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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思量自难忘-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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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白他一眼,反唇讥讽,“我百年不遇的为朋友这般两肋插刀,临阵撤逃也不无可能,只怕到时你纵然以身相许也再难让我回心转意了!”
“我自是将名节看得比性命还重,若真要以身相许,宁可不要这顶戴!”他星目含笑,却佯装一脸恐惧神情。
我忽而想起那一房的毽子,上下打量他一番,啧啧点头道:“见你这般魔鬼身材倒可解我燃眉之急!”
他收了笑,与我愕然相顾,轻说:“你不会真的看上我吧?”
我面颊微红,却甚感好笑,“我如何不好,正好与你相配,亦是一副魔鬼身材呢!只是欠了副天使容颜,这才是魔鬼的身材、魔鬼的脸,正儿八经的魔鬼!”
他纵声长笑,脸憋得通红,喘道:“你这话说得一针见血,若是不看脸,尽看身段确是个难得的美人儿!不过可惜得紧,你这般面目天下间怕是只有我李卫敢近身!”
对这番取笑我早已习以为常,一耸肩,口吻甚是大言不惭,道:“你就是这般讥讽金主的么?到底我也算得心灵美之人!”
“哈,以我了解,你向来是无利不起早之人,不过这回却是甘愿赔我冒了大风险,这利益自然也比平时获得丰厚才是!”
“你能记着我此番大恩大德就好,不过眼下的确有个忙要你帮!”我信手指指屋顶,忽而玩心大起,继续道:“条件是须得你亲自去办。”
“愿为金主效犬马之劳!”他作势打个千儿,却无半点恭敬之意。
我抿嘴一笑,说道:“上去帮我把毽子够下来。”
他一愣,似乎不敢相信竟是如此简单,二话不说,脱去长衫,架了梯子,轻而易举的爬上屋顶,将毽子逐一抛下。
我悄立园中,此时已是暮色逼人,但见半轮明月爬上枝头,情不自禁的爬上梯子,坐在屋顶,想看得更远些,孰不知幽幽月色中的北京是否也如同这里那般宁谧?只是眼前依稀浮现的依然是熟悉的回廊玉阶,木雕影壁、小桥流水,怎么也感觉不到远方爱人的呼吸。我沮丧的躺下来,双臂交错为枕,腮边凝泪,身周披上月亮的银色光华,想及千里之外的紫禁城能看到的,恐怕只是这半轮明月了。下意识侧脸蹭去泪珠,面具却跟着滑落下来,和风拂过,脸上立时清爽不少,不禁心下黯然,十年之前的相知,十年之后的别离,纵然雕栏玉砌犹在,朱颜未改,逝去的却是岁月,亦或——不只是岁月!
口中下意识的低声哼唱:“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是啊,岁月匆匆,我心中难忘的仍是那段绚烂的回忆,感伤的仍是不能与他携手老去。调子旋律如泣如诉,同时被心中哀伤所牵,演绎得分外凄婉,唱到中间竟气若游丝,声音宛若吞声呜咽。
李卫沿着房檐,朝我走来,边走边道:“这曲子头回听,怎么……”话说半截,忽的口唇翕动,怔了半晌,我坐起身,狐疑的瞟他一眼,正思忖他是不是颠症发作,瞬间成了痴呆,忽闻一声惨叫,哪还有李卫的影子。我心下一惊,亦步亦稳的顺着梯子往下走,暗道:“千万不能自乱阵脚,万事小心为妙,若是再犯错,便是不可饶恕了!”待重履平地后,果然瞧见李卫龇牙咧嘴的坐在地上,现在正试图站起身。我暗中揣测一番,忆起他平素习武,料无大碍,大松口气,近身将他架起来。他拍拍尘土,活动几下筋骨,除因事出突然,脚踝略略扭伤外,像没事儿一般。我心下歉然,扶他进屋,帮着敷了药,服侍得颇为殷勤。他隔着烛光仔细端详我,默不作声。我被他盯毛了,问道:“我脸上有花么?”
他故作惊疑,阴阳怪气的反问:“你怎么知道?确是比花更美!眼下多少有些后悔,若是刚才答应以身相许,岂不人财两全?”
我顺手抹了把脸,不由大惊失色,竟忘了面具已然脱落。事已至此,只好坦然相对,笑说:“你不会是被我唬了一跳,才从上面直坠下来的吧?唉!若是宣扬出去,你李大人的脸可丢尽了!”
他凝然而视,蓦的纵声狂笑,这一笑竟一发不可收拾,问他是否在这儿用饭,他只是点头,吃饭其间,仍是不可抑制,喷了一桌子饭菜。
我有些恼了,狠声问:“有何好笑的?”
他边笑边喘,道:“我只是奇怪,以你的猴儿性子,居然能想到戴上这玩意儿修身养性,赶明儿也借我戴戴?”
我“扑哧”一笑,想到这李卫心地醇厚,连这般无奈之举都简单的揣测成修身养性,活得着实潇洒之极,不禁生出钦佩之意。
李卫终于止住笑意,叹道:“如今看你倒是舒服许多,只是心中早已先入为主,一直把你当男人看待。不知我那小老师的父亲是何许人,竟受得住你这等离经叛道!”
我学他幽幽叹口气,笑说:“在下有何不好?不正和李大人你狂纵张扬气味相投么?”
他但笑不语,看看天色,提步踏出房门。
此后几日,李卫时常过府商议摊丁入地之事,由于事前计划周详,步步占尽先机。那班士绅只想乘机要挟,万没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早有人暗中运筹,将卖出的田土一一吸纳。于是每日都有田土交易,转眼便到了真金白银的暗中较量,花出的银子如同流水一般,眼看就要千金散尽之时,李卫整日如坐针毡,我亦是胆战心惊,做完最后一笔交易,已是把房契抵押了出去。李卫心下过意不去,几番劝说,要我低价卖了手中田土,若是输了,将来也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我似乎是个天生的赌徒,不到最后一刻绝不罢手,断然拒绝了他的好意,只是交代他派心腹暗中打探,又将这班士绅的祖宗八代一一请出,骂了个痛快。
这日刚过晌午,李卫便过府递来个折子,神色黯然。我翻开细看,大骇,竟是弹劾他的奏章,言辞甚是激烈,其后署名达百人之巨。旁边朱批,字迹清雅绝伦,熟悉之极,我的心脏骤然收缩,眼角泛出泪光,“啪”的滴到纸上,蕴染出一片红,只是这红字并非代表耻辱,而是胤禛的殷殷期望,他果然未负我,做回自己,哪管得身后累世骂名。
我的手瑟瑟发着抖,坐下来一字一字看下去,“朕深知你在浙江推行新政举步维艰,别人参你,朕偏偏要保你。事成,你是功臣,事败,朕替你担待。”寥寥数字,却是不能承受之重,我当即打定主意,纵然万劫不复也要助他成就大业,啃了浙江这方富庶之地的硬骨头!
立时掩去惆怅,抬眼看李卫,见他凝然不动,神情甚是凄婉。静默片刻,我率先开了口,问道:“打退堂鼓了?”
他攥起拳头,指节铮铮作响,眼圈泛红,叹道:“只怕是辜负了主子,连累你倾家荡产!”
我轻拍他的肩膀,语气郑重:“咱们通气连枝,经此历练也算得肝胆相照的异姓兄弟,总之万不能在节骨眼儿上知难而退!”
他抓住我的手使劲摇了摇,眼泪打了几个转,滚落下来。
我挣开他的手,回身磨墨,代他起草密折,大意是请主子放心,不肖十日,浙江推行新政之事定能尘埃落定。本想嘱他誊写一遍,他却连连摇头,道:“不妥,不妥!一来这密折素来由人代劳,你也知道我那两笔字向来羞于见人,怕惊了圣驾,二来上面说十日内必见分晓,分明有欺上瞒下,粉饰太平之嫌!”
“你若是信我,就听我把话说完,将折子递上去。”见他微一迟疑,我继续道:“这些日子得了消息,那些士绅俱在观望,上窜下跳,盼朝廷能出面干预此事,眼下这联名奏你的折子即是明证。他们这般图穷匕现的所为正说明对手早已按捺不住,咱们只消推波助澜,暗地里烧上把火,他们必会闻风而动,按咱们的计划乖乖服输。”
“这火怎个烧法?”
我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略一沉吟,继而啧啧点头道:“就依你,陪你赌上一次!”
三十四、守得云开
    枕函香,花径漏。依约相逢,絮语黄昏后。时节薄寒人病酒,铲地梨花,彻夜东风瘦。
掩银屏,垂翠袖。何处吹箫,脉脉情微逗。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纳兰性德《鬓云松令》
次日,市井之中多出数位外乡人,操山西口音,衣着华美,行踪颇为诡秘。大肆铺张发帖,请的俱为当地名流巨贾,席间总是有意无意探问地价。宴罢,一众外乡人径直叩了我的宅门。因还未及换装戴面具,只得先吩咐看茶,待收拾妥当,已是一个时辰之后。随同前来的当地士绅神情倨傲,见我年纪不大,为首的那位马上出言斥责。我冷笑道:“若是先生觉得在下招待不周,大可即刻回府,在下粗鄙,惟恐玷污先生清誉。”那人本想拂袖而去,被同僚拉住低语几句,忽而换了副面孔,神色讪讪,又坐了来。
一众山西客人精明豪爽,寒暄过后,直接切入正题,谈得正是置地之事,“舒先生,鄙人冒昧叨扰是想请先生割爱,出让部分田土。浙江富庶天下皆知,在下正欲带了家眷迁居浙江,也好颐养天年,银钱方面自然由先生开个价,鄙人绝无二话。”
我呷口茶,语气从容,慢声说道:“在下置地只为休养生息,国家向来以农为本,在下的心愿只是种地纳粮,正可借着摊丁入地之机,为国家略尽绵力,也不枉饱读了圣贤之书,受了圣人教诲。先生既知是割爱,现又专程登门提及出让田土之事,确是令在下为难了。”说罢,抬眼环顾四周,继续道:“浙江士绅巨贾众多,本就对新政颇有微词,暂且不论他们是贪图一己私利还是以古非今,您若愿同他们交易,他们必定求之不得!”
其中一位年纪略长的山西客商笑道:“在下比舒先生痴长几岁,不介意的话就称呼您一声舒老弟,”我做了的请便的手势,那人微一颔首,“听舒老弟刚才一席话确有胜读十年书之感,在下佩服之至。古人云‘百无一用是书生’却是有失偏颇,依鄙人拙见,天下读书人若都似舒老弟这般先国后家,国家富强指日可待。只是舒老弟一己之力未免有限,在下一直苦于报国无门,听说浙江田土几乎俱为舒老弟掌控,也只能同您交易,还望您能出让些许,让在下老有所依,不至被后世子孙唾骂啊!”此番话说的声情并茂,尤其最后一句分量极重,在场众人尚有后顾之忧,无不唏嘘动容。那句“先国后家”在我听来却觉肉麻迂腐,轻轻捂了牙,暗骂李卫居然找来这种人,煽情得委实过了火,幸而眼前这一干人还颇为受用。
我蹙眉深思良久,无可奈何的摊开双手,“既然先生言辞中肯,容在下考虑几日。有道是在商言商,不知先生所需田土几何,价钱又能出到多少?”
那人神情一震,道:“在下所需不多,良田千顷既可。只是家族庞大,祖上以经营银号为生,眼下族中几百号人俱迁居浙江,恐怕还要陆续叨扰。银钱方面可以多出三成!”
我轻轻点头,暗中扫视厅中众人一眼,刚刚还飞扬拨扈同我争执的那位,此刻已是面色煞白,神情错愕。我心中一宽,看看天色,朗声道:“若是诸位不嫌弃,在舍下用饭如何?”
众人自然纷纷请辞,我假意挽留一番,送走了这班不速之客。
晚饭后,立即派心腹送信给李卫,将白天之事草草陈述一遍,叮嘱他吩咐山西商人次日再登门造访,另外派出说客,分化本地士绅阵营。看来这场持久战已近尾声,下一步便是乘胜追击了。
次日,果然又来一拨山西商人,早料到宅子四周已是耳目遍布,这次滞留时间略长,送客时亦眉开眼笑,戏演得恰到好处。第三日,已有少数本地士绅登门造访要求买回田土,我作势推却,未及提到价钱,他们就主动多加三成半已示诚意,我佯装格外不甘,没成想他们竟拱手送上重礼巴结,满脸堆笑,只好勉为其难签下契约。第三日后,大批士绅蜂拥而至,我自是如法炮制假意推却,反多落了不少好处,甚至有人送了女人,着实令我手足无措,待交易完毕后,只得原样送回,倒赔了车钱。
不足八日,手中囤积田土已所剩无几,总算打胜这场硬仗,数钱直数到手脚酸软。官府推行新政亦大有进展,我将此番赚到的银钱捐出五万两权做赋税,身体力行,众人再无微词,纷纷仿效。
几日后,李卫登门,恭恭敬敬进门便拜,我“腾”的站起身,拉他起来,又好气又好笑,叹声说:“你这是做什么,是想折我的寿么?”
他神情颇为尴尬,扭坐在椅子上,道:“没想到你这般帮忙,几乎倾家荡产,临了还捐出五万两银子,确是我李卫之前低估了你!”
我心道:“若非为了心上人和你这哥们谁发了疯将到手的银子拱手相让,现在想来还心疼得紧呢!”
李卫见我沉默不语,轻轻捅我一下,我左臂微酸,定睛一看,见他手中拿着折子,接过信手一翻,正是我之前代写的那个,朱批自是赞他有胆识有魄力,最后一句却是问这折子由谁代写。
凝视着心上人的墨迹,便如同见到本人一般,心思百转千回,又见他问起代写之人,想必还记得我,一时间神情疏离,只是怔怔的望着,说不出半句话来。
李卫轻咳一声,问道:“同我回京述职如何?”
“北京?我?”
他笃定的点点头,“万一主子想见这代笔之人,也不好扫了兴不是!再说,你大可戴上面具,这副容貌一路上倒是安全得紧呢?”
我忽而心情大好,笑道:“这副容貌又如何,你不知先前有多少女人送上门要我纳为侧室呢?”
他眼珠微转,极是佩服。此后又互相取笑一番,直到傍晚才恋恋不舍离去,临走告之我今晚务必打点好行装,明日一早便要上路。
万没料到这李卫如此心急,简单整饬一番后,躺在榻上略感倦意,闭目养神的当儿,舒米悄然爬到身边,因用饭时已同他说了随同李卫进京之事,他一听便拍手称好,神情颇为向往,现在已是睡意全无,只盼着明日早早上路,沿途玩耍。我轻轻揽着他小小的身子,想及前几日忙于运筹计谋,无意中忽略了这小子,不免心疼起来,朝他脸上一亲。
他脸颊微红,道:“妈妈,我今年十岁了,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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