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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遥远的地方(最心爱的歌)-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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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刻的伴侣站在他身后微笑额首表示赞成。

“领儿,你现在得法了,理应帮我移民到美国。”

领儿,他在提醒她,她是什么个出身。

程岭在心中想,不认得了,养父从前肯定不是这个样子的。

又不能说他是受人唆摆,他想必也觉得向养女拿一笔钱移民到美国是好主意。

他又说:“你看这地方多脆脏多邀通,角落就是超级市场,我在照片里看到你们的住宅,诺,那才叫做好地方!”

程霄涨红了脸,窘地得说不出话来。

“我的意思是,年纪大了,也该享几年儿孙福了,你们去了好几年,都不想回来,真不像话……”

程岭不知他要说到什么时候,站起来,同弟妹说:“我约了人,先走一步,你们陪父亲多说一会儿。”

程雯追上来,气得双眼红红。

程岭握住她的手摇摇。

司机在楼下等她。

她买了鲜花到养母墓前默默致哀。

然后她吩咐司机开到利园山道去。

驶到附近,程岭发觉已面目全非,街上已盖了碑林似大厦,那所旧砖屋早巳拆卸。

她发一会呆,又叫司机去清风街。

年轻的司机立刻找地图,“太太,没有那条街。”

程岭凭记忆让他驶往北角,车子转来转去,再也找不到清风街以及那些卖绣花拖鞋假珠链的楼梯档口。

程岭颓然。

“山顶,请往山顶咖啡室。”

那咖啡室还在,可是已经被欧美日本游客挤得水泄不通,程岭远远站着一会儿,就走了。

回到酒店,弟妹已在等她。

程雯马上开口:“真没想到父亲会有那样的非分之想。”

程岭很幽默,“也许他认为一百万美金是个小数目。”

程霄说:“姐姐你不必理他。”

程岭摊摊手,“我怎么理呢,我的事,你们都知道,我手上并无现款,郭先生就是怕我不擅理财,故此什么都交给华仁堂托管,我就算买一部车子,也还得同海珊一起签支票。”

程霄气苦,“我父真太不争气。”

程岭安慰他:“也许有别人怂恿,男人最怕女人天天在耳畔嘀咕唠叨。”

程雯为老父言行羞傀,耳朵烧得透明。

程岭说:“他身体健康,最好不过,我打算明天走,你们多陪他几天。”

程雯讶异,“姐姐你不观光?”

“我有点怕这个城市,我一直追不上她,也配不上她的时髦,我还是回温埠好。”

“我陪你回去。”程雯抢着说。

“不,”程岭说:“既来之则安之,多见见老父。”

“姐姐,他提出的要求我一生都不会有能力办到,我觉得压力太大,我不想见他。”

“尽力而为,不必有愧。”

“他为什么要提出那样的要求?”

“他只不过说说,你不一定要替他办到。”

程岭不愿意再谈这个题目。

“他说,此刻他住的房子已经涨价十倍,他想卖出去赚一笔。”

程岭讶异,“那并非他的产业。”

“他说请你转到他名下。”

程岭很温和地说:“不,”这是她第一次说不,没想到说得那么好那么顺,“那房子将来要还人,那房子属于印氏。”

那两兄妹只得俯首称是。

第二天下午程岭就回去了。

那一个秋季,程霄到美国升学,郭海珊说:“那孩子一直为他父亲的事难堪。”

程岭微笑,“其实他多心了。”

“帮他移民,华仁堂也并非办不到。”

程岭用手托着头微笑,“可是,我又不觉得我尚欠他这个人情。”

“这是真的,将来程霄可以申请他。”

他们都有将来。

程岭振作起来,“噫,我有念芳。”

念芳越长越标致,渐渐东方那一分血统比较显现,头发颜色比从前深且亮。

程岭对阿茜说:“家里冷清罗,程雯又老往多伦多去看男朋友。”

程岭爱上园艺,在花圃一蹲好些时候。

其余时间,她用在东方之家。

一次在某弃婴身上感染到一种皮肤病,治了半年才痊愈,郭海珊又不敢劝阻,因吕文凯说:“她总得消磨时间,你看她多寂寞。”这是真的。

冬季,下薄雪,正吃晚饭,阿茜紧张的进来说:“太太,门外有一流浪汉徘徊,形迹可疑。”

程岭站起来,走到窗前去看。

阿茜已经取起电话拨到派出所。

程岭忽然发怒:“放下电话!这是我的家,你有没有征求过我的同意?”

阿茜首次见她发脾气,电话自手中卜一声落下,再看时,程岭已披上外套开门出去。

那所谓流浪汉一见有人出来,连忙向前疾走,可是程岭一直追着叫:“大哥,大哥。”

那人转过头来,一脸笑容,“岭儿,你还记得我。”

“大哥,”程岭微笑,“请进来喝碗热茶。”

那人正是印大,他不住点头,“岭儿,我没看错你。”

雪花落在他俩头上肩上身上。

“大哥,外头怪冷的。”

“我是专程来看你的。”

“为什么不敲门呢?”

印大搔头,“自惭形秽。”

程岭嗤一声笑出来,“大哥爱说笑这习惯不减当年。”

她把他迎人屋内。

印大立刻道出来意,“多谢你把店铺赎还给我。”脱下外套,他的衣着的确有点褴褛,可是单身汉乏人照顾,邋遢难免。

他坐下,喝口茶,忽然说:“老二已经不在世上了。”

程岭低下头。

“只有很少人可以活到耄。”

程岭笑一笑,“那也得会自得其乐才行,如果整日抱怨,也不过是活在苦海里。”

“你说得很对。”

“大哥吃过饭没有?”

“是你做的菜吗?”

程岭笑,“我很久没有下厨了,我们家的厨子不错,你试试。”

程岭在偏厅等他。

她把念芳叫下来,问印大:“记得这个孩子吗?”

印大见过她,也见过她母亲,但一时不敢相认。

程岭同念芳说:“叫大伯伯。”

念芳十分有礼,她的记性非常好,随即问:“大伯伯,我的父亲在何处?”

印大握着她的手,“啊你就是那个孩子,程岭我得再多谢你。”

念芳看着她,盼望着答案。

印大呆半晌,颓然道“有人在泅水见过他。”

程岭这时同念芳说:“你回房温习吧。”

印大抬起头来,“他是一个不成才的浪子,差些累你一生。”

程岭笑笑,“他只是什么都不愿动手,比他下流的人多得是,那简直是吃喝嫖赌什么都做,唐人街不少妇女还不是全熬了下来,那间小食店是个不错的营生,有时我想,那日在东方之家,若跟你回去,也就是一辈子的事,一般可以把念芳带大,大哥我很感激你从香港把我带到这里来。”

谈起往事,无限唏嘘。

印大终于还是问了:“那日,为什么没有等我来接你?”

程岭想一想,“大哥,明人跟前不打暗语:因为那日我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

印大叹口气,“我明白。”

他站起来,取起外套。

“大哥,你要走了。”

像往日一样,她送他到门口。

雪渐渐下得大了,似鹅毛飘下来。

“我会到印尼去找老三,与他会合了,再作打算。”

“是。”

“程岭,你趁年纪还轻,找个人,有个伴好得多。”

程岭笑,“感觉上我已经四五十岁了。”

“即使是,也该有个伴侣。”

“好,我尽管找找看。”

“再见程岭。”

“珍重。”

程岭一直目送他在转角消失,雪地上一行足印,寂寥地伸展出去。

室内阿茜在收拾杯盏,只有偶然轻轻叮地一声。

楼上念芳已经睡着了,小小精致的面孔平躺着只洋娃娃,程岭轻轻抚摸她额角,她醒觉,坐起来紧紧抱住,“妈妈,妈妈”。

那日若跟印大回唐人街,弟妹不知何日可来留学读书,不不,也不是为着程雯程霄的缘故,是她自己不想再去侍候小食店那些炉灶盘碗。

她不想做唐人街其中一个阿姆,孜孜不倦在油腻的店堂里相夫教子,到了晚年伸出”双粗糙的手,骄傲而辛酸地说:“我靠的全是这双手。”

她并不爱印善佳,更不觉得她欠他一辈子,她也不爱郭仕宏,故此他去后她不甚伤悲。

这时念芳又睡下,嘴里犹自喃喃叫妈妈。

她在叫的究竟是谁呢,是生母还是养母?

在程岭的梦中,连可爱的程太大都不大出现了。

她试图寻回生母,可是方咏音的伤口已经愈合,老大的肉疤盘据在心上,已没有程岭的位置,她知难而退。

程岭脱口应道:“妈妈在这里,睡稳些,明日好上学。”

日子就是这样过去的。

程岭并没有找到伴侣,她仍然是郭仕宏的寡妇。

程霄大学毕业她去参观毕业典礼。

程雯也已是卑诗大学二年生。

那小伙子早巳比姐姐高大半个头。

程岭拥抱他,还顺手捏捏他脖子,“扁桃腺发炎乘机赖学嗳?”

程霄笑,“陈皮芝麻事姐姐还记得。”

程岭刚欲进一步挪揄他,忽见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孩子正朝他们微微笑。

程岭心中有数。

那女孩是东方人。

程霄向她招手,“这是我同学张笑韵。”

程岭上前同她握手。

程岭问弟弟:“你打算升学还是作事?”

程霄看女友一眼,“我该独立了,先作几年事,再读个管理科硕士。”

他没有回家,留在美国。

事后程雯嘀咕:“那张笑韵家住波士顿,看样子他打算入赘张家,一去不回头矣。”

程岭只是笑。

“居然还有这么多人重男轻女,你说奇不奇?”

程岭问:“你那位朋友爱历逊先生呢?”

程雯立刻把脸拉下来,“什么爱历逊,从来没听过。”

程岭又只是笑。

过片刻程雯说:“我们不再约会了。”

程岭悄悄松口气。

她不喜欢程雯嫁洋人,此事能够不了了之,最好不过。

表面上不动声色,“现在与谁见面多?”

“邓永璋。”

“呵,那多好。”

“你都没有见过他。”程雯扬起一角眉毛。

“由得我挑吗?”程岭调侃她,“只得说好的分罢了。”

门铃一响,郭海珊夫妇来了。

程雯一向与吕文凯投机,连忙迎上去。

郭海珊捧着头,象是头痛,又似牙痛。

“表婶你劝劝她,她要去竞选市议员,我实在吃不消。”

程岭暗暗好笑,“劝,好呀,文凯你听着,嫁进郭家这么多年了,连蛋也没下一个,净赶时髦,不守妇道,你看,害丈夫到长辈面前告状……是不是这样说?”

这回连郭海珊都笑了。

程岭劝道:“你明知文凯有这个野心。”

郭海珊说:“凡事不必自己来,华仁堂在官府不是没有朋友。”

吕文凯摇头:“海珊,这完全是两回事。”

郭海珊叹息:“我不了解你。”

程岭吁出一口气,“相爱就行了,不必了解。”

程雯笑:“这是什么话,姐姐真是塔里的女人。”

程岭不语。

吕文凯推程雯一下,“你怎么批评起姐姐来。”

程岭连忙改变话题:“阿茜下个月退休了。”

郭海珊立刻答:“我另外派个妥当人来。”

门外有人按门铃,程雯去开门,“是邮差,”她扬声,“一封挂号信。”

交予程岭,程岭拆开一看,怔住,随手递给程雯,程雯说:“咦,是张结婚帖子,”看清楚了,气得说不出话。

郭海珊问:“什么事?”

程岭淡淡的说:“程霄同那位张小姐后日结婚。”

程雯问:“这是什么意思,事先为什么不通知我们,怕我们阻止?”

程岭劝道:“你不过想他幸福,既然他开心就好。”

“为什么把我们挤在门外?我们是他的姐与妹。”

郭海珊夫妇面面相觑,没想到程霄会这样处理婚礼。

程岭只是说:“最要紧是程霄自己高兴。”

“被人牵着鼻子走!”

程岭不出声。

她看着他出生。

小小婴儿,捧着奶瓶喝,她老抱他走来走去,当他是活娃娃,从没想到,他会与她生分。

是故意的吧,故意叫她生气,以后名正言顺不来往,说不定还轻描淡写加一句:“不是亲生的,故不好相处。”

程雯已经炸开来,“这样忘恩负义,早知把他扔在香港,管他是否在汽油站打工。”

程岭不语,眼神黯然。

郭海珊知道她重视这个兄弟,一直希望他能受到高等教育,她嫁入郭家,也是为着有能力为他打好基础,可是等到他结婚,却不过只如普通朋友般收到一张帖子。

程岭清清喉咙,“快别这样说,以后我们把他交给张家了,轮到他们照顾这书呆子,我并不希祈他们替我叩头敬茶,只是,我们送什么贺礼呢?”

郭海珊马上对妻子说:“文凯,近朱者赤,你要好好学习表嫂的气量。”

吕文凯答:“是。”

郭海珊说:“噫,我不知道多久没听到你说这个是字了。”

他们决定送礼金。

程岭同妹妹说:“你做我们代表去观礼。”

程雯气呼呼,“来不及了。”

“海珊一定会替你买到飞机票。”

那个晚上,程岭发觉程雯在床上哭泣。

程岭劝说:“兄弟姐妹长大了总是要分开各自组织家庭,这有什么好难过,只要他们敢情好,我们就安乐。”

程雯仍然呜咽:“我以为我会是傧相。”

“也许他们的婚礼很简单。”

程雯说:“我要一个盛大瑰丽的婚礼。”

“一定。”

“许多许多嫁妆。”

程岭笑:“骆驼大象,应有尽有。”

被程岭猜中了,程霄只在注册处公证结婚,那日且下雨,只有几个亲友观礼,新娘好似十分独立,她的父母都不在场。

程霄收下礼金支票,居然记得问:“姐姐呢?”

程雯瞪他一眼,“她一时走不开。”

几个朋友在一间小小希腊餐馆吃了晚饭作为庆祝,过了周末,新婚夫妇立刻去上班。

竟那么实事求是。

“姐姐说,只要你快乐。”

程霄微笑:“我一直想有一个自己的家,靠双手努力创造未来。肩膀承担责任,我不会走父亲的老路,生活得好,已经是报答了姐姐。”

程雯突然消了气,怔怔落下泪来。

回到温哥华,程雯陪姐姐去听吕文凯演讲。

郭海珊仍然摇头,“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可是他看着台上的吕文凯,脸上又有光彩。

吕文凯这样说:“我们要求劳工厅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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