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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饭店-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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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提前日在影院里看到的隐情,也就没将自己是珍珠饭店主人的事情说出来, 
蕾丝边整理了一下有些压皱的上衣,脸有些红地向杨佐罗道歉。 
“啊,真抱歉,我失态了。” 
“如果这能让你舒服一些,没关系的……” 
“啊,我没事情的,还好还好!不过是男人而已,不过是一群我无法深知的动物而已。就当我们住在两个小宇宙里好了,遇见了就交好,离散了就等待再次交好……这并不会存在什么忧伤不是吗?这只会更加期待和盼望!……好啦,已经耽误您很多时间了,不再打扰了,希望您可以开心。” 
杨佐罗想起了房间里发烧的塞宁,便抿嘴笑了:“你也是,你的笑很灿烂,就这么一直笑下去吧。”末了他还是说了一句好似看透风景的话,听上去是如此伟岸:“每个人都会找到自己的王子和公主,只要你一直寻找。” 
蕾丝边使劲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回房间去了。 
杨佐罗心想:这大概是我在欢城见到过的最快乐的人,乐观而充满希望! 
回到房间时,塞宁用被子裹着身子,头和一双手露在外面,读一本书。这时他才发现原来来电了。 
塞宁读的是一个叫牛牵的诗人写的小说,文字干净,有着干草的清香。他写了一段在异乡睡在肮脏卡车里的故事,卡车的稻草里还睡着一个很美的外国女人,他们搭这辆车在圣诞节前赶到了苏格兰…… 
塞宁希望通过一切阅读来找到时间和生命的意义。时间是物理名词,是数学名词,是英文名词,是抽象名词,是无数个回忆地叠加,是一次又一次地离开,是贝多芬的耳朵,是侩子手的大刀霍霍,是树木的年轮,是衰老的容颜,是一切。生命是固体,是液体,是气体,最终会变成遗留人间的精神,生命本身的意义就是推翻旧的然后重建,然后再推翻……这些都是通过阅读得出的结论。 
一个人在无助的时候去信仰上帝,是存在的;一个人在无助的时候去信仰书籍,也是存在的。比如塞宁。她并没有坚硬到不害怕黑夜与孤独,可以依赖阅读这个信仰,她也安然面对了这许多年的光景。 
曾经她组过一只乐队,叫“喜乐”。乐队里的bass和吉他是两个又瘦又高的男孩子,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女鼓手身上没有一点刺青,语速极缓,戴框架眼镜,样貌温和而斯文。可她一打鼓时就有种抑制不住的力量。他们四个人组成了一只古怪的乐队,舞台所展现的与外表极不相称。 
每个星期有三天他们会呆在一个破旧的厂房里排练,其他时候他们几乎不见面。塞宁喜欢那样的夜晚,与另外三个同样寂寞的灵魂呆在一起,唱歌唱到疲惫,敲鼓敲到麻醉,弹琴弹到流泪。 
这个乐队凭着微薄的演出收入支撑了大约一年半的时间。直到解散那天,大家才坐在一起,聊聊彼此心中未曾说出的情感。 
女鼓手告诉他们,这么多年她做过的最靠近理想的事情就是当这个乐队的鼓手,而bass和吉他手则默不作声,互相举杯邀明月。从他们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们该也是在那个乐队里完成了一些理想,以后还要走回彼此的生活中去。塞宁问他们,他们心中“生活的定义是什么”? 
他们的回答:生活该是机械而自然的……像一块干燥的抹布……像袋鼠的口袋……像菱形的糖果…… 
许多年来,她做过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她的记忆存在的,即使在台上挥汗如雨,也从未感觉过真正亢奋。她没有目的地行走了很多年,背负着大的包袱,路途上的花和阴霾也未曾令她激动。她一直希望用新的视野替换记忆,以便忘记过去。可是她失败了。 
从那天的聊天开始,塞宁才发现拥有理想是那么的重要。也许只有理想才能帮她。对比大鼓手等人的想法,她觉得自己得了理想缺乏症。于是又花费了很长时间,在旅行和居家之间穿梭,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她想到达的不过是个简单的地方。她想唱的不过是一些简单的歌,使用吉他,将单纯的女声覆盖住背景。无论听她的人戴着耳机出现在地铁入口还是长途巴士上,都会感觉沉溺。她还喜欢一些清新电子,很浪漫的调子,她有时会写那样的歌,然后穿着玻璃丝袜站在客厅中央,对着整容镜轻轻地唱起来。她有时会梳两条小辫子,很细很细垂在脖颈两侧的那种,有时会戴一顶卡其色的渔夫帽,穿下摆蓬松的吊带裙。她有时会涂一些腮红,有时会涂黑色唇膏和指甲油。 
她是剪掉长发之后来到欢城的。她想换个方式继续生活,也许仍旧会在那个轨迹里无法自拔。她顾忌不了,她只是想让新的刺激可以来得更猛烈些,以此忘记旧的忧愁。 
她很少会厌烦阅读,总是坐在床铺上,盘好腿,把书放在两腿交叉的地方,读到颈椎累了,就换另一个姿势,她的“另一个姿势”就是趴在床上,双手托住下巴,两条腿前后摇晃。 
杨佐罗进屋看见她时,她正在趴着读书,嘴里还啃着自己的指甲,指甲油有脱落的部分,看上去凹凸不平。她还不时向手上呵着热气。 
他说:“邻居来借蜡烛,而她的水龙头也赶巧坏了,我过去帮着修理了一下。” 
她不抬头,继续看书,也并未对他的话有任何怀疑,她说:“我只见过邻居D座的一个太太……哦,也不知道是太太还是小姐。” 
他说:“噢,那就是她来借蜡烛。是D座。你们打过交道么?” 
她抬起头,看了看他,狐疑地笑:“喂,你还挺关心人家的嘛。” 
他忙解释:“没有,我就是好奇问问,你想到哪里去啦?!” 
她继续看书,啃指甲:“紧张什么啊,呵呵。我和她没接触过,就是有一次打不到车,她很慷慨地让她丈夫载了我一程……噢,也不知是丈夫还是男朋友吧。反正人很好。” 
他不想再多问了,让蕾丝边的话题就此结束。 
他问她:“你饿么?” 
她说:“饿。” 
他问她:“你想吃什么?” 
她说:“蛋羹。” 
他问她:“家里有香油和生蛋么?” 
她说:“还是别做了,家里太冷,咱们出去吃吧。” 
他问她:“吃完之后去珍珠饭店住吧,你家实在太冷,虽然电暖气可以工作了,可是你还在生病。” 
她说:“好吧。”   
[拾贰]疑   
杨佐罗抬头仔细观察周遭——傍晚清冷的空气,稀疏的人群,没有鸟类飞过的天空以及这座没有飞机场的城市。所有的事物都是熟悉的,不曾模糊过他们的位置。 
塞宁走在杨佐罗身体的左侧,想着这一切的一切。忽然就有些晕,为什么欢城人那么喜欢生孩子?婴儿车一度卖到脱销,纸尿裤的尺码竟然发展到了xxl,难道这座城市里有巨婴?哎,当然不是,两岁半还让孩子穿纸尿裤,生孩子都变成了一种消遣。 
走了一段,路过一家咖啡馆,进去歇脚。那就是格桑帮轻微打点的店铺。 
不知为何,塞宁一直对这个女孩子印象深刻,她后来向轻微追问过这个女孩子的来历,轻微又将格桑的悲惨童年对她讲述了一番。句句都打在她的心坎上。就算照顾生意,她都很希望可以多光顾她。可是另外一面,她很不喜欢轻微的做法,把自己好朋友的私事随便和别人讲,不牢靠。 
走进小店,服务生彬彬有礼。塞宁四下张望,没有看到格桑,多少有些沮丧。 
他们饿了,点了两客煲仔饭,饭后甜点要了两份抹茶蛋糕。正在考虑是不是再叫半打蛋塔打包带走当作夜宵时,格桑扶着一位老人从外面进来。她帮他拉出凳子,招呼服务生倒一杯热奶来给老人御寒。老人戴着一副老式金丝边近视镜,气宇轩昂,虽然年迈发白,可一看便知是个有学识的老人,饱经沧桑又幽默儒雅。 
塞宁指了指那一对老少:“那个女孩子是轻微的朋友,叫格桑。你听说过她么?” 
杨佐罗:“听说什么啊?” 
塞宁:“就是她一些童年的事情,挺不幸的。” 
杨佐罗:“没有。” 
格桑唤老人“爷爷”。塞宁很奇怪:格桑的爷爷不是早去世了么?!她想也许这是格桑在老人院里赡养的老人。再说,每个老者,做小辈的都可以称呼他为爷爷或奶奶。顿时,消除了疑虑。 
没过多久,老人要去卫生间,嘴里大声召唤的却是“轻微”这个名字。他唤完“轻微”,站在一旁的格桑就赶了过去,搀扶他走到卫生间门口,让一个男服务生照顾他如厕。 
杨佐罗:“塞宁,你听清他喊她什么了么?” 
塞宁:“好像是……‘轻微’,你听到的是什么?”她满脸疑惑,将信将疑。 
杨佐罗:“……” 
他们一起望向和老人一块儿吃饭的格桑,她坐在老人对面。 
服务生把旁边的百叶窗拉下来,怕阳光刺了他们的眼。 
老人:“轻微,你最近过得好么?” 
格桑:“挺好的,只是有点儿忙,一直没时间去看您。这家店的生意不错。” 
老人:“我进来时看见门口还写着负责送外卖,人手够么?” 
格桑:“您放心吧,都是不太远的订单,差不多都是住邻居的相熟的顾客。” 
老人:“你知道我这次是为什么事来的么?” 
格桑:“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什么事情您就说吧。” 
老人:“你爸妈说你老不谈朋友,更无心结婚,他们挺着急的,说你你也不听,天天也不见个人影儿,咱家只有我能管得了你,我不来说,谁还能来说啊?!” 
格桑听完,变得严肃起来,放下了手里的叉子,用餐巾纸擦了一下嘴唇。她的身材还是很臃肿,穿着没有袖子的黑色高领毛衣,胸部高耸。表情很尴尬,大概是不愿提及这事吧。老人也随之将叉子刀子放了下来,擦了嘴,矍铄的眼睛盯着她,等着她的答复。 
格桑:“爷爷,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对自己的生活节奏有想法,不用催促我,我会知道轻重缓急的,你们老拿我当小孩子,什么事都不让我自己做主。” 
老人:“怎么就没让你做主呢?!欢城有几个像你这么大岁数也不结婚的女孩子啊?我们已经容你自我了好几年了,现在你大了,已经不能再违背常理了。现在我们的想法就是,不结婚可以,可恋爱得一直谈着。那么大的姑娘了,总不谈恋爱,不是让人误会么?!” 
格桑双手搅动着白色桌布:“欢城人喜欢结婚,喜欢生孩子养活着玩儿,那是他们的爱好。我就喜欢开咖啡店,我就喜欢违背常理。我又没干什么坏事情……您说被人误会?!误会什么?!是同性恋吗?!……我不是同性恋,您也正好替我告诉他们,我不是同性恋。”她有些激动,抑扬顿挫地讲话,然后点燃打火机抽烟。 
老人:“那你就该用行为来阻止别人的误会。” 
格桑:“我只是更关心一个女孩子,她从小就不幸福,我在某个意义上很心疼她,正巧我没有爱的人,于是她就变成了我所有的希望。我希望她可以过得比我开心,这是最普通不过的人性之爱。其他的我都没想过。我不懂什么是恋爱,每天面对着都是吃相不同而同样幸福的人们,我已经足够了。我不可能把爱割成一小部分一小部分,随便赠送于某个路人……” 
爷爷:“路人?谁让你和一个路人恋爱了? 
格桑不响。只顾着抽烟。 
爷爷:“那你说的女孩子是谁……?” 
格桑:“她是我的好朋友,她人很好,就是脾气有些倔强。很多时候我们互相帮助……”格桑在提起这个朋友的时候是愉悦和满足的。她再一次压低了嗓门不想打扰其他食客。 
看得出她是个有分寸可以控制局面的人。 
老人听完低头想了想,他该是在做分析。 
年轻时的他应该雷厉风行,只是现在衰老了,思维稍微慢了一些,而他思考出的结果一样英明,他随后端起红酒的杯子,说: 
“那好吧,我知道我孙女是最棒的,她一定可以为自己负责,她一定绝顶聪明。你自己按照你的意愿生活吧……噢对了,有时间叫你那个好朋友来家里吃饭,咱家保姆做的玉米羹和糖水都有一套啊,请她过来作客,别忘了跟她说啊,算是代我邀请她好了。” 
格桑把落在脸颊上的碎发抿到耳后,举起她那杯红酒,和老人碰了一碰,舒出一口气,该是放松和欣慰的:“谢谢爷爷,您是我最亲最亲的人啦……” 
听完若干对话后的塞宁他们,坐在不远的桌子旁,疑惑丛生。 
塞宁:“轻微给我讲过格桑的故事,说她爷爷前几年去世了,她为此还受过很大的打击。” 
杨佐罗:“……这……这会不会不是她亲爷爷?而是尊称?” 
塞宁:“想必如此吧,不然这事情没办法解释啊!……可是她对老人家确实很好,而且你观察他们的脸型以及五官……”塞宁确实被搞糊涂了,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隐约察觉出不对。她觉得自己像踩在了机关暗道上。 
杨佐罗:“我也觉得他们很像,看上去就是祖孙二人……” 
老人吃完饭,格桑将他送走。 
这时他们早已将蛋塔这些事情忘光了,只想在格桑没回来之前离开这家店,这一切都像恐怖小说,实在让人搞不清头绪。 
塞宁让杨佐罗用下巴挨她的额头,看看她有没有发烧。杨佐罗紧张兮兮地去对比体温,结果当然发现没有发烧。二人埋单之后往外走,出了门口时正好赶上送完老人的格桑。 
一时间,塞宁愣在那里,像掉进了一个古怪轮回的陷阱里。她想让大脑停止思考这个女孩儿的来历,可是就在这时她们撞个正着。因为他们看格桑的眼神过分专注,搞得格桑也停下来看他们。显然她已经几乎忘记了塞宁是谁,忘记了那次有些尴尬的相遇。可还是对视着。 
大约有15秒钟,塞宁以为她认出来了自己,就明确地做起自我介绍。 
“我是塞宁,你是格桑吧?”她见她在回忆,于是把杨佐罗也一起介绍了:“我和他都是轻微的朋友,路过你的店就进来吃了点儿东西……噢,咱们见过一次,你忘记了吧?!”她边说还边心不在焉地微笑。 
格桑的面部表情未见任何变化。她长得真是很古怪,额头很宽带着福相,嘴却有些尖,眼皮耷拉着,鼻子也是坍塌的。塞宁觉得她面带决绝的气息,有些执迷不悔的意思。 
杨佐罗懒得微笑,僵直地站在那里,他觉得对待一个随时可能会撒谎的女人,没必要微笑,而且她长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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