻功穿插而过。

  “别拦他。”

  我出声阻止拦截的士兵,见到管鬼祖杀气腾腾的脸色和他手里的两柄长剑,心知不妙,也顾不得什么官家威严体面,急声大叫:“天赐,不可冲动!”

  管鬼祖毫无阻拦的出了城,把我的喊叫当成了耳边风,看也不看我一眼,身影起落飞跃,向阳关亭扑了过去:“宫时略,你这就想走?”

  “哎哎”

  双姝不明所以,我却是知道宫时略与当阳生之间的恩怨的,管鬼祖定是听到宫时略获赦出城的消息,心有不甘,才会追出来。

  “公子,要不,让奴婢出手拦住他们?”

  要是双姝姐妹插手,让她们知道了当阳生的身份,又不知会生出什么麻烦来。

  “这是私人恩怨,我插手还有话可说,你们出手却算什么?我去劝劝,你们给我在这里接着看风景,爱放毒蛛也成,只是人不能靠近,使他们尴尬。”

  我疾步下城楼,向阳关亭奔去。

  远远的便见管鬼祖已经挥剑和宫时略斗在了一处,管鬼祖的剑法与当阳生果然同出一辙,只是缺少了当阳生的杀气和凌厉,招式虽然相同,威力却不及当阳生的十分之一。

  宫时略手里拿的剑想来就是刚才管鬼祖带来的,显得非常不称手。

  管鬼祖一气抢攻,连环三招,逼得宫时略连连后退,但他虽落下风而不乱阵脚,挥剑对应,招架防守之际也还得上一两剑。

  五招一过,管鬼祖的剑势更凶,宫时略也变了脸色,突然松开右手,任剑落地。

  他手里无剑,顿时门户洞开,管鬼祖的剑便攻了进去。

  眼看管鬼祖剑势所至,就要将宫时略的头斩下。我大惊失色,幸而此时旁边飞来一只食盒,管鬼祖一剑把那食盒击穿,剑招就用老了。

  “天赐,手下留情”

  “管先生有话好说”

  “你是当阳生的同门?”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管鬼祖却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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